二夫人没有想到锦川的态度如此乖巧,满肚子的话倒憋着讲不出来了,只好悻悻说道,“知道就好,你是梅家的人,以后记得万事要以梅家为重。切勿只顾自己怜悯之心……”
锦川有些不知其意,什么叫只顾怜悯之心?
二夫人或许看出了锦川的疑惑,轻飘飘得说道,“二姨太和郭北芸那里,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心软,那秦氏虽说得了疯病,可我瞧着,她就跟没病的人一样,至于那郭北芸,扶正是迟早的事,只不过,她扶正以后,会怎样对付你,我可就不知道了,倒不如趁着她未成气候之前,先把她碾死了来得痛快……指望她收敛心性,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二夫人看锦川不说话,以为她听到心里去了,眉开眼笑道,“你也不用急,好好想想,我今天带你出来,一是为了给梅家祈福,二就是让人知道知道,现如今,你才是梅家的当家人!”
锦川没有再说话。
二夫人也没有再出声絮叨,锦川好不容易得了清静,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两人沉默,直到到了南无寺山门前。
锦川率先下了马车,又转过身扶着二夫人下了车,转过身,看见郭北芸已经站在旁边了,挑眉冷眼得看着锦川。
秦氏则是在丫环夏惜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过来,朝着二夫人傻笑。
二夫人见到秦氏,颇是不耐烦,“晦气……”
当下率先起步,带着锦川一起进了寺门。
几人进了寺庙,锦川却觉得新鲜,一直左右观望着,要不是碍于那些和尚在前,她都想亲手去摸摸这些塑像,真是惟妙惟肖。
锦川只感叹,觉得古人的造水平实在是太高超了。
一名宽额大耳的和尚走上前来,双手合十,道,“施主,贫僧法号清心,昨日接到贵府之帖,说大夫人要来埁无寺进香祈福,路远疲乏,请去用些斋饭吧。”
二夫人应了谢,知会锦川和郭北芸跟着自己前去。
对于秦氏,则是爱理不理,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锦川对这位疯颠的秦氏颇是有兴趣,无奈,眼下叶翠不在跟前,许多问题想问又不能问,只好自己揣摩。
以前只听叶翠说,那二姨太原是梅涵文的青梅竹马,后来不知怎地,得了疯病,好像听说是与当年的三少奶奶庞氏有关,至于秦氏怎么疯的,就无从得知了。
梅涵文大约觉得对不起秦氏,便收了过来做二房姨太太,一直派人照料着,直到今日。
可是细细瞧那秦氏的模样,只觉得她疯得怪异,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来。
穿过佛堂,进了内院,到了东边的禅院内,看门匾上写着,妙清斋。
几个人随在那清心身后,一步步往前走。
转过两道拱门,便进入了一派安宁详和之地,里面布置简单雅致,处处透着一股莫名的禅机。
几人围着圆桌坐下,有小沙弥红着脸进来奉了茶,转身离开。
清心又让人送来了斋饭,说道,“几位施主慢用,等用过斋饭稍作歇息,贫僧再带几位去禅院礼佛。”说完,恭敬有礼的退了出去。
锦川只觉得惊奇,“娘,这南无寺的和尚,都很有修养嘛,对人都这么客气。”
郭北芸不屑一顾的冷哼一声,“那倒是,也不看看梅家每年都给他们送多少香油钱。他们敢不对咱们客气。”
二夫人轻轻“咳”了几声,制止郭北芸再说下去,“就你知道的多,佛门净地,那么多的斋饭也堵不上你的嘴么?”
二夫人虽然嘴上这样责怪郭北芸,但是目光中并未有责怪之意。
锦川明白,二夫人这是认可郭北芸的说法。
斋菜简单,但是口味清淡,郭北芸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一旁的秦氏倒也安静,不声不响的由着夏惜喂她饭菜,夏惜喂她,她就张口吃下,来者不拒,也不知道饥饱。
二夫人约是有些累了,未动几下筷子,便也不再吃了,只有锦川觉得菜色不错,清淡适宜,不由得多吃了几口。
郭北芸抓住机会,不忘讥讽锦川,鄙夷的说首,“这斋菜,向来都是应应景,算是那么个意思?哪里就有人吃起来没完了?幸好这里没有旁人,否则人家还不说咱们梅家是不是打了饥荒,饿着当家的三姨太了?
锦川不以为然,依旧自顾自的吃着,没有理会郭北芸。
倒是二夫人,似有些看不惯,摇了摇手,“吵得我头疼……”
当下二夫人便起了身,只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在房间里的床榻上歇一歇。
文晴急忙招来清方师傅,安排好后,二夫人便躺下了。
郭北芸坐在椅子上,歪着身子也假寐着,倒是秦氏,吃了那么多东西,也不觉得饱,仍旧慢慢的吃着。
锦川难得出门,新鲜劲还没过,怎么肯宝贵的时间用在睡觉上?
想起梅涵文说过的话,坐立不安,终于心一横,作出期期艾艾的声音,说道,“娘,我刚才多吃了几口,这回肚子疼,要去方便下……”
少不得又换来郭北芸的冷嘲热讽,二夫人虽然并无悦色,不过还是说道,“去吧,去吧,记得别乱走动。”
锦川如获大赦,三步两步就奔出门外。
禅院内寂静庄严气氛浓郁,又极是安逸,实在是难得的清净之地。
锦川敛了笑,想在禅院里走走,绕过禅院的二进门,再走了几步,竟然看见一片竹林,令锦川好奇的是,竹林外面用栅栏拦了一圈,留了一个竹门,竹门虚掩着。
这样别致的建筑,与文华轩竟然大为相像。
锦川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推门而入,走了十来步远,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一片水湖,中间有一处竹屋。
水岸和竹屋之间,水面上放着两片竹筏,水面之上,拴着一根丝线,人站在竹筏上,用手拉着丝线,竹筏就可以移动。
锦川玩心大起,小心翼翼得站在竹筏上,轻轻一拉丝线,竹筏就划出去好远。
锦川一直担心细线断掉,每次拉都不敢太过用力,殊不知,这丝线是用天蚕丝所制,虽然纤细,但是坚韧有余,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拉着竹筏到了湖中心,踏着竹子做的阶梯,便到了竹屋环侧的回廊,寂静无声,仿佛无人一般,锦川还是出声试探道,“有人在吗?”
良久,没有人回应。
推开了竹屋的门,走了进去,赫然看见两个人席地而坐,中间摆放着竹子所作的竹桌,在竹桌之上下围棋。
锦川原以为这里没人,猛然间瞧见有人,吃了一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因为她发现其中一人,竟然就是睿亲王。
睿亲王一身青袍,金丝束发,端坐在竹桌旁,另一个人是个慈眉善目的和尚,两人都没有抬起头来她一眼。
锦川原是想退出去的,可是看见两人自始至终就根本没有抬起头看自己的意思,自己退了出去,反而显得过太猥琐了。
索性把心一横,径直上前,在棋盘的一侧,席地而坐,拍掌称赞,“好棋,好棋。”
老和尚双手合十,“善哉,善哉,女施主果然慧目,王爷此棋一落,贫僧就算是输了。”
睿亲王含笑,手里握着一把玉扇,打开来轻轻摇着,说道,“方丈何须这般谦让,只是输了二子而已。”
锦川却不以为然,“王爷此话差矣,输便是输,输一子跟输十子有什么区别?”
老和尚便是妙真寺的觉远大师,他立身而起,朝锦川示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话语精练,语含禅机。”
锦川玩心大起,存心要逗弄这老和尚,说道,“清远大师此话差矣,话就是话,有禅机和无禅机又有什么区别?过于注重禅机,还是没有悟透禅机。”
觉远一怔,双手合十,低眉顺目得说道,“女施主教训的是,所谓禅机,虽然发人警醒,却失了自然。”
锦川看大师认了真,随即笑着岔开话,“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大师不必当真,禅机自有禅机的意义,只是我心存杂念,无法醒悟罢了。居家过日子,能幸福就是我的追求了。”
一直未说话的睿亲王,轻摇玉扇,另一手捡着竹子做的棋子放竹筒里放去,不清不淡得“哦”了一声,问道,“那你所谓的幸福又是指的什么?”
锦川随即答道,“幸福的福字,就是一件衣服一口田,也就是说够吃够穿就得,知足长乐就好。”
觉远大师又当胸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今日算是遇见两位贵人了。”
锦川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觉远大师,说起贵人,锦亲王才能算得上是,我呢,就只是跟着来这里混吃混喝的,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有些惭愧了。”
“女施主性子率真,真是难得可贵。王爷,老衲先行告退,两位不妨慢聊。”觉远大师说着,朝两人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觉远大师,我跟你一起走……”
锦川奔出门外,那觉远已然飘身落在竹筏上,用脚在水面上轻轻一点,竹筏已经到了水岸那边,几步而已,就不见了身影。
锦川傻傻得看着这一幕,半晌回不得神。
就听见睿亲王说道,“你就陪本王下几局棋吧!”
锦川一怔,她怎能独自跟锦亲王在一起?
潜意识里,她是知道睿亲王对自己的那点心思的。
所以,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小声答道,“我不会下棋。”
睿亲王不恼不愠,又道,“不如本王作画,你来题诗?”
锦川期期艾艾的回,“我不会作诗。”
睿亲王笑,“那不如,你来弹琴,我来吹箫,合奏一曲广寒宫吧?”
“我不会弹琴。”
睿亲王笑的越发大声,“真是有趣,本王可是听说梅家的当家三姨太无所不能呢……”
锦川苦笑,“那都是他们胡乱说笑,而已,王爷岂可当真?”
睿亲王又道:“听说,你刺绣很好,本王有一件皇上赐的锦袍,游猎的时候不小心勾破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绣工来补救,不如交给你来做吧?”
锦川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不会刺绣。”
睿亲王仍旧笑着,只是眸中的墨色渐浓,“金川,你这是故意疏远本王么?”
睿亲王有意无意的笑,让锦川心头一阵阵发慌。
她真的不能再这样和他相处下去了。
内心有些局促不安,她觉得这个睿亲王天生就带给人些许压迫感,这跟身份无关,只是这人在气势上真的让她有一种压迫感,锦川退了几步,离得他远了一些,才长舒一口气,说道,“王爷,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走到门口的环廊上,才发现自己想回去,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水面上共有两片竹筏,如今竹筏都在水岸的那一端,杜若锦直叹倒霉,拿眼去瞧睿亲王,说道,“王爷……”
睿亲王不去看她,反而转身回了竹屋。
锦川只好跟着进去,迟疑问道,“王爷,如何才能渡过水面?”
睿亲王闲闲的坐在竹椅上,说道,“等到了午间,就会有送饭的小和尚从那边过来,到时候你就可以跟着回去了。”
锦川急道,“那王爷要想从这竹屋出去,也要等小沙弥来才可以吗?”
睿亲王平静得点头,说道,“本王在这里清修几日,好不容易躲个清闲,怎会还要出去?”
锦川无语了,这些古代人的思维,想沟通不是不可以,但是稍难了些,她谆谆诱导道,“那王爷如果有急事,也只能等小沙弥来才能出去吗?我不信,如果有仇家攻上门来,王爷独自一人,进退不能,如何御敌?”
睿亲王突然笑起来,“三姨太这想象力可真丰富,怎么就会有仇家攻上门来?再说,即便是有仇家攻上门来,本王也不是独自一人御敌了,不还有你吗?”
锦川看着睿亲王话说道后面,脸色已然沉了下去。
于是也跟着转头向后望去。
下一秒,锦川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平静的江面之上,果然有蒙面人踏上竹筏,拉着丝线而来,两片竹筏共四人,手持匕首,气势汹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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