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处的你-别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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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褚阳骑着摩托车把温敬送回了小卖部,暑热天里到处都是蝉鸣声,叫得人心烦。他们把车停在院子里,小叔听见声音出来一看,见这两人隔着点距离站着,彼此都没有什么表情,隐约察觉到什么,倒是什么都没问,就招呼他俩进来吃火锅。

    他们走了之后,一群男人就开始张罗晚饭,等到八点多没见周褚阳回来,估摸着他应该是在等温敬,于是就先开吃了。

    院子里搭着圆桌,大伙都抱着酒瓶跨坐在椅子上,姿势横七竖八的,看见他们进来了自动让座,无形中就变得规矩了。

    火锅底汤是大骨头熬制的,小叔炖了几个小时,又香又浓。温敬折腾了一晚上也饿了,什么话都没说,先盛了碗汤。小叔看情况也给周褚阳盛了碗,招呼他先喝汤再喝酒,不然伤胃。

    大概是离别前夕,大伙心思重,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只顾着拼酒,阿庆声音最大,已经喝得有些迷糊。陈初挨着周褚阳坐着,两个人不知在谈什么,彼此都有些闷闷不乐。

    手机铃声响起来时,温敬好像没有听到,一直低着头喝汤。铃声响了很久,一圈男人都听见了,眼神不自觉地瞄到她放在桌上的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温敬从余光里撞见周褚阳的目光,张了张嘴,把手机接通了放在耳边。

    顾泾川嗓音温和,说话带着一些卷舌音,问她:“吃过饭了吗?”

    “还没,正在吃。”她把吃到的肉骨头吐出来,声音总算清晰了,“有事?”

    “早上和你哥通电话才知道你去出差了,什么时候回来?一起吃饭,可以吗?”

    说话间阿庆又闷了一瓶酒,旁边的男人们都吆喝起来。陈初跑过去拦着已经快喝醉的阿庆,拉不动他,不得不求助周褚阳。只是这么一看,嗓子里好像堵着什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直接蹲下去把阿庆扛在肩上。

    温敬全程看着,听见陈初对周褚阳说要把阿庆先送回去,后者点点头,把酒倒了满杯,和小叔喝起来。

    电话那头的顾泾川听到这一系列声音,安静地没有出声打断。好一会儿温敬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打电话,赶紧应了声:“好的,泾川。”

    阿庆走了,人群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没一会儿都散开了,有人拿着小板凳坐在院外乘凉。桌子上还摆着几瓶已经打开的啤酒,温敬看了眼桌边剩下的几人,把酒拿到面前。

    “温……温总,我们喝一个。”对面的男人腼腆地说。

    “行呀。”温敬笑了,和他碰了碰杯子,两个人连着喝了好几杯,气氛很快又热闹起来。散在角落里的人都围过来,瞅着温敬闷酒瓶。

    她喝酒的架势一看就是练过的,酒量肯定不小,没人敢小瞧她,都正儿八经地和她比着。输掉的人要罚三杯酒,这么一来大伙都喝高兴了,一群人天南地北地说着有趣的事。

    问到温敬酒量为什么这么好,她认真回忆了下说:“我和萧紫刚出来打拼时,经常被人灌得烂醉,还什么工作都谈不好。后来我们觉得不能就这样被欺负了去,于是有事没事都要喝上两口,慢慢地就习惯了。有一次我们要招待一个大客户,那时拼酒输的人得脱衣服,我和萧紫都觉得这回不能输,所以就往死里喝,到最后我们把对方喝得只剩下大裤衩,满饭馆地追着我们要签合同。”她声音软软的,带着女人独有的娇媚,“这事闹得挺大,后来就再也没这么玩过,圈内人都怕跟我和萧紫喝酒了。”

    “萧总那酒量我见识过,上回几个男人都没喝过她。”

    温敬虚托着下巴轻笑:“嗯,她很厉害,比我还能喝。”她手里还拎着瓶子,眼见着桌子上的啤酒一瓶一瓶都被喝光了,她又瞅着小叔问,“小卖部里还有酒吗?再来一箱。”

    男人们一听,眼睛里都放出期待的亮光,乐呵呵地鼓动着内心的小情绪。小叔拒绝不了,招呼了一个人到前面去搬酒,很快又干上了。只是这回,周褚阳换了位置坐温敬旁边,桌那头正跃跃欲试的几个大小伙顿时蔫了般地低下头,识趣地抱着酒蹲到院外去了。

    温敬看他,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莹润水光:“你要跟我喝吗?”

    周褚阳没说话,把酒瓶从她手里抽出来放在地上,视线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然后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瓶矿泉水。

    晚风有些热,温敬浑身都汗湿了,她死死捏着那瓶矿泉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周褚阳。两个人像是草原上的狼,为了争夺一块肥肉就这么对峙着,谁都没有说话,可旁边的人都感受出了那股子劲。

    温敬几乎红了眼,执着地问他:“周褚阳,还是那句话,对吗?”

    他还是没说话,她又问:“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周褚阳动作很慢,像是镜头慢播一样把刚刚放在地上的酒瓶拿到桌子上,视线就这样停留在绿色的瓶身上,然后在她的眼神中给彼此都倒了杯酒。

    他拿起来玻璃杯碰碰她的,眉眼展开地笑:“别见了。”

    温敬强撑着睡意卸了妆,洗了把脸就把自己埋进被窝里,浑身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这会儿酒劲也上来了,闹哄哄地折腾着脑子。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小叔在给萧紫打电话,很快走进来给她调了空调温度,然后又放慢脚步走出去。

    她豁然一坐,直挺挺地靠在床头。小叔终究有些担心她,走出去又折回,于是两个人一照面,轻声聊起来。小叔把水放在她的床头:“萧紫说她明天中午就能回来了。”

    “嗯。”温敬把杯子拿在手上,慢吞吞地喝了口水,意识有些溃散,“明天中午?那给她订晚上回去的机票。”

    “这么着急走?”小叔心思一转,了然道,“那你呢?”

    “我?我不走。”她越发昏沉,“我还不能走,得先抓到那些家伙!”

    小叔疑惑,知道这会儿问不出什么,只得安慰:“那行,你喝多了,早些休息,其他的事就让萧紫来安排吧。”

    温敬点点头,抱着被子往下滑。脸被挡住,只留下乌黑的长发露在外面。她在被子里辗转反侧,把零星的睡意都转没了。

    她叫住已经准备离开的小叔,耷拉着肩膀,有些委屈。

    “得不到惊喜会失望,期待的事物总是离我很遥远,我好像遇见了一个大难题。”

    小叔轻笑:“你是说小周?”

    她脸一红,点点头:“他给我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这感觉不是很好,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隐隐意识到不妙,在征服猛虎的这条路上,她似乎跌了个大跟头。

    小叔安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舔了舔唇,尝试着解释:“我看得出来,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如果……”想了半天,也还是找不到更合适的安慰的话语,于是作罢。他干笑了声,温敬也跟着笑,眼睛里坦荡荡的。

    她说:“他有义没情。”

    小叔苦恼地摆摆手:“温敬,小叔这一辈子都没娶媳妇,你知道为什么吗?”

    温敬看着他。

    小叔站在门和楼梯口间,大半个人都隐没在暗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声音饱满而充沛地渲染出了悲伤。

    “我年轻时喜欢一个女孩,后来她生病去世了,死的时候问我为什么不娶她。那时我终究太骄傲了,没钱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就这么看着她抱着遗憾走了。之后我也失去了打拼的力气,经营了一家小卖部,勉强过着生活。这么多年,太多人都问过我为什么不娶媳妇,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没那感觉了。想到她走的时候那眼神,就像没了气的轮胎,干瘪瘪的,再也膨胀不起来。只要一想到那眼神,我就没办法找别人。不管大家给我讲多少道理,我都没办法再娶别人了。”

    小叔停顿了会儿,说:“我总是在回忆当初喜欢她的感觉,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想不起来了,这么多年,就只剩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有些话这个时间不说出来,以后表现得多遗憾和懊悔都没用,那个在意的人也不可能再出现。有情有义的人,也不会过得好。

    小叔叹了口气:“有些人给你的感觉只适合停留在生命里一辈子,却不能跟你走一辈子。”

    这世上不乏一见钟情的男女,也不乏为彼此身上那股劲而深深吸引的男女,可这到底是生活。生活才是驯兽师,男女都是兽,最终的结果都是被驯得服服帖帖。要想少受一些罪,身上少些伤口,从一开始就得听话,就得认命。

    温敬懂了小叔的意思,她把身子彻底地藏进被子里,手指攥得紧紧的。

    “可我不甘心。”她闷声说。

    小叔轻笑,半老男人沧桑却不失英俊,用眼神给予她最直接的答案:“再过一些日子,你就甘心了。”

    陈初送完阿庆后,见工队的人陆续都回来了,却迟迟没见到周褚阳的踪影。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往小卖部走去,最后在离那不远处的小水沟旁找到周褚阳。

    一地烟头还有几个空酒瓶倒在他身边,原本没烟瘾的人,发起狠来抽得比他还厉害,陈初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气。

    男人之间的表达就纯粹得多了,就像先前在桌子上吃火锅的时候,他说徐工打来电话,明天一早就出发离开A市了,周褚阳淡淡地说了句“一路顺风”,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塞他口袋里。

    他好一阵都说不出话来,然后在拉扯醉酒的阿庆时,想要找人帮忙,就那么一看,心里就有谱了。当时温敬看着别处,周褚阳就看着她。平时多沉默坚硬的男人,也会有看一个人目不斜视的时候。

    陈初找了块地坐下来,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阳哥,你是不是舍不得温总?”

    周褚阳笑出声来,转头看他:“瞎说什么?”

    他却一丁点笑容都挤不出,心里干巴巴的,好像饱满湿润的海绵突然被人挤干了水分,所仰赖的东西少了许多,这滋味挺不好受的。乡下的月光明亮,水沟里的溪水还在流动着,他在一切可视的环境中打量周褚阳的面容。

    他是这世上的少一部分人,硬汉面容,几乎不笑,但笑起来很好看,眉眼弯弯的,眼角处有一块像是磨得发白的纸皮,黝黑中带着白净,勾勒出宽窄的额头和细长的眼纹,有一股说不出的沧桑和成熟,但他的心还鼓动着,都是干劲。

    他想到那回温敬和他说的话,忽然间明白了一些道理。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也很纯粹,有一层可以吸引彼此的劲头就够了,后面的就看各自愿不愿意,所以这事能就这么简单地完了吗?很显然不能,谁驯服谁都还不一定。

    周褚阳在这超乎寻常的安静中呼吸着热风,最后轻轻吐了口气,缓慢说道:“以前在中部城市干活的时候,被工头招呼去洗桑拿,一群人簇拥着上顶楼的包厢,从楼道里就能闻见那阵香气。那里有很多女人,形形色色,但是……”

    他在外头这些年,做过太多事,可从没踏过男女那道防线。进了包厢门又找了借口出来,多少被工友嘲弄过那方面不行,他抿着唇点点头一笑而过。

    “但是什么?”陈初见他没再说下去,追问了句。

    周褚阳停顿了一瞬后,轻声说:“没什么。”

    陈初看着他,弯腰埋头盯着地上,好像把什么都埋进那土里去了,最后说的那句话他也没听清。

    有句话说得真对,百炼钢成绕指柔。这男人吧,多硬的骨头温柔起来也还是不像样。

    最难的是,不管心里有多想,都不能去做。

    陈初蹬了蹬腿,嗫嚅着:“阳哥,徐工说我们要去海边城市,那里活多,赚得也多。是温总帮我们联系的,她还托人给我们安排了好的住宿,这回有空调了。”

    “嗯。”他低低地应了声,眯起眼睛,困倦袭上心头,可眼睛还是闭不上。

    “阳哥,不管你是不是回家结婚,都不要把我们兄弟给忘了。”陈初在兜里掏了掏,拿出一个纸袋放在他身边,“这里面是你之前给我的钱,还有一部分是我和阿庆攒的,不多,是我们哥俩的一点心意。我们都知道你和我们不是一路的,你是干大事的人,所以……别怠慢自己,想抽烟的时候多买几包放身上。”

    他很快站起来,视线下垂着,瞥见周褚阳略带无奈的眼神,忽然咧嘴笑起来:“阳哥,等你成为大老板,就可以去追温总了,到时候得还我们这笔投资钱。”

    周褚阳一直没吭声,手指缓慢地摸着纸袋,因为一些复杂的情绪,最后轻声笑起来。他朝陈初点点头,和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拍拍他的肩膀:“我给阿庆留了电话,有事打给我。”纸袋又被塞回陈初手里,周褚阳已经大步流星往远方走了。

    月光把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山风和树影最终将他融入了黑暗。

    陈初傻愣愣地搓了搓脸,用臂弯夹紧钱袋,刚要走,余光中瞥见几个黑影。他立即醒过神来,仔细看过去,只见几个人正朝小卖部的二楼爬,他赶紧冲过去:“你们干啥呢?”

    凌晨三点二十八分,温敬裹着单衣坐在院子里。五分钟后,几个男人跑了进来。都是徐工队的散工,半夜里听说小卖部进小偷了,急急忙忙跑过来,上下看了圈,见温敬还算平静地坐在那里,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又过了会儿,小叔回来,跟她说找到陈初了,已经先回住所了。

    温敬点点头,之前因为他那一声大喊,把“小偷”都吓跑了。等她醒过来,跑到窗口看时,陈初已经去追他们了。她担心是晚上遇见的那伙人,急忙喊了小叔一块去找他。结果找了圈没找到,小叔就先让她回去等消息,指不定陈初也会回那儿。

    好在都没事,温敬总算松了口气。

    那几个散工也没走,在院子里支了桌牌,小叔给他们准备了些小食,坐在旁边抽烟。温敬没了睡意,靠在一边的藤椅上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小叔问:“明天一大早就走了吧?今天晚上辛苦你们了。”

    “没事,明天在车上也能睡。再说了,工作都是温总介绍的,守个夜算什么。”

    “我们这片以前挺安定的,邻里都是熟人,多少年没遇见过小偷了。”小叔抖了抖烟灰,眼睛微眯。

    “估计是看工程队进来了,所以偷鸡摸狗的事也跟着来了。这事常见,我们以前的工体宿舍还经常丢东西呢。只不过大伙都是民工,也没丢啥值钱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小卖部在下面,那小偷却直接往楼上爬,难不成是知道上头住着个有钱人?”小叔看了眼温敬,若有所思,“会是熟人吗?”

    “小叔,别寻思了,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人。”温敬有些紧张,在视线范围里寻找可以掌握的东西,最后捏着不知道谁喝剩下的半瓶水,反复揉搓。

    她这么说,小叔心里就有谱了,也不再问。那桌上有人电话响起来,没说两句,就递给了温敬。

    她一开口嗓子就发疼:“是晚上在饭店堵我的人。”

    “嗯,已经报案了,警察正在连夜找那伙人。”

    温敬舔了舔嘴巴:“陈初睡了吗?”

    电话那头风声呼呼的,他似乎在外面奔跑,又似乎只是安静喘气。很久没有回应,她几乎以为他已经不在,可又能那么强烈地感觉到他的气息。她不确信地喊了声他的名字,又是好半天,才听见他迟缓的回应。

    “嗯。”

    杂声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温敬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离开这里吧,算我求你了。”

    她似乎能想象出他说出这句话时的模样,五官严肃,没有一丝笑容,口吻带着恳求,可眉目不会温柔。他一直坚硬,像块打不弯的铁。

    他笔直地站立在土地上,一手拿电话,一手掐灭了烟头,动作协调,不管是哪一方面,都不会拖泥带水。

    温敬揉揉眼睛,笑了,也妥协了,答应他:“我明天就走。”

    十秒钟后,电话被切断了。

    她把手机还回去,对方看了眼这个陌生电话,嘟哝着:“没见阳哥用过这个号码,温总,你要存一下吗?”

    温敬一愣,低下头:“有点累,我先去睡了。那什么,我不存了,谢谢你们,都回去吧,没事了。”

    “不行,都答应阳哥了,要等天亮了才能走。”

    温敬语塞,想笑却笑不出来,好一会儿才重新往前走。上了楼,关上门,瘫倒在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

    有些人从生命里走过,会留下肉眼看不到的痕迹,这些痕迹就像病毒,无处不在,阴魂不散。最重要的是,病毒会变异,而人心总是不堪一击的。

    小叔强撑了一个上午没合眼,其间接过几个电话,但都压着声音,时不时地瞄一眼二楼窗口的位置,见温敬还没睡醒,又放心一些。到中午萧紫就回来了,完全顾不上那些新买的家具,风风火火地收拾东西,强行拖着温敬离开。

    车子从省道开出A市时,温敬看着那些越来越远的村庄和山庄,彻底没了睡意,眼睛干看着某一个方向出神。萧紫从副驾驶丢了瓶牛奶给她,自己也拿了一瓶,从前面爬到后座来。

    “怎么没精打采的?还为着小偷的事后怕呢?”她推推温敬,硬是让她挤出了地方给她坐,“中午从市区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见徐工了,他跟我说你给他们介绍了活。”

    温敬懒懒地抬起眼皮子瞄着萧紫,那意思是有话直说。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萧紫一脸暧昧地笑,顶着她的胳膊问,“我不在那一晚,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事?”

    “好事?”温敬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我差点被人绑架了算不算?”

    “绑架?”萧紫惊叫,“你没逗我?”看温敬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她赶紧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色,正经地问了始末。温敬也不想瞒她,就把之前被人拽进包厢的事都说了,最后补充道:“昨晚爬窗户的也是他们。”

    “和928工程有关?”

    “应该是。”

    萧紫快疯了:“那其他资方又不傻,这样只会把你逼走,不会让这个项目有什么进展。”

    “所以我推测他们和投资方有关系,但是做出这些事情有可能是脱离了某些掌控。也就是说,他们迫切想要在这个工程开工后筹谋或者得到什么。”

    萧紫听完后一阵沉默,摸着手机打了通电话。

    到邻市的机场已经是下午六点,飞机是七点半的,助理去托运行李,温敬和萧紫则在免税店里闲逛。

    大概七点左右,萧紫接了通电话,神色变得怪异起来,她在落地窗外往里面看,见温敬正在柜台试口红,导购拿出了时尚杂志上最新出的流行款,让她一款一款地试,她偶尔和导购交流几句,姿态轻松。

    萧紫喉头一哽,安慰式地拍了拍胸口,挂断电话,又拨通另外一个号码,声音传过来的那一刻,她有些紧张。

    “遇见了一些事,嗯,已经找人调查了,目前情况不是很好。她状态还行,暂时没有告诉她。我?我也还好……那就这样,回见。”

    等到温敬试完了口红,又七七八八买了些其他的东西,就到登机时间了。找到位置坐下后,温敬问有没有回音,萧紫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将手机关机,塞进了包里最底层。

    温敬若有似无地应了声,没再说什么,调整座位休息。

    飞机在B市降落时是晚上十一点多,有人早早在出口等着她们,那人是温时琛的秘书周善,很漂亮得体的女人,从穿着打扮到做事,样样都有条不紊,非常专业。所以有她这样优秀的人在温时琛身边,也就没萧紫什么事了。

    温敬斜睨着后面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紫,忍不住轻笑。

    和周善谈了下合资项目目前的形势,她也赞同先退出来,静观其变。另外因为时间问题,原本打算去总部一趟的计划也暂时放下,温敬直接让周善先行向温时琛报告,她则和萧紫回家休息。

    周善离开后,温敬又安静地坐了会儿,然后看着一直站在外面吹风的萧紫打趣:“怎么,要做望夫石啊?你就是站到明天早上,我哥也不会出现啊。”

    萧紫没心情和她开玩笑,她开机后看到有十几通未接电话,刚刚借故上洗手间拨了回去,才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温敬:“我有事和你说。”

    温敬愣了愣,把司机打发下车,两个人窝在相对宽敞的商务车后座中说话。她看萧紫一脸严肃,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示意她直说。

    “那个村干部没骗你,当晚真的有市局的人在那边吃饭,只不过你到的时候他们还没到,而那伙人恰好在。他们应该是认识你,看见你过来,就收买了服务生,故意把你领到四层。那些人的具体身份目前还未知,但是他们底下有两个小头目是非法入境,下午五点左右被抓到警察局了。”萧紫双手紧紧按在座椅上,深吸一口气,“但是他们被抓不是因为非法入境,而是杀人。”

    温敬心里不自觉地揪紧了下,嘴唇发干:“杀……杀人?”

    “嗯。”萧紫捧着脸,有些异样的情绪在发酵着,她想到一张面孔,声音和身子都颤抖起来,“死的人是陈初。”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温敬连气都没敢喘,就这么冷静地接受了这句话。司机上前来询问,她若无其事地交代去西苑公寓。工作原因,她和萧紫在公司对面的大楼买了公寓,一人住十七层,另一人住二十层,距离刚刚好,可以完整留有私人空间,又可以随时应付堆积如山的工作。

    电梯上到十七层时,萧紫没出去,脸色苍白地盯着温敬,缓慢地喊了她一声。温敬幽幽转过视线,嗓子干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阿庆呢?”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声音卡顿着,情绪浓烈却无处可发,也不知该怎么发,为什么发。

    萧紫舔了舔唇:“阿庆醉得太猛,昨天夜里动静那么大都没醒过来,今天早上见陈初还没回来,就一个人留了下来,说是找到陈初之后再去找工程队会合。”

    “那他现在呢?”

    “在安阳村不肯走,说是要等到陈初的家人。”

    “周褚阳呢?”

    萧紫说:“不知道。”

    电梯映出两个人的身影,温敬把脸埋下来,没再看她。萧紫抓抓头,眼睛里通红:“温敬,你醒醒神,他不会有事的。虽然警方确定陈初死的时候当场还有其他人在,可是……既然没有他的消息,应该就是没问题。”

    “嗯。”温敬没力气了,撑着电梯门走出去,在包里找钥匙,找了一阵都没找到,整个人心烦意乱的,干脆放弃了一切动作,疲惫地说,“你派人去把阿庆接过来。”

    像是早就预料到她这些反应,萧紫笑了笑,她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在上机前告诉她这些,她一定要回安阳村去。

    这女人太不识趣了。

    “温敬,你不是圣人,现在不是简单的生意那回事,是杀人了啊!你想想,如果我们还在那里,如果那伙人不单单只是想绑架你,你有可能也……”

    “是,我的确不是圣人!我也没有那么多同情心,没那些胆子,可是我没见过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就这么死了!那天晚上我们还在一块喝酒!要不是他,死的就是我,他是因为我才去追那些人的!他们都还瞒着我,骗我,告诉我他没事!”温敬快发疯了,头脑好像要炸开了一般,不停地回转着陈初那张精瘦的脸,那个男人五官平实,可目光总是坚毅的。

    那天晚上围着圆桌吃火锅,他给她让了位置,把啤酒一瓶瓶摞桌上去,推到那些男人面前。他两手一抱,将阿庆扛在肩上,走的时候朝她浅浅笑了下。

    整个院子都像是闷在灶上的锅炉,喧闹着蝉鸣声,热风从领口吹进了胸口,让人汗流浃背。

    她当时究竟在想什么?

    哦,想着那个把烟丢到他怀里,按着他的肩膀爽笑的男人。

    温敬眼睛发愣地盯着萧紫,结结实实地朝她打了一记闷拳:“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萧紫面无表情地从她包里找出钥匙,扭开了锁把她推进去。温敬不肯,用身子挡着门。

    “把阿庆接过来吧,派人找一找周褚阳。”她垂头丧气地说,“萧紫,我求求你了。”

    萧紫看得眼睛发酸,好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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