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姝-费思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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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最后只有一无是处茫然无知的自己,才最值得憎恨?

    “……这不可能!”宁舞鹤最终从喉咙里挤出这四个字,再不想看见有关侯府的任何人士,转身就朝外头冲去,一点不顾身后愕然叫他的何氏!

    等冲出了后院,又有外院的小厮见不对劲想要上来阻拦,但这时候宁舞鹤已经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挥手就把上来的小厮打开,一直等见着了一个眼熟之人出现在视线里,他才大吼一声:“滚开!”

    在宁舞鹤冲出院子时候就从树上跳下来的任成林冷哼一声,不但不让开,反而同样大叫一声“干了什么想直接逃跑?”,扑上去就与宁舞鹤战做一团!

    慢了一步的邵劲和双胞胎对视一眼,手上还有两下子的邵劲与何默留下来,何鸣则指挥着听到动静赶着出来的小厮把守好院门,务必不让人趁机跑掉。

    这一系列行动下来,等徐佩东听得不对劲赶出来之后,院中已经被梳理得井井有条,只剩任成林与宁舞鹤在最中央缠斗了。

    同一时间,梳洗好换完衣衫的徐善然也听见了动静。

    她坐在窗台之前,听绿鹦说了前头的动静之后,不过微一点头,便示意绿鹦继续整理她的衣衫。

    绿鹦看着那薄薄纱衣上的脏手印正自犯难着,就听徐善然问:“棠心去见过流萤了没有?”

    绿鹦忙说:“见过了!棠心说有一点儿印象,但又不能确定,她记得那小丫头是个一团孩气还算娇俏的,也不知是不是人、人……就不大一样了。”她没能把那个‘死’字给毫无障碍地说出口来。

    “应是同一个人。不过不是人死与不死的区别,当是些易容手段罢了。”徐善然说。当日她知晓棠心是吃了小丫头送来的东西就睡着了,可不能言不能动,因而根本没有看见那小丫头是谁,只能从那时的对话推测一二罢了。

    绿鹦这边迟疑了一下,又小声问:“姑娘,你怎么知道四姑娘有杀你的心?”

    不想她这一句话问完,徐善然便似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起来:“她想要杀我?你以为杀人这般简单,谁都可以想一想再做一做?”

    “那?”绿鹦愕然道。

    “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徐善然淡淡说,“你想想她之前做的事情。第一次搬弄口舌,第二次找那小丫头来给棠心吃嗜睡的药——那小丫头当时要杀我只需在棠心睡了之后跑进来捂住我的口鼻就好,既然没有这样做,便只是义气之争,再想她在徐丹青身旁多年,便知那次是谁的注意了——哪一次敢明刀明枪的伤我了?她若真敢这么做,我倒高看她一样。今日只怕原本还真如她所说,不过下一次泻药而已。这样自私又懦弱,看着那一半血缘的份上,我倒可以抬一抬手,只你看看,那利用这徐丹青的,可肯为她多想一分。”

    绿鹦悚然惊道:“好在那流萤服毒死了!也不知怎么会突然想要杀姑娘!”

    “因为好下手又有价值。”

    绿鹦是要跟着她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只怕会用到这丫头做许多事情,徐善然现在也不忌讳将事情一一说透:“我们出来,便给流萤下手的机会;而要叫流萤想要下手,只怕我做的那许多事情,一多半被人知道了……”

    “可只有这么一个洒扫丫头,是看不见这么多事情的。”徐善然缓缓说。

    “还有另外的人,还有另一双眼睛,已经看到很多很多了……”

    仿佛一眨眼之间,日期已经进入了七八月份,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间。

    自那齐明山回来之后,徐丹青连家门都没有进就被自老夫人院中出来的婆子捂嘴的捂嘴,捆手的捆手,架上另一辆车子,飞快往那京郊的小寺庙的事情不必再细表。

    只说徐佩凤也在差不多时间接到了老国公的信,见那信用暗记标了‘急’的字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忙拆开细看,不想却看出了一件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来!

    “老爷今日是怎么了?难得能在家里休息会儿,却一整天的心不在焉。”掌家的窦氏没有一日是不忙碌的,今天好容易抽了个时间歇了个晌午,一觉起来之后就见徐佩凤在书房踱着步,不由笑道。

    徐佩凤瞥了窦氏一眼,心说这是你没有和我一样看见了信,否则哪来的心思说笑闲聊?

    正自想着,两人的二子徐善知恰好自窗前走过。

    这徐善知今年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因素日也是个调皮跳脱的,窦氏便想着早日叫他成家,取一房厉害的媳妇回来管管是正事,因而已经物色人选物色好久了,心里也有了七八分的谱,只等挑上个好时间,两家坐坐,将话头透过去,对方若肯,便是找官媒依礼而行的事情了。

    这边徐善知自窗前一眼看见徐佩凤与窦氏,忙上前见礼。

    窦氏只说了两句关心的话,便要将人放走,不妨一旁的徐佩凤冷不丁问上一句:“最近你书读得怎么样了?”

    徐善知平日里吃喝玩乐可说无一不精,甚至瞒着家人偷偷下赌场去,也能做到十次里有八次赢。

    可唯独读书上头,真个是那些经义认识他,他不认识那些经义。为着这个,自小的时候就没有少被徐佩凤呵斥打骂,只是实在没有兴趣在上头也更没有天赋,否则也不至于在国公府里住着,都这个年纪了,还得不到一个童生来。

    本来徐佩凤年前的时候已经有些看淡他读书的事情了,去请安时候也不过说些不可肆意胡闹的做人道理,不想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又旧事重提了。

    徐善知暗叫一声晦气,心想自己多半是出门没看黄历,也不知是今日的穿着打扮哪里不妥当了,竟叫父亲重生起了这个念头……难道是之前和兄弟们去那和安寺调戏小尼姑的事情发了?虽心里嘀咕得厉害,徐善知脸上却一点不露,只嬉皮笑脸说:“爹,您也是知道我的,我是日日看着书没错,只每次看上一页,便要被那书伤害一次……我到底是您的儿子,您怎么就忍心叫我日日被它伤害呢?”

    徐佩凤一点没有因为这俏皮话笑起来,直接指着徐善知骂道:“也不知我前世做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个偌大了还文不成武不就的孽障来!”

    这话有些重。

    不说徐善知当下不敢再笑,连一旁的窦氏都吃了一惊,忙圆场说:“好了好了,儿子都这般大了,老爷你何必再说这些呢?他虽说读书上头实在没有天赋,可外头朋友也不少,等日后捐了个官,倒是正好混得开的。”又对徐善知骂道,“可是你最近又做了什么事情惹你父亲生气了?还不赶紧向你爹爹赔罪?”

    徐善知老老实实地跪下说:“爹,我最近真没做什么。”他也不知这是进赌场的事情发了还是那小尼姑的事情发了,又或者是他私下去捧那素素的场叫人发现了?“您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您直说,我一定不辩解。”最后还不忘再耍个花枪。

    久在官场的徐佩凤哪能听不懂这句话?

    不过儿子到底是儿子,只见他伸手指着那混小子,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好歹还有一个正外放已成家的大儿子。徐佩凤这时候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的。只是想到大儿子又想到那封信,他心头又不由自主地揪了一下,也没心思再去看妻子与儿子,丢下一句“我去母亲那里”,就心烦意乱地走了。

    不说后头窦氏与徐善知的想法,只说徐佩凤到了老夫人的院中,取出那份老国公寄回来的信,给自己母亲看了,等母亲看完之后,又小心地说:“儿子骤然看见这信,实在有些想不透,不知父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老夫人掩信思量一会,才问:“你觉得不可行?”

    这话问得太直白,徐佩凤一时竟有些噎住。

    其实他在心里早就回答了:怎么会可行呢?那信中所提的可是四弟的女儿!一个还才七岁大的女娃娃!他那混账二儿子且不说,只说那已经过了弱冠之龄又做了官成了家的大儿子,也不过是在外放的前两三个月才进入内书房的!这内书房放的都是什么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就叫一个还不懂事的小孩子进去?要是泄露了什么怎么办?要是毁坏了什么又怎么办?

    噎住也是一瞬,徐佩凤这头不过略略沉吟一下,已经开口说了:“儿子确实是这样想的。自来没有女儿家做这样事情的。再来善姐儿现在的年纪着实小,正是孩童无知无虑的时刻,就算是孩子本身有什么想法,我们做大人的也该好好引导,不叫小小的孩子走岔了路。”

    老夫人并不奇怪徐佩凤的回答:“你说得很有道理。”

    等徐佩凤松了一口气,她又说:“不过这件事上,我与你父亲的想法倒是一致。”

    说罢,见着儿子一脸惊愕的模样,老夫人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但现在是你当家,这件事我与你父亲只是发表了些意见,最后的决定还是得你来做。如果你是想问我这些的话,我的意见就是如此。没有其他事情你就先去忙你自己的吧。”

    老夫人喜静,一向不多留孩子在身旁。

    徐佩凤揣着满肚子疑问过来,又带着更多的疑问离去。

    最后的决定还是他来?若是不照着父亲说的那样做,只怕父亲回来他就不要想清净了吧!可是要照着做,这件事也着实荒唐——徐佩凤头疼地想。这一刻他实在很想亲自去看看自己的这位侄女,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父亲母亲都会做出这么荒唐的决定。

    可是大伯特意去看小侄女好像也是一件颇为荒唐的事情,总之徐佩凤最终还是先到了徐佩东所在的四方院。

    徐佩东今日倒是没有出去,从小厮处听见徐佩凤过来,他换了衣服从内室出来,说笑间便叫小厮拿出茶具,与徐佩凤对坐烹茶。

    徐佩凤本是想来和徐佩东聊聊他女儿的事情的,只眼下一看自己这位弟弟万事不知的模样,便先在心底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心忖着与其在这时候与自家弟弟说,只怕还不如直接与侄女说话来得好,毕竟父亲也罢了,她能说服母亲,只怕真有些不寻常的本事。

    这时候徐善然正在何氏身旁。

    自回了府中之后,她也并不着急找那还隐藏的黑手,反倒是把那赚银子的事情放在了心上,先征得邵劲同意,再与祖母商量确定地点与找来可靠的大师傅,将邵劲的那玻璃珠制法交给对方。

    这还仅仅只是个开端。

    剩下的则是要将这内中有色彩的玻璃珠推广出去。这珠子并不适合量产,只需少少的一匣子,说是西洋来的稀罕事物,再附上那齐全的通关文书,最后挑一个妥当人选卖给,叫她在那宴会上戴出去逛上一圈,便可实现最大的利润。

    这些商贾之事的细节自由那专负责此事的大掌柜全程考量,徐善然不过在后头掌控全局,依着前世的经验挑选第一位佩戴之人,又不叫这售卖一事在官字上头栽跟头也就够了。

    现下不过小十来天,事情已经颇有些眉目,徐善然刚才看过那些呈上来的详细记录,心里已经有了谱,也就将其暂且搁置,只与何氏说笑交谈。

    说话间,一个身影在门口间闪过,正吃着酪的徐善然一眼瞥见,便与何氏说:“周姨娘在外头?”

    何氏正说得高兴,一听见这话,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来,想了一会才说:“想是摘花送过来了,早说了不必如此,她还日日这样做,真是……”

    这时桂嬷嬷也将周姨娘引了进来,对方手中果然拿着一瓶插好的花。

    周姨娘低眉顺眼地行了礼,对何氏说:“太太不要婢妾日日服侍,正是太太的慈悲,婢妾又怎么能因为太太的慈悲就乱了规矩?”

    说罢也不多留,只将那瓶花留下就退了出去。

    何氏望着那花,怔了半晌,微微叹上一口气,和桂嬷嬷说:“哎,说不得我真是害了她半辈子。”

    桂嬷嬷安慰何氏:“也是太太慈悲,周姨娘懂事,这才如此的。依着周姨娘的身份,出去也不过是配个小厮,日日为着柴米油盐发愁,哪有现在的日子好过?”居然也没说周姨娘的不是。

    在一旁的徐善然听了,微微挑一下眉,问何氏:“母亲,周姨娘之前有没有和你说庶姐的事情?”

    这几日来,徐佩东是一点不想提到自己的这个大女儿,而周围那些人或者直接避开这个名字,或者还是叫“四妹妹”,也只有自己女儿,用了个直白的“庶姐”来称呼,何氏这回是被徐丹青伤透了心,倒觉得这个称呼恰恰好的生疏又不失礼,摸了摸徐善然的头发:“没有呢,你庶姐还没进门就被你祖母的人带走了,她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

    “周姨娘最是晓事,只怕也不会说什么。”一旁的桂妈妈说。

    又是这句话,还不是自家娘亲说的,而是娘亲身旁最得用的妈妈说的。徐善然听罢只笑了笑,吃完东西,再在何氏身旁坐了一会,便带着绿鹦走了。

    出了四方院之后,她也并不直接回自己的住所,而是往不远处那片转划给邵劲用的绿竹小筑走去。

    邵劲这时候正在这院子里搞自己的那些东西。

    徐佩东自说了这院子不给外人进来之后就真的不给外人进来,不拘是谁,那守门的小厮总要远远见着就大喊一声,一面是早早地叫里头的邵劲知道有谁来了,一面也是防备有什么不知事的下人一声不吭地就闯院子。

    现在也是,那总角小厮远远见着了徐善然的身影,第一时间叫出声来:“五姑娘与绿鹦姐姐来了!”跟着一溜上前,嬉皮笑脸地朝两人行礼,“姑娘且等等,我进去跟邵二少爷说一声——”

    话音还没落下呢,关着的院门就一下开了,邵劲在里头冲徐善然招招手:“五妹妹,过来,什么事?”——自从上次意外的得了徐善然的名字,邵劲琢磨着小女孩只怕不喜欢自己叫小丫头,又想虽然自己习惯叫名字,比如善善善然什么的,但古代这样子叫应该不合礼教,干脆就和国公府的众人一起喊徐善然五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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