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姝-携手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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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在队伍里的徐善然表现得就像是真正的闺阁少女、豪门新妇那样,一言一行都跟着父兄,连外男都不见几次,毫无任何逾越之处。其言行之规范,不说本来就不太将徐善然放在眼里的朝中大人,哪怕是暗暗观察了徐善然好几回的周后,都不由得升起了“也许是我之前看错了”的疑惑。

    当然那天宫宴绝不可能是周后自己的错觉。

    所以周后只因此越发警惕,再不肯对徐善然有半点的掉以轻心。

    如长龙一般的队伍将京城远远地抛到了身后。

    在离开京城的第一时刻,徐善然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城门紧紧闭合,城墙上的士兵拿着武器,或者松松垮垮地站着,或者呆若木鸡地站着,就这样冷漠而绝望地目送着队伍的离开,和城市中所有的百姓一样麻木。

    这座城守不住了。

    不管来的是红日军,还是邵劲的队伍,还是其他任何一个号天王号大王的军阀。

    这座城都一定守不住了。

    南狩的行进并不轻松,因为人员的冗杂,加上从上到下一抓一把的大人物,队伍就注定不能像是急行军那样轻车从简,而带了很多不必要的东西。

    比如说某个宠妃的梳妆匣,比如说某个贵妇的私房衣衫与首饰,还比如说某个文人墨客小心妥帖塞在箱子里的前朝书画。

    但人多了,车子自然也多了。

    一开始的两天,众人说说笑笑,也不算难熬。

    而从第三天开始,前方突然出现了敌人的痕迹,整个队伍的气氛就变得严肃了。

    第四天,敌人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身粗布衣衫与草鞋的打扮,只在左胳膊处绑了一条三指宽的红条,正是将要进攻京城的红日军最传统的着装。

    队伍不可避免地骚乱起来。

    第一波的人被护卫着明德帝南下的军士杀死了。

    但这用处并不大,第一批死了,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一批一批的红日军就像是割不完的韭菜,从四面八方如同狼群一样群起而上!

    队伍的等级在短短的时间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德帝与他的一众嫔妃还走在最前头,但那些掌握着武器的、掌握着战斗力量的将军或者个人——哪怕就是一个小小的队长,也敢走到名门闺秀面前胡言乱语,这在承平时期如何能够见到?

    而徐善然所在的湛国公府,虽然因为地位还算是高,并且还算是有用,暂时不曾被人冲撞,但朝中的大臣勋贵们最是精明不过,哪怕看不出湛国公府诸人此刻尴尬犹如人质的地位?因此少不得有些自恃权贵之人跃跃欲试地想要试探下自己能不能吃下这块肥肉。

    在这样的暗潮汹涌之下,很快就有一颗棋子被摆上台面。

    那是一个装着军服的校尉,不过八九品的芝麻官,走到徐佩东面前人五人六地要求搜查——搜查时扯着明德帝的大旗,说明德帝因为队伍怎么走都不能摆脱追兵大发雷霆,要求彻查众人,看是否有人私通外敌。

    这是这些军士敛财的惯常手段了,只是还第一次用到湛国公府诸人上头。徐佩东疼得心头滴血,但还是将那好好收着前人画卷的箱子打开,示意对方带回去慢慢检查。

    校尉一看就不耐烦了:“打量着你爷爷不识字是不是!一堆破字要我怎么看啊!”

    徐佩东:“……”

    旁边的何氏连忙上前,叫丫头抬出一个小匣子来,对着校尉悄悄打开了一下,只见里头宝光射出,盛满了五光十色的宝石!

    校尉眼睛立刻一亮,但很快,这样的亮光就转道了何氏身上,他用目光上下扫视了何氏一番,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其中含义正常之人都会明白。

    何氏羞愤欲死,徐佩东神色一阵青白,也忍不住握起拳头。

    这个时候,在帐篷中的湛国公府众人都走了出来,徐善然立时迈步上前,何氏回头一看,忙说:“你出来干什么,还不快回去?”

    徐善然并不说话,她脚下的步伐更快,堪堪来到何氏身旁的时候,收在袖中的左手照着校尉的脖颈一扬,锋锐的匕首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时刻直接刺入那人的喉中!

    那校尉仰面就倒,镶嵌着宝石的匕首手柄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泽。

    徐善然轻蔑地扫了一眼地上的死人,转对何氏温言细语:“母亲,我扶你回去。”

    俱都石化了的徐佩东与何氏与湛国公府众人:“……”

    夫妻两在徐善然的安抚下回到了帐篷之中,其余人面面相觑,无法面对血腥之事,迟疑地四散开来了,但也有一些人留下来看动向。

    只见那属于湛国公府的帘子安静片刻,突然又被掀起,这次出来的是老国公身旁的总管,只见他支使着两个小厮大大方方地将这地上的校尉提起,一路拖拽到扎营中埋锅造饭的位置,接着两人将那尸体照地上一丢,发出好大的响声。

    这些伙夫面面相觑,半晌,伙头上来迟疑地问:“几位大人这是……”

    “最近不是粮食告急,正给你们送东西来了。”湛国公府的大总管笑道。

    “这,这……”

    大总管泰然自若说:“猪狗不如之辈,正适合被人生啖活吞。若有闲暇,不妨做一盘人羹给我们送去。”他看着眼前这些汗流脊背的人再笑说,“我是跟在徐老公爷身旁的,你们要送的是湛国公府的帐篷,可别送错了。”

    这些厨子当然不敢当真在校尉身上割肉剔骨,做出一盘人羹给湛国公府送去。

    好在这晚上之后,湛国公府中人也并未回来找麻烦。

    校尉一事,乍看上去便波澜不惊的过去了。

    但不过翌日,在红日军再次出现在队伍跟前,冲击队伍的时候,湛国公府徐四老爷的马车不知怎么的,轮子突然断了轴,马车登时歪歪斜斜地停在战场之上不动了,红日军已经四面包围长蛇,将这长蛇切割成好些个部分,但好在来的红日军虽多,真正分散了之后却只是三五一群人,各家人都慌忙着自己逃跑,没来得及顾徐佩东一家。

    偏偏那一些有余力的,或多或少都想起徐善然之前果断杀人的模样。

    湛国公府处理掉一个普通士卒,不足以为怪。但湛国公府叫一个弱质妇孺做出这样果断而狠辣的举动,就不得不叫人深思了:这样的举动湛国公府是想要表达什么?表达哪怕只有最后一个人了,湛国公府也不会妥协,不会将手头上的东西交出来买个平安?

    而若真的是这样——

    那么湛国公府的嫡系,继续留着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叫他们在乱军中死了个干脆的好!这样瓜分他们剩下的东西,才没有了那无所谓的麻烦。

    至于湛国公府可能有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东西——

    那是肯定有的。这些算盘打得精明的人笃定的想,只是大家都在逃亡,那些难以收割的东西也没时间去整理,再说了不是还有国公府庶出的三老爷跟上了他们的步伐吗?等到陛下南下站稳了脚跟,反攻回京师的时候,自可以再通过这三老爷,慢慢地把东西给找回来。

    就如这些暗中之人所打的算盘,庶出的徐三老爷是一点不含糊,自翻车的徐佩东身旁徐佩东驶过的时候乃是停也不停,反而借着徐佩东马车的遮掩快速跟上大队伍。可谓与那些暗中之人乃是一个爹妈所生,思维想法特别相近!

    而这个时候,走在最前的老国公也知道了后头发生的情况,只见这载着人的马车稍停了一下,接着调转马头,朝徐佩东这里反跑回来!

    徐佩凤的车子比老国公的车子慢上一拍,徐佩凤也是在看见老国公的动向之后才回头发现徐佩东的情况,当下他也叫道:“调转马车,回去!”

    徐善瑞是跟在后边的第三辆车子,他的车子和徐佩东的车子贴得最近,一开始走的时候他没有反应过来,驾车的马夫便快速将马车驶开了去,现在他眼见着祖父和父亲的马车统统往后,登时一个激灵似地醒了过来,忙叫道:“回去,快回去!”

    “老爷,来不及了!”叫喊出来的除了驾马的车夫之外,还有徐善瑞的妻子杨氏!

    杨氏尖叫道:“老爷,追兵在后头,我们赶回去帮不了人反而送了自己啊!你不想想我们也想想我们膝下的两个孩子!我们可以等,快叫他们下马车跑过来!”

    仿佛应和着杨氏的尖叫一样,在马车中的徐善瑞的两个孩子齐齐大哭起来,尖锐的哭喊声和外头的刀兵马蹄声混杂在一起,正是这乱世中最普遍最叫人习以为常的惨象。

    这个时候徐善瑞哪里有精神和氏争吵,他怒道:“回去!谁再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杀了谁!”

    车夫不敢违逆,在众人齐齐赶向前方的时候艰难掉头,朝着徐佩东马车的位置驶去。

    而与湛国公府距离不远,不过在靠后边一些距离的沐阳侯府众人对视一眼,也缓缓拉了马车,不动声色地朝着湛国公府靠近。

    红日军的马匹不多,来回几个冲刺,乘着马车骑着马的人都已经跑了。而那些马车坏了靠双脚赶路的,一半的逃走了,一半的被杀了。至于因为徐佩东马车车轴断裂,而回到徐佩东身旁的老公爷与徐佩凤乃至何府众人等人,也不出意外地都被红日军团团围住,生擒活捉。

    众人都下了马车,何氏与窦氏这一对妯娌脸色苍白惊慌,互相支撑着努力挺直背脊站住,徐佩凤与徐佩东的神色也是铁青的,杨氏带着孩子们在哭,只有老国公与像极了老国公的徐善然、以及何府知道内/幕的何大老爷不动声色。

    南狩的人们连最后一点影子都不见了,车轮按压地面,马蹄踢踢踏踏的声音本该逐渐远去。但偏偏这个时候,又有一道隆隆的响声自远方传来!

    几个留在这里守着徐善然等人的红日军心生疑惑,正要派人往那声音方向的方向探索,就见一百甲胄鲜明的军士骑着快马赶到,他们银色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手头的弯刀反射着血色的痕迹。他们坐在马匹上那娴熟的姿势就宛如天生长在马背上一样,他们彼此之间极为默契,像一柄尖刀,从远处划破了空气飞驰而来。

    他们飞快前来,分散又会合,以五倍的人数控制住了围着徐善然的红日军。

    徐善然的唇角闪过细微的笑意。

    明德帝跟南狩的队伍一起走了,她身旁的亲军改头换面再回来了,正是该走的人已经走了,该回的人也已经回了。

    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事情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掌轻轻合住,指尖探进荷包之中,将之前每每悄悄送给红日军的写有南狩队伍动向的纸条,彻底销毁。

    但最后的事情也并不容易。

    国公府与何府众人在这一百亲军的护卫下快速离开战场,虽然红日军一时没有防备被他们脱离了,但从红日军能够在此围堵南狩的队伍可以得知,红日军至少一部分的触角已经渗透这个地方了,因此国公府众人的逃离并不算顺利。

    一开始还好。

    红日军的大头毕竟是南狩的明德帝,而明德帝此一段路程再走过不一时,就能够来到江边,到时候沿江而下,便彻底摆脱了几乎没有水战能力的红日军,因此不管如何,最后这一段距离,必然是红日军追击得最厉害的,也是明德帝南狩队伍反抗得最厉害的一段路程,也是徐善然一行人逃跑途中最安全的一段时间。

    在这段一段时间里,徐善然一行人日夜兼程,因为有战斗力足够的那一百亲卫队护送,因此不管是赶路还是汇合老国公私下布置的势力,都还算简单。

    只是这样的安全仅仅一天半的时间。

    在此之后,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明德帝已经上了沿江而下的大船,以至于叫红日军失去了追逐的对象,导致这些红日军在短短时间内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徐善然一行人。

    亏得这些跟随邵劲的亲卫都是老人,很快即从蛛丝马迹中得知红日军行动方向的转变,因此果断地带着队伍深入山林躲藏红日军。

    只是红日军似乎是铁了心要把徐善然这一行人找出来,徐善然一行都壁到了队伍难走、草木丰茂又虫鸟遍地的大山里头了,这些人还不死心,直接化整为零冲入大山里,看架势是怎么也要把徐善然一行人给抓出来。

    如果此刻要躲避红日军的只是那一百亲卫,双方也不是不可以一拼,因为在这样的山林之中,红日军人数上的优势少不得要被削弱个十之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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