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姝-番外一:一生一代一双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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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德四年五月初三,离开西北半年有余的徐善然再与邵劲回到西北。

    同时期,原湛国公府一系人,原沐阳侯府一系人,皆至西北。

    明德四年六月初八,占领京城三个月的红日军抵抗不了四面八方的勤王之师,收拢军队,扯出京师。

    此后京师数度易主,每一个入主之人都会在极端的时间内成为众矢之的,本为一方霸主一方雄君之人便陷入仿佛无休止的战争之中,并非没有人因为京师而彻底灭亡,连性命都跟着丢掉了。

    而京师在这样连连的战火之中,断壁残垣,民不聊生,再不复一朝京都的模样。

    此外还有一个插曲是属于南狩的明德帝的。

    南狩的朝廷在到达陪都的之前,就发生了一次小小的宫变。

    周后试图在船舱之内,以一百甲士,骗杀明德帝。

    但明德帝不如同昔日的昭誉帝,他一来没有病得糊涂,二来说到底谁也不信,因此哪怕那时他已经走到了众叛亲离的边缘,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窥破了周后的计谋,但此时他的谕旨已经不太好用了,甚至未必出得了周身三丈之外,便想要以周后的法子,反以此杀死周后。

    但周后就如明德帝一样,乃是一个极为惜命的人,在布置出暗杀明德帝的戏码之后,她甚至不亲自坐镇,早早就留了替身和贴身宫人在里头,以此骗过明德帝。

    事情爆发之后,众人极力粉饰的太平彻底崩溃。

    周后躲到太子之处,太子索性撕破脸皮,直接带着三千甲士分坐于四艘大船之上,将明德帝团团围住。

    明德帝在座驾上派出房太监宣旨,大意为太子乃不孝之人,不孝之人如何能成为天下共主?若太子悬崖勒马,则为时未晚,明德帝会当作之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太子也依旧是太子。

    这话哪怕是由昭誉帝说给明德帝,明德帝都不会相信,何况是由明德帝说给太子听?

    到了这个时候,反正大家都被叛军撵得跟狗一样了,太子是真的不在乎再为自己将来的名声添上个杀父丑闻——反正往最糟糕的方向想,黄家的皇帝轮到他应该也就是坐到了头了,他未来少不得有一个亡国之君的名号,这真正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亡国之君的名号难道还真比杀父夺位更好听些?

    太子冷笑地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从京中离去,一路被红日军追逐,好不容易上了船只,本以为此番顺江而下,便能万事太平,不想真正的血流如注正是在众人踏上了这顺流而下的数艘大船之后的事情。

    这一场逼宫将这个河段的涛涛江水都染红了。

    数艘大船被凿破了船底,灌进涛涛江水,接着又被大炮击断桅杆,整个船身倾斜地倒在一旁。

    船上的人如落饺子似地掉到江中,被奔流而来的江水一卷,就再看不见踪影了。

    明德帝最后死在了自己的儿子手上。

    开战的第一炮,打的就是明德帝坐船中最尊贵最堂皇的那个船舱。

    连同站在船舱之前的房太监和坐在船舱之中的明德帝,炮火一声,血肉躯壳都被碾成碎块。

    这个结局并不奇怪,明德帝开了什么样的头,就以什么样的尾当结局。

    世间诸事,仿佛从来没有公平,可是公平又总在不经意之间以微妙而有些荒诞的模样出现。

    太子在处理掉明德帝之后,本该当仁不让的成为下一任的皇帝。结果等他下了大船,进入陪都,志得意满地一回头,透露出要登基,大臣们应该开始三请三让的时候,却愕然发现本来应该全支持他的大臣就在这炮击中的短短时间里头,被他的众位兄弟给瓜分去了好大一块,而至于究竟谁该当下一任的皇帝,这些兄弟在小小的陪都之中,和他掐得死去活来。

    太子在知道这一件事之时,乃至之后,几乎无时无刻地,他都在愤懑地想着:现在江山倾覆只在朝夕,可叹这些猪狗之辈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争权夺位上了!

    太子这样的念头毫不出奇。

    因为如果有一个人能用肉眼直接看见旁人的想法,他就会发现已死的明德帝妃子,已死的明德帝的其他皇子,这些所有的人在这件事情上的念头,都与太子相差无几。

    可见一株大树,如果真的从根系腐烂了,那么再有外力如何施救,也是无法救活的。

    如宁王如谢惠梅之辈,究竟也是不多的。

    明德十年十月初一,从明德帝上位之后,就开始在大陆各处烧灼的战火终于歇下来了。

    这一年,邵劲已经南征北战足足六年。

    这一年,早前风光的红日军早就风流云散,如雨后春笋冒出的个个或大或小的军阀不是归顺了就是被消灭了。

    这一年,邵劲挟着整个大陆都不敢掠起锋芒的队伍,带着他的妻子,他的亲人,堂而皇之地入主了京师,就如同六年前他在这个城门之下对她发出的誓言:

    “总有一天,我要将这天下也送给你。”

    “我要你再不悲伤,再不害怕,再不被人或事伤害,再不因为任何——任何的东西——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难过。”

    他这时尚且还不到而立之年,骑着马与徐善然并肩策马入京中的时候,侧脸一望,就看见自己妻子仿佛越见娇艳的容貌。

    徐善然很快感觉到了邵劲的目光,转头冲他宛然一笑。

    那张本就绝美的容貌在这一时刻真正钟天地之灵秀。

    不管是自然界的风沙还是人为的杀戮,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似乎都并不能将其摧折。

    很早很早的时候,邵劲就想着,我的妻子有牡丹的雍容,也有冬梅的傲骨。

    他嘿嘿一笑,不忌讳任何人,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柔荑。

    他看着对方,念头如同被拨乱了的钟摆一样来回乱晃着,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孩子身上,想着自己应该生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不对,两个女儿,两个儿子?也不对,应该——

    他没有想出具体的情况,就轻而易举地将其放弃了。

    又想到了等一个月后的登基和大婚。

    他一开始想着自己穿着九龙的黄袍,徐善然穿着九凤的凤袍站在一起,然后念头突地一岔,想到了自己穿着西装,徐善然穿着洁白的婚纱……呃,画风好像有点不对,都回古代了就不要崇洋媚外了!!

    总之他们进了京城,进入已经紧急修缮过的宫殿中安顿下来。

    跟着邵劲的将军和大臣虽然还没有裂土封侯,但已经在朝班上各列各位,也算是只差了一个名分了。

    于是为了定鼎名分,也为了江山稳固,他们就开始上疏建议,邵劲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邵劲:……呵呵。

    金碧辉煌的殿宇哪怕曾被战火数度洗礼,于细节之处,也依旧闪烁着最动人的光辉。

    坤宁宫中,徐善然曾数度以客人以臣妇的身份来此觐见,而到了此时,她真正端坐于主位上,成为了这整座宫殿,乃至这整个江山的女主人。

    何氏是上午就来到了宫中的,宫中的礼仪此刻并不严格——至少对于徐善然这些亲人来说并不严格。一来此时正是百废待兴之际,二来邵劲本身也没有那样的想法,因此上下都处于一种十分散漫的状态。

    也正因为如此,和徐善然呆了大半天,走走停停从头看到了尾的何氏越来越忧心,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吐出了内心的忧虑:“娘娘……”

    徐善然打断何氏的话,反叫了声:“母亲何必这样?”

    何氏叹道:“礼不可废。”但这不是何氏忧虑的重点,何氏也不纠缠这个,反正她也还没有习惯叫自己的女儿为‘娘娘’,只目光忍不住睃向徐善然平坦的小腹,忧心忡忡道,“你这些天是否叫太医过来看过了?”

    徐善然有些好笑,还有些无可奈何。

    哪一个女子会不对自己的身体上心的?徐善然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绝没有问题,这么多年来和邵劲没有一儿半女,也只因为这是邵劲的意思——在还战乱的时候有孩子,实在是一件太不安全的事情了。

    而这些道理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徐善然如何会不对何氏这等最亲近的家人说?

    何氏之前也是明白的,也没有催促他们,毕竟这不是徐善然自己不要或者无法怀上,而是邵劲自己的意思。

    只是一等到天下平定了,大家入了宫殿,这个问题就好像在一夜之间突然严重了起来,不止能影响到她身旁的许多人,还能叫他们念念不忘地到她耳边来反复提起。

    “女儿当然找过了,那些大夫每个月都有来诊脉的,母亲忘了?”徐善然说。

    何氏一看徐善然的表情就知道她其实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她忍不住气道:“你都多大年纪了,好歹也上上心吧!万一有别的女人的孩子出在了你前头,看你到时候怎么哭!”

    就是真有我也不会哭。这句抬杠的话徐善然当然只在心里说说,不想她没有接话,正好从外头走进来的邵劲听了一半,就奇道:“什么别的女人的孩子?”

    何氏:“……”

    徐善然:“……”

    女人间私密的交谈突然被男人听到了,她们都有点尴尬,何氏也忙站起来说:“陛下您来了怎么也不叫人通报一声。”

    “妈,都说了私下里就别这么叫我了。”邵劲不以为然地纠正了何氏的叫法,他还有点好奇,看看自己的丈母娘,又看看自己的妻子,蠢蠢欲动地想要再问问。

    但这时候何氏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避出去了,殿中就只剩下徐善然和邵劲。

    徐善然和邵劲对视了几秒钟,对方眼中的好奇实在是太浓重了,她噗地笑了起来,从位置上站起来,帮邵劲脱了外套挂到一旁:“外头的事情处理完了?”

    “嗯嗯。”叠词的使用总能叫邵劲显得特别可爱!

    徐善然揭开谜底:“也没什么,刚才母亲问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邵劲的目光立刻就落到徐善然的小腹上,他肖想了一下自己被一个篮球队围着的野望,然后十分坚定地说:“现在就开始努力!”

    说罢他出其不意地一伸手,环着徐善然的腰肢稍一用力,就把人给轻轻抛到了左近的长榻上。

    徐善然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声音还没有落地,邵劲已经“嘿嘿嘿”地凑上来了,做出一脸诞笑模样,对着妹子晃了晃自己的两只禄山之爪!

    实在是已经老夫老妻了,徐善然看着邵劲这样子没有害怕,反而禁不住笑了起来。

    邵劲眉头一竖,冷冷地哼了一声,就开始伸手——给对方挠痒痒!

    徐善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闹了!”她真的笑得有点端不住仪态了,忙中抽出手来将对方推了一推,“还大白天呢!”

    “反正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邵劲和徐善然咬耳朵。

    “外头还站着人呢。”徐善然笑道。两人成婚的最初,她也只以为邵劲是不喜欢别人服侍,后来两个人相处久了,她才发现邵劲其实有些怪癖——一些事情,好比邵劲和她在一起时候的事情,邵劲简直一点儿声音都不想透给别人听见。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邵劲就停下了很可能差枪走火的动作,翻个身躺在徐善然身旁,心不甘情不愿地补了一句:“等到晚上——”

    徐善然不理这个三十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的家伙。

    她想要坐起来整整衣服与头发,但邵劲的手牢牢地环着她的腰,徐善然便无奈地调了下自己的姿势,与邵劲肩并肩躺着,再将刚才的问题问上一遍:“外头的事情处理完了?”

    “还没,也不知道怎么有这么多事情。”邵劲打了个哈欠,“我这是忙里偷闲回来看看你!”

    徐善然便想坐起来给邵劲端杯茶,但邵劲的手还是牢牢地环着她,她又推了下,对方还是不动,只能继续躺着说:“闹得最凶的……”

    “呃。”邵劲发出了一个单音,然后他连忙欲盖弥彰地遮掩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徐善然便斜睨了对方一眼,这一眼很有些似笑非笑地妩媚,她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邵劲:“咳咳!”

    徐善然冷不丁逗他:“如果我真跟他们说的一样,不能生怎么办?”

    邵劲怒:“瞎扯!你理他们!”接着他又补充,“不能生怕啥,那就不生啊!说真的生孩子多痛,我还舍不得你这么痛呢!你看战后的孤儿那!么!多!你还怕没有孩子吗?我们可以收养一个蹴鞠的孩子!再收养一个蹴鞠队!然后让他们打比赛!”说道收养这话题上,被篮球队环绕的野望就顺势进阶成足球队了。

    “……”徐善然。她真的是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谁来告诉我我丈夫的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这反应实在是叫人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啊!

    想完之后,徐善然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出感动之态来,便轻易地带过了这个话题:“你是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邵劲一下子还有点儿懵。

    徐善然便与邵劲分析:“他们提议广纳后宫填充良家子,虽然多少有你现在还没有继承者的忧虑,但也并不只单纯是为了给你塞几个女人。他们在试探你的底线,你的心思。再者用后宫平衡前朝也是一个皇帝惯用的手段,端看你怎么想罢了。”

    “为了平衡朝堂的权利就叫我去做种马?我有这个必要吗?”真·大权在握的某人高贵地冷笑数声。

    徐善然凝视着对方。

    高贵冷艳得好像一瞬间成了名贵品种的汪对上妹子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摇了下尾巴:“怎么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太对了。”徐善然微笑说,“我只在想,如果你不打算用这种方法来处理,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嗡嗡嗡在你耳边闹的苍蝇?”

    邵劲为徐善然的形容竖了个拇指。

    然后他想了想,却反而说:“善善,你觉得这些很重要吗?”

    “嗯?”

    “我的意思是,唔……”邵劲说,“现在这个社会,这个国家,确实还不够好是不是?而除了朝廷上的那些百八十个之外,国家里还有无数倍于这个的人数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徐善然若有所思。

    邵劲说:“我说得可能比较乱,你就听听。我的意思是:国家这么乱,大家都还没有吃饱呢,就有某些人想着要把精神和心力花在没啥用处的地方,就算他们是为了我,我也不高兴啊!更至于说,如果在我的私人事情上面,我不按照他们的想法走,他们就撂担子不干了,那不干就不干吧,求他呢!这年头找个会算数的人才不容易,但还不少那会写祝词会拍马屁会搞内部斗争的家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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