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贾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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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卷记述贾谊的二些相关事迹。贾谊,又称贾太傅、贾长沙、贾生。洛阳人,西汉初年有名的政治家、文学家。十八岁即有才名,年轻时由河南郡守吴公推荐,二十余岁被文帝召为博士。不到一年被破格提拔为太中大夫。二十三岁时,因遭群臣嫉妒,被贬为长沙王的太傅。后被召回长安,为梁怀王太傅,直至三十三岁忧伤而死。

    【原文】

    贾谊,雒阳人也,年十八,以能诵诗书属文称于郡中。河南守吴公闻其秀材,召置门下,甚幸爱。文帝初立,闻河南守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故与李斯同邑,而尝学事焉,征以为廷尉。廷尉乃言谊年少,颇通诸家之书。文帝召以为博士。是时,谊年二十馀,最为少。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未能言,谊尽为之对,人人各如其意所出。诸生于是以为能。文帝说之,超迁,岁中至太中大夫。

    谊以为汉兴二十馀年,天下和洽,宜当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草具其仪法,色上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奏之。文帝谦让未皇也。然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国,其说皆谊发之。于是天子议以谊任公卿之位。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尽害之,乃毁谊曰:“雒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于是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议,以谊为长沙王太傅。

    【译文】

    贾谊是洛阳人,在十八岁时侯,因能够背诵很多诗书和会写漂亮的文章在当地就非常有名气。河南郡守吴公听到他才学槠溢,把他召到门下,非常欣常他。汉文帝即位不久,听说河南郡守吴公管理地方为全国第一,过去与李斯又是l司乡,曾经向李斯学习过,于是封他做廷尉。廷尉就推荐说贾谊年纪虽轻,但很通晓诸子百家之书。汉文帝就召贾谊做了博士。这时,贾谊只有二十多岁,在博士中是年龄最小的。每次汉文帝下令布置讨论的问题,年长的博士们还没有张口而贾谊就能够一一回答,并且人人都觉得说出了他们各自的想法。博士们于是也都认为贾谊才能出众。汉文帝喜欢他,破格提拔,一年之内就晋升为太中大夫。

    贾谊认为汉朝建立二十多年了,社会秩序良好,人民生活融洽应当修订历法,改变车马服饰的颜色,制定法令制度,确定官职名称,振兴礼乐。于是起草各项仪式的法度,定黄色为车马服饰的颜色,定数字“五”为官印数字,官职名称全部更改,上奏皇上。汉文帝谨慎从事,没立即实行。然而各项法令的更改确定,以及各个诸侯都住到自己的封国去,这些主张都是贾谊提出的。于是汉文帝与大臣商议,是否让贾谊担任公卿的职位。绛侯、灌婴、东阳侯、冯敬这些人痛恨他,就诋毁说:“洛阳这个少年,才疏学浅,只想独揽大权,造成许多混乱。”由此,汉文帝后来也疏远了他,不采纳他的建议,让他去做长沙王太傅。

    【原文】

    谊既以逋去,意不自得,及度湘水,为赋以吊屈原。屈原,楚贤臣也,被谗放逐,作《离骚赋》,其终篇曰:“已矣!国亡人,莫我知也。”遂自投江而死。谊追伤之,因以自谕。其辞曰:

    恭承嘉惠兮,竢罪长沙。仄闻屈原兮,自湛汩罗。造托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极兮,乃陨厥身。乌虖哀哉兮,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鹗翱翔。阘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谓随、夷溷兮,谓跖、趼廉;莫邪为钝兮,鈆刀为铦。于嗟默默,生之亡故兮!斡弃周鼎,宝康瓠兮。腾驾罢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父荐屦,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

    谇曰:已矣!国其莫吾知兮,子独壹郁其谁语?凤缥缥其高逝兮,夫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沏渊潜以自珍;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螾所贵圣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臧。使麒麟可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邮兮,亦夫子之故也!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皇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征兮,遥增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容吞舟之鱼!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译文】

    贾谊因为贬官离开了,才能没有得到发挥,在渡湘水时,贾谊写了一篇赋悼念屈原。屈原是楚国一位贤明的臣子,被谗言所害而被放逐,创作《离骚赋》,在篇末写道:“算了吧!国家没有人了解我。”于是投江而死。贾谊追忆哀悼他,因此以屈原自喻。他的赋写道:

    我禀承皇帝恩旨,到长沙去上任。曾以谦恭的心情听别人说屈原投汨罗江自尽的事。如今我只能用湘江水来寄托我对屈原的哀思与祭吊。大量的世俗谗言秽语诋毁先生,结束生命。悲哀呀!您没有生在一个好的年代。神鸟或者隐藏或者飞离,而鸱鹗却在天空中飞翔。无德无能的小人却因为阿谀奉承而能够名声显赫,地位高贵,春风得意。贤良的正人君子竟遭到不测的悲惨命运。黑白颠倒。世上竟有人说不贪图享受而投水身亡的卞随和因不食周粟而饿死的伯夷两个人贪婪,反而说大盗跖、庄跻是廉洁的;他们竞说古代名剑莫邪不锋利,而普通铅铁刀却都锋利无比。唉!您如此默默不得志无缘无故遭遇迫害。不要传国的周鼎宝物,却把破烂的瓦罐当宝贝。驾辕用疲惫不堪的牛,拉车套用跛腿的驴;而骏马垂着双耳却拉着超重的盐车。用殷人的礼帽来做鞋垫,这种混乱的局面不会维持很久。受苦受难的屈原先生啊!唯独您遭受到这些不公平的待遇。

    宣示说:算了吧!在国内能有谁了解您,先生您一个人在这生闷气,心里的话又能向谁讲呢?没有人理解,就应当像凤凰一样飘渺高飞消逝在远方,自我引退。效法隐藏在深渊里的蛟龙,要深藏在水中珍爱自己,神龙怎能和水虫、鱼、虾、蛤蟆、蚂蟥、蚯蚓之类为伍?要远离污浊的处境而自我珍藏,就要推崇圣人流传下来的美德啊!假如麒麟能叫人拴住,任人驾驭使唤,那它又与狗羊有什么不同呢?您遭遇到各种迫害与不幸,也是您没有洁身自好,远离这污浊的尘世的缘故啊!您完全可以云游九州,远侔一个明苕去辅佐他,何必一定要怀念楚国呢?君子应当像凤凰一样飞上万里长空,当看到有贤德的明君时才肯下来。当看到德行卑劣且有危险的征兆,便马上拍打着双翅远走高飞。在长宽只有十几尺的小水坑里,怎能容下可以吞掉船的大鱼。在江湖中来回游的鳣鲸大鱼,一旦游入死水坑中必然要遭到蝼蛄和蚂蚁的侵袭。

    【原文】

    谊为长沙傅三年,有服飞入谊舍,止于坐隅。服似鹗,不祥鸟也。谊既以逋居长沙,长沙卑湿,谊自伤悼,以为寿不得长,乃为赋以自广。其辞曰:

    单阏之岁,四月孟夏,庚子日斜,服集余舍,止于坐隅,貌甚闲暇。异物来奉,私怪其故,发书占之,谶言其度。曰:“野鸟入室,主人将去。”问于子服:“余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灾。淹速之度,语余其期。”服乃太息,举首奋翼,口不能言,请对以意。万物变化,固亡休息。斡流而迂,或推而还。形气转续,变化而嬗。沏穆亡间,胡可胜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吉凶同域。彼吴强大,夫差以败;粤栖会稽,句践伯世。斯游遂成,卒被五刑;傅说胥靡,乃相武丁。夫祸之与福,何异纠纆!命不可说,孰知其极?水激则旱,矢激则远。万物回薄,震荡相转。云烝雨降,纠错相纷。大钧播物,坱圠无垠。天不可与虑,道不可与谋。迟速有命,乌识其时?

    【译文】

    贾谊在做长沙王太傅的第三年,有一只猫头鹰飞入贾谊的房间里,落在座位的旁边。猫头鹰像鹗,是一种不吉祥的鸟。贾谊因被贬居长沙,长沙低洼潮湿,贾谊常常感到悲哀,以为不可能长寿,就作赋来安慰自己,赋写道:

    丁卯年夏季里第一个月庚子日,这天夕阳西下时,一只猫头鹰飞入我的居室,落在座位的一角,神态十分悠闲。飞入这么一只奇怪的鸟便暗自猜测它飞来的原因。我打开占卜书,以书中预言吉凶的话核对吉凶的定数。书匕说:“屋内飞入野乌,屋主人将要离开此地。”我向猫头鹰发问:“我将要到什么地方去?如果是吉利的事,请告诉我,即使将有凶事,也请把灾祸是什么对我说明。我的寿命是长是短,请告诉我一个定期。”于是,猫头鹰长叹一声,然后抬起头,奋力拍打翅膀,它虽然嘴里不能说人语,却用它的表情告诉了我意思。它的意思说:世间万物循环变化,原本就没有止境,旋转流动,推移变化,有时消失,有时回还。形和气转化不断,有如蝉之蜕化一般。精深奥妙之处无法用言语说尽!祸中含有福的成分,福中也隐藏着祸根,祸福彼此相因相随;忧喜同聚在同一家之门,吉凶共在一个地域。春秋时期的吴国曾经非常强大,而吴王夫差却因强而败。越王勾践战败后被吴王夫差围困在会稽山中,而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经过充分准备最后灭掉吴国。李斯游说秦国成功,并做了秦国丞相,然而被赵高所害,身受五刑而死;傅说原是一名服劳役的囚徒,而最后却成为殷高宗武丁的丞相。所以福与祸之间的关系与两三股绳子绞合拧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同!天命无法解释清楚,谁知道它的终极所在?水能激流勇进,箭受到激发便能射得很远。万物轮回,不断变化转化。水受热为云,云受冷为雨,事物的变化错综复杂。万物形成就如制陶转轮造物一般,变化多端,范围广大无边无际。天和道不可为人谋虑,人的寿命长短自有天命,哪能预知它的期限呢!

    【原文】

    且夫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安有常则?千变万化,未始有极。忽然为人,何足控揣;化为异物,又何足患!小智自私,贱彼贵我;达人大观,物亡不可。贪夫徇财,列士徇名;夸者死权,品庶每生。怵迫之徒,或趋西东;大人不曲,意变齐同。愚士系俗,倍若囚拘;至人遗物,独与道俱。众人惑惑,好恶积意;真人恬漠,独与道息。释智遗形,超然自丧;寥廓忽荒,与道翱翔。乘流则逝,得坎则止;纵躯委命,不私与已。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渊之靓,泛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保,养空而浮。德人无累,知命不忧。细故蒂芥,何足以疑!

    后岁馀,文帝思谊,征之。至,入见,上方受釐,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谊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文帝前席。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乃拜谊为梁怀王太傅。怀王,上少子,爱,而好书,故令谊傅之,数问以得失。

    【译文】

    况且天地就好像是一个冶炼金属的炉子,造物主就像是冶金工匠。以阴阳当做冶炼炉中的炭火,自然界中的万物当做被冶炼的铜矿石料。聚灭生息,这一切怎么会有一定的规律呢?自然界万物的千变万化,没有开始也没有终止。偶然生而成人,也不要过分地珍爱;死后变为鬼神也没必要过分地忧伤!自私自利又耍小聪明的人,认为他人卑贱自己尊贵;通达的人目光远大,对万物一视同仁,认为没有不适宜的万物。贪得无厌的人为财而死,重义轻生之士为名节而死;重视权势的人为争权夺利而死,平民百姓大多都是贪生怕死。为名利钱财所引诱的人整天东奔西跑到处钻营;修养高深的人不会被物欲所屈服,万物再怎么变化都等量齐观一视同仁。愚笨的人为世俗所累,其窘迫的形态如同被囚禁的犯人一样;有至高道德的人,不为身外之物拖累,唯独与大道共存。大部分人惶恐疑惑不可终日,头脑中聚集了很多可爱和可憎的事物;而得道的真人却十分恬静淡漠,独与大道共存。放弃智慧思虑,遗弃形体,做到心如死灰,达到人生修养的最高境界;在寥阔恍惚深远的世界中,得天地之道的真人无所依附,唯与大道共翱翔。人生像浮在水上的木头顺水向远方流漂,只是在碰到水中小洲时才停止;把自己的身躯托付给命运,不把身躯看成是自己的私有之物。活着的时候就好像将自己的生命托附人间,死后就如同永久地安息。淡泊的人生就像死一般宁静的深渊,而推波助澜的思想波涛就如同没有拴住的航船。不应因为生在人世间而过于珍惜自己的生命,最好是养其空虚之性,以浮游于人世之间。有修养有德性的人无所牵累,居无思行无虑,不藏是非美恶,因为他们知天命而不会自寻忧愁。像猫头鹰飞入室内这样琐细之事有什么值得疑虑的呢!

    一年多以后,汉文帝思念贾谊,宣他回京城。贾谊入朝见皇上,汉文帝正在接受神灵的降福,坐在宣室里召见贾谊。汉文帝因对鬼神之事有所兴趣,就向贾谊询问鬼神的缘由。贾谊详细讲述其中的道理。一直谈到深夜,汉文帝听得不自觉地移坐剑席的前端。谈论完了之后,汉文帝说:”我很久没看到贾生了,自以为已经超过他了,今天看来,还是比不上他啊。”于是任命贾谊为梁怀王的太傅。梁怀王,是汉文帝的小儿子,很受汉文帝宠爱,又喜欢读诗书,所以叫贾谊做他的老师,他还多次向贾谊请教治乱成败得失。

    【原文】

    是时,匈奴强,侵边。天下初定,制度疏阔。诸侯王僭凝,地过古制,淮南、济北王皆为逆诛。谊数上疏陈政事,多所欲匡建,其大略曰:

    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进言者皆日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日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胡可谓治!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策,试详择焉!

    夫射猎之娱,与安危之机孰急?使为治,劳智虑,苦身体,乏钟鼓之乐,勿为可也。乐与今同,而加之诸侯轨道,兵革不动,民保首领,匈奴宾服,四荒乡风,百姓素朴,狱讼衰息,大数既得,则天下顺治,海内之气清和成理。生为明帝,没为明神,名誉之美,垂于无穷。《礼》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上配太祖,与汉亡极。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以承祖庙,以奉六亲,至孝也;以幸天下,以育群生,至仁也;立经陈纪,轻重同得,后可以为万世法程,虽有愚幼不肖之嗣,犹得蒙业而安,至明也。以陛下之明达,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致此非难也。其具可素陈于前,愿幸无忽。臣谨稽之天地,验之往古,按之当今之务,日夜念此至孰也,虽使禹、舜复生,为陛下计,亡以易此。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吴又见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乎!

    【译文】

    这一时期,匈奴强大起来,常常侵扰汉朝边境地区。汉朝刚刚建立,法规制度不健全。诸侯王超越本身的权力范围,占据的土地数量都超过古代制度的限制,准南王、济北王都因为谋反而被诛灭。贾谊多次上书陈述政事,他的意见大多是想改变和建立新制度,其大意是:

    我私下考虑了当前的国家形势,认为有一件事是可为之痛哭的,有两件事是可以为之流泪的,有六件事是可以为之长叹的,至于其他违背事理而伤害正道的,难以分条列举。向陛下进言的人都说国家已经治理得非常安定了,我独自认为事情远非如此。那些说国家安定并治理好了的人,不是因为愚蠢就是为了阿谀奉承,都不是从事实出发及知道治乱的根本所在的人。这如同把火种放在柴堆下而自己睡到上面,柴堆没有被点燃,就认为很安全,当前国家的形势跟这种情况有什么不同呢!本与末被颠倒了,前后的堤防被破坏了,国家制度混乱,并不是很有纲纪,怎么可以说治理好了呢!陛下为何不让我在您面前获得机会,来深入细致地陈述国家政治修明、社会安定的策略,试让您来仔细选择呢?

    打猎这种娱乐,与掌握国家安危的关键哪一个紧要?如果觉得去治理国家就会劳心神,苦身体,少了钟鼓的娱乐,这样是不可以的。娱乐方式与现在局势一样,又加上诸侯遵守法纪,国家没有战乱,民众拥护,匈奴表示臣服,国家的民俗风气渐好,百姓简朴勤劳,犯罪纠纷逐步消失,这样就掌握了治国的大计,从而使天下大治,社会气象清平和谐,所以出现这种局面都是很合理的。活在世上就做贤明的芾王,去世,则做明神,具有美好的名誉,就会流传千古。《周礼》上说,作为开国的君主要有功劳,作为继业的君主要有贤德,假使陛下的帝业功德能使您封为太宗,则您就能上与高祖刘邦相配,并和汉朝统治一起流芳百世。建立永久安定的国家局势,成就长久统治的基业,以此继承祖业,奉养六亲,这是最孝的了;以此造福天下,养育万物,这是最仁的了;确立准则,颁布纲纪,轻重缓急处理得宜,而后可以成为万世的法式,即使有愚笨不成器的后代,还能承受祖业得到安定,这是最英明的了。像陛下这样的英明通达之君,只要让稍微懂得治国之道的大臣在下面辅佐,不怎么困难就能做到这样。这些治国之道现在都摆在您的面前,希望不要忽视。我认真并且慎重地考察自然和社会,用历史加以验证,研究当前必须解决的事情,日夜考虑这套治国安邦的办法直到成熟。即使禹、舜再生,为陛下计谋,也不会改变这些方法。诸侯国的势力强大,必然会造成与朝廷互相猜疑对立的局势,因此民众屡次遭受灾祸,朝廷也常为此而担忧,这实在不是治国安邦、造福民众的办法。如今有你的亲弟图谋在东部称帝,亲兄的儿子也从西面进攻朝廷,现在,昊王谋反的事又报上来了。陛下正当壮年,行事合乎道义,没有过错,又不断增加对各诸侯王的恩惠,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最大的诸侯,权力比他们还要强大十倍呢!

    【原文】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偏置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治。黄帝曰:“日中必XCF008,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不肯早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以乱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以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设天下如曩时,淮阴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韩信王韩,张敖王赵,贯高为相,卢绾王燕,陈稀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殽乱,高皇帝与诸公并起,非有仄室之势以豫席之也。诸公幸者,乃为中涓,其次廑得舍人,材之不逮至远也。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多者百馀城,少者乃三四十县,惠至渥也,然其后十年之问,反者九起。陛下之与诸公,非亲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岁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然尚有可诿者,日疏,臣请试言其亲者。假令悼惠王王齐,元王王楚,中子王赵,幽王王淮阳,共王王梁,灵王王燕,厉王王淮南,六七贵人皆亡恙,当是时陛下即位,能为治乎?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诸王,虽名为臣,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虑亡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汉法令非行也。虽行不轨如厉王者,令之不肯听,召之安可致乎?幸而来至,法安可得加?动一亲戚,天下圜视而起。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适启其口,匕首已陷其匈矣。陛下虽贤,谁与领此?故疏者必危,亲者必乱,已然之效也。其异姓负强而动者,汉已幸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袭是迹而动,既有征矣,其势尽又复然。殃祸之变,未知所移。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将如之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用,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胡不用之淮南、济北?势不可也。

    【译文】

    然而现在,国家局势还稍微安定,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那些大诸侯国的国王还未成年,朝廷派去的太傅、丞相正掌握着诸侯国的大权。几年以后,诸侯王大都长大成人,精力旺盛,朝廷委派的太傅、丞相则不得不称病而被免官,那些诸侯王就会把丞尉以上的官职都安插上自己的亲信,像这样,他们的所作所为与淮南王、济北王有什么不同呢!到了那时,要想使国家长治久安,即使唐尧、虞舜也是办不到的。黄帝说:“正午时分一定要晒东西,只要拿着刀子就要赶快去切割东西。”现在按照这个道理去做,就很容易使国家长治久安。如果不趁早采取措施,就会伤害骨肉之情,甚至还要杀他们的头,这和秦朝末年的局势有什么不同吗!现在您凭着天子的权位,当今的有利时机,上天的保佑,还对转危为安、改乱为治的措施有顾虑;假如陛下处于当年齐恒公所处的环境,就不会联合诸侯恢复天下的秩序了吗?我知道陛下一定不能那样做。假如国家的形势还像从前那样,淮阴侯韩信还统治楚国,黥布统治淮南,彭越统治梁国,韩王信统治韩国,张敖统治赵国,贯高做赵国的相,卢绾统治燕国,陈稀还在代国,假如这六七人都还活着,而这时陛下即天子的位置,自己能觉得稳固吗?我有理由认为陛下是不能的。那时,天下混乱,高皇帝和这些人一同起兵,起初并没有亲族的势力可以依靠。这些人中的幸运者才做了中涓,差一点的只当舍人,他们的才能不及高皇帝而且差得很远。高皇帝凭着他的圣明威武做了天子,然后把肥沃的土地分封给这些人做诸侯王,多的有一百多座城池,少的也有三四十个县,恩德是极深厚的了。可是在以后的十年当中,反叛的事件竟然发生了九起。陛下与这些人的关系,并不是亲自同他们较量过才使他们心甘情愿臣服的,也不是亲自封他们当诸侯王的。在这种情况下,从高皇帝起就没有得到一年的安宁,所以我知道陛下也是不能得到安宁的。然而,还有一个借口可以推辞,说与他们的关系不亲,那就让我说说那些关系亲近的同姓王吧。假如悼惠王还在齐国称王,元王还在楚国称王,中子在赵国称王,幽王在准阳称王,共王在梁国称王,灵王在燕国称王,厉王在准南称王,假如这六七位贵人都还健在,这时陛下即位为天子,还能把国家治理好吗?我又知道陛下是不能治理好的。这些同姓诸侯王,虽然名义上是臣子,实际上都认为自己和皇帝是一般的兄弟关系,他们无不想采用皇帝的礼仪制度让自己做皇帝。他们擅自封爵,赦免人的死罪,甚至有人敢乘坐皇帝专用的黄绸车盖的车,汉朝的法令在那里不能推行。即使能推行,对于图谋不轨如厉王那样的人,命令他都不肯听从,召见他到长安他又怎么会来呢?即使侥幸来了,难道法律就可以施加到他的身上去吗?如果惩罚了一个亲戚,天下的诸侯王就会瞪着眼跟您作对。陛下的臣子当中虽然有冯敬那样勇敢的人,但刚要开口告发诸侯王,刺客的匕首就已经刺进他的胸膛了。陛下虽然英明,但谁能辅佐您来一起治理这些诸侯王呢?所以说关系疏远的异姓王必然危害国家,关系亲近的同姓王也一定会反叛,这已经被事实证明了。那些凭借强大的实力而反叛的异姓诸侯王,被汉朝已经幸运地打败了,可是并不能改变造成混乱的原因。但是同姓诸侯王又沿着这条老路发动叛乱,已经有迹象了,这种局势又完全和原来诸侯割据一样。灾祸的发展变化,还不知会怎么样。像您这样英明的皇帝处在这种情况下,尚且不能使国家安宁,后继者又将如何呢!

    屠牛坦一个早晨宰十二头牛,锋利的刀刃并没有变钝,那是因为他拍打剥割的地方都在肌肉和骨头的缝隙之间,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至于对付大腿骨的地方,不是用砍刀就是用斧头。仁义恩厚好比陛下的锋利刀刃,权势和法制好比陛下的砍刀和斧子。如今诸侯王都像一些大腿骨,对他们不用砍刀斧子,而想用利刃去切割,我认为不是被碰出缺口就是被折断。为什么不用仁义厚恩的方法去对待淮南王、济北王呢?因为形势不允许这样做了。

    【原文】

    臣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淮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韩信倚胡,则又反;贯高因赵资,则又反;陈豨兵精,则又反;彭越用梁,则又反;黥布用淮南,则又反;卢绾最弱,最后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已。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虽在细民,且知其安,故天下成知陛下之明。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它国皆然。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所以数偿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成知陛下之廉。地制壹定,宗室子孙莫虑不王,下无倍畔之心,上无诛伐之志,故天下成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柴奇、开章之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致顺,故天下成知陛下之义。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当时大治,后世诵圣。壹动而五业附,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

    【译文】

    我私下考察以往发生的叛乱,先谋反的大都是势力强大的诸侯王。淮阴侯韩信在楚称王,势力最强大,是最先反叛的;韩王信依靠匈奴的势力,也起来反叛;贯高依靠赵国的优越条件,又反叛;陈稀倚仗其军队精悍,又反叛;彭越利用梁国的资助,又反叛;英布依靠淮南的力量,又反叛;势力最弱的卢绾,最后一个反叛。长沙王的封地内人口才二二万五千户,功劳小但保存得最完善,势力弱但对朝廷最忠诚,这不是由于性格独特与其他诸侯王不同,而是形势使他这样的。如果像从前一样,赐樊哙、郦商、周勃、灌婴等人几十个城池,即使现在他们的势力已经削弱了,也是不可以的。如果让韩信、彭越这些人只居于彻侯地位,即使现在还存在,也是可以的。既然这样,治理国家的大计就可以明白了。要想使诸侯王都对朝廷忠心归附,那么最好让他们像长沙王那样势力弱小;要想使臣子不至于被剁成肉酱,那么最好让他们像樊哙、郦商等人那样只封侯不封王;要想使国家长治久安,最好多建立小的诸侯国,减弱他们的势力。势力小了,就容易用法令来规范他们;封国小了,就不会起谋反的野心。如果全国的形势就如同身体指挥胳膊,胳膊指挥手指一样,就没有不服从的。诸侯王不敢抱有二心,就像车轮的辐条聚集向车轴那样,齐心协力地效忠于皇帝。即使平民百姓也会觉察到国家安定,社会和谐,因此天下人自然就会感到陛下的英明。分割土地,定下制度,使齐、赵、楚等几个大诸侯国分成若干小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的子孙,都按长幼次序继承祖先的一份封地,一直到把地分完为止。对于燕、梁等其他诸侯国也都用同样的方法分割土地。那些封地多子孙少的诸侯国也划分成若干小国,可以暂时空着王位,等他们有了子孙,全部让他们去做诸侯国君。对于诸侯王的土地被大量削减而收归朝廷的,就迁移他的封地和封他的子孙到其他地方去,按原来的土地数还给他;哪怕一寸土地,一个百姓,皇帝都不想占有他们的,只是为了国家的安定罢了,因此,天下之人都知道陛下的廉洁了。分割土地的制度一确定,宗室子孙都不用担心做不到王,诸侯王没有反叛之心,皇上也就不用有讨伐的念头,因此,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的仁爱了。法制建立没有人触犯,政令推行没有人违抗,像贯高、利几之类的阴谋不会发生,柴奇、开章那样的诡计也不会萌发,平民百姓都趋向善良,大臣都表示顺从,因此,天下人都知道皇上的正义了。这样,即使让幼儿当皇帝,国家也是安定的;即便是立遗腹子为皇帝,只是让臣下朝拜先帝遗留下来的衣物,天下也不会混乱,这样,当代国家能安定太平,后代也会称颂陛下的圣明。只要实行这一项措施,就能树立以上这样五项功业,陛下还为什么顾虑而迟迟不这样做呢?

    【原文】

    天下之势方病瘇。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虑亡聊。失今不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鹄,不能为已。病非徒瘇也,又苦踱戾。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惠王,亲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权以倡天子,臣故日非徒病痘也,又苦踱戾。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天下之势方倒县。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侮侵掠,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汉岁致金絮采缯以奉之。夷狄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县如此,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非亶倒县而已,又类辟,且病痱。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边北边之郡,虽有长爵不轻得复,五尺以上不轻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介胄而睡,臣故日一方病矣。医能治之,而上不使,可为流涕者此也。

    陛下何忍以帝皇之号为戎人诸侯,势既卑辱,而祸不息,长此安穷!进谋者率以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臣窃料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大县,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县之众,甚为执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计,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今不猎猛敌而猎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玩细娱而不图大患,非所以为安也。德可远施,威可远加,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信,可为流涕者此也。

    【译文】

    目前,天下的形势好像一个患有脚肿的病人一样。一条小腿肿得几乎跟腰一样粗,一个脚指头肿得差不多像大腿一样粗,平时不能屈伸,一两个脚趾抽动,全身都感到疼痛难忍。如果现在治疗不及时,必然成为难治之症,即使以后有扁鹊也无能为力了。况且患的不仅仅是脚肿病,而且还苦于脚掌扭折。元王的儿子是陛下的堂弟;现在做楚王的是陛下堂弟的儿子。惠王是陛下兄长的儿子,现在做齐王的是陛下兄长的孙子。现在,陛下近亲当中有的还没有封地来保持天下的安定局面,而疏远的人却有的执掌着大权来威胁皇上。这就是我说的,不但患脚肿病,同时还苦干脚掌扭折的原因。可以为之痛哭的,就是这种病啊。

    现在,国家的形势正好上下颠倒。天子是天下的头,为什么呢?因为在上面。蛮夷是天下的脚,为什么呢?因为在下面。现在匈奴对汉朝肆意侮辱掠夺,到了不尊敬的极点,成为天下的祸害,没有止境,而汉千朝每年却还向它赠送大量的金钱、丝绵和各种彩色的丝织晶。匈奴对汉朝发号施令,掌的是皇上才有的权力;皇上向匈奴纳贡,行的是臣下的礼节。现在脚反而到上面,头反而在下面,如此颠倒,没有解决的方法,还能说有治国的人才吗?不但上下颠倒,又像得了足病,还患了风病。足病只是局部性的病,风病则是一大片地方疼痛。现在在西部边境,即使爵位很高的人也不能轻易免除兵役,獐以上的人都因为备战而得不到休息,哨兵日夜瞭望烽火不得安睡,将官睡觉时都挂着甲胃。所以我说这是一方得了病。这种病,医生能够治疗,但皇上没有让他治,可以为之流泪的,就是这件事啊。

    陛下怎能忍受以堂堂皇帝的称号去做匈奴的诸侯,地位既卑下屈辱,又祸患无穷,长此下去,哪有穷尽!出谋献策的人都认为这样做是对的,这实在让人不可理解,这些人简直无能到了极点。我私下估计匈奴的人口只不过相当于汉朝的一个大县,以这么大的天下,而受困于只相当于一县人口的匈奴,我真为执政的大臣们羞愧。陛下为什么不任命我为属国之官去掌管匈奴呢?实行我的计策,必定可以捉住单于,掌握他的生死命运,制服中行说而鞭打他的脊背,使整个匈奴都听从陛下的命令。现在不去攻打凶猛的敌人而去打野猪,不去捕捉叛臣而去捕捉兔子,贪图娱乐而不考虑解除国家的大祸患,这就是天下不安定的原因啊。皇上的恩德本来可以施行到很远的地方,而现在仅仅在数百里以内就行不通了,可以为之流泪的,就是这件事啊。

    【原文】

    今民卖僮者,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缘,内之闲中,是古天子後服,所以庙而不宴者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毂之表,薄纫之里,緁以偏诸,美者黼绣,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贾嘉会召客者以被墙。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节适,今庶人屋壁得为帝服,倡优下贱得为后饰,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且帝之身自衣皂绨,而富民墙屋被文绣;天子之后以缘其领,庶人孽妾缘其履:此臣所谓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饥,不可得也。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国已屈矣,盗贼直须时耳,然而献计者日“毋动为大”耳。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冒上也,进计者犹日“毋为”。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译文】

    现在民间贩卖奴婢的人,给奴婢穿上镶了花边的绣花衣和丝鞋,圈在木栅栏内,这些奴婢穿的服饰都是古代皇后穿的,而且皇后平时宴会都不穿,也只是在祭祀时穿,而现在平民却用来给婢妾穿了。用白色绉纱做面子,细薄熟绢做衬里,又镶上花边。更漂亮的还绣上花纹,这是古代帝王的服饰,现在富商在宴会上招待客人时,却用来挂在墙壁上。古代这些服饰只用来侍奉一帝一后,是节制也是适宜的,现在平民的屋壁挂上了皇帝的服饰,下贱的倡优也穿皇后的服饰,这样天下财力不枯竭,恐怕是不可能的。况且皇帝自己穿的是黑色粗厚的丝织品,而富民的墙壁上披挂着华丽的刺绣;皇后用来镶衣领的花边,一般人的婢妾却用来镶在鞋口上:这就是我所讲的错乱之事。一百个人做衣,还不能满足一人穿,要想使天下没有不受冻的人,怎么可能做到呢?一个人种地收获的粮食,却有十个人聚集起来吃它,要想使天下之人不挨饿,是不可能做到的。饥饿寒冷关系到人的生存,要想使他们不做邪恶的事,也是不可能的。国家的财力已经枯竭了,盗贼何时起只是时间而已,然而献计的人却说“最好是不要变政策”。社会风气已经到了对上极不尊敬的地步,已经到达没有尊卑等级的程度,以至于去冒犯皇上,而献计的人还是说“不要去改变”。我可以为之深深叹息的,就是这样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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