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凤嘴角流出黑紫的血来，她却不管，微微笑起来，伸手抚上心口，苦涩道：“我予你一世情深，你与我致命毒药，这当是极恶毒的事情。云安，夫君。”她唤他，“你不肯与我爱情，至少，我的生命里，这毒药，几百次的微末分量下毒，是你所为，是你所给。锦凤，到底，还是欢喜的。”
锦凤的倾诉泽云安没有动容，她的狠毒，杀了他的阿满，也杀了桐央的心，他绝不会怜惜这样的女子。
他转过身，蓝色的袍角在空气里一个优美的转还，锦凤此生最后听得他的声音道：“因为，她是小桐。”
锦凤神思涣散的最后一刹才回过神来，是了，他这是在回答她的问题，问什么不肯爱她。
因为，那个人是桐央，是桐央，是他的小桐。
满是华贵复锦绣，锦凤想，这一生是痴狂，是情深，也终是到了尽头。
她只知道喜欢，只知道自己爱，只知道伸手去拿，用力去抢。却从没有停下步子来细细的想一下，那光华夺目的心中所爱，到底适不适合她？
红雨飘洒，人间几番是情仇。
她终究是死在了自己编织的毒网里。
泽云安出了大泽，他渡海而来东沧，他早就探寻到了桐央的去处。至于身后的泱泱大泽，便再也不是他的责任。
他解除大泽危机，又奔出大泽，大泽帝君又要为继承人发愁，并且，泽云安在边境还为大泽留下了点小阻碍。
至于大泽今后如何，他一点儿也不操心。
那万世江山，累累锦绣，毁了他最好的人生，最珍爱的一切。他此生便再也不会，也无法再爱惜一分。
他到了东沧，寻到桐央的时候。
他发现，他最爱的最爱的姑娘，余生都不再相信他，余生都不再与他一点温情。渐渐的，他明白了，那夜东宫的一场大火，焚烧的，岂止是桐央同他孩子，连同他们的爱情，都死在了那一场火里。
他同她解释那些事，说着那深刻的爱。可是，伤透了的女子，只是淡淡的浅笑，并不对他说一句话。
于是，他什么都不说了。默默的为她建造竹屋，为她挂上了四盏她或许永远不会点亮的灯。
他为她做了很多浪漫的事情，所有他说过的，或者是当年他做过的，她喜欢的。他都寻了来，再重新做一遍。
他知道，自己伤害了她，他的小桐，他喜欢的姑娘，他珍爱的小妻子。
他想要对她说，同她解释，他娶了她之后，一直在为了她的安危，东宫正妃的位置所努力。
他娶锦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在锦凤哪里，从来没有碰过锦凤一丝一毫，他所想的，所念的，爱的。从来都是一个她。
当年，他奔出王宫，追出大泽的时候，是这样想的。可是后来，看到她冷淡的眉眼，他忽的就什么话都没有办法说出口了。
他能说什么呢？能解释什么呢？
那是他珍爱的小妻子，可是已经被他所谓的珍爱，作为的保护，伤害成了这个模样。
他能怎么办呢？
泽云安没有办法。
他只能一天天的等着，一天天的温柔着。
一个在小竹屋里面，天黑也不会点灯，一个在外面，承了一夜又一夜的玉露霜雪。
可泽云安在每一个夜里，看着黑漆漆的屋子，都是觉得很安心。
他会在她熟睡之后，走到她窗前，对她说一些闷在心口的柔情的话。
某一天，他喝了一整夜的酒，半夜的时候，他走到她窗前，说：“其实，小桐。我想说的最好的情话，最重的承诺，在我们初见的时候，我便对你说过了。”
他眯起眼，仿佛回到几年前的早春，他为一个姑娘撑开了油纸伞。
对她说：“在下，慕卿安。”
慕卿一世，护卿长安。
慕卿安。
他想着想着，慢慢的蹲下身子，抱着头，居然就这样，低低的哭了起来。
他对她说，“小桐，你还记得吗？你要记得啊。”
一年后，桐央的冷漠终于刺伤了泽云安。
于是他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不再回头，那好。”他看着她，缓缓的道：“那我就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治好之后，咱们互不相欠。我也不会再在这里守着你，我回回到大泽，做我的帝君。”顿了顿，“一个再好不过的帝君，我会有我的帝后，我的……一切。”
桐央听着，微微一顿，然而片刻，她含笑着，垂眸道：“好，我等着。”
于是，从那天起，泽云安就开始寻找各种治疗眼疾的灵药。费尽千辛万苦，带回去，然后为她熬好，看着她喝下。
几乎是哪里越危险，他便去那里。只有在那样夺取的疼痛里，他才稍稍觉得好受一点。所以，最后泽云安才会出现在小林子里。
散神蛊，或许便是他为桐央寻药的是时候，所中的。
而之前，每次他带着满身伤痕，一身血意回到这个地方。那个女子，明明闻到了空气之中又淡淡的血腥味，明明准备好了伤药，却还装作不在意一般，把那伤药拿出又藏好。
泽云安是知道的，他看着她的动作，欢喜又难过。
他想，他们究竟还要这样互相折磨多久，到底要多久，他喜欢的姑娘，才能回到当初的好时光。
这世上，有一个词叫，覆水难收。
桐央那时候把一切都明明白白毫无保留的给了他，她换来的便是彻彻底底的伤害。这样的天差地别，这样的伤痛淋漓，她大抵再也受不起了。
何况，还有他们的孩子，他们的阿满。他还那样小，那样可爱，长大也定是极聪明的孩子。
可是，他再不会有那一天了。
阿满便是桐央心上最大的坎，她可以原谅泽云安娶锦凤，背叛他们的爱情，可以忍受锦凤的跋扈嚣张。可是，她永也不会原谅因为他娶得女子，而害死了她的孩子。
她在人世唯一的慰藉，红尘苦旅二十年，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阿满。
啾啾啾啾……
几声鸟叫声把我从桐央的故事里唤回来，杜想把火折子燃起，我看到窗边落了一只灰色的鸟儿。
杜想走过去，捉住鸟儿自它胸脯的羽毛下居然找出一张纸条，然后用随身的一种水打湿。
我看着他，看完之后，面上微微凝重。
我想，他是要急着会大陈了。
已经过去大半夜了，桐央的故事让我唏嘘。我又不擅长于安慰人，杜想……更别指望他了。
好在，桐央也没有哭成一个泪人。
我只道：“他是极爱你的。”顿了顿，“你也定是爱他。”
桐央笑笑，我心上一阵酸楚，他们是爱，可是，也终究是不能一起了。
因为过了大半夜了，桐央听我委婉的说完被泽云安下毒的事情后，便表示马上可以为我弄花汁，我不甚感激，只差感激涕零了。
毕竟，性命悬着，当真好痛苦。
我刚刚心情舒畅的伸了个懒腰，就听得杜想道：“她当然是爱泽云安的。”
“啊？”我停住，有些不明白杜想为什么跳到这上面来了。
杜想继续道：“她的盲杖之上有毒。”
有毒……
“泽云安说要为她只好眼睛变离开，她便自己给自己下毒，让眼睛好不了。你说。”杜想勾唇一笑，“这不是爱，还是什么？”
我愣了愣，有些艰难道：“桐央，活不长了，是吗？”
杜想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桐央离去的方向道：“这样对她，也是极好的。”
我顿时不想说话了。
我有些不明白了，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走到今天的地步。
桐央给我弄好了花汁，红艳艳的，像是泽云安的红衣裳。
我们各自休息了一会儿，天便亮了，杜想急着走，我无所谓的跟着。
杜想刚出了们，我抬脚便跟，桐央却叫住我，道：“你喜欢他？”
我惊讶。
桐央微微一笑，“瞎子总是要多谢明锐的感觉。”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随即想到她看不见，于是只好说了一声，“喜欢。”
桐央便让我上前，给我说了一句话，顿时，我觉得好纠结。
我看桐央，她眉眼细长，是个耐看的清雅美人。没有寻常姑娘一般灵动的眸子，却也镌刻了尘世风霜。
那两年里，所有的欢喜，甜蜜，痛苦，绝望，都似一道道伤痕似崖山刻石一般刻在了她的心上，余生都不再散去。
她的慕卿安，她的泽云安，她的阿满。
这十丈软红尘，终究只留了这个伤心的女子一人。
这样看着桐央，我忽然很想哭。我视线落在她手边的青盲杖上，杜想说的，这根日日随着她的青盲杖，是她的毒，会要了她的命。
这是她的选择，她的宿命。
她做不到忘了泽云安，也做不到恨毒了泽云安。她又是那般的心疼小阿满，心疼，过去的那些时光，那美好明快的少女。
所以，她只剩下一个自己。
“桐央……”我开口，“为什么，不放过自己，不放过泽云安？你们，明明当时还会有极好的未来，只要你回头。”
桐央一顿，睫毛一抬，便是酸涩的情绪蔓延。她却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了我，“他走的时候，还好吗？”
我一怔，看着她道：“那般人物，何以狼狈。”后面的话，我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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