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自意却是想了想，再慢吞吞的道：“赤色鸾鸟，本是天地难得一见的灵物。传说，赤色鸾鸟出世那日，玉帝亲自授以，灵仙之尊。砖司天地灵物，灵息。”
我感叹，多好的差事啊。
“赤鸾是男身，穿的一身招摇的红衣，额间便是一记张扬的朱砂神印。赤鸾在天庭当了几千年的差事，渐渐修的上仙之位。可有一年，他在天庭偏偏遇到了一个树妖。树妖受了重伤，一抬头，便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赤鸾生来仙身，从不知世上百态，连人世间的防备、猜疑也未曾有。当真是天庭最干净灵透不过的仙君，也是他当得灵仙的一个原因。赤鸾心善，他偷偷救下了小树妖，在他的仙府之中偷偷养了好几年。什么灵芝仙草，百炼仙丹他都弄来给小树妖养伤。小树妖在他府上，伤势好的飞快，修为也更上一层楼的同时。她也见惯了这天阶玉色，这云雾缭绕的九天繁华。看的多了，树妖也就感觉无趣枯燥了。于是，她常常一个人坐着面向苍茫云海发呆。”
“赤鸾便问她，这九重天难道不好吗？树妖便淡淡道：她想要回人间。那是赤鸾第一次听说，有人念着人间的。天上的神仙都清心寡欲，对凡尘俗世都是不屑一顾，谁会想念那凡尘？”
“赤鸾听小树妖说了很多人间的故事，每当说到人间的时候，赤鸾都可以看到树妖眼中那难得一见的异彩。像是他珍藏的最具天地灵气的婆罗果一般的灵彩。小树妖说过，人间有卖泥人的老爷爷，有卖煎饼的老婆婆，有各色玩耍之物。连她们妖界之中的精怪也会化身为人，循着人世的规矩法则，在人间最繁华的地方，支起一个小摊，或是卖吃的，卖玩儿的。有灵妖还会给人算命，卜一卦福祸吉凶。在树妖眼中，那里是极好的地方。”
“赤鸾听着，在心中慢慢的偷偷的勾画一出幅他从没见过的画面。那画上有穿着人世衣裳的男女，老人，小孩。是夜，满城灯火映着行人脸上的笑意。姑娘眉眼弯弯，少年挺拔俊朗。在这些人之中，有妖界的精怪。他们或许有的术法修行还不够，猴子只化出一个人脸，手脚，身上的毛却是化不去，于是穿了厚厚的衣裳。也有尾巴没藏好，或者是太过高兴而偷偷摇着尾巴的狐狸……那满满人世的美妙，满满人间的烟火，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染上了赤鸾的玲珑心。”
“于是，有一日，当树妖再说起人间的时候，赤鸾开口说，一起去人间吧。”
我，“啊。”的惊呼出声，赤鸾是天上仙尊，跟着一个妖界的树妖，而且还是一个女树妖一起下了凡尘，这肯定是大罪过了。一个妖还好，可还是个女妖，那些神仙，肯定以为赤鸾是去私奔了！肯定天雷滚滚跟着他们屁股后面就去了，我现在吃着他的心化成的长明果，那赤鸾肯定不得善终了。
谢自意，再给了我一个果子，眼睛望着前方黑漆漆的泥土，继续道：“在天上长大的仙尊，不知道凡尘的味道。不知道那树妖所说的人世美好，人世温暖之下，也有说不尽的肮脏险恶。”
“赤鸾和小树妖逃到了人间，见识了树妖说的小泥人，吃了老婆婆做的煎饼，也偷偷扯过狐狸的尾巴，故意惹猴子露出满胸膛的毛……那时候的他们，过得很是快活。”
“赤鸾和小树妖在人间走走停停，穿凡间的衣裳，吃人间的吃食。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们在一起半年，天庭还尚未发现赤鸾下界。而长明的兄嫂却是知道了，妹妹运气极好的碰到了个心善的仙尊。仙尊掌管天地灵气，手中异宝无数。于是，他们便动了活泛的心思了。”
“而那个时候的赤鸾和小树妖，真是情意正浓的时候。赤鸾不会小树妖见过的，人间男子或是油嘴滑舌，或是假装深情，转身忘却入花柳的模样。他会的，只是对小树妖悄无声息的好，默默温情，都给了她。小树妖亦是澄明似山间最干净的晨露，他们该是极般配的。”
“变故开始在小树妖被人间除妖师打伤，小树妖伤的很重。赤鸾为她找到最好的药为她医治，小树妖被兄嫂接回去养伤。”嫂嫂便有意无意的对小树妖说些男女感情，她装作不经意的问她，“你的那个仙尊，可是真的喜欢你？你可要知道，仙妖有别。就像是人世间的人，和地府的鬼魂一般，是绝无可能再一起的。”
小树妖双手绞着手帕，微微低下羞红了的脸，道：“赤鸾是喜欢我的，那些我们都不怕。只要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我们之间的所有的问题，便不会再是问题。”
“你觉得一个男人，怎样才算是爱你？”嫂子笑眯眯的继续问。
怎样才算爱？
小树妖还真的没有想过，她想了想赤鸾的行事，然后心上定下，再一抬头对嫂嫂道：“就像是赤鸾一般的，便是极爱我。”
狐狸化身的嫂嫂听到却是笑弯了腰，笑完在小树妖疑惑的眼神注视之下，懒懒的化作了原型，尾巴一卷便圈了自己半个身子，她懒懒的道：“一个男子若是爱你，便是你要吃了他的心，他也会自己拿了刀子给你挖出来。妹妹。”她笑吟吟的对她道：“只有关乎生死的时候，便是真心假意显现的时候。”小树妖不懂，嫂嫂便告诉她，女子的真心不能随意托付，错了人，便是毁了半生。用一生的欢喜去喜欢，便有半生的疼痛来铭记。她给她出了个主意，都说赤鸾仙尊手上有天地灵气至尊的婆罗果。若是他肯用婆罗果来救治她，他便是当真的喜欢。
小树妖皱了眉头，她从未见过赤鸾身边有什么婆罗果。
狐狸嫂嫂玉白的手指戳戳她的额头，嗔道：“婆罗果，便是赤鸾仙尊之心啊。一个肯用自己心来救你的男子，方才是你的良人啊！”
小树妖养病的时候想了许久，她当然相信赤鸾是真心的喜欢她。可是兄嫂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像是不相信她美好的爱情。于是，她当真的决定要证明给兄嫂看看，赤鸾是真的喜欢她。
小树妖只想着证明给他们看，她却不明白，她和赤鸾的爱情，根本不需要向别人证明。
“于是，小树妖向赤鸾要婆罗果。她清亮的眸子之中，似轮转着漫天星子。可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什么都答应她，什么都给她的赤鸾，第一次拒绝了她。追问不得的小树妖负起回了家，在门口，她便看到了笑盈盈的狐狸嫂嫂。她看着她的笑容，心上忽的变得很是酸涩，于是她哭着一头扎进她的怀里。狐狸嫂嫂晚上的时候便对她说，天上的仙尊，都是没有真心的。他们可以喜欢，可以爱，却不可以深。仙若是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便不是仙了。清心寡欲，是为仙啊。小树妖想，她怎么就是不明白。她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明白，还是不肯明白。”
“小树妖的兄嫂要的是赤鸾的心，他们说什么都不过是骗小树妖。甚至他们打算好，只要小树妖取到了赤鸾之心，便杀了小树妖夺取玲珑心。可是，赤鸾和小树妖的故事，与他们这后来的算计无关，他们只要算到，谋划到前头，便已经成功了。”
我心上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小树妖和赤鸾，便是在这样简单的小算计之下走到了尽头？
于是，在赤鸾再次拿来仙药给小树妖的时候，小树妖咬唇，问他，“赤鸾，你可是真心爱我？”
赤鸾答道：“当然。”
小树妖便道：“那你在我当初快要死的时候，为什么死死不肯用心来为我治伤？你知道的，那不会要了你的命，可是。”小树妖难过的眼眶里便蓄满了泪水，“你还是不够爱我。”这时候，小树妖想起了嫂嫂对她说的话，她此刻便照着说出口来，“还是，你是天上的仙尊。天上的仙尊……”她不知不觉讥诮的勾起了嘴角，“天上的仙尊，都是没有真心的。他们可以喜欢，可以爱，却不可以深。仙若是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便不是仙了。所以，赤鸾。”她看他，“你不爱我。”
赤鸾煞白了脸，他嘴唇张合，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他不擅长言辞，跟着小树妖在人间半年，他也学不会那花哨的言辞。他不知道为什么小树妖会这般想，他爱她啊。于是，他只能开口说，“我爱你。”
本是那般本珍贵的一句话，小树妖这时候听来，却是那般的觉得刺耳，她笑出泪来。一把推开赤鸾，赤鸾手中火红的仙药便落了木板，赤鸾愣愣的看着突然生气的小树妖。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经历过情事，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更不知道如何让一个快死心，已经恨起他的人，回头看看他深深的深深的爱。
于是，他只能嘴唇张张合合的说着同一句话，他说：“我爱你。”
他所能说的，所想说的，所珍贵的，便是这句话。
而小树妖却忽的，捂住了脸，就这样哭了起来。赤鸾看着他喜欢的姑娘，在他面前哭的这般伤心，这般难过。他只觉得心疼得厉害，他伸出手，想要安抚的放上长明的肩头。却在放上的那一刹，小树妖伸手再次推开了他。
然后，那夜明珠淡淡温柔的光华之下，他看到小树妖满脸泪痕的说：“不要再说你爱我，赤鸾，是我忘了。你始终是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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