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欢:第一皇妃-此刻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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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勤政殿上,文武百官慷慨激昂控诉宸亲王妃在华州主事的种种罪行,擅杀朝臣,不查真相,对当年楚家灭门案怀恨在心……等等,就差没有把她祖宗十八代揪出来查一番。

    “咣!”燕皇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龙案,“各位说完了吗?”

    单喜连忙差宫人重新斟了茶奉上,“陛下息怒。”

    这些文武大臣表面是针对宸亲王妃,实则是冲着宸亲王府而来,更是向皇帝施压,要他放弃宸亲王为太子的念头。

    单喜不经意瞅了一眼一直未出声辩驳的楚荞,她低眉敛目站在殿中,静静地转着手上的暖玉扳指,恍然周围的一切与她无关。

    这个见惯朝堂风雨的老人精明的眸子微沉,就算朝中官员被人弹劾也会吓得慌张失色,而此时的正被文武百官和长老院言辞厉厉指控的女子,却是静若止水。

    “宸亲王妃,关于孟大人的死,你不该给陛下和咱们文武百官一个交待吗?”长老院韦国公望向楚荞,冷声问道。

    楚荞抬眼斜睨着两朝元老的韦国公,微微笑问,“韦国公与众大人不都将罪行昭昭都列好了,还要什么交待呢?”

    “你……?”

    “陛下,堂堂朝廷二品大员,便是有罪也该依法由三司会审,岂能由着宸亲王妃不查事实便将其斩首,如此滥杀无辜,让臣等……寒心呐!”都察院御史晃光,字字犀利,语带悲愤。

    “身为华州刺史,擅离职守,贪污受贿,贻误灾情,哪一项他不该杀?”楚荞冷笑。

    “孟大人被你所杀,死无对证,只是你这般信口胡说,如何让人相信?”晁光冷声哼道。

    “我何时说过,我杀了孟江河?”楚荞秀眉微挑,笑道。

    众人顿时一怔,面色各异。

    “王妃此话何意?”燕皇出声问道。

    楚荞行了一礼,回道,“楚荞奉旨前去华州,入城之时见刺史府借着瘟疫之名烧杀抢掠,百姓拒绝接受治疗,臣妾只得将刺史府一干人等斩首以定民心,但孟江河毕竟是朝廷大员,我只得暗中以死囚代替,先将华州百姓安抚下来,之后华州购来赈灾的药材竟掺着大量假药,致使城中多人死亡,追查之下才知,整整二百万两赈灾银到达华州购买药材的已经不足二十万两。”

    韦国公与晁光相互望了一眼,在朝堂滚打多年的两人都知,要坏事了。

    “银两紧缺,药材掺假,刺史府烧杀抢掠,使得华州境内百姓无辜枉死近万人。”楚荞砰地一声跪在殿上,重重磕了一头,声道,“臣妾恳请陛下,为华州城内无辜枉死的冤魂——主持公道!”

    “给朕查!”燕皇一拍桌龙案,百官震得噤若寒蝉,“朕倒要瞧瞧,那一百八十万两银子,都进了谁的口袋!”

    伏跪在地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可见的笑。

    正在这时,一名侍卫进殿禀报道,“陛下,华州瘟疫已解除,宸亲王回京途中……遇刺重伤,下落不明。”

    那名最初上书请立太子的年轻御史满腔义愤地站出来,“陛下,宸亲王与王妃亲去华州,救治百姓,却一个被人污陷,一个遭人所害,臣请旨彻查赈灾银与宸亲王遇刺一案,誓要揪出那狼子野心的奸人。”

    燕皇面色阵阵青白,沉声喝道,“准!”

    楚荞向燕皇告退,一出勤政殿便将袖中的白二爷拎了出来,“你去告诉商容,取了买凶之人项上人头,酬劳回头付。”

    白二爷瞅着女子眉间忧色,闷闷出声,“你喜欢上了姓燕的?”

    “怎么可能?”楚荞自嘲一笑,解释道,“是我引他去华州,遇刺受伤也有我的责任。”

    纵然不是她亲手所伤,亦是因她而起,是她一手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忆起他那满身不堪入目的伤痕,心头涌上一丝难言的痛楚。

    一出宫门,便看到牵马等在外面的泷一,楚荞立即问道,“他人呢?”

    泷一眉眼沉沉地盯着面前的女子,而后冷嘲道,“王妃,你想要的主子从未拒绝过,你做什么,他不闻不问不管,你就真当宸亲王府的人都是瞎子聋子傻子吗?”

    楚荞抿了抿唇,无言以对。

    “华州之行,请立太子,回京翻案,将长老会和几大家族人都拉下水,王妃当真是好手段,亏得这满朝文武自以为权大势威,却个个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自知。”泷一冷冷地望着她,笑意嘲弄,“他的兄弟,他的祖母,他所有的亲人都千方百计地算计他,没想到……连你也是。”

    楚荞无言以对,因为这一切确实是她一手策划的。

    回到王府时,宸楼内一片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静静地洒落在软榻上闭目浅眠的男子身上,一身雪色的衣衫更显得光华夺目。

    楚荞坐在榻边,看着男子略显苍白面色秀眉微微皱起,要离开宸亲王府,这个人……会轻易放她走吗?

    突地,她自嘲一笑,不过是与他所寻之人几分相似的替身罢了,只要找到那个女子,他何必不放呢。

    燕祈然懒懒地睁开眼,瞅着正盯着自己的女子,道,“看什么呢?”

    “没什么?”楚荞不动声色别开目光。

    燕祈然却一张脸逼近前来,继续追问,“刚才瞧着我,想什么呢?”

    楚荞微垂着眼,目光落在男子眼下的泪痣,随口道,“只是看到脸上长了颗泪痣,想起算命先生的话而已。”

    “哦?”燕祈然轻然一笑。

    “算命先生说,生有泪痣的人是因为前世有未了的姻缘,所以一生就注定为爱所苦,被情所困。”楚荞淡笑道。

    燕祈然修长的手指轻轻刮过她的鼻,低笑,“我要真是一生为爱所苦,被情所困,那定是你害的。”

    本是一句戏言,却不想一语成谶,成为他一生的写照。

    三日后,白二爷便来告诉她,商容在望月楼等候。

    楚荞易容换上男装赶到望月楼,紫衣金发的男人懒懒地倚着栏杆,望着远处由远及近的出殡队伍道,“看吧,事已经替你办好了。”

    楚荞仔细一看那出殡的队伍是晁府,都察御史晁光暴毙,今日正是出殡之日。

    “要不把棺材盖掀了,你验验货?”商容笑得好不妖娆。

    楚荞将银票放上桌,“收了晁家的钱杀人,又收了我的钱杀了晁光,你可真是占尽了便宜。”

    “那也是托你的福不是?”商容笑眯眯地将银票收起,漫不经心道,“请旨华州,斩首孟江河,挑起晁家与皇帝的矛盾,请立太子推波助澜让各大家族身陷其中,暗中又捏着各大家族的短处回京翻案,这一个赈灾银案和刺杀案查下来,几大家族不少人获罪下狱,我是图财,你这么费尽,图得是什么?”

    “不用你管。”楚荞淡淡道。

    “这些朝堂摸爬滚打的个个都是人精,就算你一回两回能占上风,难保哪天不会落到他们手上,为一个死人跟这些人做对,值得吗?”商容嘲弄笑道。

    楚荞搁下手中的茶杯,道,“没什么事,我得回去了。”

    “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给你提个醒,离燕祈然远一点。”商容在她背后,说道。

    楚荞皱着眉,回头问道,“什么意思?”

    “你以为能与我战成平手的人,还是常人吗?”商容面色沉重,两次交手,他都察觉到那人体内有着不同寻常的危险力量。

    白二爷也不由变了神色,虽然这臭狐狸冲破封印妖力锐减,但他毕竟不是凡人,宸亲王能与他对抗,其中定有诡异。

    “我知道了。”楚荞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还有,别再为那个人报仇了,不值得。”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楚荞声音不由冷冽了几分。

    “如果我告诉你,凤宁澜……还活着呢?”

    楚荞呼吸一窒,扶住屏风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颤抖,“你说……你说什么?”

    “我说,凤宁澜他没死,还活着。”商容平静说道。

    “……还活着?”她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慢慢平息下内心思绪,缓缓转过身问道,“他在哪里?”

    “我只知道他还活着,你也会再见到他,至于他身在何处,我无从得知。”商容一摊手,坦然道。

    楚荞点了点头,嘶哑着声音道,“谢谢你告诉我。”说罢,踉跄着出了门,下了楼。

    “你又开了天机镜?”白二爷惊声道。

    天机镜是穹苍神器,一经启用神域定有察觉,他们是为寻找白止神王潜入人间,若是被神域发现它与魔族中人为伍,只怕还没找到师傅,它的小命都没了。

    “谁没事去开那破镜子,本座一时找不到白止那混帐在哪,还没无用到连一个凡人是死是活都感应不到?”商容说到白止二字,眉宇间荡起无边恨意,手中的茶杯随之化为碎末。

    白二爷站在栏杆处,望着下面来往的行人,小小的眼睛弥漫起沧桑之意,他们在这红尘人世,辗转三百年,可是师傅却依旧踪迹全无,生死不知。

    楚荞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着,就连走到对面的燕胤,也毫无所觉地与其擦肩而过。

    燕胤察觉到不对劲,一把拉住她,“楚荞!”

    楚荞愣了片刻,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

    “我奉旨迎接各国来京的使臣,你怎么了?”燕胤瞅着她略显惨白面色,剑眉微微皱起,“他为难你了?”

    “我没事……”她摇头,却不经意间看到他后面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瞬间让她失去了呼吸,喃喃道,“……凤宁澜。”

    “你说什么?”燕胤没有听清她的话。

    她一把推开他,狂喜地朝着那道背影追了过去……

    “楚荞!”燕胤放心不下,快步追了上去。

    她不敢相信这么快就能看到他,可是任她怎么追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背影淹没在茫茫人海,一如那夜夜纠缠的梦魇,任她如何努力也回不到他的身边。

    楚荞茫然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方才那惊鸿一瞥间的熟悉身影,恍然只是她的幻觉……

    燕胤快步上前,一把拉过险些被过往马车撞伤的女子,沉声道,“你到底在找什么?”

    “我刚刚看到他了,真的看到他了。”

    “看到谁了?”燕胤不解。

    “我……”

    话还未完,一辆马车悄然驶近,车内的人的掀起一角车帘,冷冷道,“青天白日的,宁王爷还要抱着本王的王妃到何时?”

    燕胤松开手,并未对自己的行为多做解释。

    “上车。”

    楚荞上了马车,疲惫地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方才看到背影。

    “一回京就迫不及待地出来见他?”燕祈然冷冽彻骨,怒意暗藏。

    她重新睁开眼,目光平静,随口说道:“没有,离京前瞧上了一枝芙蓉玉钗没买到,回来想起赶紧出来找了,不过没找到。”

    于是,第二天某个败家王爷将上京城所有的玉钗买回了府里,琳琅满目给她摆了一屋子。

    一连数日,楚荞都游走在上京城的大街小巷,却始终没有找到那里看到的背影。

    万寿节至,宸亲王府受邀入宫赴宴,燕祈然只一句没空,单喜知道劝不下他,便一再叮嘱了楚荞入宫参加宴会。

    她掐着时间来到春晖园时,这里已是歌舞升平,刚一落座沁儿便一阵风似地卷了过来,“怎么你一个人?”

    “你二哥呢?”楚荞答非所问,给桌下的白二爷递了个果子。

    沁儿指了指远处人群簇拥的地方,道,“一听说苍月左贤王就屁颠屁颠地过去了,亏他还是大宛王子,真是丢脸。”

    “左贤王被苍月传得神乎其神,众人好奇,也不足为奇。”楚荞淡淡说道,远远望向那人群簇拥中雍容浅笑的男子,青丝玉冠,举手投足间风度儒雅。

    那人似是察觉到楚荞的注视,目光对上的一瞬,他面上的笑容微僵,举步便要朝她走来。

    正在这时,燕皇的仪仗进了园中,为首的太监高声宣道,“陛下驾到——”

    楚荞与众人一起见礼,燕皇扫了一眼她的位置,落座便道,“都平身入席吧。”

    左贤王作为大燕的贵宾,座位与宸亲王府正面相对,楚荞倒了杯酒给桌下的白二爷,一抬头又撞上对面之人的目光。

    “左贤王不远千里前来我国,真是大燕之荣幸。”燕皇望向那被苍月传为神子的左贤王,含笑说道。

    左贤王立即回过神,朝着高座之上的帝王举杯贺道,“亦是我苍月之幸,久闻大燕宁王与宸亲王亦是人中俊杰,本王一直有心结交。”

    “那正好,再过些日子便是春猎,左贤王不妨多留些时日。”燕皇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左贤王微笑颔首,而后道,“我国清羽公主愿为陛下万寿之喜献上一舞,请陛下欣赏。”

    说罢,鼓乐声起,轻纱遮面的女子翩然而降,手中三尺青锋动若飞龙,柔美中亦有着矫健,蔚然壮观。

    晁太后含笑出声道,“这剑舞看着有些熟悉,让哀家想起当年先帝寿诞之时,宸亲王妃与宁王的一支剑舞,可谓绝世。”

    “太后好眼力,只可惜清羽学不出那般绝世之姿,今日前来大燕,便是想亲眼一见宸亲王妃与宁王的剑舞之姿。”清羽说着,望向楚荞道,“不知王妃可否成全?”

    楚荞秀眉微皱,她若拒绝便是拂了苍月公主的面子,可若答应,如今的宁王根本不是当年的凤宁澜,稍有破绽便会惹人怀疑。

    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左贤王起身走到楚荞案前,轻笑和熙,“不知本王可否有幸邀请王妃,共现当年剑舞?”

    楚荞接剑起身,鼓乐重起,还是当年的“破阵乐”,却让她满心苦痛难言。

    风骤起,满园繁花落英翩跹,衬得舞剑的一对男女美妙如仙神之姿,每一个起伏转折的动作,迅捷而优雅,刚柔并存,说不尽的风流潇洒。

    楚荞却在不经意瞥那人方袖间手臂上惊鸿一现的熟悉印迹,她秀眉微皱,顿时手中剑势一转,而那人却是天衣无缝地配合上了她的招式。

    楚荞瞬间呼吸停止,手中长剑跌落在地,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陌生而熟悉的男子。

    那一式惊鸿照影,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她,另一个是……凤宁澜。

    亦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狂喜与悲哀在心头交织,她喜悦的是他没有死,他回来了,可是她……

    她有千言万语要说,无数疑问要问,却只能颤抖着苍白的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左贤王诸葛无尘怔怔地望着她,而后举步走近,担忧问道,“王妃,你怎么了?”

    王妃?!

    他……叫她王妃?!

    她悲哀地望着他,眼底隐忍的泪夺眶而出。

    左贤王诸葛无尘看到女子满面泪痕一震,令他不由自主想抬手为她拭去泪痕,但那只手还没抬起,脑海中便有什么如流星划过,像是把某段深藏的记忆划开了一道口子,让他痛不欲生。

    席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却因为相隔较远,看不清两人是何神情。

    诸葛无尘抚着疼痛欲烈的头部,眼前的女子越来越模糊,他伸手想要抓那抹影子,却整个人砰地一声倒了下去。

    楚荞被他抓住手拖着重重跪了下去,落膝之处正是掉在地上的剑刃,膝盖处瞬间被划开一道口子,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

    还不待她看清他的伤势,席间众人已经聚集过来,一个个焦急地唤道,“左贤王,左贤王……”

    “单喜,快传御医!”燕皇急声喝道。

    “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晁太后道。

    清羽公主扭头对随行侍从道,“快去告诉晏姐姐,让她快些过来。”

    燕皇面泛忧色,朝燕胤道,“宁王,带人先送左贤王到偏殿去。”

    众人扶起人事不醒的左贤王,这才发现他的手正紧紧抓着楚荞,所有人都不由一愣。

    燕皇审视地望了眼楚荞,淡淡道,“拉开吧。”

    一名大臣使劲去拉也未曾紧握手无奈朝燕皇回道,“回陛下,左贤王抓得太紧,一时……一时拉不开。”

    “你一同过去。”燕皇声音多了几分冷冽,身为宸亲王妃,却被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紧紧抓着手,传出去祈然的脸面往哪放?

    “是。”

    沁儿见她面色不好,连忙上前扶着她跟着一道去往春晖园偏殿。

    “各位都回座吧。”燕皇沉声道。

    万寿宴继续,丝竹重起,歌舞依旧。

    偏殿内虽然站了不少人,却谁也没有出声说话,御医们用尽了办法,却始终也没扳开诸葛无尘的手。

    一名青衣女子快步赶到偏殿,一边打开药箱,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左贤王与宸亲王妃一同舞剑,突然就头痛症发作倒了下去。”清羽公主说道。

    那人取了银针走近榻边,看到诸葛无尘紧紧抓着楚荞的手,不由深深地皱眉,掀开他的衣袖,取出银针扎入他的几个穴位。

    楚荞看着他手臂上那块熟悉的疤痕,心头顿时一阵闷痛,果然没有看错,果然……是他。

    诸葛无尘的手渐渐松开了些,那人便一把拉开了诸葛无尘的手,冷冷道,“宸亲王妃可以让开了。”

    楚荞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他……他是什么旧疾?”

    晏姑娘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冷言道,“这与宸亲王妃无关。”

    沁儿见不得对方那目中无人的语气,上前便道,“你凶什么凶,是他强抓着人不放的,楚姐姐手上都青了……”

    “沁儿!”楚荞出声打断她,起身让了地方。

    沁儿撇了撇嘴扶着她到一旁坐下,从御医那里要了药膏,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唠叨道,“什么左贤王,根本就是个野蛮人,下手这么重!”

    燕胤扫了一眼手上的青紫,望向榻上昏迷不醒的诸葛无尘,眸光变幻如黑暗中的深海,浪潮翻涌。

    虽然他与楚荞相识不久,但除了因为凤宁澜的事,她从未有过这般失态。

    一切关于那个人的事,她总是能清楚觉察,就如他骗过了上京城的所有人近十年,却没骗过她的眼睛。

    可是,这个从未踏足大燕的苍月左贤王又怎么会与凤宁澜扯上关系?

    正思量着,单喜领着几名宫人前来,交待了几人留下帮助照顾左贤王,方才问道,“左贤王状况如何了?”

    “王爷是旧疾复发,等醒过来就没事了。”晏姑娘一边针灸,一边说道。

    单喜点了点头,朝清羽公主道,“这些个宫人都是陛下身边得力的,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多谢。”清羽公主道。

    单喜行了一礼,走向面色苍白神情呆滞的楚荞,道,“寿宴还在继续,王妃和宁王早些出去吧。”

    楚荞恍若未闻,只是怔怔地瞧着诸葛无尘所在的方向。

    “王妃受了惊,让她稍作休息再出去吧。”燕胤出声替她掩盖道。

    她现在这般模样出去,任谁也会怀疑,她与左贤内王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单喜瞥了一眼楚荞,没再多问便离开偏殿。

    半晌之后,燕胤上前,提醒道,“楚荞,我们该出去了。”

    燕皇本就对方才发生的事心有不悦,他们再留在这里不露面,只会更惹人怀疑。

    楚荞点了点头,木然地由沁儿扶着出了偏殿回到席间,园中热闹依旧,却怎么也进不了她的眼。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眸光平静如死水,机械地给自己斟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人却愈发地神思清醒。

    酉时三刻,万寿宴结束,天下起了雨。

    偌大的春晖殿渐渐空旷起来,燕皇冷冷地望向还独自坐在桌案边的女子,眉眼间难免失望和怒意。

    单喜连忙将殿内收拾的宫人遣了出去。

    “你与左贤王,到底是怎么回事?”燕皇沉声喝道。

    “无事。”楚荞平静回道。

    “之前是宁王,如今又扯上了苍月的左贤王,你到底跟多少人纠缠不清?”燕皇目光森冷慑人,冷声警告道,“我不管以前你与他们有什么样的过往,但你进了宸亲王府,就给朕安安份份的做你的宸亲王妃,若再有异心,朕必诛之!”

    说罢,燕皇拂袖而去,嘈杂了一整天的大殿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春晖殿的寂静,一身水蓝宫装的女子快步寻进殿来,站到楚荞面前,“阿荞,你到底怎么了?”

    楚荞愣愣地望着眼前华贵无双的女子,扯出一丝笑意,“萦萦。”

    “你一向懂分寸,不会平白无故那样的,刚才是怎么了?”凤缇萦担忧,又满腹疑问。

    “我没事,只是华州染病未愈,有些精神不济。”她收敛起所有的悲伤苦涩,换上一如往昔的淡笑。

    凤宁澜的事牵连重大,这宫里又是处处耳目,她无法开口告诉任何人,包括萦萦。

    凤缇萦望了她许久,知她性子执拗,便也不再追问。

    “我让人煮了醒酒汤,你先过去醒醒酒,我再差人送你出宫。”凤缇萦走近,便要扶她起来。

    “不用了。”她撑着桌子站起身,却一个踉跄撞翻了桌椅。

    凤缇萦连忙扶住她,气愤又心疼,“楚荞,你又把我凤缇萦当什么人了,你我相识这么多年,都不值得你真心信任吗?”

    楚荞沉默,静静地望着雨雾蒙蒙中的春晖园,喃喃道,“我只是在想,要是……他回来了,该有多好。”

    凤缇萦目光亦渐渐悲凄,十年了,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春天,也是在这春晖园,哥哥当着满朝群臣,许诺要娶此生只娶楚荞一人。

    方才寿宴之上剑舞重现,让她也恍然错觉,一切又回到十年的春天。

    “我真希望,这些年所有的变故,都只是一场恶梦,可是,现实总不遂人愿。”凤缇萦轻笑,悲凉而嘲讽。

    楚荞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轻轻抱住凤缇萦,坚定地说道,“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固然痛苦伤心,可是凤缇萦这些年又何尝好过。

    人人只道凤家长女宠冠六宫,凤家一门荣光万千,又何曾知晓,若没有那一场皇权的更替,她早已嫁给燕胤,成为当朝太子妃。

    可是如今,他们一个苟且偷生,一个入宫为妃。

    “总会好起来的。”凤缇萦亦轻轻抱住女子瘦弱的背脊,目光悠远地望着雨中的大燕皇宫,一字一顿地说道,“总有一天,我们会走出这个鬼地方。”

    白二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两个女人抱在一块,瞬间一个激灵,难道跟着那臭狐狸久了,它家楚荞也断袖了?

    “已经过了戌时了,我送你出去。”凤缇萦松开她,说道。

    楚荞想起入宫之前燕祈然的警告,淡笑道,“我自己走就行,王府有马车在宫外候着。”

    凤缇萦解下身上的披风罩在她身上,并将带来的雨伞给她,把她送出了春晖园,方才放心离开。

    雨越下越大,楚荞撑着伞走到了宫门又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春晖园的方向,鬼使神差般疾步折了回去,避过了巡夜的侍卫和来往的宫人,她悄悄地走到了偏殿的窗外,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榻上沉睡的男人,安心地笑了。

    纵然几经生死波折,此刻咫尺相望,她的心中依旧是欢喜的。

    她默然地在窗外的墙角处坐下,微微侧头靠着墙壁,隐约可以听到屋内之人轻浅的呼吸声,她终于确定,这一切不是梦境,是他真真实实地回来了。

    宸亲王府,安静的书房内白衣墨发的男子闻得雨声渐大,出声道,“什么时辰了?”

    墨银回道,“已经戌时三刻了。”

    早在半个时辰前,泷一已经驾车到宫门处等候了,按说这个时辰已经接着王妃回来了。

    燕祈然搁下手中的药典,哼道,“这女人,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属下这就派人去城里找人。”墨银正说着,侧头看到快步进而来的人,忙道,“泷一回来了。”

    泷一快步进了书房,坦然回道,“寿宴已经散了,王妃……没有出宫。”

    燕祈然眉梢微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宫里传出消息,寿宴之上,苍月的左贤王邀王妃舞剑,中途抓着王妃的手就晕迷倒地,至今也还未醒。”泷一回话道,作为宸亲王府的护卫不可能遇事只懂报信,不查清原由,他不会回来禀报。

    “左贤王?”燕祈然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面色有些阴郁,冷声道,“进宫找单喜要人。”

    亥时二刻,皇宫里骤然热闹了起来,楚荞靠在墙角睡着了,全然不知因为自己的夜不归宿,宸亲王府乃至皇宫已经鸡飞狗跳了。

    来往的脚步声和喧闹声打破了春晖园的平静,偏殿内正敛目小憩的几人被吵醒,清羽公主不悦地拧起眉,“外面在吵什么?”

    一名宫人连续忙出门打听,进门回话道,“禀公主,是宸亲王妃不见了,王府的侍卫和单公公在宫里找人。”

    “又是她。”晏姑娘冷冷道。

    她说着,目光不由望向榻上的男子,目光复杂而不安。

    “我们何时能回国?”

    清羽公主微愣,淡淡一笑,道,“这不是本宫能决定的,你还是等左贤王醒来之后问他吧!”

    晏姑娘坐回榻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说道,“清羽,在这里我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或许……我们就不应该来。”

    清羽不解地皱了皱眉,而后笑着走近道,“等左贤王醒了,晏姐姐告诉他不就行了,别说你要回苍月,就是你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给你摘吧!”

    “是吗?”晏姑娘淡笑,似讥非讥。

    “晏姐姐,我知道你还在为方才寿宴上,左贤王不小心拉了宸亲王妃的手不高兴,你在他身边十年,难道还怕比不过只见一面的陌生女子吗?”清羽公主笑着走近,说道,“更何况,那女子还是个有夫之妇?”

    “真的是不小心吗?”晏姑娘秀眉紧紧皱起。

    这个人永远都是从容而优雅的,虽然头痛之疾也常有,但是今日一见那宸亲王妃便痛得他当场昏迷不醒,这是这一次。

    而那宸亲王妃的反应,也告诉她不会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清羽公主闻言沉默了,不由忆起方才殿下那一番绝世惊人的剑舞,那样天衣无逢的默契,如同神仙眷侣的双剑合璧,若非她知晓左贤王从未来过苍月,也难以相信那是初次相识的两个人。

    正说着,单喜带着泷一进来询问,“宫人回话说,寿宴散后宸亲王妃在春晖殿待了许久,不知公主和晏姑娘可有见到王妃?”

    “我们一直在偏殿守着左贤王,未曾见到过宸亲王妃。”清羽公主淡声回道。

    单喜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望了一眼榻上的诸葛无尘,“左贤王可还好?”

    “再有几个时辰就会醒了。”晏姑娘淡声回道。

    “那咱家就不打扰了。”单喜施了一礼,退出殿去。

    整整一夜,皇宫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一人找到睡在春晖园偏殿窗下的女子。

    天色将明,一夜雨停。

    白二爷酒醒了,凭着灵敏的嗅觉,轻松地找到了睡在墙角一身酒气的楚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晕沉沉的她给叫醒。

    “你……”它正要开口说话。

    楚荞顿时惊觉自己所处之地,一把捏住它的头,示意它不许出声。

    白二爷跳到地上,指手画脚告诉她:外面的人都在找你。

    楚荞揉了揉头疼的太阳穴,实在看不懂它要说什么。

    白二爷气得跳脚,而后学着外面的侍卫在地上来来回回地走,装作找东西的样子,然后伸爪指向她。

    楚荞将白二爷塞回袖中,扶着墙艰难地站起身,正要离开却听到屋内传出低低的声音,“……阿荞。”

    那声音如无形的锁链一般捆住她的脚步,也捆住了她的心。

    她小心地移到窗边,看到榻上的男子俊眉紧锁,梦呓般地呢喃着,“……阿荞。”

    她是多么想告诉他,她在这里,他的阿荞一直在这里。

    可是,她无法开口,因为这个秘密一旦揭开,便会是无数人血流成河的代价。

    此时,殿内守在榻边的青衣女子半声惊醒,欣喜唤道,“……无尘!”

    沉睡的男人又陷入了那个遥远的梦境,眉宇间尽是不安和痛苦,额际冷汗涔涔,最后霍然睁开眼坐起身,“……阿荞,别走。”

    “又做恶梦了?”青衣女子执着巾帕拭去他满面冷汗,无奈叹道。

    诸葛无尘回过神来,望着面前的女子,微笑握紧了女子的手,柔声道,“你还在,真好。”

    晏姑娘倾身,抱住眼前的男子,低语道,“我一直都在。”

    侍奉在殿内的几名宫人听得左贤王在梦中竟是唤着宸亲王妃的闺名,个个面色怪异地望向起身下榻的男子。

    “去把煎好的药端来。”清羽公主朝管事姑姑吩咐,瞧见几人神色异样,不由沉下脸来,“怎么了?”

    管事姑姑上前,小心地望了一眼诸葛无尘,低声回道,“左贤王方才梦中唤着宸亲王妃的闺名,奴婢一时觉得怪异……”

    “我当是什么呢,姑姑你听错了。”清羽公主淡笑道。

    宫人相互望了望,明明叫的就是宸亲王妃,怎么会不是?

    “你们真的听错了,他唤的她的未婚妻晏子乔,晏姑娘的名字。”清羽公主望了望几人,直言道。

    话音一落,窗外的人瞬间一个踉跄。

    诸葛无尘闻声走近窗边,一身素色宫装的女子正站在窗外,衣衫潮湿,裙裾上沾满了泥水和血迹,房檐上一滴雨水落在她的脸上,顺着瘦削的面庞蜿蜒而下。

    “宸亲王妃!”宫人惊声唤道。

    谁也没想到,宫里翻天覆地找了一夜的人,竟然……就在他们的窗外。

    楚荞怔怔地望着站在窗前温润清秀的男子,渐渐大亮的天光,让他的眉眼愈来愈清晰,清晰得让她心碎。

    天地寂静,只剩下雨滴从房檐落下,砸在水洼中,溅起破碎的水花。

    半晌,她蓦然一笑,冰冷而嘲弄。

    原来,他唤的阿荞,不是她。

    诸葛无尘望着女子陌生而熟悉的面容,眉目间渐渐罩上一层沉郁之色,脑海深处似有什么开始翻涌着,沸腾着。

    他想开口对她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无从说起。

    正在众人沉默之际,听得春晖园外有侍卫的见礼声,“见过宸亲王!”

    声音未落,来人已经进了园子,晨光中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光华夺目。

    单喜一看情形不对,快步赶到楚荞身旁,“王妃,醉了酒怎么能宿在这花园里。”

    虽然怀疑楚荞在这里是别有原因,但现在总不能说是宸亲王妃在左贤王的窗外守了一夜。

    燕祈然盯着女子单薄狼狈的背影,然后扫了一眼站在窗前的诸葛无尘,眸光变幻如风云翻卷,却又刹那归于平静,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单喜却知道,这个人是真的被激怒了。

    燕祈然负手而立,衣袂无风自动,声音淡而冷。

    “过来。”

    楚荞敛目,缓缓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向那绝代风华的男子。

    她走得很慢,因为蜷缩了一夜,每走一步脚上都是麻钝钝地痛,短短几步距离,她却走了好久才走到他面前。

    燕祈然盯着她,冷笑,“花园里睡得可舒服?”

    “没有。”她说着,便自己往园外走。

    燕祈然遥遥望了一眼还立在窗边的诸葛无尘,目光冰冷而森凉。

    从春晖园到承天门的路并不短,燕祈然任着她自己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不紧不慢走在她身侧。

    上了马车,两人也是沉默相对,谁也不说话。

    马车到了王府,燕祈然先下了马车,走了几步转头,楚荞从马车上跳下来,却痛得面上血色尽失,冷汗淋漓。

    他扫了一眼她宫裙上的血迹,冷冷道,“你什么时候能出门了,给我整整齐齐地回来。”

    楚荞瞥了他一眼,不想说话,自己小步朝着王府走去。

    燕祈然沉着脸一把将她抱起,回到宸楼往榻上一放,便道,“墨银,把金创药拿来。”

    墨银将伤药送了来,赶紧关了门退出去,以免被殃及池鱼。

    燕祈然掀开她的宫裙,上药的动作并不温柔,“再深上一寸更好,省得我动手,你自己就落个残废。”

    “让你失望了。”楚荞淡淡道。

    他看着眼前明明做错事,还死不悔改的女人,面色更加阴沉,“王妃招蜂引蝶的本事,还真是不小啊!”

    楚荞头昏昏沉沉的,懒得开口争辩。

    他上好了药,一把捏住她瘦削的下巴,逼视着她的眼睛,问道,“前几日你天天溜出府在找什么?找他吗?苍月的左贤王?”

    那一日,她回京出府,正日苍月使节来京的日子。

    楚荞低垂着眉眼,不动,不说话。

    “先是宁王,如今又是苍月左贤王,你这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人?”他一手重重地戳在她的心口处,声音冷而沉,“你又把本王放到了何处?我的王妃。”

    楚荞望着他,脑中回想的却是方才在春晖园窗外听到的话。

    燕祈然看着神思游离的样子,眉宇间笼上层层寒意,“楚荞,我是对你太过宽容了,你才这般有恃无恐吗?”

    她的下颌骨快要碎裂的痛,让她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可以容忍你一次次忤逆我的话,可以容忍你利用我去达成你的目的,可我不能容忍,你天天在我的身边,却心心念念的是别的男人。”他目光渐渐透出凶狠,一字一句地告诫她,“我是该好好提醒你一下,你的身份,宸亲王妃?”

    楚荞沉默,头昏脑胀得让她只觉思绪一团乱麻。

    “说话!”燕祈然沉声喝道。

    楚荞怔怔地望着他,许久之后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燕祈然,我们和离吧!”

    “和离?”燕祈然重复着这两个字,望着她的眼眸深沉如夜色的下的深海,暗流潜涌,激流横飞。

    楚荞有些心虚地转开了头,不敢再去深究那眼底深藏的种种。

    他目光渐渐平静下来,冷然一笑,“楚荞,你把我当什么,需要的时候温柔哄几句,不需要就一脚踢开?”

    楚荞抿了抿唇,她想走是因为凤宁澜的回来,亦因为她真的开始害怕了,害怕自己真的会沉溺在他无可抵挡的温柔和宠爱。

    “我不过是与她长得几分相似的替身,王爷未免用情用错了地方。”

    这本就是他与那个女子之间的爱恨纠缠,她不过是卷入其中的一个过客,终有一日,他心中的那个人会回来。

    燕祈然盯着她,薄唇抿出一抹冷峻的弧度,随即一把将她从榻上擒起,快步进了内室将她扔到床上,欺身压了上来。

    “你干什么?”楚荞慌乱地惊叫道。

    燕祈然不理会她,面无表情地一件一件剥开她的衣衫,冰冷地说道,“你说的对,不过是带回府的一件替身,一件玩物而已,不值疼惜珍重。”

    楚荞恐惧地望着冷漠的男人,一时间被吓到了,除了在安阳那场阴差阳错的肌肤之亲,自成亲之后她一直有心躲避着夫妻同房,他虽然有提过,却从未这般强迫过她。

    “那诸葛无尘来了,你就迫不及待地要跟他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冰冷如雪,却又带着莫名的悲哀。

    “你到底想干什么?”楚荞恼怒地抗拒着。

    燕祈然长指一落,让她彻底安静下来,打量着她身无寸缕的身子,残忍冷笑,“王妃这是要为谁守身如玉?”

    楚荞咬着唇瞪着他,说不出是恨是痛。

    他眼神冰冷地盯着她的眼睛,双唇沿着脖子,锁骨,喘息着噬咬,烙下一个个属于他的印迹。

    “王妃似乎忘了,这宸亲王府从来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他贪婪地享受着她的每一处娇美,气息渐渐灼热,“现在看来,比起你的心,你的身体更容易满足我。”

    她想转头避开那冰冷的视线,却难以逃避身体被挑起的欲念。

    “现在看清楚了,你婉转承欢的人是我,不是心心念念地凤宁澜,也不是他诸葛无尘,是与你拜了堂,成了亲的我。”他说着,毫不怜惜地撞入她的体内。

    她猛然抓紧身下的褥子,疼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原来你也会痛,你可知道心痛是什么吗?”他嘶哑着声音,深入浅出,不断往复。

    这样毫无温柔与怜惜的欢爱,痛得又岂止是她。

    在这之后,楚荞染了风寒便一直在王府里养着,而燕祈然除了夜里宿在这边很少再露面,一来二去好几天,两人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过了几日,楚荞风寒略好了些,想到尹沉香快要离京便准备回去看看她,顺便见一见沁儿和白二爷,岂知到了王府正门便被侍卫拦下不准出府。

    她本以为燕祈然气已经消了,谁知道这他竟想着要把她软禁在府,于是寻到了东篱园去想找他问个清楚,却又被翻墙而来的北魏太子赫连璟搅得不欢而散。

    燕祈然只给了她四个字,出府免谈。

    半个月后就是春猎之期,左贤王参加完春猎就会起程回国,她必须在他离开之前,查清楚其中内情,奈何被燕祈然软禁在王府,什么也做不了。

    正在她愁闷之际,沁儿带着白二爷来了王府。

    “荞荞,爷来看你了。”

    楚荞撑着头,瞅着桌上白毛飞扬的小东西,笑道,“说吧,又在上京里看上什么美人了,乐成了这样?”

    “这回不是美人。”白二爷一脸喜悦地说道,“爷找到师傅了。”

    “你师傅?”楚荞好笑地挑起眉,就是那个他时常挂在嘴边的白止神王吗?

    “不知道这家伙抽了什么风,非说苍月的左贤王是它师傅,天天去骚扰人家,今天又跑来让我带它来王府找你。”沁儿耸耸肩,无奈道。

    楚荞皱起眉头,凤宁澜怎么又平白成了白止神王转世,“耗子,你不会认错人了吧!”

    “爷活了几百年了,那是爷的师傅,爷能认错吗?”白二爷很不满她的怀疑,分明就是在鄙视它的智商。

    楚荞淡然一笑,只是有些半信半疑。

    “这件事,你们谁都不许告诉钱疯子!”白二爷一脸郑重地望了望两人,就差没逼着两人指天立誓了。

    “钱疯子不是跟你一伙的吗,你干嘛不让他知道?”沁儿趴在桌上,问道。

    “自古神魔不两立,爷跟他从来都不是一伙的。”白二爷一脸骄傲。

    楚荞与沁儿相互望了一眼,显然都只是将他的话当作故事听一听。

    “钱疯子为什么要追杀你师傅?你师傅欠他钱了吗?”沁儿饶有兴趣地问道。

    “没欠他钱,只是抢了他的未婚妻。”

    “他不是断袖吗?”沁儿挑眉道。

    “那是因为他未婚妻死了,所以他对师傅怀恨在心,从此再也不喜欢女人,断袖一断就是三百年。”白二爷似乎有些同情对方,说起那段神域旧事,目光亦染上悲伤之意。

    “说吧,你来找我干什么?”楚荞直言问道。

    白二爷闻言甚至纠结,考虑了很久,道,“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爷希望你不要再纠缠左贤王了,他一旦回归神域,根本不可能娶一个凡人,更何况他真正喜欢的人……不会是你。”

    楚荞菀然一笑,也不多问。

    白二爷远远望向天际,幽然叹道,“他的心早就死了,这凡尘之间所遇种种,不过浮云过眼而已。”

    沁儿听罢,甚是佩服地摸了摸白二爷顺溜的白毛,“你果然是一只得道的神鼠。”

    楚荞不由失笑,可若是如白二爷所说,凤宁澜失去记忆,难道真的与它说的神域有关?

    白二爷气鼓鼓地瞪着两人,有些愤怒,“你们又不信我说的?”

    楚荞不能出府,只得托沁儿将一些补身的药材带去交给沉香,软禁王府的第七天,她闲来无事也跟着燕祈然过起了神仙般的逍遥日子,起先他并不怎么搭理她,渐渐也悄有转变。

    她瞧着燕祈然抚琴的样子很是顺眼,便央求着要学,他倒也很爽快的答应了教她,结果让她一试琴之后,便咬牙切齿。

    “真是朽木难雕。”

    楚荞揉着被震得有些发疼的指头,无奈笑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以前在凤府的时候,凤宁澜和萦萦也教过我……”

    燕祈然冷声打断她的话,“别在我面前提凤家的人。”

    尤其,她提起时,还那般带着怀念的神色。

    “我知道你母亲的死,你不会放过凤家,我不是要为凤家求情,亦没有那个资格求,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们对于我是恩人,是这世上的亲人,有朝一日你若要害他们,我一定会救他们。”她望着他的侧脸,平静的目光隐带锋芒,“有人说感情不分对错,但在我的世界,它分对错,更分善恶。”

    “所以呢?我这个人恶人,就算再怎么待你,也不值得你多看一眼?”燕祈然说道,声音淡而凉。

    他说着,却依旧温柔地耐心的握着她手教她抚弦拨弦。她深深呼吸,压下心头被勾起的纷乱,说道,“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也不会真正对一个人全心信任,自私,凉薄,甚至无情,但那是我的生存方式,它能让我活得更久。”

    燕祈然没有说话,目光变幻地瞥了眼女子瘦削侧脸,有因为她坦言的欣然,有不易察觉的疼惜,更有着同病相怜的慨然。

    整整一个午后,在燕祈然的耐心教导下,她这块朽木终于能勉强弹出几个音来,这种“飞跃性”的进步,让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夜里的欢爱,燕祈然似乎格外的热情温柔,撩拨得她焦渴难耐,却不急着占有,噙着笑瞅着她因情/欲而酡红如醉的面容,低哑着声音问道,“要还是不要?今晚我不想逼你。”

    楚荞心中暗骂无耻,你霸王硬上弓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好心?

    她探手勾住他的脖颈,主动送上自己的唇,他灼热的眼底掠过得逞的笑意,霸道地舌尖探入,唇舌交缠也渐渐无法餍足,迫不及待地挤入她的体内……

    “啊……”始料不及的刺激让她猛地弓起身,呻吟出声。

    他贪禁的采撷着她嫣红如花的唇,低语道,“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楚荞神思一个清醒,难不成他这夜夜不知餍足的贪欢,是想再要一个孩子?

    可是她……

    她眼里的犹豫,换来他愈发狂野的占有,一次次侵入着,撞击着,直到令人战栗的快意,将她逼至神魂颠倒。

    五更之时,天已经大亮,楚荞睁着眼睛,静静望着照进屋内的晨光。

    身后的男人翻了个身,勾住她的腰身,心情好的说道,“今天是尹沉香离京,你可以去送送她。”

    楚荞诧异地转头。“今天这么好说话?”

    他亲吻着她的肩头,低笑,“你昨晚的身体笼络我了。”

    她红着脸缩进被子,哼道,“那就多谢你的恩典。”

    他起身下床,一边更衣,一边道,“再敢天黑前不回府,下回没这么好说话。”

    楚荞蹙着眉,望着帐顶的鸾凤和鸣的刺绣,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为他这一次的宽容退让而欢喜,还是该忧愁。

    良久之后,起床梳洗,蓦然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不由有些好奇,自己到底有多像那个女子。

    不过长得像她,便得这样的宠爱,若是换作她……

    她敛目重重吐出一口气,驱散心头杂乱的念头,到了前厅简单用了早膳,便立即赶往国公府给尹沉香送行。

    尹沉香却一再跟她唠唠叨叨,要她别再念着宁王,既然宸亲王待她好,就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她只能无奈地应道。

    “我跟你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尹沉香挑眉望她道。

    楚荞连忙点头,“听了,听了。”

    “我是说真的,虽然宸亲王在外面名声不太好,不过听玉溪所说他待你是极好的,你别总还念着宁王府那人渣,我怕你哪天红杏出墙被他杀了,我还来不及给你收尸。”

    楚荞皱了皱眉,笑道,“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尹沉香侧头瞅了她两眼,点头,“像。”

    你太心软,太顾念旧情,她这样的性子,早晚会夹在凤家和宸亲王府之间,左右为难。

    楚荞见她虚弱苍白,便停下道,“快上车吧,早点养好了病回来。”

    尹沉香上了马车,趴在车窗拿出她给的玉璧晃了晃,笑道,“我会再顺道去见见你的老相好,要是遇上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

    “你这是上赶着要我红杏出墙?”楚荞笑道。

    尹沉香与她相视一笑,将玉璧收起,挥了挥手道,“你自己多保重。”

    楚荞挥手道别,直到马车出了城,方才转身离开。

    只是谁也不曾料到,这一别之后,再相见,竟是那样的一天……

    楚荞送走了尹沉香,便准备去驿馆找沁儿和白二爷查探诸葛无尘的事,因为要赶着天黑前回府,便直接抄近路从映月湖过去。

    “是你。”

    碧柳依依的湖畔,青衫如画的男子静然而立,站那个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那个她曾纵身跳下的地方……

    恍然之间,时光溯回。

    “你……还好吧?”诸葛无尘开口打破了平静,想到那日她那日在自己窗下守了一夜,被宸亲王亲自带出宫,便再无消息。

    她回过神来,别开目光望着风中摇摆的柳枝,心口像哽了一把刀,满腔的郁结和思念只化为简单两个字。

    “还好。”

    她多么想告诉他,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从十年前被送走的那一刻,一天都不好。

    可是,他已经忘了她,她的不好,她的难过,她的思念,对他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就好。”诸葛无尘含笑点了点头,笑容一如往昔的温醇亲和。

    楚荞沉默着,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动一步。

    “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他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凤宁澜的一切了吗?

    可是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这个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这个承载了他们无数美好记忆的映月湖畔。

    诸葛无尘尴尬地笑了笑,坦然言道,“不知道怎么了,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每每午夜梦回总会看到这样一片湖,却没想到,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个地方。

    楚荞闻言霍然侧头望向他,一颗心狂乱地颤抖,一双手紧紧攥握成拳。

    诸葛无尘皱着眉望着女子些许苍白了的面容,问出一直盘绕心头的疑问,“我们是不是……认识过?”

    楚荞痛苦地转过头,不忍去看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睛,“左贤王远在苍月,我从未离开过大燕,你怎么就说你认识我?”

    “如果不是,那日寿宴之上你为何落泪?”他紧紧地盯着她的,将她一丝一毫的面色变化尽收眼底。

    楚荞抿着唇,望着碧波荡漾的波面,一语不发。

    “如果不是,我昏迷不醒之时,你又为何在窗外守了一夜?”他急切地逼问道。

    她不说话,他便一直等着。

    “我落泪只是因为迷了眼睛而已,那天夜里只是不小心喝醉了,不小心睡到了花园里,左贤王想太多了。”她木然地说道。

    诸葛无尘看出她的心口不一,却也不再逼问于她,只是说道,“看到你,我总是觉得,我应该是认识你的……”

    听着这样的话,她心中本该是高兴的,欣喜的,起码他并不是将她完完全全忘得干净,起码他的记忆中还有她的影子,可是想到那个在他的未婚妻晏子乔,想到他与那个女子十年来朝夕相处的画面,便如刺在心。

    “左贤王说这样的话,若是让你的子乔姑娘听到,会误会的。”

    诸葛无尘皱了皱眉,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直到前几日,他才知道,她……也叫阿荞。

    那些错乱的记忆,那梦中常常来了又去的女子,到底是一直在他身边的子乔,还是……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女子。

    两人沉默相对,却谁也不愿离去。

    “那日回去,宸亲王他……没为难你吧!”诸葛无尘蓦然问道。

    那一日,那人一眼望过来,分明暗藏杀意。

    “已经没事了。”她渐渐冷静下来,微一思量,问道,“你的头痛症……是怎么回事?”

    “十年前坠了马,昏迷了三年,醒来就落下了这头痛的旧疾,连之前的事,都忘得干净了。”诸葛无尘坦然直言。

    楚荞心头不由一紧,那时候正是她离京的第二年,正是凤宁澜从大燕失踪的时候,只是,那时候的他又怎么会去到苍月,又辗转成了诸葛世家的人?

    那个带他去苍月的人,到底又是什么样的用心?

    总之,要揭开这些谜团,就必须让他尽快恢复记忆,想起以前的事才好。

    她望了眼他方才站立的那株柳树下,举步走了过去,在树下挖出了一瓮藏酒,欣喜地抱出来“还好没被人偷去。”

    这是她去西域之前,凤宁澜酿得新酒,取名为“雪映月”。

    雪中之夜,映月湖畔,他们的初遇。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东西?”诸葛无尘笑道。

    “我和一个老朋友藏在这里的。”她拂净酒坛上的土,然而递给他。

    诸葛无尘愣了愣,“给我?”

    “这一瓮雪映月,当世可是绝无仅有的。”

    诸葛无尘含笑接过,拍开上面的泥封,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梅花香,“当真是好酒。”

    只是这酒香,却又好似在哪里闻过一般。

    楚荞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之色,想来他对过去的事,还有隐约有些感觉的。

    两人一起在湖边,将酒喝完了,楚荞婉拒了诸葛无尘的相送,自己回了王府。

    临走之际,两人约定次日还是在这湖边见面。

    楚荞回到王府时,天已经黑了,没有去向燕祈然报道,便早早回房睡下了。

    燕祈然从东篱园回到宸楼,一进寝室扑面而来的酒气便让他皱了眉头,走近床边出声,“送行都送到酒缸里去了?”

    楚荞一向浅眠,听到声音往里面缩了缩,懒得出声。

    燕祈然宽了衣上床,将她从里面勾到怀中,楚荞皱着眉头又滚到床里面,“没心情,别惹我。”

    燕祈然自己往里面靠拢,上下其手,道,“我有心情就够了。”

    楚荞一直退得贴到了床里面,这男人白天人模狗样的装神仙样,一到晚上就是禽/兽。

    “还是王妃今晚又想去哪家的窗底下就寝?”他说着,手掌已经熟稔地探进她的寝衣,动作温柔而情色。

    “我已经按时按点回来了,你还想我怎么样?”楚荞恼怒道。

    他轻车熟路的探寻着她身上每一处敏感的所在,一手扳过她的脸,眼神如雪,“可是你的心没回来。”

    楚荞愣了愣,翻了个身钻进他怀里,仰着头笑道,“早上笑着让我出门,一回来又给我摆脸色,你这翻脸也翻得太快了吧。”

    他摸着她主动缠上腰际的大腿,眉梢微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今日又背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她扭笑容有几分醉意,“回回都是你占我便宜,我今天要占回来,不行吗?”

    他低笑,眸光渐染狂热,等着她来占便宜。

    面对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她开始学会曲意迎合,逢场作戏,只为有朝一日的离开。

    却不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作茧自缚,最终困住的还是她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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