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的老虎:司马懿-已经失了先手,就别丢了后发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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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崛起:司马懿最可怕的对手

    同样身为三国时代顶级的奸雄,曹操和司马懿不同,司马懿擅长忍耐和等待,只要找到机会他就会一剑封喉,但如果没有机会,他会一直等下去。曹操同样擅长把握机会,但他更愿意亲手去创造机会。

    董卓之乱后,曹操被封为东郡太守,兵也有了,名气也有了,算是积累了创业的第一桶金。钱要滚起来才能生钱,兵马和名声也是一样,不能用来消耗,而是要用来投资。

    很快就有人带着项目找上了曹操。

    公元192年,盘踞在青州的黄巾军余部几十万人浩浩荡荡地开进兖州,兖州的军队根本不够用,连刺史刘岱都战死了。兖州的地方豪强张邈和陈宫一看不对头,这是个无底洞,必须找新的投资人,经过一番筛选,他们选中了曹操。

    一个有资金(作战能力),一个有项目,两边一拍即合,张邈、陈宫二人立刻奉迎曹操为兖州牧,负责操作剿灭青州黄巾军的项目。

    二人之所以看中曹操不光是因为他有点兵有点名气,更重要的是比起其他军阀,曹操根基不深,实力不强,好控制。这样的小军阀,随便给你个“兖州牧”的虚衔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身为兖州的地头蛇,张邈和陈宫到时候完全可以“挟曹操以令兖州”。

    真是笑话!

    曹操用了半年时间,彻底把青州黄巾军打趴下。但是他没有像朱儁、皇甫嵩那样大肆杀戮,反而招降收编了青州黄巾军。

    这些黄巾军有多少人?战兵三十余万人,士兵眷属加起来总计人口百万人!曹操做梦都要笑醒了。

    张邈和陈宫傻眼了,本来只想让曹操当个名誉董事,结果曹操这一笔赚翻了,瞬间财大气粗,成了兖州的大股东。

    张邈、陈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恨得牙痒痒。公元194年,曹操倾巢出动,讨伐徐州陶谦。张邈觉得机会来了,又像当年邀请曹操一样邀请来了吕布,承诺只要让曹操滚出兖州董事会,“兖州牧”的头衔就是吕布的奖品。

    可惜这两个家伙怎么可能是曹操的对手?在荀彧、程昱、夏侯惇的努力下,张邈把曹操赶出兖州的计划破产。第二年,曹操从徐州回来,最后被赶出兖州董事会的是张邈和陈宫。

    公元195年10月,曹操被中央政府正式册封为兖州牧,成了名副其实的兖州董事长。

    曹老板阔了,但曹老板还想更阔,这时候,谋士毛玠向曹操提了一个建议:“奉天子以令不臣。”

    毛玠的一句话像闪电一样亮瞎了整个东汉末年所有人的眼,曹操脑袋里顿时像是有扇门被狠狠踹开一样,看到了一片新的天空:大汉朝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归根到底是皇帝们的。谁能把皇帝这张牌握在手里,谁就是天下的主人。

    这个道理谁都懂,但一直没人知道皇帝这张牌该怎么打:董卓选择了废立,虽然成功搞垮了朝廷三大门派,但自己也成了过街老鼠,死得很难看。袁术选择了自立,结果成了全民公敌,死得很难看。袁绍打算另立中央,写信给宗室刘虞说:“你来给咱们当皇帝吧?”刘虞吓得屁滚尿流,打死都不敢答应,袁绍的另立计划得以流产,所以他死得没那么难看(虽然也死了)。

    而现在,在毛玠的提醒下,曹操看到了皇帝这张牌的全新打法。

    说干就干,这一年九月,曹操把汉献帝从洛阳接到许昌,好吃好喝供养着。

    自从登基以来小皇帝就没当过几天正经皇帝,董卓不把他当盘菜也就算了,当年在长安连李傕都敢将他的老婆们许诺给羌胡兵,后来被西北军一路绑票的日子更是往事不堪回首,经常随便找个农家院往那儿一坐就算上早朝了,一帮丘八爷坐在围墙上看耍猴一样围观群臣行大礼。现在终于能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地方住,有个正儿八经的人把他当皇帝看,汉王朝终于正儿八经像个朝廷了(至是宗庙社稷制度始立)。

    年轻的汉献帝小朋友非常感动。于是,他当场封曹操为大将军。

    曹操迅速完成了从军阀到王朝代言人的形象转变,从此以后,曹操名义上就属于国有资产了,在政治上立于不败之地。凭着这张王牌,曹操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扩张并购。

    公元197年9月,曹操东征袁术,大破袁术军。当年11月,南征刘表、张绣联军,攻克宛城。公元198年5月,东征徐州,斩吕布。公元199年4月,斩眭固,取河内市……

    曹操打得很开心,袁绍这边后悔得脸都绿了。原来很早之前,谋士沮授就曾经劝袁绍把汉献帝接过来,“挟天子而令诸侯,蓄士马以讨不庭”,但是袁绍没当回事儿,一门心思想着自己找个皇帝来拥立,结果新皇帝没找到,旧皇帝倒成了曹操手里的优质资产,袁绍那叫一个懊恼。

    于是袁绍干了一件蠢兮兮的事情:他写信给曹操说,许都这种地方,湿答答的,不如把天子陛下迁徙到我的甄城里来吧。

    曹操一接到信就笑了,现在知道汉献帝这张牌好使了?早干吗去了?想空手套白狼啊?想什么呢?

    曹操做得更绝,他没有直接回信拒绝,而是借天子的名义给袁绍一道诏书,一本正经地教训了袁绍一番,说袁绍啊,你确实兵多将广,你也确实实力雄厚,那么朕流离失所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你来勤王啊?怎么一天到晚看见你不是发展自己的势力,就是攻击别人啊?你对大汉王朝的忠心何在啊?

    收到这样一封信袁绍鼻子都气歪了,他明明知道这根本就是曹操写的,但诏书就是诏书,盖着皇帝的大印呢,他能怎么办?只好哑巴吃黄连,非但有苦说不出,还要写一封检讨书交上去。

    交给谁啊?名义上是给皇帝,但谁不知道最后会落到曹操手里?袁绍那叫一个窝火,痔疮都憋出来了,可他一点办法没有,谁让曹操占据了政治制高点呢?

    收到了检讨书,曹操乐了,但是乐归乐,毕竟不想把袁绍得罪得太死,于是曹操又借汉献帝的手,封袁绍为太尉。

    谁知道袁绍给脸不要脸,收到册封就破口大骂,觉得太尉的级别低于大将军,自己吃了大亏。

    袁绍这人脑子也确实不太好使,当年奉迎天子那么大的名分白给他他不要,现在却为了大将军还是太尉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斤斤计较。群雄时代军阀割据,有枪有兵的人嗓门儿最大,谁管你职位是大将军还是小将军?

    曹操呵呵一笑,你要当大将军那你拿去好了。于是,曹操再一次借汉献帝的手,把自己封为大司空,把袁绍封为大将军。

    皇帝都在我手里攥着呢,你居然跟我计较官职,真逗。

    袁绍除了吃哑巴亏,没有一点办法。

    不过幸好,袁绍的军事实力比曹操强太多了,你不把皇帝给我,我就硬抢!

    公元199年,张绣在谋士贾诩的忽悠下投降曹操,与此同时曹操用卫觊之计,稳定了关中地区,放眼整个中国北方,曹操已经和袁绍构成了二虎争雄的格局。

    就算没有汉献帝这块香馍馍,袁绍也不可能容下曹操了。公元200年2月,袁绍率步兵10万、骑兵1万,进军黎阳(今河南浚县东北),准备渡河,同时派遣颜良进攻白马(今河南滑县东北)。

    决定北方格局的官渡之战爆发。

    官渡之战的结果众所周知,曹操成为北方地区实力最强大的军阀,而四世三公的袁氏家族,则从此走向了没落。

    不管对于曹操还是袁绍,这都是自身命运的转折点,与此同时,这场战役带来的蝴蝶效应还改变了无数与之相关或者不相关的人,也包括司马懿和司马家族。

    没有完美的选择,只有最优的策略

    公元201年,22岁的司马懿被郡里推举为上计掾。对一个普通的世族青年来说,这是中规中矩的出路,不高也不低,如果不出意外,司马懿将会沿着既定的升迁路线一步步往上走,最后在某个不高也不低的位置上退休。

    像所有职场新人一样,司马懿带着干劲儿和羞涩去上班,老老实实完成领导派下的任务,在这个前途不好也不坏的岗位上,干得也是不好不坏。

    可是这时候,司马懿少年时积攒下来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士大夫阶层,也传到了一个人的耳朵里——大司空曹操。

    此时的曹操刚刚在官渡击败富五代袁绍,王霸之气覆盖整个中国北方,自信心简直要爆表。

    当年的寒门小混混,今天阔气了,当年的有些恩情,是时候该报答一下了。

    曹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曾经提拔自己的恩人司马防,早听说司马防的大儿子司马朗是个挺有前途的小伙子。

    “就让他来我的司空府做个司空掾属吧。”曹操大手一挥,对身边的属官下了命令。

    “主公,彧听闻,司马建公的次子司马仲达也是个难得的人才,恐怕并不逊色于司马伯达。”打断曹操的是曹营首席谋士荀彧,曹操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荀彧,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荀彧好几次跟自己推荐过这个司马懿。

    荀彧的眼光曹操绝对是相信的,此前他推荐的荀攸、钟繇、陈群现在也都是曹操麾下的顶梁柱,再加上杨骏、崔琰这些名士给司马懿打的广告收视率一直颇高,“那就把司马懿也一起带上吧。”曹操扭头对着属官又加了一句。

    司空府的使者带着曹操的聘书来到司马朗和司马懿面前,司马朗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次机会,能够傍上曹操这样的实力派大老板,在大动荡中被搞得惨兮兮的司马家族,说不定从此就咸鱼翻身了!

    而司马懿的选择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拒绝了曹操的征辟。

    “我得了风痹,正要休病假呢。”司马懿摊摊手,一脸“惋惜”的表情。

    风痹又称鬼箭风,因风、寒、湿、热等外邪侵袭人体,闭阻经络而导致气血运行不畅的病症。临床表现为肌肉、筋骨、关节等部位酸痛或麻木、屈伸不利,甚或关节肿大灼热等。

    为了表现自己确实得了风痹,司马懿捂着关节在使者面前又呻吟了一小会儿。

    司马懿当然没得风痹,他就是不想出山去给曹操打工,随口找了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借口而已。使者走后,家人纷纷埋怨司马懿,这么粗的大腿白送上门来你都不抱,你还敢拿那么不讲究的借口去敷衍曹操——曹操是那么好敷衍的吗!?

    “你们不懂。”司马懿高深莫测地微笑着不说话,目光扫过大哥司马朗的脸上时,他看到了司马朗嘴角同样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这孩子,确实不简单。将来的成就恐怕真的不会在我之下。”司马朗的笑是欣慰的笑,只有他知道二弟司马懿在想什么。

    司马懿当然没疯,他有他的理由。

    司马懿知道,大哥的光环实在是太耀眼了,贸然和大哥同时进入曹营,那么自己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光环。

    当然,更重要的理由是,司马懿还在观望,观望曹操究竟能走多远。

    袁绍主力已经在官渡被打趴下了,但是袁氏家族在河北深厚的根基绝不是凭借一场战役就可以连根拔起的,谁都不知道袁绍是不是还有翻盘的那一天。

    反观曹操,虽然现在牛气冲天,可是自从黄巾之乱以来,牛气冲天的人多了去了,当年的董卓、后来的李傕、郭汜,再到去年的袁绍,哪一个不是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威震四方?还不是说完蛋就完蛋了,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曹操?

    而且,司马懿不太能接受寒族出身的曹操,对同样是世族出身的袁绍更有亲近感。在潜意识里,他总觉得袁绍会咸鱼翻身——世家豪族的娃儿,没有理由输给寒族出身的苦哈哈。

    反正已经把老哥司马朗押给曹操了,本着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司马懿决定再等等、再看看。

    对司马懿来说,这不是完美的选择,因为越稳妥的策略收益率就越低,不管曹操和袁绍谁获胜,他都会损失好几年发展的机会。但是对司马家族来说,这是最优的策略,在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汉末群雄时代,分散投资是很多大家族的不二选择,比如琅玡诸葛家族,诸葛亮在蜀国,诸葛瑾在吴国,诸葛诞在魏国,以至于当时有“蜀得其龙,吴得其虎,魏得其狗”的说法。

    司马朗明白司马懿的想法,也不勉强,独自一人找曹操报到去了。

    听闻司马懿得了风痹的消息,曹操笑了。

    身为汉末资深奸雄,曹操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见过,司马懿这点小把戏能骗得过他?“装病?呵呵,有趣,这小子挺有老夫当年的风范。”曹操微笑着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桩故事。

    曹操从小就是个问题青年,经常跑去“打游戏”,就是不爱学习(飞鹰走狗,游荡无度),曹操的叔父很看不惯他,天天找曹嵩打小报告,曹操心里窝火得很。

    要换了一般的小朋友,真拿这样的叔父没办法,可曹操小朋友那是一般小朋友能比的吗?曹操决定玩个诡计,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恼人的问题。

    一天,曹家老叔走在街上远远看到曹操那张脸有点不对劲儿,嘴角都歪到耳朵上去了。曹大叔吓了一跳,心想:“这倒霉孩子不会中风了吧!”曹大叔回到家,正好碰到曹嵩,于是闲聊起来:“老曹,你家那倒霉孩子……呃,我是说咱家阿瞒,他是不是中风了?怎么也不告诉我啊!”

    曹嵩一听就急了,什么中风?昨天不还好好的吗?大呼小叫地找到了曹操,一看,曹操那张嘴脸好着呢,丑是丑点,但也没有中风偏瘫的迹象。“阿瞒,什么情况!你叔说你中风了。”

    机会来了!曹操斜眼看着叔父,阴阳怪气地说道:“父亲,孩儿本来是不中风的,后来叔父看我不顺眼,巴不得我中风,那要不……我就中个风呗。”(初不中风,但失爱于叔父,故见罔耳)

    曹大叔一听就知道遭着小王八蛋摆了一道,气得说不出话来,这边曹嵩把曹大叔的怒及失语当作羞愧默认,从此再也不相信曹大叔打的小报告了。

    曹操小朋友大获全胜。

    这段快乐的装病史一直是曹操最得意的童年回忆之一,想不到今天,一个叫司马懿的小伙子,居然跟自己玩起了装病,这不是云长门前舞大刀吗!

    有意思,真有意思。

    “你,去司马懿家里蹲几天,拆穿他的把戏然后把他给我带来。”曹操找了一个身手矫捷的侍卫,“记住,悄悄地干活,不要声张。”

    侍卫领命出发了,一边走一边心想,这个姓司马的要倒霉了,要说玩心计,天下谁能玩得过咱家主公。

    最难的不是撒谎,而是把谎撒圆

    司马懿早早做好了准备。使者刚走,他就一瘸一拐地回到卧室,躺到床上哼哼唧唧,时不时按住某块关节喊一声,“哎哟妈呀,疼死我了”!装得跟真的一样。

    虽说家里没有外人,但是保不准哪个仆役说漏嘴,要是让曹操抓住把柄,一定会有麻烦。所以保守秘密的最好方法,是让所有人相信自己真的得了风痹。

    就在司马懿哼哼唧唧的时候,妻子张春华进来了。轰走所有仆役后,张春华小心地关上门窗,走到床边推推司马懿:“好了,安全了,别装了。”

    司马懿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依然哼哼唧唧,有气无力地说:“做戏做全套吧,难保隔墙有耳……哎哟妈呀,疼死我了!”

    西方有一句谚语:“当你撒一个谎,你必须用十个谎言来弥补。”这句话的本意是劝人要诚实,但是对司马懿来说,既然已经撒出了第一个谎,那就再没有退路,必须以认真敬业的态度把谎言维持下去,哪怕为此撒一万个谎都在所不惜。

    可见,撒谎是门技术活,圆谎却是一门体力活。

    张春华也很无奈,只能尽可能地遣开仆役,至少能让司马懿装得轻松点。

    没过几天,曹操的侍卫就到了,遵从曹操的指示偷偷溜进司马懿的宅子,趴在窗口仔细观察,只见司马懿一直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一副痛得要死要活的样子。

    从许都赶到温县,怎么着也过去好几天了,司马懿还病在床头,看来不是装的。不过能当上曹操侍卫的人肯定都是精细人,决定再观察几天。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侍卫一直像做贼一样潜伏在司马懿宅子附近。而司马懿虽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全程监视了,但还是一丝不苟地坚持装病,把风痹症的症状展现得淋漓尽致,活像一具风痹症教学标本。

    蹲了几天后,侍卫有点蹲不下去了——司马懿的惨叫声太折磨人,天天听着也不是个事儿,感觉也观察得差不多了,便打道回府,向曹操报告去了。

    听了侍卫的报告后,曹操有点蒙:难道这小子真的得风痹症了?不能够啊,怎么那么巧?“你打探清楚了?”曹操不放心地又询问了侍卫一遍。

    “属下看得真真的,那小子都快疼死了。”侍卫斩钉截铁地回答。

    “哦……”曹操虽然觉得蹊跷,却找不出司马懿丝毫的破绽。

    作为一个大人物,曹操不可能在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青年身上浪费太多精力。“既然如此,那就随他去吧。”曹操挥挥手示意侍卫退下,很快就把这事儿忘在了脑后,全身心投入到剿灭袁绍的正事儿当中。

    在曹操的故事里,司马懿只是个连配角都算不上的路人甲,可是在司马懿的故事里,曹操却是唯一的主角。

    在温县装病的司马懿当然不知道曹操什么时候会对自己取消关注,他能做的只有不停地把风痹症装下去,演一出没有观众来看的戏是痛苦的,而演一出不知道有没有观众在看的戏更加痛苦。

    但司马懿忍受住了——他如果忍不住他也就不叫司马懿了。在这段漫长的装病生涯中,司马懿慢慢打听到,当初推荐自己了是曹操的顶级谋士荀彧。荀彧是汝颍士族集团的头号人物,连这样的人都听说了自己的名声,可见自己当年有多张扬。司马懿很后悔,如果年轻的时候能低调一些,现在何至于天天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不过司马懿还是应该庆幸,他是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学到了这一课,这是很多人付出几十年甚至付出生命后才能学到的重要一课。

    就这样日复一日,司马懿躺在不知道有没有观众的舞台上继续自己的装病事业,越装越像,把演技锻造得炉火纯青。

    但是,即便是影帝级的老戏骨也难免有演砸的时候,更何况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演员。司马懿也曾经演砸过,这一演砸,就要了人命——当然要的不是司马懿的命。

    有一次,司马懿让张春华把家里的书拿出去晒晒,刚把书摊开,就听见轰隆隆一阵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至。这些书可都是司马家的命根子,张春华一个女人,哪里收得过来?司马懿一着急,忘记了一个演员的自我素养,嗖地一下从床上蹿起来,跑到院子里帮忙收书,动作比闪电还迅捷。

    一个碰巧经过院子的婢女看到了这一幕,惊呆了:整天病恹恹的司马老爷怎么突然身手变得这么矫健?这风痹症咋说好就好了?

    司马懿和张春华也惊呆了,居然被人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司马懿卧床太久,脑子有点迟钝,一时之间有点手足无措。这个时候,张春华露出了她最彪悍的一面。

    “你接着收书,小心别让雨淋着。”张春华对司马懿说完,又扭头冷冷地对婢女说,“你,跟我来一下厨房。”说着,便带着婢女走进了边上的厨房。

    司马懿不知道妻子要干吗,这会儿也想不了这么多,收书要紧,便没管张春华。

    婢女惴惴不安地跟着走进厨房,又在张春华的指示下锁上了厨房门,低着头怯生生地站在墙边。张春华冷冷地看着婢女,沉默片刻,突然抄起了吃饭时候切肉用的手戟,一手捂住婢女的嘴,一手割断了婢女的喉咙。

    婢女睁大了惊恐的眼睛拼命挣扎,张春华面色平静,把婢女死死地抵在墙上,直到她气绝身亡,才松开了血淋淋的手。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像一部充斥着暴力美学的电影。

    当满身是血的张春华出现在司马懿面前的时候,司马懿感觉自己浑身都疼,好像真的得了风痹一样。

    不是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司马懿这样的男人?

    从此以后,司马懿更加敬业地投入装病大戏中,而张春华辞退了所有的仆役,连做饭都亲自下厨。

    这个小插曲,让司马懿更加深入理解了作为一个演员的基本职业精神:导演不喊停,火烧眉毛了也要演下去。

    司马懿知道,这是一场持久战,这场戏可能会演上很久,可是他不知道,这一演,居然演了整整七年。

    这七年中,袁绍死了,袁绍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抱不成团,也被曹操各个击破,连袁氏家族的后援团乌桓都被曹操攻破。北方的局势已经赫然明了。而意气风发的曹操正在忙着把目光转向南方的荆州和江东,心里酝酿着一盘更大的棋,哪里还记得一个莫名其妙的司马懿?

    直到公元208年,帅哥崔琰被提拔为东西曹掾属征事,或许是在崔琰的提醒下,曹操再次想起了司马懿。于是,曹操再次喊来了使者,告诉他:“去把司马懿招来吧。”沉吟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他还不肯来,就给我捆来。”(若复盘桓,则收之)

    当年不肯应征可以理解为观望,现在要是还不肯来,那就是跟我曹操过不去了。

    曹操的心理司马懿当然明白,当年不肯应征,不就是为了等待今天吗?所以使者刚到,司马懿就已经收起了病恹恹的神情,精神抖擞地等在大堂了。

    “我们这就出发吧。”司马懿平静地对使者说。

    北方已经平定了,群雄割据的时代马上就要过去——那个时代不属于司马家族和司马懿,所以司马懿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即将到来的新时代,才是他大展拳脚的舞台。

    地位高的人总有他地位高的理由

    群雄时代还没有完全结束,此时的曹操,南有荆州刘表、江东孙权,西有凉州马腾、韩遂,汉中张鲁,益州刘璋,他还有很多扫尾工作需要做。

    但对职场新人司马懿来说,这些都没有意义,因为曹操麾下的人才实在太多了,这些从群雄时代中大浪淘沙出来的老牌谋士就像一座座难以逾越的高峰,年轻的司马懿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况且司马懿也不想跟这些老牌谋主争地位。

    许多才华横溢的新人总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总想着能够出类拔萃,有朝一日取代那些身居高位却老气横秋的前辈。但是司马懿从来都不是一个冲动的愣头青,他知道,在任何一个集团中,地位高的人总有地位高的理由,绝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被取代的。

    所以司马懿绝不想一开始就露出一副“彼可取而代也”的姿态,惹老前辈们不高兴,既然是新人,就要守新人的规矩,等前浪走了,才有后浪的位置。

    年轻的司马懿等得起,他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鬼才郭嘉刚刚在前一年去世,此时曹操麾下最主要的谋士是荀彧、荀攸和贾诩。

    在这些人中最让司马懿感到亲切的人恐怕是荀彧,不光是因为荀彧推荐了他,还因为荀彧身上的某些经历和大哥司马朗非常相像。

    荀彧出身于颍川荀氏家族,从小就被人评价为“王佐之才”,一向以眼光毒辣而著称,看人准,看局势更准。

    这一点,在荀彧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有所展现。董卓之乱时,荀彧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回家里,召集父老乡亲,告诉大家:“颍川是四战之地,一旦天下有战局,这里肯定是首当其冲遭遇兵乱的,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千万不能停留啊!”(颍川,四战之地也,天下有变,常为兵冲,宜亟去之,无久留)

    由此可见荀彧就比司马朗要高明一个级别,司马朗等到关东联军都打到温县边上了才得出这个结论,而荀彧在战端初开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

    但是,喊完这些后荀彧遇到了和司马朗一样的窘境:没人愿意相信他。没办法,只好和司马朗一样,仅带着自己的族人离开了颍川。当然,作为汝颍士族的头狼,荀氏家族的人脉是司马家族比不了的——冀州牧韩馥亲自派骑兵把荀彧一族接到了冀州。

    后来,袁绍接管了冀州,荀彧发挥看人眼毒的天赋,一眼看穿袁绍成不了大事,果断投奔了曹操。

    公元194年,曹操攻打徐州,留下荀彧镇守兖州大后方。

    某天早晨,荀彧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吕布的军队突然出现在兖州地盘上,紧接着,张邈派人告诉荀彧,吕布大军要经过兖州,去帮曹操打陶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别人还在犹豫吕布到底想干吗,荀彧只用了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就把背后的关系看透了:曹操主力远在徐州,张邈要造反,吕布是外援,到时候兵寡将微的甄城会像一座孤岛被张邈和吕布紧紧环伺。

    大清早就得到这么个要命的消息,荀彧心说难道是我醒来的方式不对?

    当机立断,荀彧决定弃卒保车,一边虚与委蛇着,一边召回了东郡太守夏侯惇。果然,当吕布的军队进驻徐州后,张邈立刻扯起了反旗,原先潜伏在兖州各城的张邈反动集团同时发难,一瞬间,兖州绝大部分城市就不姓曹了。而东郡没有了夏侯惇,很快也沦陷了。

    但这是值得的,连夜赶回甄城的夏侯惇憋着一肚子火,大开杀戒,杀了十多名张邈反动集团成员,最后保住了甄城——兖州最后的火种。

    张邈和吕布一时抽不出精力来打甄城,两人一合计,想玩个借刀杀人,请来了豫州刺史郭贡的兵马。

    可是借刀杀人,也得看刀乐不乐意给人借,开打之前,郭贡突然提出:想见一见荀彧。

    兵临城下,对方居然提出了主帅级别的会晤,这实在是件新鲜事儿,事情反常,就必然有蹊跷,而荀彧一眼就看穿了其中蹊跷所在,决定去会一会郭贡。

    夏侯惇不同意,劝荀彧:“荀令君,你是兖州的主心骨,你这一去,肯定会有危险,千万别去。”

    荀彧笑笑,气定神闲地回答道:“这个郭贡跟张邈从来没有多深的交情,现在他来得那么快,我料他心里肯定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帮张邈,我趁这个时候去游说他,就算不能让他反戈助我,至少也能让他保持中立;要是我不去,反倒是绝了他的念想,一怒之下,他肯定就和我们反目了。”

    看到夏侯惇还是一脸担心的样子,荀彧又拉起他的手安慰道:“为什么郭贡不开打却要先和我谈判?他心里就是在摇摆不定啊!放心吧,此行若成,至少短期内,甄城就保住了。”

    “此行若不成,荀令君可就有命去没命回了。”夏侯惇生生地把这句不吉利的话咽回了肚子,眼前这位文弱书生的胆识,令他这个勇冠三军的猛将都感到由衷地敬佩。

    荀彧果然没有猜错,郭贡本来就摇摆不定,看到荀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开始打鼓,觉得甄城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自己何必千里迢迢跑来给吕布打白工呢?于是当晚便撤军了。

    松了一口气的荀彧继续利用智商优势欺负张邈和吕布,他迅速与程昱定计光复了范、东阿、卒全三座城池,为曹操回师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第二年正月,曹操放弃徐州回防,大败吕布,兖州保住了。曹操也不用跟刘备一起流窜了。

    这一切,全是荀彧的功劳,这样的人在曹营的地位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司马懿所能比拟的。

    另一个让司马懿很有亲近感的是荀彧的从子荀攸。和司马懿一样,荀攸也是从小在荀彧的光环下长大的。但是荀攸用一件震惊所有人的壮举摆脱了荀彧的光环:刺杀董卓。

    《三国演义》中曹操曾借刺杀董卓,败露后连夜逃回陈留矫诏起兵,但在真实的历史上,真正刺董的人是荀攸。

    当然,荀攸没能杀掉董卓,他甚至没来得及开始刺杀计划就被董卓抓住了。同时落网的还有荀攸的同谋议郎何颙。

    没有什么地方能比董卓的大狱更可怕了,何颙受不了这个刺激,刚进监狱就果断自杀了,毫不拖泥带水。反观荀攸倒是无比淡定,该吃吃该睡睡,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果然没过多久,可能是董卓不想把荀氏家族得罪死,《魏书》上说是荀攸到处找人活动了——反正不管什么原因,荀攸囫囵出狱了。

    刺过董卓还能活着到处溜达,荀攸瞬间就火了,粉丝数量嗖嗖往上涨,公元196年,顺利得到了曹操的邀请,成了曹氏集团的干将。

    在曹操的麾下,荀攸大放异彩,光芒丝毫不逊于从父荀彧,他最值得夸耀的功绩,是在官渡之战中,斩颜良,诛文丑。

    在《三国演义》中,关羽仗着马快刀重,一人一刀拍死了颜良、文丑,在真实的历史上,只有颜良是死于关羽之手,两人之死也不是因为武功太差,而是因为曹操的谋主荀攸太狡猾。

    公元199年,北方的两位大佬袁绍和曹操彻底撕破脸,两军在黄河两岸对垒。一年后,袁绍率先发难,派大将颜良进攻白马,掩护大军渡河与曹操进行主力决战。

    打仗跟做买卖一样,讲究个开门红,曹操暂时还不想跟袁绍硬碰硬,但是一上来就把白马丢了,对士气的打击实在太大——这让曹操很纠结。这时候,荀攸出马,给曹操献了一条“围魏救赵”的计谋,听得曹操连声叫好。

    根据荀攸的计划,曹操率领全军开往延津,走出一副要渡河攻打袁绍后方的姿态。袁绍一看,来得正好,正愁找不到你的主力,立刻分出人马直扑延津。等袁绍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延津后,曹操突然一个急刹车,以急行军的速度向白马方向杀去。

    等袁绍发现自己上当的时候曹军离颜良只有十多里路了,颜良本来就只是个“一勇之夫”(荀彧语),短时间内仓促应战,军阵松松垮垮,根本形不成战斗力。曹操命令张辽和关羽率领轻骑兵直接突击颜良本阵,关羽一马当先,冲开大军一刀就把颜良给捅死了。

    接下来的场景就像演义小说里一样了,曹操马鞭一挥,驱兵掩杀,失去了主将的袁军先头部队立刻溃不成军。

    首战告捷,开张大吉,不过好戏才刚刚开场,靠着荀攸的计谋解了白马之围,但计谋不能当饭吃,打仗还得靠实力,曹操心知自己没有守住白马的实力,于是放弃白马,带上所有物资撤回延津。

    黄河北岸,袁绍已经气得哇哇叫了,自己十万大军被曹操像遛狗一样遛了一圈不说,连平日里最给他长脸的上将军颜良都被捅死了,此仇不报非君子,正好趁着白马港守备撤走的当口,袁绍派文丑率领骑兵渡河追了过来,在离延津只剩下几十里路的时候,眼看就要追上曹操的军队。

    虽然刚刚捅死了颜良,但是曹军上下的“恐袁症”还没来得及消退,一听说文丑来了,吓得不轻,纷纷表示不如丢下辎重赶紧跑路吧。

    “辎重是要丢的,但跑路是不用跑的。”只有荀攸一脸自信满满的微笑,朗声说道,“这正是杀敌的好机会,干吗要跑路?”(此所以擒敌,奈何去之)说完,荀攸瞄了一眼曹操,见曹操笑而不语,就知道曹操和自己想到一块儿了。

    果然,曹操立刻下令,抛弃辎重粮草,骑兵下马休息。文丑的军队一看到满地丢弃的辎重,眼睛里就放出了绿光,也不管什么追击曹操了,埋头开始捡破烂,拦都拦不住。

    这种素质的军队也敢拿出来嘚瑟,袁绍不败亡才叫有鬼。

    曹操一看这帮臭要饭的差不多已经没有打仗的心思了,这才下令骑兵重新上马,一个冲锋就分出了胜负:袁军大败,文丑死于乱军之中。

    经过白马、延津两场战斗,曹操斩杀颜良、文丑,终于抵挡住了袁绍凌厉的攻势,也克服了全军上下普遍的“恐袁症”,此役之后,官渡之战转入了战略相持阶段。

    也正是凭着在官渡之战中展现出来的出色才华,当司马懿入职的时候,荀攸在曹营的地位早已不可撼动。

    把生存法则演绎到极致的“毒士”

    如果说荀彧和荀攸让司马懿产生了一丝亲切的话,被称为“毒士”的贾诩则让司马懿感到一阵阴冷。

    汉末群雄时代牛人如云,但是很少有人能牛到贾诩这种档次,因为正是此人,只用了一句话,七十三个字,便亲手毁掉了汉王朝最后的希望,一手缔造了三国乱世。

    公元192年,祸害汉王朝三年之久的董卓被王允用计除掉,董卓军事集团也随之瓦解,风雨飘摇的东汉王朝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说不定,乱世就要结束了。

    所有人都开始对未来产生了信心,只有西凉兵团很绝望——听说王允要赶尽杀绝,中原待不下去了,赶紧回老家吧。

    董卓手下大将李傕、郭汜也在逃亡行列当中。因为这两人的马好,所以跑得比谁都快,但是他们还嫌不够快,打算解散部队一个人偷偷跑回家。就在这时,一个文士拦在他们马前:“两位,别急。”

    能不急吗,再不急脑袋就没了,“赶紧让开!”李傕不耐烦地举起马鞭想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文士轰走。

    但是文士的一句话立刻让李傕的鞭子落不下来了:“我听说长安打算把凉州兵团赶尽杀绝,你们遣散了军队独自回家,一个亭长就能把你们俩捆起来杀掉!”(闻长安中议欲尽诛凉州人,而诸君弃众单行,即一亭长能束君矣)

    李傕和郭汜面面相觑,他们只想着如何安全跑回凉州,但回到凉州后手里没有了枪杆子的自己会面临什么命运,这两人还真没想过。

    “反正横竖都是完蛋,不如干脆玩票大的,把凉州兵全部集结起来,我们去打那里!”文士把手指向东方,那是长安的方向(不如率众而西,所在收兵,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李傕、郭汜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文士,这人谁啊?好大的手笔!

    看到李傕、郭汜还是犹豫不决的样子,文士继续分析道:“这事儿如果成了,咱们以后就可以打着皇帝的名号到处嘚瑟了,如果没成,那大不了再次跑路。”(幸而事济,奉国家以征天下,若不济,走末后也)

    李傕、郭汜再怎么傻大粗也听出来了,这是个无本万利的买卖,只赚不亏,傻子才不干。两人对视了一眼,一拍大腿:“拼了!去长安,干他娘一票大的!”说罢,二人下马朝文士作了一揖,“多谢先生指教。”

    那文士一脸轻松地微笑道:“我终于不用被亭长捆起来杀掉了。”

    这个文士就是贾诩,一句话,七十三个字,把刚刚露出和平曙光的东汉帝国重新搅得天翻地覆,直到李傕、郭汜兵败,汉献帝被曹操迎到许昌沦为傀儡,汉王朝彻底失去了翻盘的可能。

    什么叫“一言可以丧邦”?这就是。什么叫“毒士”?这就是。贾诩只想让自己生存下去,至于由此带来的后果,根本不在他思考的范围内,数十万百姓的生命再搭上大汉王朝四百年的基业,就换来贾诩不用被亭长捆起来杀掉。

    这就是贾诩,一个出生在西凉武威、生长在大漠戈壁的男人。他奉行的是来自大漠的狼性准则:为了生存不择手段。如果说曹操的哲学只是“宁我负人,毋人负我”,而贾诩的哲学则更毒辣:“宁死道友,不死贫道。”

    毒吧?更毒的还在后头。

    作为李傕、郭汜之乱的始作俑者,贾诩居然没有受到丝毫牵连。这当然不是因为贾诩长得帅、人品好,而是他精心谋划的成果。

    打下长安后,李傕对贾诩感激得五体投地,说什么也要给他封侯,贾诩说什么也不肯接受:“我只不过是为了救将军一命,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爵位,我看就算了……”李傕瞬间感动了,好人啊好人!

    既然不接受爵位,那就给官位,李傕又准备封贾诩为尚书仆射。

    尚书仆射是尚书台的二把手,尚书台相当于国务院,是全国军政机要事务的处置机构,所以当时有“天下枢要,皆在尚书”的说法,尚书仆射则相当于国务院副总理。

    这么高的职位贾诩当然不肯,理由很简单,拿了你的官,就是你的人了,你们俩名声都臭出了八条街,跟你们混,没好下场。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表面上贾诩还是说得冠冕堂皇:“尚书仆射是百官的师长,天下的榜样啊,我贾诩何德何能?如果我接受了这个官位,对国家是没有好处的。”

    单细胞生物李傕已经感动得泣不成声:一个凉州人,不远千里来到长安,毫无利己的动机,把凉州兵团的生命当作自己的生命,把东汉王朝的事业当作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忠君爱国主义的精神,这是大公无私的集体主义精神,每一个大汉子民都要学习这种精神。

    贾诩转过头去,一声冷笑。

    打从一开始贾诩就不看好李傕、郭汜,这两人只是自己的跳板而已,迟早会完蛋,贾诩需要寻找新的出路。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尽快洗掉身上的“乱党”气味。

    急于洗白的贾诩把目光对准了汉献帝。

    这时候的汉献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他自己,基本没人把他当回事儿,可是再怎么不把他当回事儿,皇帝就是皇帝,名分是摆在那里的。于是,贾诩开始高调地充当起了“护花使者”,当然,贾诩护的不是汉献帝,而是自己的羽翼。

    李傕想把汉献帝送到自己的军营里“保护”起来,贾诩立刻跳出来反对:“不行!你这是软禁天子,这是不符合道义的!”李傕当然不会管什么道义,还是把汉献帝“保护”起来了。贾诩也不在乎最后的结果,他已经把姿态做足,展现出了自己和乱党不同的立场。

    贾诩从李傕、郭汜同党中抽身的决策确实无比英明,没过多久两个暴发户就因为一个女人打起来了。李傕找来了比西凉兵更野蛮的羌胡雇佣兵帮自己打郭汜。为了调动这帮人的积极性,无法无天的李傕居然许诺:“一旦灭了郭汜,皇宫里的美女你们随便享用!”

    宫里的美女!那可是全国美女五百强啊,一帮西北大老爷们儿眼睛都绿了,天天聚在皇宫门口起哄:“对面的美女看过来,等哥灭了郭汜就把你们抱回家,嗷嗷!”

    大汉皇室的尊严连狗屎都不如了。汉献帝找来“护花使者”贾诩,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他能拿个主意,至少别让这些家伙再这么乱叫了。

    一边是手握重兵的李傕,一边是倒霉催的汉献帝,贾诩想都没想就做出了决定:帮汉献帝。

    于是,贾诩秘密地将雇佣兵头子请来喝酒吃饭。酒喝得差不多了,贾诩开始忽悠这帮大老粗。

    具体怎么忽悠的历史上没有记载,总之忽悠得非常彻底,彻底到什么程度?最后这帮羌胡兵非但不在皇宫门口起哄了,而且一股脑儿全部撤出了长安。也因为羌胡兵的背叛,李傕的势力从此一蹶不振。

    “对不起了李傕,我想在这个乱世生存下去,如果你必须为这个目标而死,那我绝不会手软。”这就是贾诩的风格。

    经过不懈的努力,贾诩终于把自己成功洗白,李傕、郭汜死后,贾诩非但没有受牵连,反而名声越来越大。接着,他又为自己找到了新的下家:同样是凉州兵团出身的军阀张绣。

    张绣依然只是贾诩的跳板。

    公元198年,张绣投降曹操。作为张绣的部将,贾诩也被曹操接管。但是此时贾诩的地位比后来的司马懿还不如,作为一个背后没有大家族撑腰的新员工,而且还是被收购的子公司员工,在曹操的帐下很难引人注目。

    贾诩自有毒计。

    得意忘形的曹操非但接收了张绣的部队,也接收了张绣的婶婶邹氏。更过分的是,曹操还跟自己手下大将胡车儿“眉来眼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贾诩的机会来了,立刻向张绣献计,反了!

    这一战,曹操的大儿子和心腹爱将典韦身死,曹操恨到牙痒痒,也记住了贾诩这个名字。

    公元198年,贾诩用一次教科书般的追击战击败曹操,再一次把自己的名字深深烙在曹操心里。

    这几场仗打下来,张绣算是把曹操得罪死了,所以公元199年,袁绍派人来劝降的时候张绣恨不能立刻给袁绍跪舔。这时候贾诩站出来了,指着袁绍的使者就是一顿骂:“你们主公连自家兄弟都容不下,怎么可能成大事,送上我家主公的敬意,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不送!”

    使者被骂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出于对贾诩的信任,张绣并没有当场质疑,等到使者气哼哼地走了,才满头冷汗地问贾诩:“我说贾先生,你这是把我往死路上推啊,你把袁绍骂走了,难道让我干等着被曹操玩儿死?”

    贾诩歪歪嘴角,神秘莫测地说:“怎么会呢?我们可以投奔曹操。”

    张绣忍不住要去摸贾诩的额头,看他发烧没:“我杀了曹操的长子和爱将,还去投降他?你嫌我死得不够快啊?”

    贾诩就料到张绣会这么问,不紧不慢地解释说:“你杀过曹操的儿子,这才是主公你最大的优势……”张绣又来摸贾诩的额头,贾诩一把抹开,“主公你想,曹操是一个要做大事的人,必须要显示自己的气度,收拢人心,而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善待自己的仇人。曹操这两年仇人不少,如果他为了报仇把主动去投奔的人杀了,那么以后谁还敢去投奔他?”

    张绣做出一副“虽然没听懂但是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

    贾诩继续演说:“况且,袁绍实力强大,主公去了不过是锦上添花;曹操实力弱小,主公去了那可是雪中送炭啊,曹操和袁绍,谁更重视你,这还用我说吗?”

    贾诩一番忽悠听得张绣连连点头,当场就同意投降曹操。

    “凉州兵团出来的人都是单细胞生物吗?”从议政厅出来,贾诩恶毒地耸耸肩。

    曹操果然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兴高采烈地迎接张绣的投诚,张绣一边感激曹操的大度,一边佩服贾诩的老辣。他丝毫没有想过两个问题:第一,领导想整死一个人有无数种手法。第二,曹操想整死一个人,可以等很久。

    建安十二年,张绣跟随曹操远征乌桓的路上死了,死得莫名其妙,死得让人浮想联翩。

    其实,在张绣归降的当天,曹操的笑脸并不是给张绣的,而是给贾诩的,趁张绣不在的时候,曹操握着贾诩的手兴奋地说:“让我守信大度的名声传遍天下的人,是你啊!”然后,贾诩被表举为执金吾,封都亭侯,迁冀州牧。

    贾诩又一次踩着别人的尸体,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跟这样的毒士做同事,年轻的司马懿想起来就打冷战。取而代之?开玩笑吧,不被他拿来做垫脚石就不错了。乱世人命如草芥,低调地生存下去才是王道,在这个问题上,司马懿和贾诩倒是同一类人。

    得到怎样的信任,就做怎样的事情

    幸运的是,曹操并没有打算让司马懿跟那些老牌谋士同台竞技,加入曹营后,司马懿得到的第一个职位是文学掾,主要工作是教曹操的儿子曹丕读书。

    曹操的用意很明显,想把司马懿作为第二梯队的人才储备,而司马懿也非常满意:从资历上来讲,新员工司马懿绝对比不上荀彧、荀攸、贾诩这些元老,即使从能力上讲,那些青史留名的顶级谋士都是在东汉末年最动荡的岁月中生存下来而且爬到金字塔顶端的人精,那绝不是世家公子司马懿所能比的。

    反正已经错过了曹操时代的末班车,不如再等等,等待后曹操时代的头班车。

    然后,正在耐心等待下一班二路汽车的司马懿渐渐发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曹操并不信任自己。

    应该说司马懿那七年“卧病”生涯确实给曹操留下了一些印象,可惜不是什么好印象,直到现在曹操也不太相信司马懿真的病了。如果是真病倒还好说,如果是装病的话,能连续装上那么多年,连我派去的密探都骗过,这样的人城府太深,太可怕了。

    所以曹操一直在关注司马懿,越看越觉得此人城府极深,论智谋水平恐怕比不上郭嘉、荀攸、贾诩,但是要论心机,曹操把自己手下的谋士扫了个遍,觉得没人比得上司马懿。

    从司马懿的身上曹操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有心计,有城府,做事不择手段。但司马懿却比曹操更内敛、更理性。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情更让曹操更加不安。

    一次开完会后,大家都纷纷散会走出朝堂,不知谁在司马懿背后喊了一声:“仲达。”

    司马懿回头,应声。

    两人之间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司马懿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曹操顿时大惊失色。

    原来刚才司马懿回头的时候,居然做出了一个正常人类不可能完成的动作:肩膀不动,只把脖子拧了一百八十度,那一瞬间,司马懿的脸和后背是平行的!

    不过,曹操之所以诧异,不是怀疑司马懿是外星人,而是司马懿刚才做的那个动作在相面学上有一个专门的称谓,叫“狼顾之相”,据说有狼子野心的人才能做出这种高难度动作。

    常言道:同行是冤家。野心家最怕谁?怕另一个野心家。曹操是靠着欺负汉献帝小朋友发家的,他很担心自己的后代也会被人欺负。

    可是担心归担心,司马懿是自己花了大力气请来的,结果就因为人家转脑袋不动肩膀就把人杀了?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于是曹操暂时把这事儿压下了。

    结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几天曹操就做了个很奇怪的梦:这个梦没有故事没有人物,只有一个场景:三匹马,在一个食槽里吃草。

    古人很看重梦的预言作用,而曹操又是个极度敏感(否则也成不了诗人)而且多疑(否则也成不了奸雄)的人,所以梦醒来曹操就犯嘀咕了:槽,不就是曹吗?马,不就是司马吗?这不就是预示着司马要吃掉我老曹家吗?

    但还是那句话,担心归担心,曹操不会因为一个梦就随便杀人。他只是叫来了曹丕,对曹丕说:“司马懿身上有股潜藏的王霸之气,将来恐怕要对咱们老曹家不利(司马懿非人臣也,必预汝家事)。”

    幸运的是,司马懿跟曹丕的关系搞得非常不错,更重要的是,曹丕极度需要司马懿这样的一个盟友,他才不会因为司马懿的脊椎或者曹操的梦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去疏远司马懿。

    于是曹丕赔着笑脸替司马懿说了一大堆好话,转头就把曹操的话转述给了司马懿。

    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猜想,司马懿听到后肯定吓得屎尿横流。

    虽然司马懿将来不负曹操所望成为一名出色的野心家,但这时候的司马懿刚三十岁出头,走入仕途都没几年,只想着怎么样出人头地,顶多有时想象一下取代荀彧、荀攸、贾诩成为曹营首席谋士,他怎么可能会去想取代曹氏家族这种事情?

    这不是司马懿的阴谋被曹操揭穿,而是司马懿觉得自己被曹操无端扣了一项莫须有的罪名,而且还是要命的罪名。

    真是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司马懿当时的困惑、郁闷和恐惧简直无以复加。

    “我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丞相会对我产生这样的误会?”这恐怕是当时的司马懿想得最多的问题。

    司马懿百思不得其解,他所能做的就是像乌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缩起来,不高调,不出头,总之千万不能再让曹操产生那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了!这段时间,司马懿工作起来简直是废寝忘食,而且不怕苦,不嫌脏,连养马养牛这种事情都亲自去做(至于刍牧之间,悉皆临履),成了名副其实的“司马”。

    和荀彧、荀攸、程昱这些一入曹营就立下汗马功劳的前辈相比,司马懿新入职的那几年可以用碌碌无为来形容,虽然每天起早摸黑地干活,却什么成绩都没有干出来。按理说司马懿跟他的前辈们差距也不该这么大,究其原因,恐怕不是司马懿无能,而是他得不到曹操的信任,所以不敢不无能吧。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让司马懿更加战战兢兢的事情:荀彧自杀了。

    那是公元212年,也就是司马懿入职的第五年,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曹操自己的暗示,居然有人上表“请求”曹操晋爵国公,并且加封九锡。

    曹操心里当然被挠得痒痒,但是在曹操之前被加封九锡的还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王莽,也正因为如此,加封九锡几乎被默认为是篡权的前奏。曹操知道自己这么做舆论上会很不好看,为了检验天下的反应,他先偷偷咨询了一下荀彧。

    让曹操没想到的是,荀彧的抗议居然无比激烈。作为曹操的创业伙伴、资深谋士兼好朋友,荀彧一点面子都不给,指着曹操的鼻子教育道:“你身为汉朝的臣子,应该全心全意为大汉王朝服务,虚心地收敛自己的权力。你现在这样做,根本就是小人嘴脸!”(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

    曹操怒了。倒不是因为荀彧说话不给他面子,而是因为他不能忍受在这样的时刻,自己麾下最核心的谋士居然发出如此不和谐的声音。

    这不是普通的意见争论,而是基本路线的分歧,在这样的问题上如果不能站在曹操这一边,就只能站到死亡的那一边去,即使是荀彧也不例外。

    或者说,正因为是荀彧所以更不能例外。在曹操最信任的位置上,荀彧做了最不该做的事情。

    不久之后,荀彧收到了一份来自曹操的礼物——一盒食物。可是打开之后,荀彧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这是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曹操什么都没说,但荀彧却什么都听懂了。当天晚上,荀彧服毒自尽。

    一代名士就此陨落。

    在荀彧死后的许多年以后,司马懿还是常常会想起这个走路步步留香的优雅男人,“不管是从书里读到还是亲眼所见,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像荀令君那样的贤才啊”(书传远事,吾自耳目所从闻见,逮百数十年间,贤才未有及荀令君者也)。惋惜之余,司马懿更加低调、更加内敛,恨不得把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扑到工作上,但又小心翼翼地把每件事情都做得看上去无比平庸。

    这段时间里,司马懿一直以庸才的面貌示人。不要以为做庸才容易,让一个天才收敛锋芒本身已经很难,而每件事情都要做到不好不坏恰好在平庸线上徘徊,更是难上加难。

    和所有庸才一样,司马懿熬着年龄中规中矩地升职:先是升为黄门侍郎,然后转议郎,再进入丞相东曹属,最后做到主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司马懿最终会停留在某个不高不低的职位上,然后坐等退休。

    当然,司马懿相信自己的人生轨迹不会如此平庸,他可以等,等到曹操的时代结束,就是他大展宏图的时候(说得通俗点就是他在等曹操赶紧死)。

    急着露脸,一不小心会露了屁股

    从建安八年到建安十五年,又是七年过去了,上个七年司马懿在装病猫,这个七年司马懿在装乌龟,总之伪装成各种无害的小动物。

    建安十九年,小动物司马懿迎来了一件大事:他奉命参加随军讨伐割据汉中的军阀张鲁。

    这是司马懿第一次参加军事行动。

    汉中是益州北进中原的门户,也是中原压制益州的桥头堡,不管对当时割据益州的刘备还是雄踞北方的曹操来说,战略位置都极为重要。

    汉中的张鲁并不是一个难缠的对手,真正难缠的是汉中复杂的地形。在北方大平原上驰骋多年的曹军发现自己完全适应不了南方的崇山峻岭,在阳平关前连连吃瘪,最后连粮食补给都跟不上了。

    曹操叹了口气,下令撤退。

    这时候的曹操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冒险家,年纪大了,有家有业了,做事情开始保守起来了。

    不光是曹操,整个曹营老班底都已经暮气沉沉,不怎么愿意做事、愿意冒险了。所以当撤退令下达的时候,没有人阻挠,大家默默地拔营、收旗,井然有序地准备撤退。

    不过曹营里并不是没有充满冒险精神的年轻人,在撤退的过程中,一个年轻的谋士意识到了曹操的战术太过于保守、求稳,很有可能会让千载难逢的战机从手中溜走,于是,他决定去找曹操说明白。

    这个人不是司马懿,他的名字叫刘晔,曹营第二代谋士中的佼佼者。

    刘晔的人生履历跟荀彧、荀攸、司马懿这些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不一样,他从小是个问题少年,暴力倾向极为明显。

    刘晔的老妈在他七岁的时候过世。这位老妈也是个猛妈,在临死前她一直拉着刘晔的手,对刘晔说:“你老爸刘普的小老婆不是个好东西,等你长大后一定要替我杀了她。”

    如此彪悍的临终遗言,每每让读史之人虎躯一震:这样的老娘教育出来的小刘晔,必然不是盏省油的灯。

    果然,刘晔忍了整整五年,到十三岁那年觉得自己体格足够健壮了,提着宝剑,红着眼睛找到哥哥刘焕说:“老哥,母亲的临终遗言,我看现在咱们可以执行了。”刘老哥望着杀气腾腾的老弟吓了一跳,机械地点点头说:“那好吧……”

    话音未落,小刘晔就冲进屋子把小老婆(也就是刘晔的小妈)剁了,然后把小妈的脑袋割下来,送到母亲坟前祭奠。

    这么大的事儿当然瞒不过老爸刘普,刘普当场暴跳如雷,让人把刘晔捆得跟粽子一样送到自己面前。

    “小畜生,你可知罪!”刘普鼻子里都能喷出火来。

    刘晔虽然被捆成了粽子,但是依然不亢不卑地回答说:“老爹,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但这是我老妈的遗愿,我不敢不替她完成!”

    刘普一听,觉得这小子确实挺不简单,没必要为了一个小妾破坏父子之情,于是就再没追究过这件事情。

    从此以后,刘晔的暴力倾向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二十几岁的时候,又干了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当时扬州地区有一个反革命集团头子叫郑宝,郑宝眼见自己的反革命组织欣欣向荣,头脑发热,打算跑到江南去过把割据一方的瘾。于是,他来找刘晔希望刘晔能做他的谋主。

    刘晔出身世家大族,怎么可能给反革命组织当狗头军师?可是郑宝苦苦相逼,甚至武力威胁,于是刘晔干脆利落地决定……杀了郑宝。

    刘晔的办法很老套,设鸿门宴。郑宝果然来赴宴,但是他这个人不太喜欢喝酒,一直按剑而坐,警惕地东张西望,刘晔找来的几个杀手根本没机会下手。

    刘晔不停地使眼色,都快青光眼了也不见杀手们动手。他当场暴怒,“嗖”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郑宝面前,一剑砍死郑宝,亲自把脑袋割了下来。

    刘晔的杀手和郑宝的保镖们瞬间都看傻了——见过鸿门宴,却没见过这么亲力亲为的“项羽”。

    到这里还没完,郑宝死了,但他的反革命组织还在。刘晔一不做二不休,带上几个随从跑到郑宝反革命集团总部大门口,把渠帅(郑宝的反革命集团已经有类似于黄巾军的军事化编制了)喊出来当面一顿神侃,竟然活活把郑宝反革命集团……侃投降了!

    根据史书记载,这帮反革命分子纷纷“叩头开门内(通‘纳’)晔”,还“推晔为主”。刘晔一顿砍加上一顿侃,居然从此成了拥兵一方的草头王。

    刘晔就是这样一个少年,敢做敢拼,活力四射,给老气横秋的曹营注入了新鲜活力。

    当得知曹操开始撤退的时候,正在后方督军的刘晔仔细观察着汉中守军的反应。他发现这些守军既没有派出游骑尾随侦察,也没有组织精锐部队骚扰追击,甚至没有借此机会巩固防线,相反,这些守军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混乱之中。

    一个细节印证了刘晔的猜测:在撤退过程中,几股迷路的曹军不小心进入汉中守军的营地,发生了小规模的军事冲突,汉中守军居然一触即溃。

    刘晔立刻做出判断:张鲁军已经陷入了“击退曹军”的狂欢中,军纪崩溃了。于是快马加鞭冲到前军中军帐,拜见曹操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不赶紧趁机攻打!?”

    曹操也不怪罪刘晔的无理,摸着胡子笑盈盈地示意他说下去。刘晔喘了口气,把自己在后军的所见所闻详细报告给曹操。

    “张鲁不过仗着阳平天险苟延残喘而已,如果我们全力攻打,他是撑不了多久的。千万不能前功尽弃啊!”

    曹操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召集前线的哨探负责人核实了刘晔的情报后,曹操毅然决定:后军变前军,向着阳平关发起进攻!

    果然不出刘晔所料,曹操退兵后,汉中守军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军纪松弛得无以复加,面对去而复返的曹操,顿时兵败如山倒,曹操乘胜追击,攻克了汉中全境,收降了张鲁。

    此战,刘晔立下首功。

    司马懿呢?司马懿啥都没干。冷眼看着刘晔大出风头。曹操说进攻,他就埋头草拟进攻的文件;曹操说撤退,他就埋头草拟撤退的文件,坚持“两不出原则”(不出岔子,不出风头),所以整个汉中战役下来,基本没他什么事儿。

    打下汉中之后,就应该以此为跳板攻打西川——这几乎属于历史程式了,可就在这时,曹操身上的暮气再一次发作,他不想打西川了。

    当曹操流露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司马懿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了,太出风头固然是不对的,但身为谋士却不出谋划策就是渎职,属于“出岔子”范畴,不符合“两不出原则”的指导精神。

    说点什么好呢?说点大家都知道的,就算我不说别人也会说的话吧。

    于是,司马懿向曹操进谏:“刘备靠着巧取豪夺把刘璋的地盘骗过来,现在人心还没有归附,刘备却又要去为荆州的事儿奔走,这实在是我们的好机会啊。我们刚刚打下汉中,把益州吓得不轻,趁此机会进兵,益州立刻就瓦解了。无论从哪方面讲,我们都不该错过这次机会。”

    最后,司马懿又用一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作为本段论述的结尾:“圣人之所以成为圣人,是因为他们既不违背时势,也不错过时势啊。”

    曹操听了点点头。他早就知道这些话肯定会有人跟他说,所以抛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答案:“人苦无足,既得陇右,复欲得蜀!”这么朗朗上口的话,肯定是先打过腹稿。

    司马懿一听,果然,对曹操来说这段话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对自己来说,总算完成了出谋划策的任务,司马懿长出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其他曹营老将也不想说话,四川这个破地方又潮湿又泥泞,还有蛇,大家都是有家有业的人,早就想回家抱老婆了。

    只有刘晔大声反对:“主公,你凭借五千步兵起家诛杀董卓,接着北破袁绍,南征刘表,威震天下,现在攻克了汉中,蜀人已经闻风丧胆,不堪一击了!”

    这段话和司马懿的后半段话也没什么区别,曹操听了不为所动。

    刘晔继续说:“刘备刚占领蜀地没几天,人心还没有归附,这正是攻打刘备的最佳时机啊!”

    这段话和司马懿的前半段话也没什么区别,曹操听了还是不为所动。

    刘晔一咬牙,又接着说:“刘备,是人中之杰,如果我们错过这次机会,刘备有诸葛亮为他治理蜀地,有关羽、张飞为他镇守四方,再加上蜀地险要的地形,我们就彻底拿刘备没办法了!”

    展示诱惑不如展示恐惧,刘晔的威胁让曹操沉吟了一小会儿。但也只是一小会儿,史载“太祖不从”,曹操短时间内很难再想出一句像“人苦无足,既得陇右,复欲得蜀”这么有文采的话,于是只是摇摇头,摆摆手,表示不同意。

    刘晔气得直跺脚,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司马懿任由刘晔表演,不置一词。

    就在退军七天后,曹操收到了来自蜀地的消息,据说曹操攻克汉中的那几天,蜀中一天至少要爆发数十起群体性事件,刘备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也没能把这种不安情绪彻底控制住。

    得到这个消息后,曹操又找来了刘晔,问:“你看现在去打蜀地还来得及吗?”

    刘晔心说早干吗去了,现在才后悔?来不及了。心里是这么想的,刘晔嘴上也是这么说的:“现在蜀地已经安定,要去攻打恐怕来不及了。”

    曹操后悔得一把一把薅头发。刘晔自我感觉良好地站在一边,心里暗自美道:“看我料事如神吧?就算郭嘉、贾诩、荀攸年轻的时候也没我这么聪明吧?”

    司马懿还是一如既往地冷眼旁观。他承认刘晔很聪明,比自己更聪明,但是刘晔的聪明太过于外露。

    “这个人有智谋却没有韬略,会是个好参谋但永远只能当个参谋。”司马懿迅速给刘晔定了性,并且不无恶意地想着,“这家伙迟早死在他的聪明脑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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