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天下:战国全史-东西双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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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齐宣王对占领燕国有兴趣,对行仁政则比较没兴趣。你想想,一个“好货、好色、好勇”的君王,要用道德心来约束其内心的欲望,真是不太容易。既然孟子说古代周武王也有吞并敌国的先例,那么齐国当然也可以吞并燕国了。于是乎齐宣王迫不及待地宣布将燕国并入齐国,这么一来,不得了,原本就是东方第一强国的齐国领土突然扩张了一倍,天下诸侯都不由得要毛骨悚然了。

    齐宣王上台后,对外政策开始富于侵略性,这岂不是让周围的国家惊恐另一个秦国在崛起吗?在齐的邻国中,最担忧的莫过于赵国。

    此时赵国正是由雄才大略的赵武灵王统治,可是要论及实力,赵国还比不上齐国。从地缘上说,赵国与齐国、燕国相接壤,如今燕国被齐国所吞并,赵武灵王岂能安心入睡呢?他必须要尽全力阻止齐宣王的阴谋得逞。

    要怎么阻止呢?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出兵与齐国硬干一场,可是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这个人便是战国时代最杰出的将领之一:乐毅。乐毅对赵武灵王说:“没有联合其他诸侯便去攻打齐国,这样做不明智,只会使齐国更加仇恨赵国罢了。”话是这么说,可是燕国除了与赵、齐接壤之后,与其他诸侯国都没有沾边,要想让魏、韩甚至是楚国加入攻打齐国的行列,恐怕不容易。必须要让这些东方诸侯察觉到危险正步步临近,才足以调动他们的积极性,要怎么做呢?乐毅提出一个设想:“我们派出使者到齐国,请求用赵国的河东之地,交换燕国的河北之地。齐国必然会同意,因为他们得到河东之地后,势力将大大增强。到时天下诸侯必然对齐国的强大抱以深深的恐惧,一定会联合起来共同对付齐国。这就是依靠天下的力量来击破齐国的最好时机。”

    这个设想令赵武灵王拍手称好。当时天下的重心在中原,得到河东之地,将使齐国在中原的话语权大大增加,同时直接对魏国、楚国构成更大的威胁。那么既然河东之地这么重要,为什么赵武灵王要用它来交换燕国的河北之地呢?这就与赵国的战略有关了。自从赵武灵王上台以来,他励精图治,全力向北发展,把攻击的矛头对准中山国,因而赵国的战略是向北发展,以河东之地交换河北之地,对赵武灵王来说并不吃亏。

    既然这个交换协议对双方都有利,那快就水到渠成了。齐国得到了河东之地,把控制下的燕国河北之地换给赵国。如此一来,齐国在中原的地盘突然扩大了,此举着实让魏国、楚国大吃一惊。两国政府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齐国坐大,必须要削弱齐国的势力,不能让燕国成为齐国的后花团。于是合纵运动又一次展开了,这次针对的目标是齐国。

    作为传统强国,楚国在遏制齐国上表现相当积极。为了对抗齐国,楚怀王许诺割六座城池给魏国,换取魏国的加盟。面对六城的诱惑,魏襄王怎么能不心动呢?于是楚国派淖滑为特使,魏国派惠施为特使,先后抵达赵国,会晤赵武灵王,共同商讨对付齐国。

    这一切,其实早在乐毅的谋划之中了。

    楚、赵、魏三国联合,策划进攻齐国、谋求重建燕国,显然谁也不想让齐国坐大。齐宣王有点害怕,便召孟子前来商议此事。齐宣王说道:“现在有许多诸侯国商量着要来攻打齐国,我该怎么样来对付他们呢?”

    孟子回答说:“以前商汤仅仅凭借七十里的土地,就得以一统天下,而大王您拥有方圆千里之地,还会害怕别的国家吗?”

    “您详细说来听听。”齐宣王若有所思。“商汤为什么能一统天下呢?”孟子接着说,“因为他征讨残暴的国君,安抚那里的百姓,老百姓盼他到来就像是大旱时盼着雨水。他每到一处,百姓都非常拥护、高兴。再来说说燕国吧,燕国国君虐待子民,大王您出兵征讨,燕国百姓以为您要把他们从水火之中拯救出来,自然用竹筐装着饭,用瓦壶盛着酒浆来迎接齐国军队。可是齐国军队占领燕国后,却杀死他们的父兄,掳掠他们的子弟,毁坏他们的宗庙,抢走他们的宝器。这样做跟暴君有什么差别呢?要知道天下诸侯本来就很害怕齐国的强大,如今吞并燕国,土地扩大一倍,这是诸侯们绝对无法容忍的,所以他们才会联合起来,兴师动众。”

    “那寡人现在要怎么做呢?”齐宣王又问。“现在得赶紧发布命令,释放掳掠来的老人、小孩,停止搬运燕国的宝物,与燕国民众商议另立新君,然后把军队撤出燕国。这样做,大概还来得及制止严重后果的产生吧。”孟子最后给出自己的建议。

    让齐宣王将燕国拱手让出,这不啻为对牛弹琴。他出兵燕国,可不是想着为人民服务,不是要当活雷锋,而是想开疆拓土,虎视天下。不用说,孟子的话让齐宣王当作耳边一阵风罢了,可是面对楚、赵、魏的合纵,他又不得不做出让步。

    在合纵的三国中,楚国无疑是老大。要瓦解三国合纵,首先得从楚国下手。齐国主动向楚国示好,并表示愿意出兵,帮助楚国攻打秦国。楚怀王也就是一个平庸的君主,听说齐国愿意与楚国结盟,心里揣摩着只要齐楚联手,就不必畏惧强秦了,于是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立场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从反齐急先锋一下子变成齐国的盟友。而齐宣王也没有食言,在伐燕之役后的第二年(前313年),协助楚国攻打秦国,并攻占曲沃城。

    尽管齐宣王成功地把楚国拉入自己的阵营,可是吞并燕国后所引发的一系列敌视行动并未停止。

    首先是燕国人的反抗。原本燕人还当齐国是救世主,当齐军入燕时,他们居然把城门打开来迎接“救世军”,可是残酷的现实却给了燕国人一个教训——“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当齐国士兵以征服者的身份蹂躏燕国土地,烧杀抢掠之后,燕国人奋起反抗,给齐国兵团予沉重打击。

    更大的问题是秦国的强势介入。秦国先是离间齐、楚联盟,张仪以割让“商於六百里之地”为诱饵,诱使楚国与齐国分道扬镳,而后又拒不割地,遂使秦、楚交战,楚国大败。在斩断齐国的左膀右臂后,秦惠王以名将樗里疾联合魏国军队进攻齐国,在濮水之役中打败齐军,俘虏齐国将领声子。紧接着,秦军与魏国又联手进攻燕国(此时燕国被齐国所吞并)。

    这时的齐宣王焦头烂额了,既无力平息燕国复国力量的反抗,又频频被秦、魏联军所击败,明智的做法当然是卷铺走人,放弃占领燕国。

    公元前312年,齐国终于被迫从燕国撤军。在占领燕国两年后,齐宣王无奈地把吃到嘴里的肥肉又吐出来。伐燕之役最终未能取得预期的效果,此役无功而返,使齐国丧失了一个扩张的良机。这是齐、秦势力消长的一个关键点。秦国在西南吞并巴、蜀,土地面积极大扩张,倘若齐宣王能吞并燕国,那么将使齐国的领土扩张一倍,重新取得与秦国的均势,但事与愿违,燕国只能是烫手的山芋,最后不得不完全放弃了。

    齐国的失败,证明了其外交策略远远不及秦国。秦国深知天下诸侯中,唯一能对其构成威胁的,只有齐国,绝不可以对齐国的扩张坐以观望,必须要采取武力遏制的手段。秦国打出的两张外交牌是其胜利的保证:其一是离间齐、楚联盟;其二是与魏国联合对付齐国。这两张外交牌令齐国在国际舞台上处处被动,成为孤家寡人,没有强国可作为盟友,因而失败在所难免。

    在这场围绕燕国展开的国际战争中,赵国扮演了一个微妙的角色。正是乐毅提出的以“河东之地”交换“河北之地”,才使得魏国陷入恐慌中。倘若魏国置身事外,秦国就是想遏制齐国也是不可能的,因为秦军必须要借道魏国,才可能对齐国发动大举进攻。当齐军撤出燕国后,赵武灵王马上跳出来善后,护送在赵国为人质的燕国公子职返回国内,公子职登基成为燕国国君,即战国时代著名君王燕昭王,关于燕昭王的故事,我们放在后面再说。

    齐国吞并燕国的阴谋破产了。此时的齐宣王忽然想起了孟子说过的一番话。当初他想吞并燕国时,孟子就告诫他,要吞并燕国并非不可以,但必须要行仁政,让燕国百姓高兴。可是吞并燕国后,齐国军队却以征服者的心态虐待燕人,导致人心离散,这也是失去燕国的原因之一。因此齐宣王自己承认错误说:“我在孟子面前感到很惭愧。”只是这个时候,孟老夫子已不愿继续留在齐国,尽管他受到齐王的尊敬,可是政治主张却得不到实行,他终于选择离开。

    后世学者黄式三有一段评论孟子的文字,颇为中肯:“当是时,处士各称道杨朱、墨翟之言,游士方务于合纵连横,以攻伐为贤。孟子轲欲正人心,息邪说。论性善则溯尧舜,论征伐则法汤武,论养气则本曾子,论愿学则述孔子之道。以不见诸侯为守正义,以先师后臣为尊贤,以制恒产、立学校、与民同乐为仁政,以善战连诸侯者之宜服刑。以勉其君之所未能为忠,量其君之所不能为贼。一时訾为迂阔而不近人情,是以所如不合。”

    在纵横家驰骋于诸侯之间时,孟子大声呼吁“仁政”,在时人看来十分迂阔,这也是齐宣王虽用他却不能实践其政治理想的原因。孟子最终也像孔子那样,在诸侯争战的时代只能成为学问家,淡出充满阴谋与暴力的政坛。

    孟子离开后,再没有人跟齐宣王唠叨“仁政”,齐国争雄天下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我们可以从另一个侧面来看齐宣王心态的变化,这位名君在选择人才上,越来越趋于实用主义的色彩,故而纵横家们也隆重登场,为齐国的霸业献谋献策,其中最有名的人物,便是苏秦的弟弟苏代与苏厉。

    在放弃燕国后,齐国进入一个蛰伏期,齐宣王耐心地等待着机会的出现。对齐宣王来说,真正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秦国。几乎所有诸侯国对秦国的强劲崛起都无能为力,秦国强大的军事力量与灵活的外交完美结合,想要击败这个强大对手,谈何容易。既然没有胜算,倒不如先袖手旁观,耐心等待,机会总是会到来的。

    三张仪的忽悠术

    秦国的崛起令三晋(魏、韩、赵)的处境更加尴尬。随着时间的推移,晋国一分为三的恶果显露无遗。在分裂之前,秦国哪是晋国的对手呢?在两百多年的时间里,都是晋国唱主角,秦国充其量就是当当配角。可是三家分晋后,一个大国分裂为三个小国,不消说,力量分散了。力量分散的结果,就是给了秦国人逐一击破的机会。

    在魏文侯、魏武侯时代,魏国先发制人,赢得了对秦战争的主动权。然而战争的时间越长,魏国的弱点就暴露得越明显。其弱点就是四境受敌,在魏惠王长达五十年的统治时期,魏国几乎连年征战,最终在齐国与秦国的夹击之下,被挤出第一等强国之列,沦为二流国家。丢失了河西之后,魏国已经无力以一国之力抗拒秦国的东扩,三晋只得再度联手。可是事实证明联合的三晋也无法打得赢崛起中的秦国,公元前317年的修鱼之战成为三晋的耻辱,八万名将士弃尸沙场,这无疑让魏襄王心灰意冷。在张仪的游说之下,魏国被迫低下高贵的头颅,臣服于秦国,长期以来有魏国作为挡箭牌的赵国便被推向风口浪尖。

    应该说,在秦与三晋的交战史上,赵国受到的损失是比较轻的。此中的原因,并非是赵国军事力量强大,而是地缘上占了些便宜。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赵国与秦国并不相接壤,因而直接冲突自然不多。随着秦国东扩步伐的加快,秦国的边界已经与赵国相交,如狼似虎的秦国军队,随时可能发动对赵国的突袭。

    公元前316年(修鱼之战后第二年),秦国西灭巴蜀的同时,也发动对赵国的进攻,夺取中都、西阳等城邑。公元前315年,秦国再次攻赵,又一次打败赵军。公元前313年,秦庶长、名将樗里疾指挥大军攻赵,俘虏赵国大将赵庄,拔取蔺城。

    尽管赵国接二连三地遭到秦国的进攻,但总的来说,损失并不算惨重。秦军在北线发动的攻势,规模不算很大,更多是惩戒性的战争,意在打击赵国的士气民心。其实对秦国高层而言,他们对韩国的兴趣要远远大过赵国。

    无论是秦惠王还是张仪,都把眼光瞄向韩国,这是因为韩国的战略位置太重要了。倘若以当时中国人的“天下”眼光来看,韩国无疑是位于天下的中心。自从吞并郑国后,韩国以新郑为都,有趣的是,这里从春秋时代开始,便是天下争霸的重心。熟悉春秋历史的读者当记得,春秋时代晋楚两霸对峙百年,其争夺的重点便是郑国,也就是现在韩国首都一带的地盘。为什么韩国的战略位置如此重要呢?如果要给战国七雄序定强弱顺序,那么前四强应该是秦、齐、楚、魏,而韩国正是地处四大强国所包围之下的区域。可以说,谁掌控了韩国,谁就占据了争雄天下的主动权。不仅这样,韩国又与周王室临近,控制了韩国,就可以控制周王室,要是把象征君临天下权力的九鼎夺过来,到时就可以宣称自己是顺应天命的真龙天子了。

    指挥伐韩之战的秦国将领,仍然是“智囊”樗里疾。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将果然名不虚传,公元前314年的岸门会战,秦军大获全胜,斩首万级。此役的失利,令韩宣惠王信心全无,被迫以太子入质秦国,以换取和平。

    秦韩交锋,使得魏国又一次被卷入到战争中。尽管魏襄王很想置身事外,可是魏国与韩国的关系如同唇与齿的关系,唇亡则齿寒啊!

    在韩国面临巨大的军事压力时,魏襄王终于选择了与韩国并肩作战。著名政治家公孙衍率魏国援兵紧急入援韩国,可是在岸门附近,也被秦军击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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