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劫-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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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後 

    书房向来是丁家机密要地,举凡收购、合并、进货、开店一切大小事宜都由五爷在这里定夺。以书房为中

    心,几个平日参与丁家事务的少爷所住的院落居於四周,如二爷、六爷、八爷、九爷、少言。 

    轻轻巧巧的脚步声由廊庑的另一头响起,少言自书房走出,经过穿堂,正要穿过!紫嫣红的花园,旁边传

    来一声,“十三,过来看看我这株绿丹。”是四爷的声音。 

    少言离了小路,绕过树墙。墙後是半亩方圆的苗圃,四爷就穿著一身半旧衫子戴著斗笠蹲於其中,拱若珍

    宝似地盯著一株花,几件工具散落一旁。 

    走近了,才发现说是株花其实说是一棵小小的树更为妥当。半人高,茎与枝条都是一色的碧绿,绿得晶莹

    剔透、绿得流动。最奇异之处尚不在此,而是整株竟然连一片叶子也没有,惟有每根枝条的顶端缀著荔枝

    大小的红色花朵,薄如蝉翼的花瓣轻轻颤动,似美人含羞。 

    “怎麽样?”四爷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土,“这是我托人从天竺带回来的,本以为中土的气候并不适宜

    ,没想到今早它竟然开花了。” 

    确是难得一见!少言说道:“四爷的园艺天下无双,怪不得连大内的工匠也要向你来请教。”四爷爽朗一

    笑,大是得意。少言又说道:“我刚从书房来,二爷好像在找你。” 

    “啊,”四爷一拍脑袋,“我忘了,昨天就说好了要和他一起游湖的,绿丹一开什麽都忘了。”急匆匆向

    外走,又回头道:“十三,你别忘了……” 

    “放心吧,我会叫手下留意哪里有奇花异草!” 

    四爷摆摆手走了,少言也转身继续走去。 

    到了门口,早有下人将一匹通体白色的骏马牵来,是少言的坐骑“追风”,追风颇具灵性,知道主人要骑

    它出门,早已经等不及,喷气蹬蹄。少言轻拍马颈,笑道:“知道你急!”认蹬上马,回首交待:“我去

    接五爷,吩咐来安把我房中的几匹鸳鸯锦送到大夫人房里,就说这是端午节五爷孝敬她老人家的。” 

    下人答应,少言一拉马缰,如旋风般地驶远了。 

    家人传回来消息,承德那边的生意已经谈妥了,五爷前日起程,估计时辰也快进京了。 

    走过繁华热闹的街市,出了城,迎面一阵柳絮随风飘来,倒教少言一时之间怔住。 

    他顺著柳絮飘来的方向寻过去,在一条清澈的小河边,几棵垂柳依依而立,微风过处,柳絮便漫天飘舞,

    似花还似非花,迷了人眼。 

    下了马走近河边,拨开柳枝立於树荫深处,任万千丝绦在身旁垂下帘幕重重。 

    没想到京城附近还有这等清幽的场所。伸手捉了一片柳絮在掌中揉捏著,有多久不曾如此清闲了。 

    在丁府里,整日里打理著全府上下的大小事宜,琐碎而又劳心,一言一行都要在心里计算来计算去。近了

    这个、那个心中不自在,近了那个、扎了这个的眼。更何况还要时时注意著五爷的生意,想著至少能做他

    第三只眼睛、第三只手。 

    澄澈的目光穿过柳枝,投向遥远的天际。 

    一转身,不经意迎到一双眼神,是丁寻,双臂环胸倚马而立,幽暗深邃的视线正穿过柳枝看著他,浑身透

    著一派邪魅诡谲、高深莫测的气息,少言向他一笑,缓缓地迈开脚步。 

    就在距五爷只有几步之时,一群黑衣蒙面的汉子凭空冒了出来,将五爷困於中间。 

    带头的蒙面人手中手剑一指,舛声道:“丁寻,是不是?” 

    “是又怎麽样?”五爷懒懒地回道,狭长的双眼仍是锁在少言身上。 

    少言不感兴趣地扫了一眼,牵著马安安静静地退到路边,站在柳树下观看著场中动静,仿佛事不关己。 

    蒙面人阴侧侧地道:“丁寻,我们收了钱财要在这里了结了你。” 

    五爷没理他,只是挑挑眉毛对著少言说:“怎麽,想置身事外?” 

    少言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我是管家,不是护院。每月八十两的工钱,可不值得我把命搭上,谁惹来的

    谁解决。” 

    五爷轻笑道:“小言儿就是嘴硬。”鹰爪忽然如电探出,扣住一名蒙面人的喉头用力一扭,只听得“喀”

    一声细响,那蒙面人连叫都来不及,脖子就松松地垂了下来,在听到骨头断裂的声响时,他脸上亦浮现出

    一抹微笑。 

    其他蒙面人见目标出手,大吼一声,各呈刀剑围了上去。刀光剑影中,五爷却是悠闲自得。稍稍後仰,躲

    过迎面砍来的一剑,手突然从不可能的方位转过去,握住身後一名蒙面人的腕子,又是“喀”的一声,那

    名蒙面人哀嚎著倒在地上,而长剑,已经到了五爷手里。 

    五爷轻弹剑脊,铮然有声,“算不上好剑,不过,尚可一用。”顿时,剑光霍霍,鲜血四溅,尸体与断臂

    残肢四散,一条条的人命在转瞬间灰飞烟灭。 

    少言牵著马又向後退了几步,不想这些鲜血溅到他身上。 

    领头的蒙面汉子几乎已经失掉了攻击的勇气,做了这麽多年的杀手,他还从没遇到这样的人物,每次出手

    了结一个人时,脸上总会露出一丝欢畅的笑意,仿佛极为享受。而他的武功,亦是高得出奇,看不出流派

    ,一招一式,简单却犀利,再这样下去,不能完成任务不说,他的性命只怕也得留在此地。 

    他看到了那个站在柳树下的白面书生,听对话好像也是丁府的人。眼珠一转,他抛开丁寻,大鹏展翅般地

    飞向少言。只要抓住他,让丁寻投鼠忌器,至少也能威胁他放自己一条生路。 

    就在他的手堪堪碰到少言颈项之时,眼前一花,那个书生突然失去了踪影,紧接著胸口一凉。他低下头,

    看著那一截冒出来的剑尖,似乎有一点迷茫。 

    少言看著那个蒙面人轰然倒下,抽搐几下便不动了。走到他身边,揭开面巾,是一张中年人的脸,长髯,

    狮鼻阔口,一条长长的疤从额角穿过眉间直到右面颧骨。 

    “东风楼”的赵展元! 

    少言叹口气,这一来就难以追察了。“东风楼”,近年来江湖中最为神秘的杀手组织,认钱不认人。只要

    付钱,任何人都可以为你除去,而且,保密功夫也到家,绝不泄露买主是谁。 

    耳边突然听到一个低沈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问:“不谢我?” 

    少言抬起头,正对上五爷狭长的双眼,近得可以看见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他走到河边,洗去了手上的血

    迹说道:“谢什麽?人是你惹来的,我不过是池鱼之殃。” 

    五爷耸耸肩,问道:“能查得出是谁指使?” 

    “查不出,”少言摇摇头,“来的是东风楼的人,想从东风楼那里知道谁是指使根本就不可能,而且有嫌

    疑的人太多,毕竟想你死的人数不胜数。” 

    “包括你麽,小言儿?”高大精瘦的身躯向前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得一张纸都插不进去。 

    “也许!”少言淡淡地道,没有後退,只是任眼前的男人粘著他的身子。 

    听了这句话,五爷像是心情很好地哈哈大笑。笑完了,忽然抓著他的手引到自己的胯下,让少言清清楚楚

    地感受到他的勃发的欲望。“怎麽办?每次我一听到你嘴硬,就想把抓到床上去。”他凑近少言的耳朵低

    声问,刻意地让呼吸喷洒在少言的耳间颈上。“你看,都硬了。” 

    强忍著耳间的搔痒,少言不动声色地反击回去,“你硬的应该是脖子。” 

    五爷狂放的笑声回荡在河面上、柳枝间,惊起漫天柳絮。 

    ................ 

    少言刻意落後半个马身,偷偷望著五爷意气风发的背影。 

    世上便是有这样的人,天生强者,智慧谋略心机手段无一不是上上之选,他们所做的、所能做到的,寻常

    人便是努力一辈子也难以企及。 

    可是他能有今天,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吧,尽心尽力地扶持,为他筹谋为他冲锋陷阵,看到他登上顶峰,

    心中不是不骄傲的。 

    正任由头脑中的万千思绪来来去去,五爷的声音忽然从前面传来,“这一阵子,老八他们那一帮可还安静

    ?” 

    回过神来,少言打马上前与丁寻并肩而行,“这一阵子八爷和七爷走得比较近,在城北开了一定医馆,七

    爷坐诊。除此而外,府里还算平静。来安的儿子放外了知县,正打算过几天请老爷夫人和几位少爷过府听

    戏呢。” 

    五爷冷哼一声,“告诉来安,让他那儿子小心点,别打著丁府的名号在外胡作非为。” 

    “我已经告诫过了。最近几天,他老实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喝酒作乐也只是在家里罢了,关上门谁也

    看不著,管他闹翻天。” 

    “京城里其他人怎麽样?有没有新开什麽商号?” 

    “新开的没有,倒闭的有。应家终於要与丁家合股,可是你离去前曾交待不可,我便没答应。应家撑不下

    去,应老爷投缳自尽,应夫人变卖产业带著一家子回了乡下。”说到这里,略一迟疑,“应家已经答应和

    丁府合股,有丁家作後台,东记的生意比以前扩大几倍,丁家所得的只有更多。节省了人力又不用开拓货

    源,可以说是双赢,何必非得赶尽杀绝。” 

    五爷在马上转过身来,目光中带著一丝讥诮之意,“心软的老毛病又犯了?现在的丁家,每年多收那几万

    两银子不过九牛一毛。我只是要京里的人明白,没有敢对丁家说‘不’” 

    少言不说话了。是啊,他怎麽忘了,眼前这个人,他也许爱钱,但他更爱是征服一切、驰马圈地,将一切

    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那种快感。看所有人拜伏在脚下战战兢兢,比世间任何事都更能让他动心。 

    大门已经在望,门房的家丁早已得到了消息,分成两列站在大门两侧恭候五爷归来。 

    五爷也不下马,直直地就向自己的东院打马而去。 

    少言没有跟上去,跳下马将缰绳交给家丁,吩咐道:“三哥,接一下跟五爷出去的仆人。还有,把五爷的

    马牵到後院好好打理,交待马房多加些草料。” 

    小三子连连点头,笑著说:“十三爷,这您就别担心了,小的好歹在这门房呆了十来年,这点事哪还用得

    吩咐。” 

    当年丁府门外,少言受了两拳使得五爷答应给他九神丹,小三子在一旁出声相帮,虽然人微言轻,五爷并

    没把他的话听在耳里,少言却一直是暗暗感激的。本想把他调到内院,至少也弄个管事的做做。怎奈小三

    子为人倒还热心勤劳,就是一张嘴太碎,有事没事乱嚼舌根,兼之既不干练又无才学,少言也思量著府里

    不比外头,谨言慎行、会看主子脸色都是生存的基本要领,否则哪天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就不知招了

    谁的忌,留他在内府只怕会害了他,外面反而要好得多,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在暗中照拂。 

    少言也笑了,问:“那就好,小三哥,今个儿府里有没有来什麽人?”做门房就有这个好处,来来往往的

    人都逃不过他的眼底,若想问打探什麽消息,来找他准没错。 

    这一问正好投了小三子的意,只见他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地声音说:“算不算贵客我是不知道,可要

    是这事儿成了,好歹也能算个娇客。就前几天的那个什麽榜眼又来了。说是来下聘的,是七小姐。”丁府

    女儿另起排行,不入宗谱。 

    原来是七小姐宜君。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温温吞吞的性子,整个人便像一杯水似的淡而无味,尤其见不得

    陌生人,一见便要脸红个老半天。亲生的娘又是向来不得宠的六夫人,因此也入不去老爷大夫人的眼,对

    她的亲事也就不怎麽热心,这一拖就拖过婚配的最好年纪。 

    小三子又说:“要我说,老爷快答应下来得了,那个七小姐眼看都二十四岁了还找不著个人家……” 

    少言脸色沈下来,“三哥,上头要做什麽事哪有下人插嘴的道理,这话要让人听见了,我不说你也知道。

    ” 

    小三子哎哟一声,伸手在自己脸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一巴掌,“您瞧我这张臭嘴,说著说著就忍不住。十三

    爷您可别往心里去,下次不敢了。” 

    “行了行了,”少言扑哧一笑,打断他,“多少个下次了,这套话我都替你背熟了。总之你自己小心些就

    成,别让人抓住什麽话柄儿。”没听小三子在那里点头哈腰“是,是”地说著,扔下他便向内院走去。 

    途中遇见了来安,又要在路上给他磕头,还是少言拦住了。 

    回房看了看,有小厮上来说那几匹鸳鸯锦已经送到了大夫人房里,大夫人喜欢得无可无不可的,直说以後

    若再有多送几匹,给了小厮两吊赏钱。还有,七小姐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下月十六是吉日,宜婚丧嫁娶

    ,因此便定下了那一日成亲。六夫人开了一张嫁妆单子让他过目,他看了看,又添上几颗珍珠一些成药和

    四件首饰,由小厮送往帐房领钱。 

    闲来无事,执著棋谱独自对弈,只是心中那一股莫名的骚动却是无论如何也平息不下去的,索性推了棋盘

    ,和衣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帐顶,一丝微笑从嘴角处流泻出来。 

    他终於回来了!这半个月,他日里夜里都想著他,明知道他身边有大批的侍从,明知道打著丁家的名号,

    生意一谈就妥,他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现在,终於亲眼见到了,是削瘦了些,想必是外头的东西不合

    口味,可眉宇间依然流露著无人能比的霸气。 

    不知道他今晚来不来这里留宿? 

    老爷肯定会让所有人都到大厅里用膳,为五爷接风洗尘。想到这里,他又站起来,特意在今晚的菜单上添

    上几道他爱吃的菜。 

    在丁家几年,他的身份一直是不尴不尬的。明明姓丁,却不肯入宗谱,过年祭祖,他也只是打打外围。别

    人认为他是丁府少爷,少言却只肯承认自己是丁府总管。平日里尽可能地回避著老爷,连用膳向来都只在

    自己房间里,不去赴家宴,好在丁府够大,想要避一个人也容易。 

    舒舒服服洗了个浴,自己找出一件半新不旧的衣服换上了。袖子有些长,掩住了手背,只露出修长的手指

    ,长发垂顺。温了一壶酒吩咐下人送来几样小菜,坐在桌边看书,静静地等著五爷。 

    烛花剪了三次,壶里的酒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房门外还是没动静。少言放下书注视著烛火,可是有急事

    拖住了他? 

    正想著,小厮通报六夫人来访,他起身让座,捧过一杯茶。 

    六夫人年轻时是个福泰的女人,丁老爷便为此而娶了她,时常说她有杨玉环的风骨。可到了中年,养尊处

    优之下,便显得有些痴肥,渐为老爷所不喜。小三子曾对此有过妙论,说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想起小三子说这话时挤眉弄眼,一脸的促狭,少言忍不住笑起来,把对面的六夫人看呆了。 

    要说这十三实在不能算是府中少爷里最俊俏的一位。老爷姬妾无数,哪一个不是出了名的美人,养出的孩

    子自然也不差。而十三鼻梁若削,高矮适中,嘴唇薄厚适中,一切都适中,在外面也算难得一见,在丁府

    里只好算是中上。 

    可是对面人有著一双黑嗔嗔、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笑意流荡,三分天真一分娇媚之中又有三分英武、自

    内向外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风情来,如一道涓涓细流渗入心底,见者心醉。怪不得外面人都说现在这“

    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除了十三爷,谁也当不起。 

    定一定神,六夫人才想起所为何来,“十三啊,这府里大小的事没一样逃过你的眼目,我也就直说了。今

    天宜君定亲的事你也知道。” 

    “嗯,”少言点点头,静等著六夫人说出她的计较。 

    “我是想……”六夫人将手帕扭来绞去,略有些忐忑不安,“司马他中了这一界的榜眼,还有半个月就要

    外放了。我是想啊,宜君她好歹是个小姐,虽然不得宠,也是娇生惯养,没见过什麽大世面。若远了,没

    个亲人在身旁,连个说话人都没有。十三你能不能跟五少爷说说,帮司马谋个近一点的官儿做做,娘家就

    在身边也算有个照应。” 

    “六夫人,你多虑了。司马大人现在与丁府也算是姻亲了,吏部岂会不给丁家面子将他远远地派了出去。

    ”这也是那位司马大人来下聘的目的吧,听说七小姐还大他三岁呢!少言闲闲地想著。 

    听了少言的话,六夫人满脸堆笑,显然是放下了一大心事。两人又闲聊一会儿,六夫人便起身告辞。少言

    忽然想起一事,“六夫人,您可知家宴过後五爷去了何处?” 

    “五爷啊,”六夫人想了一会儿,“听下人说他从承德带了一个漂亮孩子回来,这事儿你也知道,还不就

    是相公,花了五少爷一万两的赎身银子,正得宠呢……”说到一半,忽然瞥见少言的脸色,自知失言,用

    帕子掩住了口。 

    他只是姑且一问,却没想到得了这麽个答案。少言沈首无语,半晌才道:“我派两个丫环送您回去吧。天

    黑了,路不好走。” 

    六夫人却不就走,想了一会,对少言说:“十三,你也别太放在心上。男人嘛,馋嘴猫似的,逢场作戏总

    免不了。我看五少爷也就图个新鲜,只要你低声下气地讨好两句,还不……” 

    “六夫人请回吧!”少言打断她的话,动手将桌上两杯茶放到托盘里,走进了卧房。 

    再出来时,六夫人已经走了。看著灯花爆了又爆,少言忽然腿脚无力,软软地坐倒在椅子上,酒还温著,

    可是那个人却不会来了。他早知道他风流,自来到丁家,身边的姬妾男宠像流水一般就没断过,像六夫人

    说的:男人嘛!更何况他是丁家主事者,後院不藏几个姬妾,只怕还会遭人议论。 

    一直告诉自己不要贪求,可至少不要在回来的第一个晚上让他空等。 

    “只要你低声下气地讨好两句……”六夫人的话又在耳边回荡,这些话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只是每一次都

    到胸口都还像第一次那麽痛。 

    他做不来,他知道自己做不来,所以从不勉强自己去做。他就是他,他就是丁少言。他不会奴颜媚骨,乞

    求一点怜爱。他有他的骄傲,正是这份骄傲支持著他在讥讽潮笑的丁家站稳脚跟,他是与他并肩站立著的

    ,不是他房里等待宠幸的娈童。 

    将温好的酒一口一口地喝下,酒喝光了,人也有些熏熏然。 

    出去巡视一圈,将到十五月儿半圆,将整个庭院照得银亮。少言若无其事地几守夜的下人交待著不可喝酒

    聚赌,听到有人小声抱怨:“这麽长的夜不找些事做,怎麽熬?”他听而不闻,规矩不能坏,谁也没看出

    在他平静无波的面容下,心正抽痛著。 

    然後,回到自己屋里净了脸。不会有人来了,将多余的枕头放回橱中,只剩一只在床上凄凄凉地斜卧著。

    放下帐子,和衣而睡。 

    浅醉微醒,谁伴云屏? 

    今夜新凉,独看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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