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要如此？”
戈唱看向那根快要燃尽的蜡烛：
“是，一定要如此。”
高世君背起手沉默了好一会，他在计算着戈唱如果不配合会怎么样？向汪骊拆穿他的计谋？还是抵死不从？
“若是我不立，你意欲为何？”
戈唱淡淡道：
“我当然无法对抗你的压力，可只要我自杀，或者等我过去，稍稍透露出县主对我的不屑，你猜她会怎么想？她身边的张括会怎么想？就算他们撼动不了你的根基，可也肯定会防备于你……”
高世君紧紧抿着唇，脸绷的紧紧的，戈唱很了解他，他不能拿这个作赌注，因为曙光就在眼前，因为胜利就在眼前。
思及此沉声道：
“好，如你所愿。”
说着朗声道。
“来个人！”
不一会在门外出现常苏的声音：
“王爷，在呢！”
“拿本王印章来。”
戈唱施施然站起身，她对高世君的爽快并不奇怪，他对于利益的交换，显然要比之前的晓之以情和哀求热衷——她虽然早看清了，但一直还抱有幻想。
将笔墨纸砚都铺展开，戈唱刚执起笔落了三个字，高世君忽然道：
“你的字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我来写吧！”
戈唱一愣，心想这种时候还能挑剔也是服了他，于是撑着腰起身道：
“那你来吧。”
她如今已经是六个多月了，身体开始笨重起来，高世君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被她让开了，高世君暗自叹口气，这一次不知要多久才能唤回她的心，但此时只能先由着她。
高世君洋洋洒洒写了一张纸的字，还落了款，戈唱拿起来看了一番，果然按她所需，承诺只要他登基称帝，不再束缚她、囚禁她、胁迫她，承诺陶墨与四世的契约终止，可以自由来去，赦免华无暗等。
这时常苏和紫苏一同进来，高世君拿过印章，在书约上盖了章，戈唱拿起来又看了看，才将契约折叠起来：
“给我几日时间收拾。”
高世君答应了一句“好”：
“你可以待到十五以后。”
紫苏姐弟二人早退了出去，屋子里忽然静默下来，戈唱没有再答话，俩人既没动弹也没言语，半天后戈唱终于瞧向他，高世君背着手，感觉到目光后回视着她，俩人对视几秒，戈唱忍不住道：
“我想休息了。”
这意思是你怎么还不走？
高世君“哦”了一声，背在身后的手不自然的动了动：
“那你早点休息。”
然后便走了出去。
戈唱直接回过身，兀自拿出新蜡烛，挨到桌子前更换。
那边高世君正走到门边，他不自觉侧身看过去。
金色的烛光正反射在戈唱脸上，因为怀孕她丰腴了一些，脸颊饱满，刚才的激动已然平复，神色恢复安详，这是他非常喜欢的一种姿态，无乱外面多少风吹雨打，只要进入这般祥宁的氛围，好像一切都能过去。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赶紧收回目光开门走了出去，外面紫苏和常苏都在等着，他走到院子里，忽而又停住脚，转身对庑廊下恭送的紫苏道：
“她这几日要尽力帮她，还有，给她多准备些衣裳、御寒用品。”
说完才离开了。
紫苏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角门处，才走进卧房，只见戈唱坐在绣墩上，就着桌上的笔墨正在写信，她想问问王爷跟她又怎么了，刚才在外面好像听到了哭声，可看戈唱沉浸在写信内又问不出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戈唱认真而专注，好似浑然不觉，写完后直接装信，全部蜜蜡封起来，一封信封上无字，一封上面写着师门亲启。
完成后才看向旁边默默的紫苏，刚才高世君在外面说的话她也听到了，遂道：
“整理一下，睡了吧。”
紫苏看她态度好像也很平常，看看她的肚子，觉得还是不要多问，于是道：
“好，我来烧手炉子暖床。”
戈唱点点头，高世君对紫苏的吩咐，应该算是“最后的晚餐”，她要好好利用，哭了一场发泄完情绪，她本性里的不屈不挠又复苏了，虽然前途渺茫，但她还是要搏一搏，不能就这么束手待毙，万一可以绝处逢生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睡下了。
次日一早戈唱还在床上，就吩咐紫苏道：
“你把我拿些现银，还有银票，全部拿出来。”
紫苏有些迟疑：
“姑娘，您……”
“去办吧。”
戈唱打断了话，紫苏看她虽然也不是口气不好，但一副严肃模样，是以便顺从的去了。
戈唱在去临安前的私房钱只有几百两，后来去临安因为是救人，加上又带好些个护卫，所以除去留给海棠他们必要的生活费用，其他现银、银票她全带上路了。
这么一路走来早混一块都不清楚了，不过她也不准备清高，现在什么都比不过保命、比不过孩子重要，过一会紫苏整理出来，目前现银不过百两，银票有三千多两。
银票还是高世君票号发出的不记名银票，如今京城腹地的店铺少了很多，而南方收复的严家票号都在有序经营，所以银票还是可用的。
戈唱这时起了床，看到后对紫苏道：
“拿五百两银票给刘宽，让他帮换二百两银锭，一百两碎银子，二百两金豆子，这两日就要，他若为难，就把王爷昨晚对你说的话说出来。”
紫苏一愣，知道昨晚院子里的话她听到了，遂喏喏而去，不一会回来，看到戈唱又吩咐清夏收拾了好几个包袱，却只有内外衣裳袜子鞋什么的，首饰和其他日用都没有了。
紫苏觉得奇怪，终于忍不住问道：
“姑娘，您这是……”
戈唱淡淡道：
“过了十五我要去别的地方。”
紫苏惊讶道：
“姑娘，这是又要走？”
“放心，是王爷安排的，”
紫苏一听是高世君安排的才放了心，遂道：
“那去多久啊？”
戈唱出神道：
“很久吧……”
清夏在旁边不明就里，问道：
“去哪里啊，我去收拾一下，对了，咱们把小少爷的衣裳用品也要带着啊！”
戈唱瞥了床上一眼，其实刚才清夏拿出来了，但是她制止了，她可不会待到产子，若是那么久恐怕孩子也没了，清夏提及此，她犹豫了会儿还是摇头道：
“不用了，”
说着又道。
“你们俩都不必跟着。”
紫苏再次惊讶了一下，随后了然道：
“那边是有人伺候姑娘了吧，那我帮您再收拾点东西吧，不然乍到那边可能用着不习惯。”
戈唱笑道：
“无需麻烦，这些都够了，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清夏听话的去了，自从戈唱怀孕后住到这院子里，就一直没打开过，这箱子还是在王府时她设计的，后来陪着她走南闯北，陪着她救死扶伤，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看到。
戈唱仔细看了看，拿出几个瓷瓶，这里分别是一些创伤外用药，回阳救逆的药，补血止血的药，火铳，还有一瓶装着她曾经打造出来、想尝试针刺的银针，她把东西分别放进装带去的衣裳夹袋里。
几人趁着收拾顺便整理房内，下午时刘宽将兑换好的银子送了过来，戈唱让找来几个荷包，碎银子和金豆子大部分装进袋子里，小部分装进衣裳夹袋里，还让紫苏缝了三百两银票进衣裳里。
剩下的现银和银票都放进匣子，而后将两封信也搁进去，这才拿锁锁上，对清夏道：
“今日晚了，明日把东西拿去给刘宽，让他送到北门八子胡同去，要亲手交给师叔或者师兄，再带信回来。”
俩人答应下去继续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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