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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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坐在电脑前,旁边资深的老摄影师耐心地告诉她不要执着于修片和设备,如何抓住镜头下的一瞬间才是优秀的摄影师应该做的事……

    这都是她错过的光阴。

    电视上的画面飞快闪过,尽数播放完毕,屏幕最后变成了一面镜子,清晰地浮现出了她此时的模样——她落魄、潦倒、困在寒风里,鼻尖冻得通红,一脸如同认命的麻木。

    一行字缓缓地浮现:“通道已经准备完毕,是否启程?”

    江晓媛鬼使神差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她自以为淡忘的期冀来势汹汹地击倒了她,被一次又一次掐灭打死的侥幸之心再一次浮到了表面上——如果这只是一场罗生门呢?

    她怎么能知道究竟真相是怎么样的呢?

    她怎么能确定灯塔助理和祁连他们不是在骗她呢?从头到尾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

    其实江晓媛心里明白,重要的不是真相怎样,而是她愿意相信什么。

    好比艰难困苦的平凡人生中,每个人都愿意相信只要自己买彩票,就总会有一天能中将一样。

    一个“是”字,江晓媛已经打了出来,冻僵的手指放在发送键上,怎么都点不出去。

    按下去,她有可能像无数前辈一样,灰飞烟灭在未知的时空里,也有可能回到过去的生活,重拾她那五彩斑斓的艺术梦。

    或者她会穷困潦倒地待在城市一隅,等待风霜把皱纹刻在脸上。

    江晓媛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她手上拿着的不是一部早该被淘汰的旧手机,而是她的一生。

    当她打出那个“是”字的时候,她心里偏向于哪个答案就已经昭然若揭。然而她还是没有发出去,因为再次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灯塔助理。

    以及他托付给她的运动员梦。

    江晓媛想:“你会骗我吗?”

    那种她真切地被同感到的,不顾一切的追逐与毁灭,会是一场骗局吗?

    如果那不是一场骗局,那么她按下发送键之后,失去的不止是自己的生命,还有灯塔助理孤注一掷的努力。

    一想到许靖阳,江晓媛艰难地再次犹豫了。

    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赌,但她不能把别人的愿望也一起押上去。

    就在举棋不定时,江晓媛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汽车喇叭,她心里一慌,手一哆嗦,手机一下掉在了地上,屏幕顿时灭了,电池都摔出去了。

    江晓媛猝然回头,看见祁连匆匆从车上下来,她心里正犹疑不定,见了他如同见了鬼。祁连一看她的表情,再看地上摔成两半的手机,哪还有不明白的?

    他在距离江晓媛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双手插兜开口说:“我算了算,差不多有五十天了,那病毒如果不死心,近期应该会有行动的,对吧?”

    江晓媛心情大起大落,一时说不出话来。

    祁连上前一步,捡起她的手机,把电池重新装了回去,却没有还给她。

    “没吃饭呢吧?”他说,“走吧,今天我请你。”

    第26章

    江晓媛心乱如麻地重新锁好店门,跟着祁连走了。

    算来她只知道有祁连这么个人,他好像凭空冒出来的,这人是干什么的,家庭背景如何,到底是怎么和他们这些卡在两个时空夹缝中的人扯上关系的,江晓媛一概不清楚。

    他们俩就像两条风马牛不相及的信号,却偏偏有一段诡异的波段撞在了一起,被迫分享了同一段光怪陆离的情节。

    江晓媛不知道祁连的底细,当然没有办法信任他,可是信也好,不信也好,有些话、有些秘密,除了他之外,真的就再没别人好说了。

    祁连开车带她去了一家装修精良的餐厅,这里卡座很多,私密性很好,坐在一起说话不用担心被别人听见。

    要是放在平时,江晓媛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可以大吃一顿的机会的,可惜她现在没什么心情。

    两个人随意地点了一点东西,祁连当着她的面重新启动了手机:“我能看看那条短信吗?”

    江晓媛冲他做了个“随意”的手势。

    反正手机里毫无隐私,她也没给别人发过短信——明光突如其来的打扰把江晓媛从虚伪的麻木里拖了出来,当她审视自己生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同这个时空的交集依然少得可怜,亲人远在家乡,素未谋面,十天半月才会打一次电话,多半也是简单问候,没话好说。

    至于其他人,除去店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她就只认识一个祁连一个章家人。

    章家人欠她钱,躲她还来不及,必然不会主动联系她。

    她欠祁连的钱,除了还钱也从不打扰。

    融入一个陌生的时空原来没有那么简单,无论她再怎么自我催眠自己本来就属于这里。

    祁连完整地看完,沉思了片刻,把手机还给她:“怎么回事,你在美发店里看见了什么?方便和我说说吗?”

    江晓媛低头看着餐厅玻璃杯里的柠檬水,其实是一个字也不想说的,在陌生人面前吐露太多自我剖白,想想都觉得耻。

    然而口舌却背叛了她的意志,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一五一十地全盘端出。

    她憋闷得也实在太久了。

    祁连没有打断她,一声不吭地从头到尾听完。

    其实在傍晚出来之前,祁连并没有过于担心这边的事,在他看来,明光那边的真相江晓媛既然已经知道了,她自然不会想回去找死,只是天快黑的时候想起来才突然有点不放心,本着负责到底的心过来确认一下她是不是平安无事,没想到那病毒居然比他想象得还要不依不饶。

    细想起来确实也是,如果灯塔里的病毒那么容易对付,这些年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被他坑了?许靖阳告诉过他,不同的时间与空间之间是不交叠的——譬如江晓媛,她在这边过了五十天,或许原本的时空中只有千分之一秒,祁连无从判断那病毒已经借用不同人的身份活了多少年。

    大概足够他变成一个老妖精了。

    祁连:“我觉得你真的还挺有运气的。”

    江晓媛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祁连放下筷子一抹嘴:“说真的,你要不是到了这边才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说不定他会直接把你弄成一个色盲,要不然干脆瞎了,你找谁说理去?”

    江晓媛想了想其他人的下场,有点不寒而栗。

    祁连:“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但是如果你真想重新走你自己的路,打算学画或者学摄影,我也都供得起。我觉得你有点钻牛角尖——你如果只是想找回以前的生活,不见得非要回到你过去的时空。”

    他依然是这幅论调,江晓媛也不知道祁连到底是欠了许靖阳多少钱,能这么活雷锋地为一帮陌生人鞠躬尽瘁,她有气无力地说:“我说了……”

    祁连抬手打断她:“你不肯接受我的帮助,因为你可能以前条件比较好,自尊心强,不愿意受人恩惠,但是——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冒犯,毕竟咱俩也不熟,你别生气。”

    江晓媛:“没事你说吧,我今天没力气生气。”

    祁连将自己显得有点冷冰冰的气质收敛得一丝不剩,语气尽可能和缓地说:“但是你就算回到你自己的时空里,难不成还不是靠父母靠家庭吗?”

    江晓媛:“……”

    她被祁连这一句话说得一口气堵在胸口,然而无从反驳——因为他说得对。

    如果她本人是什么顶天立地的成功人士,在什么地方都能呼风唤雨,突然遇到这种时空转换的离奇经历,或许也会心塞,但塞几天习惯了,也就知道没什么了不起的,顶多就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嘛,大不了重新来一次,反正一回生二回熟,总不至于就绝望地在小理发店里孤苦终老。

    江晓媛一口气泄了下来,感觉整个人像烂泥一样糊在了餐厅柔软的沙发椅上,沉默了片刻,艰难地承认了:“嗯,是那么回事。”

    只不过那边是她亲爹亲娘,她用起来不加感恩,更心安理得而已。

    祁连:“我承诺的帮助长期有效。”

    江晓媛皱起眉,带着几分犹疑看着对面的男人:“你为什么这么帮我……们?”

    祁连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江晓媛的目光浅显而直白,可能是眼睛太大的缘故,里面什么都藏不住,但凡有一点喜怒哀乐都会掉出来。

    他以前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和她扯上什么关系,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他帮忙让她安顿下来,满足她的生存需求,踏踏实实地让她过完这一辈子就好了,可是现在看来,可能没那么简单。

    他可能需要做好和那贼心不死的病毒打持久战的准备。

    祁连深吸一口气,微微变换了一下坐姿,偏过头,仿佛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该从何说起,最后他选择了一个最干脆利落直抒胸臆的切入点:“许靖阳的腿是我撞的。”

    江晓媛:“……”

    两人之间隔着精巧的饭桌,一时陷入了沉默,好几个漫长的呼吸过去,江晓媛才有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啊?”

    她茫然的单音好像给了祁连一个信号,他交叉的十指变换了几次方向,内敛的情绪难得有一点外露。

    祁连说话声音不高:“十年前的事了,我那天遇到点事,负气开车回家,那条路平时没人走,又是晚上,我的车开得很快……正好经过一条没有红绿灯的人行道,等我看见有人的时候,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江晓媛小心翼翼地问:“你喝酒了?”

    祁连摇摇头。

    江晓媛抿抿嘴:“那……不会吸毒了吧?”

    祁连看了她一眼,把声音放得更加轻缓,好像怕吓着她一样:“我腿上被人砍了一刀,麻了,刹车一时没踩下去。”

    江晓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表情有点惊恐,祁连连忙解释说:“不不不,你不用怕,我现在已经不咬人了。”

    江晓媛吞了口口水,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然、然后呢?”

    祁连的目光缓缓地落在水杯上,好像在追忆着什么,好一会才接着说:“我看见撞了人,赶紧下车,发现人还有气,没敢动他,赶紧叫人来把他送到了医院……后来想起来,我在原地守着他的时候,确实有几秒有点恍惚,还一直以为自己太慌了,后来才知道,另一个时空里的许靖阳就是那时候被换过来的。”

    江晓媛本能地把自己代入到当时的情境中,无意识地手里的玻璃杯连转了三圈。

    祁连见她半晌没有回应,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江晓媛回过神来,脱口说:“那他在这个世界一睁眼,不但发现自己的腿没有了,还忍受了好长时间的痛苦吗?”

    祁连没料到她会想到这个,愣了一下,慢了半拍,才点点头。

    江晓媛:“我听人说,刚截肢的时候,人会有种幻觉,好像被截去的地方还长在身上……是真的吗?”

    祁连没吭声。

    “哦,好吧,”江晓媛意识到自己有点跑题,连忙找回重点,“后来呢?”

    祁连:“人既然是我撞的,当然要补偿,我一开始打算赔他钱,不过后来发现他家不缺钱,只好尽我所能,有空就去看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倒是没有怪过我——可能是把我的账一起记在灯塔里那病毒头上了吧?后来我们俩倒是阴差阳错地熟悉起来……我那段时间生活比较混乱,他影响了我很多。”

    江晓媛基本已经确定祁连——至少以前的祁连不是什么良民,她没好当面打听,只好旁敲侧击地问:“影响了你什么?”

    祁连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好像看穿了她兜圈子的那一点小伎俩,不过很好心地没有拆穿。

    祁连:“那个马斯洛不是说过么,人有很多种层次的需求,最低的是生存,你得吃饱穿暖,不然就会很难受,吃饱穿暖了,还会要求自己安全、有归属感、要受别人尊重,等全部都满足了,还要自我实现。”

    这都是陈词滥调了,电视上、小报上整天引用,江晓媛不陌生,愣了一下以后,她点点头。

    祁连:“我们都衣食无忧……”

    江晓媛忍不住打断他:“是你衣食无忧,债主。”

    祁连笑了一下:“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反正有钱有闲,随便混一混,游戏人间就好了,但许靖阳告诉我其实不是的,等你满足了自己低层次的需求,不往高处走,自以为是宠着自己,其实是反人性的,好像故意不让自己吃饱穿暖一样……像你们女孩有时候节食减肥那样,不吃饭的时候很难受吧?又虚又暴躁,看见墙皮都想啃一啃。”

    江晓媛第一次听见这种论调,用力眨了眨眼。

    好一会,她回过神来:“五十天到期以后,他在这个世界逗留了三个多月。”

    “嗯。”祁连点了点头,“临到失踪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他的事,我没信,还怕他是因为接受不了现实产生了幻觉,本来已经私下里约好了心理医生,谁知道他人就失踪了,临走之前还留了一大笔钱,点名转赠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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