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钟声再度响起。

    众人放下碗筷，走出饭堂。

    一群长得黑乎乎的杂役，从后厨鱼贯而出，将饭堂收拾打扫一番。

    这些仆役，都是木制的人偶，以仙门机关术祭炼而成。虽然神智很低，更不能开口说话，但能做许多粗重的活计，使用起来倒也方便。

    饭堂外。

    大雾蒙蒙。

    钟声渐渐消沉。

    风华雪长发如瀑，裙角飘飘，在大雾中凌空行走，周身云雾飘飞，落到众人面前，仿似是云中仙子，初涉凡尘。

    众人见风华雪来了，连忙站定，拱手施礼，口称师姐。

    风华雪眸如寒星，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道：“如今天色已黑，你们离开饭堂之后，就回房休息，不可四处走动。青牛宫门规森严，若有违背，赶出青牛宫，遣送下山，算是断了这番仙缘！”

    她语气清冷，似山间寒泉，可声音却很好听，听在耳中，似喝了山中甘泉一样清甜。

    众悍匪连连点头称是，不敢违背。

    陆羽早就听人说过，仙门规矩多，心中有所准备。

    于是，众人唯唯诺诺之时，唯独陆羽神态淡然，他那带着三分不羁与邪异的目光，也一直落在风华雪身上。

    陆羽在早上见过风华雪一次。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风华雪，可陆羽心中惊艳之意，不减反增。

    陆羽是楚王世子，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

    可在陆羽以往遇到的美女里，无一人似风华雪这样，有着空山灵雨般的五官轮廓，也无一人有风华雪这等气质，清幽得似乎不食人间烟火。

    风华雪见陆羽一直在盯着她看，神情陡然一冷，眼眸似万载寒冰。

    众悍匪吓得赶紧低头，不敢直视风华雪。

    陆羽的目光却更加肆无忌惮，心中反倒在想：“一般的美女，都是笑起来好看，她却恰恰相反。她动怒的时候，就仿佛是一朵冰山雪莲，傲立寒峰之巅，孤傲绝俗。这番容貌气度，足以颠倒众生！”

    风华雪竟受不得陆羽那炽烈的眼神，稍稍侧身避开。

    宋赶驴却因听到“遣送下山”四字，满心欢喜，道：“原来我们还可以下山？”

    风华雪微微蹙眉，点了点头。

    宋赶驴喜不自禁，道：“小老儿我无心修仙，就算在山上住满七天，肯定也入不了仙门。”

    听闻此言，陆羽神色一变，赶紧出声阻止。

    风华雪却直接答应了宋赶驴，冷冷说道：“天黑之前，我会安排车马，送你下山。”

    宋赶驴纳头就拜，连连称谢。他抬起头时，风华雪已飘然飞走，而周围悍匪，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宋赶驴。

    摆在眼前的仙缘都不要？

    世间竟然有这种傻子？

    青牛宫里，院落众多。

    陆羽和宋赶驴同住一间院子。

    院中有一座凉亭。

    主仆二人，坐在亭中叙话。

    宋赶驴道：“我本是孤儿，三生有幸，才能投身王府，做了车夫，如今已有五十几年。这些天来，世子被悍匪软禁了好几个月，音讯全无，我要是不早些回府，去报个平安，说世子在这青牛宫修仙，王爷和王妃肯定要急死了。”

    陆羽摇摇头，叹道：“宋叔，仙缘难求啊。”

    “世子对小老儿好，是因为世子仁义。小老儿不愿留在青牛宫，是因为小老儿有小老儿的本分。做人，不能忘本。”

    宋赶驴憨厚的神态里，透着几分木讷，道：“我七岁入了王府，赶了一辈子的车。驴车、牛车、马车，我无一不精。这青牛宫，山高路险，猿猴难攀，飞鸟难渡！我今天倒要见识见识，到底是什么样的车马，能送我下山。”

    黄昏之前。

    风华雪御风而来，身后跟着一辆马车，停在院外。

    陆羽主仆早已等候多时。

    “好马！好车！”

    宋赶驴赶了一辈子的车，对车马之事，造诣非凡，一眼就看出来这车马精贵，又叹道：“这马车精致，就连车轮都精雕细琢，镂刻花纹。宝马浑身通体雪白，无一根杂色，极其灵骏！这样的马车，要是腾云驾雾飞驰，倒也罢了。若不腾云驾雾，只在山中奔行，怕是会伤到宝车灵马。”

    风华雪语气如烟，道：“下山去吧。”

    宋赶驴朝陆羽拱手道别，翻身上车，驾车而去。

    “宋叔一路保重！”

    陆羽挥手高呼。

    马车越来越快，一骑绝尘。

    风华雪将视线从马车消失的方向收回，美眸如水，深深的看了陆羽一眼，再衣袖一甩，飞进了云雾深处。

    陆羽回到院中。

    他独自坐在凉亭里，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

    “宋叔说话，一向粗鲁，今天说话怎么文绉绉的？”

    “难道那灵马宝车，有什么不对？”

    陆羽思忖了许久，离开院子。

    青牛宫内，有宫阙数十间，回廊亭台，数不胜数。

    陆羽走了许久，才找到了马厩。

    马厩里停着几十匹骏马，全是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马厩外的院子里，摆放着几十辆马车，款式和宋赶驴乘坐的完全相同。

    不论车马，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骏马身上，完全看不到拉车的勒痕。马车的车轮、车门、车辕、车辙，全都是崭新的，似乎从未使用过……”

    陆羽越看越觉得古怪，越想越不对劲。

    他离开马厩，朝青牛宫外走去。

    刚到宫门，就被傀儡木人挡住。

    门内贴着一个告示，上面写着不可外出，违者遣送下山。

    “这青牛宫，还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掌门无忌真人坐下，仅有风华雪这么一个弟子，除了她以外，剩下的竟然都是木人傀儡。”

    “难道，在我们这一批人来到青牛宫之前，青牛宫没有招收过别的弟子？”

    陆羽越来越疑惑，心神不宁，连修炼青牛宫入门心法之事，都放到了一边。

    直到午夜时分。

    陆羽趁着夜间大雾，躲开了青牛宫那些木偶傀儡的视线，翻墙而出，沿着宋赶驴那辆马车留下的车轮印子，一路追寻而去。

    月光被浓雾遮挡，山间昏暗，视野模糊。

    陆羽时不时弯下腰，搜寻车轮印记，走得很慢。

    突然，陆羽一脚踏空，身形趔趄，惊出了一声冷汗，仔细观察，发现前方是悬崖绝壁，车轮印子就消失在悬崖边上。

    陆羽蹲下身，摸索、观察地面痕迹。

    “车印很深，马车完全没有腾空飞起的迹象。悬崖边有岩石磨损的痕迹，意味着车轮是从悬崖边缘冲了下去！”

    凝神静思一阵之后，陆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冒起，冷得他全身毫毛竖起。

    山风越来越大。

    浓雾被风吹散之后，月光显得越发的皎洁明亮。

    陆羽从悬崖上探出头，往下观望。

    悬崖高达上百丈，一根根山藤像蜘蛛网一样，攀附在悬崖上。

    “宋叔难道从这里掉下去了？”

    陆羽咬咬牙，沿着山藤，缓缓爬到崖底。

    “马车如果坠崖，崖下肯定有残骸。”

    陆羽渐渐适应了崖底昏暗的光线，四下搜寻。

    隐隐约约间，有一阵香气从远处传来。

    陆羽顺着香气，走几十步，定神一看，眼中已满是惊骇。

    “宋叔！”

    陆羽悲呼一声。

    宋赶驴躺在草丛里，早已气绝身亡，身躯冰冷，遍体鳞伤。

    香气从宋赶驴伤口里散出。

    伤口流淌的，并非是鲜血，而是一种犹如果汁的汁液。

    陆羽仔细闻了闻，发现那汁液的气味，像极了桃子破裂后的果香。

    宋赶驴身边，有一辆纸糊的马车，与一只草扎的草马，两样东西都做得很精致。

    尤其是那纸车，款式与花纹，都和宋赶驴先前乘坐的马车，一模一样。

    “原来那马车不是送宋叔下山，而是载着他摔下了悬崖！”

    “纸车草马！”

    “传闻仙门高手，有撒豆成兵，搓泥成人的手段，难道我在马厩看到的那些车马，都是草纸扎成的？”

    陆羽极其愤恨，咬紧了牙齿，再在周围仔细搜寻。

    不久后，他又发现了几具尸体，以及纸车草马。

    这些尸首死去已久，腐烂多时，就连身边的纸车草马，都已烂得稀碎。

    陆羽强忍着恶心，捡起一根木棍，朝着那腐烂已久的尸体，轻轻的戳了戳。

    木棍就像是刺入烂桃子一样，直接刺破了尸体。

    陆羽再轻轻一搅，在尸体中搅到了一个硬物，稍微用力一挑，那硬物被木棍挑了出来，竟是一个桃核。

    “尸体没有骨骼，没有血肉，没有五脏六腑，除了腐烂的果肉以外，心口竟然只有一个桃核！”

    陆羽头皮发麻，牙齿打颤。

    他倒也心狠。

    眼一寒，心一横。

    陆羽又用木棍连续戳烂了几具尸体，发现每一具尸体的构造，都是一模一样，心口藏着桃核，无血肉骨骼，无五脏六腑。

    这番发现，让陆羽更是惊疑不定，他在草丛里来回走着，沉思着进入青牛宫之后，这一天的所见所闻。

    走着走着，陆羽却发现脚下踩着一些圆石头模样的硬物，低头一看，发现都是桃核。

    崖底颇为宽敞，桃核遍地，至少有上万之数！

    “如果每一个桃核，都是尸体腐烂后遗留之物，岂不是意味着，至少有上万人，死在此地？”

    一念至此，陆羽手中木棍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蹭蹭蹭往后退。

    陆羽虽然胆大，可他终究只是一个少年人。

    再怎么胆大包天之辈，遇到这种场面，也难以镇定。

    良久。

    陆羽渐渐平息了惊惧的情绪，心中怀着重重疑虑，原路返回，爬上悬崖，却因惊魂未定，爬得太仓促，手掌被磨破了，满是血迹。

    他抬起手掌，仔细闻了闻，脸色陡然变得一片煞白。

    “没有血腥味！只有桃汁的果香味！”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