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晨曦那颗苦莲子，害苦了陆羽。
他连手指都动不得，杵在房中像木头一样，如何能通过扶摇子的考验？要是扶摇子让道童拿出一张考卷，让陆羽在纸上作答，陆羽如何提笔？如果扶摇子提问让陆羽回答，陆羽苦得舌头肿胀，口不能言，如何发声？
陆羽本是恩怨分明之人。
有仇报仇，绝不以德报怨。
这回陆羽被小晨曦用一颗苦莲子，弄得苦不堪言，甚至可能因此废掉这一次难得的仙缘，他却没有动怒生气。
“若婵儿也能像小晨曦一样，活泼顽皮，有能耐捉弄我，那该多好。”
哪怕陆羽对扶摇子最后的考验，极为看重，他心里头也只有感叹。
修仙问道，境界七重。
扶摇子修至第二重筑基境，对于陆羽而言，算是高手，可放眼天下四方仙门，扶摇子却不算得道高人。如果通过了考验之后，是直接拜师扶摇子，陆羽只怕连这最后的考验都不会参与，他会掉头就走，直接下山而去。
可扶摇子说过，三人通过考验之后，他会介绍三人拜入名门大派。
这才是真让陆羽心动的原因。
陆羽对于扶摇子介绍拜师的举动，早有猜测。
早在小晨曦对他说，让他在通过考验之后，随她拜入净土寺之时，陆羽就隐约觉得，扶摇子在蒹葭山开坛讲道，吸引各方心慕仙道之人来此，多半是充当引路之人的身份，将根性不凡之人，引入仙门。
“诚然如我所料，世人寻求仙缘，仙门也在寻觅良才。也许，扶摇子把良才送进仙门之后，仙门会给他一些好处。如此算来，扶摇子在此将世人引入仙门，只算是一场买卖交易，他一手交货一手收钱，算不得对我有恩，我亦不欠他人情。此后我和扶摇子互不相欠，两不相干。”
“我若因为吃了苦莲子，而没能通过这场考验，也不能因此而责怪小晨曦。她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玩心重是小孩子的天性，她绝不是有意害我。这世间，像扶摇子一样，给仙门大派接引弟子之人，应该还有一些。大不了我远走他方，再寻找仙缘就是。”
“我身怀朱雀涅盘经，就算以后再也寻不到仙缘，只需安安稳稳修行，等到境界越来越高，然后再去寻找仙法道术，也不算太迟。世间既有仙门大派，也有许多散修，了不起我就做一个散修，未必不能修炼有成。散修虽没有师门传承，也没有师门高手护持，背后没有靠山，却好在不需受师门管束，不必守清规戒律，乐得逍遥。”
陆羽尽量的放宽心，往好处想。
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睛。
可屋中灯笼早已熄灭，窗外星月无光，此夜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眼睛能动和不能动，完全没有差别。
良久之后。
一点亮光，出现在桌上。
光芒最先只有针尖大小，周围有一层似有若无的光圈。
不久后，光芒渐渐变大，从针尖变成米粒大小；再渐变增大，如豆，如鱼眼，如珍珠，如鸡子；继而越来越亮，越变越大，似玉盘，似银月，似一轮旭日，光辉万里，耀眼夺目。
如许强光，绽放在陆羽眼前，极其耀眼夺目。
绝对的漆黑与绝对的光明，在此刻间产生了同样的效果。
陆羽眼中只有一片纯白，再也看不到的别的。
过了许久，光亮削减。
陆羽视线渐渐清晰，却发现自己行走在一条流淌着黑水的河流旁边，身处之地，已不再是芦海里的茅屋。
陆羽远观河中景象，却见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不由得停下脚步。
河中有无数生灵，男女老少、蛇虫猛兽、甚至有昆虫鱼虾，载浮载沉，人们声嘶力竭的呼喊着，猛兽则张牙舞爪，竭力朝岸边游动。可刚到岸边，却又被黑水河里伸出的无数白骨手爪，拉进了河中。
“快走！”
牛头马面手持兵刃，用铁链子铐住陆羽手脚，挥鞭驱赶陆羽往前走。
陆羽走的慢了些，就被牛头马面用长满了倒刺铁鞭，抽打在身上。
“咦？鞭子打在身上竟然不疼！”
陆羽哂然一笑，自言自语道：“这必然是梦境，或是幻境。”
此言刚一出口，陆羽已醒了过来。
“难道这次扶摇子的考验，就是梦境？只要一语道破了梦境，就能醒来？”
陆羽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茅屋的床上。
“我怎会躺在床上？”
陆羽摇摇头，想起刚刚在河边的梦境里，他道破梦境之后，立即就醒了过来之事，道：“我吃了小晨曦的苦莲子，浑身麻木，站在屋中动弹不得，怎会躺在床上，这肯定也是在做梦。”
一言至此，陆羽再度醒来。
这一回，他嘴中发苦，舌头酥麻，浑身僵硬，恢复了吃完苦莲子之后的诸多不适之感。
“这最后一次考验，居然是梦中之梦，连续醒来两次，我才摆脱这双重梦境……”
许久之后，陆羽的身躯渐渐恢复了知觉。
他走至窗口，推窗观望。
窗外明月高照，繁星点点。
陆羽记得清清楚楚，小晨曦离去之后，茅屋里灯笼熄灭，窗缝门缝无一丝光芒，哪里有什么明月星辰。
于是，陆羽摇头说道：“今夜明明星月无光，我却见到了满天星斗，这肯定又是一重梦境！”
一语道破了梦境，陆羽又醒了。
这次，他依旧是站在茅屋里，身躯动弹不得。
等到身体能动了，陆羽再一次推窗观察。
夜空漆黑一片。
不久后，屋中灯笼无火自燃，照亮房中。
一个道童敲门，告诉陆羽，他已通过了考验，今夜好好休息，等明日一早，扶摇子开坛讲道之后，就会把他介绍给名门大派去做弟子。
“扶摇子原本是每月初一开坛讲道，这次因为虚静山来此，耽搁了几日，所以讲道的日期推到了明天。扶摇子只有筑基境的修为，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名门正派怎会赶在他讲道完毕之后，立即来蒹葭山招收弟子？除非，名门大派之人，早就到达了蒹葭山，这才能来的这么及时。可是，小晨曦是净土寺的高手，如若有名门大派之人来此，小晨曦一定会知道此事。以小晨曦对我的态度来看，若有此事，她肯定会告诉我，可小晨曦却从未说起这件事……”
陆羽心中揣摩一番，摇摇头，道：“名门正派高手，怎会这么给扶摇子面子？这回肯定也是梦境。”
他只如此一说，眼前景物乍变，又醒了一次。
这回，陆羽刚刚清醒，张口就说：“这肯定是梦！”
可他此次这么一说，却没有醒来。
“难道不是梦？”
陆羽仔细的观察感受，隐隐觉得不对，怀疑这又是梦，却找不到破绽。
周遭景象，万事万物，全都真实无比。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陆羽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可他又没看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只在心中暗暗寻思着：“前几次梦里里，都是在我将破绽说出来之后，才能清醒。这一次我虽觉得依旧是梦境，却找不到破绽，所以就算说出这是梦，扶摇子也不会让我醒来。不过，我既然找不到破绽，那就意味着，这回也许不再是梦境。”
陆羽想过，拿出乾坤袖袋里的东西，或是唤出蝉化珠里的风华雪，来验证是否是梦境。不过，他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立即就想起了当初在青牛宫的桃林里，被陶瑶施了法术，一梦二十余年，而梦中发生之事，却全被陶瑶知晓。
“如果这也是扶摇子弄出来的梦境，我在梦中的所作所为，全都会被扶摇子知道。我拥有乾坤袖袋，以及蝉化珠与风华雪之事，绝不能让扶摇子知晓……”
陆羽暗自忖度，又想道：“不过，我虽不能立刻找出梦境的破绽，却能通过风华雪，来验证这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不久之后，又有道童敲门，告诉陆羽，说他通过了考验，再过些时日，就会有仙门高手来蒹葭山收纳弟子，道童又祝陆羽仙路昌隆，仙福永享……
陆羽和道童随口言语了几句，走到书桌旁边，拿起纸笔，磨墨写信，边写边读，朗声道：“娘子啊娘子，你夫君得了仙缘，以后要修仙问道去了。听闻仙门当中，仙女们一个比一个漂亮，身材一个比一个火辣。我一定要娶她十几二十个，享尽无边艳福……”
念道此处，陆羽的声音戛然而止，心中想道：“几天前，因我对小晨曦格外怜爱，师姐竟然吃醋了。她若听到我说，以后要娶十几二十个仙女，享尽艳福，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可事到如今，蝉化珠竟然没有动静。”
这又是梦境！
可是，陆羽却不能直接说明他是如何勘破了这梦境。
静坐思忖片刻，陆羽嘴角已多了一丝嘲弄，摇头叹道：“我畏妻如虎，是出了名的妻管严，若在平时，我只要一想起家中的母老虎，就会满心畏惧。如果不是梦，我说出这等大言不惭的话语之时，心中立刻就会浮现出家中娘子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背后早已冷汗直流，可如今我却满面春风，毫无畏惧之感……如此看来，这肯定又是梦境。”
这话刚一出口，陆羽眼前景象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再度睁眼醒来，屋中一片漆黑。
不久后，陆羽还是觉得不对劲，怀疑依旧是身处于梦中，于是故技重施，提笔写信，口中念诵。
这回他刚一开口，身上就已是冷汗直流，仿佛真的想起了家中悍妻，被吓坏了。
“我尚未娶妻，家中哪有什么母老虎？就算这不是梦，我写的信说的话全被风华雪听到，我也不会有丝毫畏惧，怎会冷汗直流？这必定是梦境，而且是受扶摇子掌控的梦境！扶摇子既然喜欢在梦里玩弄别人，那我就陪他好好玩一玩……”
陆羽心中暗暗盘算。
一丝邪异至极的笑容，浮现在陆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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