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持着令牌，细细看了看，又发现令牌的另一侧，雕琢着蟠龙纹路，且篆刻了“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字样。
周天子分封的贵族，数不胜数。
唯有封王的诸侯，才能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燕亲王！”
陆羽眼神一凝。
“燕亲王是当今天子的兄弟，燕亲王的母妃本是上代燕王的妹妹，因上代燕王膝下无子，无人继承王位。于是，天子就把他这个弟弟封为燕亲王，继承了燕国的江山社稷。此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四方诸侯觉得天子是在削藩，借此蚕食四方诸侯国，甚至想要起兵反周……”
陆羽作为楚王世子，对于大周朝堂之时，以及众多诸侯国局势，十分熟悉。
“燕亲王虽然身份非凡，可终究只是凡俗间的王爷，怎能让天下第一道门冲虚宫的弟子，替他卖命，难道师门那个真传弟子燕镇岳，就是燕亲王？”
“去年太子大婚，我亲眼见过燕亲王，燕亲王也燕镇岳，相貌、体型、声音、气度，全然不同，燕镇岳怎么可能是燕亲王？”
“就连我这个不怎么懂易容术的人，也能把自己打扮成贫困潦倒的中年道士。燕镇岳既是冲虚宫的真传弟子，必定实力高深，或许他懂得变化之法，摇身一变，就能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陆羽稍作沉吟，洒下一团火焰，将厉敬烧成灰烬。
楚国的都城郢都就在前方。
陆羽过门不入。
他趁着月色，从郢都的城墙外疾驰而过，朝南方疾驰而去。
奔行二三百里，陆羽将毛驴放生，进入前方那座城池当中。
楚王府富可敌国，楚国更是国富民安。
哪怕这只是一座小县城，也十分的繁华，将近半夜，城中依旧灯火辉煌，尤其是那些歌女卖笑的烟花柳巷，人来人往，格外的热闹。
陆羽入城之时，就擦掉了脸上黑乎乎的锅灰，留下了胡须和少许皱纹，看起来四十余岁，身上那件破烂的道袍，也换成了绸缎长衫。
烟花柳巷里，满楼红袖招。
楼是青楼。
隐隐约约的歌声，从街道两侧传来，夹杂着喝酒划拳、撒娇调笑的吵闹声。
陆羽随意进了一家，丢出一块金子，要了一个雅间。
老鸨找来一大群姑娘，请陆羽挑选。
陆羽只说他是因楼中的琴声吸引，才进楼听曲，随即挥挥手让众人退下。
老鸨也不多问，令人端上了酒菜。
她这样的女人，在红尘里翻滚了几十年，不知见识过多少男人，对于陆羽这等进青楼只为听曲，兴趣独特的客官，老鸨也不是没见过。
雅间位于二楼，正对着青楼的大堂，堂中有一座高台，四周用轻纱遮住，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女子，坐在高台里弹琴，却看不清容貌。
“师兄，你觉得这曲儿如何？”
陆羽衣袖一展，将厉敬的魂魄抖在一只装了酒的杯子里，再施法让酒变成冰。
杯高一寸余，把厉敬的魂魄冻住半截，让他动弹不得。
厉敬被冻得浑身发抖，朝陆羽大喊大叫，陆羽根本就不理会。
青楼里都是凡俗世人，肉眼凡胎，看不到厉敬的魂魄，也听不到厉敬的叫喊。
陆羽拿出燕亲王的令牌，朝厉敬晃了晃，问道：“从这令牌来看，我们那个真传师兄燕镇岳，就是大周的燕亲王，他让你来抓我，到底所为何事？”
厉敬咬牙切齿，道：“我奉燕亲王之命办事，燕镇岳是哪根葱，有什么资格使唤我？”
陆羽摇摇头，道：“冲虚宫是天下第一道门正宗，你是冲虚宫的内门弟子。若燕亲王不是燕镇岳，那才是真正的没有资格使唤你。”
厉敬闭口不言。
陆羽拿起桌上的红烛，将滚烫的蜡油，滴向厉敬的魂魄。
蜡油从魂魄当中穿过，落在杯中寒冰上，滋滋作响。
厉敬疼得死去活来，撕心裂肺的嘶嚎着。
“这冰火两重天，舒服不舒服？”
陆羽语气柔和。
可这声音，在厉敬听来，却似无常索命。
直到陆羽移开蜡烛，这厉敬才有渐渐回过神来，道：“燕亲王对孔茴儿师姐情深义重，你在传经大殿外，让孔茴儿师姐颜面无存，燕亲王才让我来抓你。”
这话倒也在理。
自古以来，冲冠一怒为红颜之辈，不在少数。
可陆羽微笑摇头，道：“我印象中的燕亲王，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厉敬神色微变，道：“难道你认得燕亲王？”
陆羽点点头。
厉敬道：“燕亲王是天潢贵胄，你怎么可能认得他？”
陆羽听了听琴声，只觉琴音悠扬，格外悦耳，于是微微晃了晃脑袋，道：“就只许燕亲王是天潢贵胄，不许我陆羽是世子王孙？”
“楚王世子也叫陆羽，莫非你就是……”
厉敬眼神惊变，指着陆羽，道：“不可能！你若是楚王世子，什么样的绝色佳人你没见过。堂堂一国世，怎会跑到青楼里来听曲？”
陆羽指了指大堂里弹琴的女子，道：“我下山之后，就乔装打扮了一番，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你却一路尾随而来。我猜，肯定是我身上背着的剑匣，暴露了身份。你看大堂里那张琴，是否可以用来伪装我的剑匣？”
厉敬眼神一颤。
良久后，厉敬才说道：“升仙境界，被世人称作是陆地神仙，掌门真人早已修炼到了这个境界，也许过不得多少年，就会举霞飞升。就算不能飞升，掌门真人也会云游四方，寻找飞升的契机。”
飞升！
陆羽眼神一凝。
连凡俗世人都知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得道飞升之事，谁不希冀？
厉敬又道：“不论掌门真人是飞升，还是云游四方，都不会在执掌冲虚宫的掌门之位。按照仙门规矩，掌门之位都会由掌门真人的亲传弟子接任。可我冲虚宫中，历代掌门和长老，都不喜欢收纳亲传弟子。可妙用长老一来师门，就带了四个亲传弟子。燕师兄担心，你们当中会有人被掌门中人收入门墙，成为掌门坐下的亲传弟子。”
陆羽问道：“如此说来，燕镇岳是想做掌门？”
厉敬道：“天下第一道门的掌门，谁不想做？”
陆羽点点头，不再多问。
厉敬站在酒杯里，朝陆羽拱手一拜，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到师弟，师弟能否看在你我同门的份上，放我离去？”
陆羽微笑摇头。
厉敬骂道：“你怎地如此狠毒？”
陆羽淡然说道：“做人，最重要的是言而有信。我说过要给你一个痛快，那就一定要给你一个痛快。”
厉敬惊惧万分，吼道：“难道就因为这么一件区区小事，你竟然要让我魂飞魄散！”
陆羽用衣袖罩住酒杯，收了厉敬的魂魄，再招来老鸨。
老鸨赔笑问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陆羽指着大堂里弹琴的姑娘，道：“我要她。”
老鸨道：“这青梅可是我们这的花魁，是清馆人，卖艺不卖身。”
陆羽单刀直入，道：“赎身多少钱？”
老鸨想了想，心一狠，咬牙道：“五千两。”
陆羽点点头。
老鸨让人端来一个礼盘，摆在桌上。
按照青楼的规矩，客人若是拿出了足够多的银钱，往礼盘上一摆，这事就算成交。
陆羽掏出一颗珠子，往盘中一放。
呜呜……
珠子在礼盘里不停的旋转不休，久久不停止。
“走盘珠！价值万金！”
老鸨两眼冒光，又惊又喜，道：“这是给奴家的？”
陆羽点点头。
老鸨欢天喜地收了珠子，让人拿来了青梅的卖身契，呼喊道：“来人！快来人！让青梅来伺候这位大爷！”
一个容貌姣好，体态妙曼的女子，抱着一张瑶琴，来到陆羽面前。
“客官有礼了。”
青梅知书达理，却因为害羞，不敢抬头正视陆羽。
陆羽点点头。
青梅低着头问道：“客官想听什么曲。”
陆羽摇摇头。
青梅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这位客官到底想要什么，她生怕此人难以伺候，若是这客官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例如抽鞭子之类，那该如何是好啊。
“把你的琴给我。”
陆羽朝青梅招了招手。
青梅赶紧将琴奉上。
“琴盒呢？”
“奴家让人去取。”
不一会儿，琴盒摆在了陆羽面前。
“你被我买下了，跟我走吧。”
陆羽把瑶琴装入琴盒，抱在手中，领着青梅朝青楼外走去。
“官人，我们要去何处？”
青梅跟着陆羽走出了烟花柳巷，心中有些忐忑。
自从被卖进青楼，青梅已不知有多久，没有见过青楼外面的世界。
陆羽把卖身契还给青梅，又给了她一些银钱，道：“你想去何处，就去何处。”
青梅手里抓着卖身契，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当她回过神来，陆羽已转身走远。
青梅死死盯着陆羽的背影，要将他牢牢记住，却蓦然发现，因她一直低着头，竟然没有仔细去看陆羽的面容，又哪里记得住？于是，青梅只得退而求其次，把陆羽剑匣上那三个阵法纹路，记在心中，暗道：“明日我再去买来针线，把那个木匣子和匣子上花纹绣下来，以后再见到的时候，就不会认错人。”
陆羽直奔城外，翻墙离去，再在腿上贴了神行符，进入深山。
深山老林，空无一人。
陆羽寻了一处山洞，再从乾坤袖袋里拿出开坛做法之物，摆了法坛，放出厉敬的魂魄。
“定！”
一道定魂之术，让厉敬的魂魄动弹不得。
陆羽唤出了风华雪，指着法坛上魂魄，道：“还请娘子施法，抹去他的记忆，我好送他去投胎转世。”
风华雪语气冷然，道：“杀了就是，何必多此一举？”
陆羽叹道：“我和他，终究是同门一场。”
风华雪随着无忌真人修行十余年，她在神道鬼修法术的造诣，远超陆羽。
自从使用了妙用真人的疗伤丹药，风华雪的伤势渐渐康复，如今已好了八九成，再过一两日，就能复原，不妨碍施法。正因如此，陆羽才会召她出来。
“这道法术和搜魂术差别不大，世子以后勤加练习，施展起来自会称心如意。”
风华雪手捏法诀，掌中青光迸射，照在厉敬那三寸魂魄之上。
不一刻间，厉敬魂魄的眼神中，再无一丝光彩，整个人痴痴傻傻，已然忘记了生前的所有事情。
“……灵音到处，灭罪消愆；宝号宣时，扶危救难……”
陆羽开坛做法，口中念念有词。
呼呼！
阴风袭来。
一黑一白两道微光，随风而至，化作黑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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