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一眼就看出来,这名字取的是朝秦暮楚,人尽可夫之意。不问君之来处,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红唇万人尝。
只可惜,那朝秦馆的馆字,写得连笔带草,看上去很像棺材的“棺”字。
“妖魔鬼怪开办的青楼,以棺字为名,果真是相得益彰。”
陆羽将目光从牌匾上收回,随在壮汉后头,走入朝秦馆。如今,二人一前一后,距离不远,陆羽对于这壮汉魁梧的身板,更有了切身体会。
这壮汉约莫有八九尺高,浑身腱子肉,膀大腰圆,走入青楼门口的时候,须得稍稍低头,否则额头就会直接撞在门框上。
楼中姑娘皆是美貌的女鬼所化。
她们见到有客人来了,一个个佯装娇羞娇笑着,实则骨子里头暗藏着无穷的荡意,做出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又在不经意间抬起广袖掩了唇角,眉眼如春水的侧过身去,可侧身之时,却把衣裙的领子扯了一扯,将胸前犹如堆雪般的洁白,露出了大半……
陆羽暗暗赞叹:真不愧是山林老鬼,她们这勾引人的手段,比起凡间青楼卖笑的女子,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楼中的隔音效果似乎不是很好,隐隐约约间,有靡乱不堪的声音传来,听得人口干舌燥。
此情此景,让壮汉整个人都呆了,眼神发直。
咕噜噜。
陆羽分明听到了壮汉吞口水的声音。
“真是个色中饿鬼!”
陆羽心中暗笑。
一个打扮成老鸨的女鬼走过来招待二人,问这问那,安排二人坐下,再叫来一大群姑娘,让二人挑选。
壮汉色欲熏心,只觉得陆羽跟在一旁十分碍眼,却又惦记着陆羽先前御剑凌空的无穷威势,只得强忍住心中不满,任由陆羽和他坐在同一桌。不过,壮汉虽记得陆羽是仙门高手不能招惹,却浑然忘记了,这山村寂寥无人,荒废已久,根本就没有街道,更没有这件奢华的青楼。
自打壮汉踏步离开篝火旁开始,这人已经中了鬼怪的迷魂术,精虫上脑,满脑子邪念,就仿似是沉睡在梦中,现在更是鬼迷心窍,一时半会哪里醒得来。
酒菜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
两个姑娘一左一右,偎依在壮汉身边,伺候壮汉饮酒吃菜,打情骂俏。
陆羽有修为在身,看出来桌上碗碟全是石头,菜肴全是树叶杂草和虫子,酒水全是水沟里的污水。
这些东西,都被鬼物用幻术伪装了一番。
壮汉肉眼凡胎看不出来,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左拥右抱搂着姑娘,快活似神仙。
酒足饭饱之后,壮汉抱着起两个姑娘,说要回房休息。
“坐下!”
陆羽眼神一沉,敲了敲桌子。
壮汉看了看陆羽身后的琴盒,想起了先前飞箭纵横的场面,心中惧怕,不敢违背陆羽的话语,慌忙间坐了下来。
不一刻间,老鸨领人小厮来了,问道:“这位客官你刚说要回房休息,却突然不去了,莫非是我家姑娘此后不周,惹得客官不高兴了?”
壮汉讪笑着不敢回答,只一个劲的朝陆羽挤眉弄眼,希望陆羽放他离去。
老鸨冷着脸,道:“进了我的青楼,就必须和我家姑娘睡觉!如果客官半途而退,那就是看不起我家的姑娘,此事若传了出去,我朝秦馆名声扫地,必会被人嘲笑,以后如何在城中立足?”
这番架势,颇有几分黑店的风范。
陆羽心中冷笑,表面却不动声色,问道:“不睡不行?”
老鸨断然说道:“不行!国有国法,行有行规,进了我朝秦馆的门,抱了我朝秦馆的姑娘,那就就必须睡!”
壮汉听了这话,喜形于色。
陆羽语气一冷,问道:“你真要招惹我?”
老鸨哼声道:“难道我还会怕了你?”
陆羽眼中泛着邪色,朝老鸨道:“去叫你们东家过来。”
老鸨道:“我就是朝秦馆的老板,哪里还有什么别的东家。”
锵锵锵……
七柄飞剑在琴盒当中,不停的跃出大半截,又再度沉入琴盒之内,雪亮耀眼的剑锋钻进钻出,犹如一道道电芒,寒光闪闪,拔剑出鞘之声似紧锣密鼓。
老鸨骇然退后,神色阴晴不定。
陆羽虽是道士打扮,可在他展露仙门手段之前,老鸨却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此等山中厉鬼,手段非凡,寻常凡俗间的道士就算有几分道行,懂得一些术法,也未必是这老鸨的对手,再加上鬼城当中,各类鬼物数量极多,老鸨有恃无恐,丝毫不惧陆羽。如今,老鸨见了陆羽琴盒当中的飞剑,老鸨才知道陆羽确实有真才实学,绝非寻常山野道士,于是态度大变。
良久之后,老鸨朝陆羽拜了一拜,道:“贵客请稍等。”
此刻,她就连称呼也换了,不敢再口称客官。
过不得多久,一个容貌俏丽的年轻妇人,穿红戴绿,来到了朝秦馆。
老鸨亦步亦趋跟随在妇人身后,唯唯诺诺,毕恭毕敬,又摆出了一桌真材实料的酒菜,邀请陆羽落座。
“道长不在凡间享福,来此所为何事?”
妇人眼焕异彩,眉目含情,那双水晶一样的眸子格外有神,似乎要将陆羽看透。
陆羽面带笑容,说出四字:“降妖除魔。”
妇人也是满脸笑意,自衣袖里掏出一张红色的请帖,摆在桌上,道:“降妖除魔的方式有很多种,不知这位道长喜欢哪一种?净土寺有一位高僧,跑去碧海降妖除魔,要把那个盘踞碧海多年的海姥除掉。到后来,那高僧感念海姥修行不易,于是选择以身饲魔,要和海姥结为了夫妻。不久前,海姥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准备大摆喜酒,于是广发喜帖,我手中也收到了一张呢。”
请帖里的字迹很是娟秀,显然是出自于女子的手笔。
陆羽不认得这是何人的字迹,却能认得出来,书写请帖的墨汁里面,调入了冥灵之灰。
冥灵之灰极为珍贵,是碧海的特产,普天之下也只有海姥能拿出这样的大手笔,用冥灵之灰来调制墨汁。
陆羽拾起请帖看了看,问道:“你和海姥很熟?”
妇人微笑点头。
陆羽惦念着先前曾在碧海做客,又得到冥灵之灰相赠,于是动了恻隐之心,道:“你既和海姥相熟,我也不为难你。你且离开荆山,远走高飞去吧。”
妇人脸上笑容一扫而空,可怜兮兮的问道:“道长这是要赶我走,让我无家可归吗?”
陆羽道:“天地广阔,何处不能修行?”
妇人落泪道:“可是,荆山是我的家呀。”
这女人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变脸像翻书一样。
不过,她神态转换的时候,没有半点别扭之感,反倒将女子嬉笑悲泣等各种娇滴滴的仪态,演绎得淋漓尽致,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无不勾魂夺魄。
陆羽却不为所动,漠然摇头。
“尚真大师让海姥弃恶从善,使得千里碧海,一片祥和。道长何不学尚真大师,以后留在荆山,也把荆山变成人间乐土?”
妇人擦去了泪水,巧笑倩兮,含情脉脉望着陆羽。
她话中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陆羽学那尚真,以身饲魔,娶她为妻。
可惜,这妇人不是海姥,陆羽更不是净土寺的高僧尚真。
陆羽深深的看了妇人一眼,道:“我再给你一天时间,你若再明天天黑之前,离开荆山。如果明天晚上,你还留在荆山,休怪我剑下无情!”
妇人眼神哀切,楚楚可怜。
“先前听道长弹奏招魂曲的时候,我以为你肯定是琴如其人,是个情意绵绵之人,没想到你却这么绝情,现在人家的心都被你伤透了。你对人家无情无义,那也怪不得人家辣手无情。”
妇人说话之时,表情逐渐变化,最终眼神锐利,瞳孔当中似暗藏刀剑。
“我也给你一天的时间,要是道长明天改变了主意,人家还是愿意嫁给道长,像那尚真和海姥一样,做一对恩爱夫妻。道长若是冥顽不灵,执意要斩妖除魔,人家也只能狠心将道长除掉。我修炼数百年,如今已结出了鬼珠,修炼到了玉丹境界,道长却年纪轻轻,想来修炼时间不久,怕是斗不过人家呢。”
妇人说完之后,把手放到嘴边,吐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珠,端在掌中,朝陆羽稍作展示,又道:“道长若是肯和我结为夫妻,这颗鬼珠就当做是嫁妆。道长若是不肯,人家就只能以这颗鬼珠施法,取了道长的性命。我听人说过,和尚道士的肉是酸的,不知是真是假,也许能从道长这里,得到解答呢。”
这鬼珠一出,周遭寒气暴增。
桌上酒水瞬间凝结成冰,竟发出轻微的咔嚓咔嚓的结冰之声。
陆羽心中却惊喜不已。
“法惠禅师没有骗我,风华雪的机缘,果然就在这荆山当中!神道鬼修的修行方式,大不相同。大鱼吃小鱼,大鬼吃小鬼。鬼修不仅能采集活人阳气修炼,更能直接吞噬阴气。风华雪得了这颗鬼珠之后,只需将珠中阴气化为己用,就算不能直接突破至玉丹境界,也不会和玉丹境相差太远!”
陆羽心念如潮,眼中暗藏邪异之色。
因心中欣喜,陆羽说话的时候更加肆无忌惮,道:“人鬼殊途,我若娶了你,不消两三月,就会被你吸成一具干尸。你心肠如此恶毒,我怎敢娶你?”
妇人眼中异彩连连,道:“道长修炼的功法,应该是世间一等一的至阳至刚法诀。人家身上阴气,只要靠近了你,都会被阳气消融。你我成婚之后,阴阳采补,必能突飞猛进,过不得多少年,就能举霞飞升,做一对神仙眷侣。”
陆羽冷笑不语。
妇人飘然飞起,落到壮汉身边,抓着他往外飞去,道:“长夜漫漫,寂寞难耐,这汉子就当做是利息,让我先消遣一个晚上。等到明日,我再和道长成亲,共赴鱼水之欢,桀桀桀……”
这妇人先是掩口二笑,银铃般的笑声很是好听,笑到后来,却变成了桀桀鬼笑,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陆羽早就将神行符贴在腿上,当妇人飞起之时,他已背着琴盒,挡在了妇人前方,怒喝道:“这人和我一起来到青楼,与我有缘,我须得保他平安。你当着我的面掳走他,那就是不给我面子。”
妇人提小鸡一样,把壮汉提在手中,冷然道:“臭道士,休要给脸不要脸!我不给你面子又如何?”
陆羽脸上挂着邪邪的笑容,长叹一声。
妇人冷冷问道:“臭道士,你叹什么气?”
陆羽语气慨然,叹道:“唉……你不肯给我面子,我又怎么好意思给你留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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