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在升龙大典里，那道庭女弟子姜兰心，双眼无神目空一切，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此等裂土封疆之举，不正好相当于中土世间里大周天子分封各方诸侯？
道庭论功行赏将三千里山河册封给了栖霞宗，栖霞宗就是这三千里地的主人。
在别人的地面上修行，占了别人的灵山，就好比凡俗世间的农人租赁了地主的田地，自然要给地主老儿交租子。
这种事情，陆羽想得通。
至少就目前而言，陆羽自问没有打土豪分田地的实力，也没有能耐去邪灵聚集的无主之地霸占灵山修行。
“我答应上贡。”
陆羽不再犹豫，答应了此事。
那栖霞宗弟子亦不再多说其他，直奔主题，问道：“你擅长什么？”
陆羽想了想，道：“我会炼制丹药。”
对方问道：“何种丹药？”
陆羽道：“烧身丹。”
那栖霞宗弟子道：“仙门道统众多，丹药数不胜数，我未曾听说过烧身丹是何物，你且说说，此丹有何功效。”
陆羽道：“烧身丹是一种辅助修行的丹药，筑基境之人可以服用。”
对方问道：“几分毒？”
陆羽道：“九分。”
“哼！你等邪魔外道之辈，只顾着提升修为，却不管自身根基，这等九分毒的丹药，也敢用来辅助修行，真是不知死活。”
那栖霞宗弟子冷哼出声，更是不屑，却朝陆羽伸出手，道：“不过，烧身丹虽是劣等的毒丹，好歹也能用来喂养蛊虫。一年一颗丹药，作为你在租住在此地修行的租金。”
烧身丹是筑基境之人服用的丹药，算不得有多珍贵。
一年一颗，这租金倒也不算太高。
陆羽的丹药尚在炼制，哪有烧身丹在身，只道：“可否等我炼出来之后再给租金？”
那栖霞宗弟子似是见惯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多问，伸手拿出了一本小册子，抬笔唰唰唰记录着，口中言道：“今年年底，我来收租。你若拿不出一颗烧身丹，可以用别的东西抵债，若什么都拿不出，那就只能上贡劳力，随我栖霞宗出征，征战混沌邪灵。你若能在大战中活下来，自然能得到不少功勋，不仅抵债绰绰有余，还能剩下不少。若是死于大战当中，欠我栖霞宗的租金也就一笔勾销。”
此人看上去眼高于顶，神色倨傲，如今这一番言语之后，陆羽倒是觉得此人心性不错，只是脸臭了些，嘴也臭了些。
陆羽点点头，问道：“敢问道友，我仙门为何要征战混沌邪灵？”
那栖霞宗弟子眼神一挑，不答反问：“你是散修？”
陆羽道：“我有师傅。”
对方戏谑道：“那你师门肯定是小门小派，若是高门大派，师门道统源远流长，怎会不知此事？念在你愿意上贡，算是我栖霞宗的租户，我就与你多说几句，你且记在心中，莫要忘了。仙门虽有诸世间，可自万古以来，修仙问道之辈越来越多，而世间修行资源却越用越少，若不开拓进取，等到仙门诸多世间里的修行资源被消耗得一干二净，天地灵气也渐渐被采集一空，到了那时，我仙门必会后继无人！”
陆羽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
不过，陆羽心中也不意外。
有关修行资源不加多，修炼之人不加少，天地生万物以养众生，众生无一物以养天地之言，陆羽早在幻境二千年里，就曾听那吞天食地的缙云氏真龙说过。
如今听这栖霞宗弟子说起此事，陆羽虽然惊诧，却毫不意外。
那栖霞宗弟子又道：“若要仙道永昌，只能锐意进取。这个道理，和修仙问道是一样的。你莫要以为，只有你们邪魔外道之人，才懂得高歌猛进，我等名门正派，亦不弱了半分。你且好好休息，希望你在年底之前，能炼丹有成，等到我收租的那一日，莫要让我失望，能交出一颗烧身丹给我。”
陆羽道：“我既答应此事，就必不会食言。”
那栖霞宗弟子道：“我道号青禾，你叫什么名字？”
陆羽本想说出本名，可转念一想，心中还是留了戒备，道：“我道号双习。”
羽之一字，就是由两个习组成。
双习就是羽。
陆羽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道号，倒是体现出了念旧的秉性。
栖霞宗弟子青禾提起手中毛笔，在册子上唰唰唰写下了陆羽的名字，随即腾空而去。
陆羽正要转身回院中，却发现那和尚邻居，提着陶土酒葫芦，正依靠在林中不远处一颗树旁站着，也许是因为酒喝得多了，这和尚衣衫不整，坦胸露乳，露出了肥胖的肚腩，一看就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歪瓜裂枣，全然没有几分正形。
“道友答应上贡了？”
和尚见陆羽看向他，立时笑意盈盈，道：“前几日我来拜访道友，实则就是要和道友说上贡之时。这栖霞宗的租金虽不算高，却也不低，每次交租我都会肉疼至极。如果我们自己也有灵山，不需要寄人篱下，那该多好啊？”
陆羽点点头，问道：“大师到底想说什么？”
和尚笑嘻嘻道：“一月以前，我曾听人说，各派高手准备大干一场，讨伐混沌邪灵，如今那一场大战已经完结，听说不仅我仙门中人死伤惨重，混沌邪灵更是死了十几万，真可谓是尸横遍野啊。混沌邪灵死了那么多，必会元气大伤，于是那些原本被邪灵们占据的灵山，就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危险。我们虽修为不高，可若有几十上百人同心协力，未必不能攻下一座灵山，将之作为我们自己的修炼道场，从今往后不必再寄人篱下。”
陆羽佯装苦笑，道：“以我的修为，怕是出不了什么力。”
和尚道：“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同样也多了一分胜算，道友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况且，我们选中的那座灵山里头，邪灵数量虽多，却都是些实力普普通通之物，翻不起什么大风浪。我们只是想着，双拳难敌四手，才会广邀道友，一同讨伐邪灵。”
陆羽没有丝毫的心动。
一年一颗烧身丹做租金，无关痛痒。
他又何必为了区区租金之事，徒生是非，白白耽误了大好光阴。
“和尚我的法号叫陶壶，道友若是改变了主意，只需移步西山，我必会扫榻相迎。此山再好，可留在此地修行终归只是无根浮萍，哪里比得上自己当家做主。再者，这山中利于修行之物，早已被栖霞宗搜刮一空，哪里比得上那些从未被仙门中人踏足过的邪灵聚集之地，物产丰富，机缘无限？我们早已谋划好了，占据一座灵峰之后，再循序渐进，讨伐其他的灵峰。如此一来，不仅能开疆拓土占据山河，斩杀邪灵也能谋取一大笔功勋，等到道庭论功行赏之时，以道庭自古以来的慷慨作风，肯定少不了你我的好处……”
和尚语气却一如先前，语重心长的劝了几句。
陆羽只道还需要思忖一番，实则已是婉言拒绝。
陶壶别无他法，只得告辞而去，渐行渐远，当陆羽的小院消失在树林深处，这和尚眼中已多了一丝异色，心道：“我好说歹说，这小子竟然还是无动于衷，肯定是另有所恃，若非如此，寻常筑基境散修的心思，大都和我差不多，哪里能经得住我这般诱惑。我且先不要打草惊蛇，不妨暗暗观察，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依仗，竟对讨伐邪灵占据灵山之事，毫不动心。贫僧若能把他的依仗夺取在手，那该多好……”
陆羽虽知人心叵测，却也没想到人心竟诡诈到这种地步，他只是拒绝了陶壶和尚的提议，竟已让对方想入非非。
陶壶和尚辞别离去之后，对陆羽心怀鬼胎。
陆羽不知陶壶和尚竟如此阴狠，没将这和尚放在心上，考虑的却是先前与青禾之间的那番言语，心道：“莫非在这宇宙星河里，仙门的众多星域，诸方世界，包括中土世间在内，都是像这方世界一样，全靠着征伐杀戮，抢夺而来？这种作为，和中土世间人人喊打的无忌真人，又有何差别？可是，道门经文尽是悲天悯人，佛门的经文尽是慈悲为怀，他们怎能做出这等和道统理念背道而驰之事，做出此事之后又如何守得住道心？”
陆羽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
还在陆羽从小就不算是个好孩子，不怎么受管教，年少时在楚国虽随着大儒读书多年，却没有被书中满纸仁义道德之言烧坏脑子，加之此人不类其父，骨子里带着三分邪性，本就不算什么好人。
如今猜测仙门或许是靠着征伐杀戮才繁荣昌盛，也能坦然接受此事，道心丝毫不受影响。
陆羽只稍稍分心想了想，就把心收回，凝神关注房中的炼丹炉，就在这几日间，炉中的烧身丹差不多要炼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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