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落地之后环视四周，以龙睛观察四周，一无所获，立时眼神微变，抬手捏出一道剑诀。
三寸剑锋自指尖升起，从发髻上一扫而过，立时发带断裂，长发披在肩上。
陆羽已有筑基境第八层易发境界的修为，长发黑亮柔顺，被威风一吹，发丝已像摇曳的瀑布一样，随风而动，将脸颊的左右两侧遮住了一大半，唯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眸，毫无遮掩的展现了出来。
哪怕在师傅妙用真人坐下学道已久，得到了最为正宗的道门六经里，黄庭经的真传，陆羽这眼神已久没有变化，让人一看就觉得这必定是一个邪魔外道。
长发披肩遮住面容，只为不让旁人轻易看到自己的相貌。
陆羽是经历了青牛宫之时，才得以步入修行之门，有着这样的阅历，他怎能不谨慎？
城中满地落叶。
如今已是春季。
若是正常的城池，必有人打扫街道，哪里会让去年秋冬的枯叶，留到今时今日？
陆羽穿街过巷，脚下传来嘎吱嘎吱之声，行至城池中央之时，忽而眼神一沉，施展出驱鬼之术，自衣袖中掏出一根香，以燃灯印点燃。
青烟缭绕，被陆羽以师尊所传的道法驱动，渐渐飘散四方，在夜色下似墨迹滴入清水，煞是好看。
“孤魂野鬼，听我号令！”
陆羽念咒一声，五指张开，轻轻一握。
呼呼呼。
阵阵阴风吹刮而至。
数以百计的鬼物，藏身与阴风当中，聚集过来，却不敢像凡世间那些鬼怪故事里说的那样，施法暗害陆羽，反倒是一个个眼神惊骇，低下头去，不敢与陆羽对视。
陆羽抬眼望去，扫视群鬼，看向其中一个修为最高，约莫有炼气境三四层实力的鬼物。
那鬼物赶紧拱手一拜，尊声道：“道长有礼了！”
陆羽挥手让其他鬼物散去，只留下了这个施礼的鬼物，问道：“你怎知我是道长？”
那鬼物道：“道长刚刚施出的驱鬼之术，是最正统的道门法术。道长修炼的肯定是道门最正宗的道法，就算暂未出家，我尊长一声道长，总没有错。”
陆羽点点头。
这鬼物倒是会说话。
陆羽师承妙用真人，师门传承的是道门至上六经之一黄庭经。
不过，这鬼物有着炼气境的修为，依然不算孤魂野鬼，应当称之为鬼修。
鬼修又道：“道长召小鬼出来，有何事吩咐？”
陆羽朝寂静的城池中随意指点着，问道：“此地可是鬼市？”
鬼修点头称是。
陆羽又问道：“为何无人？”
鬼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此地之事，和盘托出，没有半句保留。
这一处集市是仙门弟子平日里用来互通有无，买卖东西的地方，却因仙门修士征伐这一方世界，只有数年时间，来到此地的修士不多，集市难以繁荣起来，于是周围修士约定好，一个月来此交易一次。至于这一座城池，则是众多仙门修士合力，驱策鬼物、傀儡、再以聚土成墙一类的法术，一日之间建成。
每当到了月圆十五的夜间，各方修士会来此买卖交易。
至于平时，则由他们这些鬼修，守在城中，免得山间猛兽窜入此地，破坏了城中的建筑。
鬼修说完之后，束手站在一旁，恭恭敬敬。
陆羽问道：“你们既奉命守在城中，为何连落叶都不清扫一番？”
鬼修回礼道：“仙门中人飞来飞去，无需走路，亦没有几人像道长这样有雅兴喜欢落地行走。”
陆羽点点头，不再多问。
那鬼修却点头哈腰的一个劲笑着，很是滑稽。
陆羽不知鬼修为何要笑，仔细一打量，却见鬼修抬起了手掌，大拇指和食指不停的搓着。
这个姿势，陆羽并不陌生。
以前尚未入道修行，在凡俗世间里，陆羽在客栈酒楼当中，遇到那些店小二讨取赏钱的时候，店小二就是这个讨赏的姿势。
也罢。
既然问了这鬼修问题，鬼修又老老实实的回答，合该打赏些。
陆羽往袖中一掏，拿出一根冥棱香。
鬼修用力吸了吸鼻子，已闻到了仙门灵香的气味，脸上满是欢喜，却见陆羽又将冥棱香收了回去，转而拿出一根静心香，随手丢给鬼修，转身而去。
鬼修本以为陆羽小气，不肯打赏，却见一根灵香飞来，凝神一闻，只觉此香比先前那根香更好，于是心中欢喜至极。
陆羽持着先前拿出来的冥棱香，飞离鬼市，直达十几里外，寻了一处静谧之地，将香插在地上点燃，再盘膝坐下，凝视着眼前香烟，眼神越发的深沉。
此香是风华雪所赠。
旧物就在眼前，怎能不睹物思人？
明月一夜比一夜圆。
十五夜，月如玉盘。
陆羽在黄昏之时，在山间割了些长叶子青草，随手变成一个面具，戴在脸上，飞往鬼市。
人心隔肚皮，最是难测。
陆羽前几日初来鬼市之时，披散头发遮挡容貌，今夜则带上面具，都是为了隐匿身份。
财侣法地四字，财居于首位。
外道散修之辈诸如陶壶和尚和智林道士，意图谋财害命，名门正派弟子诸如青禾和青雷师兄弟，也是一丘之貉。
财帛动人心，古来如此。
此事不得不防。
十五夜的鬼市依旧寂静。
月光似流水一样，倾遍山野，将天地抹上一层银光。
陆羽踏月而至，尚未进入鬼市，已见到了城池里飞驰着一道道流光溢彩，不用仔细观察，就知那必定是各方仙门修士施展而出，或是从各色飞行法宝里照出，或是飞行法术闪出的光泽。
鬼市与往日不同，今夜已有灯火。
一个个大龙灯笼悬浮在离地十余丈之处，将鬼市城池照得一片殷红，远远看去，还真如人间血狱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凡俗世人若来到此地，只怕远远看上一眼，见血红灯笼满天漂浮，就已吓得抱头鼠窜。
可仙门修士何惧这些？
陆羽进得城中，行走观察，见城中修士，大多都是孤身一人，极少有人成群结队。
零零散散的摊位摆设在屋顶，摆摊之人盘膝坐在摊位后方，摊位上摆着一些货物，供人挑选。
可那些摊位之上，皆是布置了阵法，就怕有人抢走活物，随即施展遁法逃之夭夭。
至于城中之人，也几乎是个个如陆羽一样，乔装打扮了一番。
唯独有些妖修不同。
妖怪们把脑袋显出原形，牛头狗头虎头，张开着血盆大口，面目可憎。并非是妖怪不怕被人识破本来的面相，只因他们平日里都是化身为人，以妖修的面目与人相处，才不怕被人看到真面目。诸如先前那意图谋算陆羽的陶壶和尚，平日里总是以一个面目和善的胖大和尚面貌出现，当他现出原形，变成一条通体花色的大胖蛇之后，谁还认得这蛇就是陶壶和尚？
陆羽在城中走走停停，将这鬼市里买卖货物的价格行情和章程了解一番，旋即选了一个无人的屋顶，再自衣袖中掏出一张竹席摊开，将几柄飞剑拿了出来，摆在竹席上。
城中修士来来往往，纵横飞驰。
好几拨顾客上门，却因陆羽标价不算便宜，讨价还价一番以后，生意难以做成。
直到半个时辰走之后，陆羽才卖出了一柄中阶法宝级别的飞剑，心中不免暗叹：“这生意如此清淡，我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卖完？”
陆羽要卖的东西，何止这几柄飞剑。
龙门世间之战，陆羽手持分景之剑，杀伐四方，得来的各类法宝，足足有一百多件，除此之外，还有各类丹药，以及在邪魔外道当中极为盛行的毒药……
若是按照今天这样卖下去，只怕要卖上好几年才能罢手。
刚来此摆摊之时，陆羽心中亦是有些忐忑，担心有人欺行霸市，强买强卖，如今摸清了门路，便再无担忧，只因来此买卖的仙门修士，大多都是筑基境修为，其中虽有极少数有着玉丹境的修为，却很守规矩。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个多时辰。
陆羽摊位上的东西，卖出了三件，他又添上三件。
“道长有礼了。”
一个鬼修飘来，落到摊位之前。
陆羽见这鬼修就是前几日他问话的那个，试探一问：“你我见过？”
鬼修陪笑道：“我认得道长的眼神。”
陆羽点点头，道：“你也要买法宝？”
鬼修道：“小鬼只是个供人驱使的鬼修，哪里买得起道长的法宝。小鬼冒昧来此叨扰道长，只是给道长传一句话。”
陆羽道：“何事？”
鬼修道：“道长应该是初来鬼市，怕是不知道人心险恶更甚于山间猛鬼。道长也许没有察觉到，因道长每卖完一件法宝以后，又立即补充一件，于是惹得不少修士在暗中注意着道长，也许要对道长不利。”
“多谢了。”
陆羽点点头，拿出一根静心香。
鬼修得了好处，千恩万谢而去。
长夜清凉。
摊位摆设在屋顶，位于灯笼的照耀之下，哪怕站在极远处，也能看得到盘膝坐在屋顶摆摊之人，至于摆摊之人往远处望，则因夜色昏黑，难以看清楚远处景象。
今夜，上有明月悬空，下有灯笼普照。
这样的夜色怎能挡得住陆羽的法眼。
他佯装无事，暗做观察，果真见到二三百丈外，有几个修士聚集在一株茂密的大树下，立身于月色阴影当中，正朝他摆摊之处指指点点。
陆羽的耳力和寻常筑基境修士相差无几，也不懂得唇语，当然无从得知对方在说些什么，可单凭从龙睛里看到的画面，通过这些人的面相眼神，已知今夜，必有一场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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