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大海,波涛翻腾。
入海三千里,海面有一座岛屿,方圆数里。
岛上园林秀丽,远远可以看到林中有屋檐露出,空中祥云覆盖,方圆百余里,云上建有殿宇,如凌霄宫阙。
陆羽远在百里之外,已看清楚了云中宫阙牌匾上写着的两个字:道庭。
见此二字,陆羽不免想起了在中土世间里,遇到的那个道庭女弟子姜兰心。此女眼神空乏,似目空一切。当时陆羽只有炼气境十二层的修为,偕同师兄弟们一起参与升龙大典,头一回听到道庭的名号,初见姜兰心,不知这女子眼中的傲气从何而来。如今来到这一方尚未定鼎的世间,方知道庭二字,在仙门当中的地位。
栖霞宗势力庞大,和中土世间的冲虚宫相比,不弱半分。
在这一方世间之内,栖霞宗依旧要受道庭的册封,才有了名正言顺的三千里疆域。
除栖霞宗外、佛门菩提塔、邪道尸王宗、魔道血狱道场,同样也是受了道庭的册封。
道门朝廷,名副其实。
尚未进入岛中,前方已有大阵阻挡,显出一个无色无光的透明阵法罡罩,挡在前头。
彩霞只得停在海上,显出人形,悬飞在陆羽身侧,朝四处观望,忽而言道:“主公,那里有人来了。”
陆羽没有多言,他比彩霞更早发现岛屿方向有一艘独木舟驰骋而来。
木舟没有风帆船桨,更无船舵,只有一个身穿道袍,满头白发的道士,盘膝坐在船头,手中持着拂尘像是握着钓竿一样,竟拂尘的尾部垂入海中,似在钓鱼。
不一刻间,木舟已到近处。
陆羽见驾船垂钓的道士气势浩大如山,知晓对方必是高人,便以道门礼法,手捏子午诀,朝对方打招呼。
道士回了一礼,道:“阁下何人,何方人士,来道庭何事?”
陆羽本想编一个假身份,却又觉得此方世间远离中土,无人认得他,为免道心不安,干脆如实相告,道:“在下道号双习,朱雀星域中土世间人士,来道庭是想登记在册,再去征伐混沌邪灵建功立业。”
道士却道:“朱雀星域距离此地极远,相隔十几个世间,使用八方乾坤阵来此,需要耗费不少仙精,难道你就不怕在这世间里找不到什么机缘,到头来亏得血本无归?”
道士之言不假。
那不朽宗的掌柜贩卖僵尸来此,途中每通过一次八方乾坤阵,都要使用十几二十片仙精来驱动大阵,总计二百余片仙精,对于寻常仙门修士而言,算是一笔巨款。
陆羽道:“道法自然,一切随缘。”
道士点点头,道:“你倒是想得透彻,且随我来。”
独木舟稍稍往前,船头撞开了大阵罡罩,陆羽领着彩霞飞到船上,继而独木舟退入阵中,航向岛屿。
道士独坐船头,沉默不语。
陆羽趁着尚未登岛,极尽目力,打量着岛中景象。
彩霞怯生生的侍立在陆羽身边,似是有些忐忑不安。
“上钩咯!”
道士吟哦一声,提起拂尘。
海中大浪翻腾作响,舟船随波摇曳。
一条长达数丈的大鲨鱼,咬着拂尘的尾端,飞出水面。
道士以拂尘钓鲨,就好似是渔夫钓出一条二三两重的小鱼儿,举重若轻,在鲨鱼飞起之时拿出一只脸盆大小的鼎炉,摆在身侧,再挥手甩动拂尘,那条长达数丈、飞在空中足有数层楼高的大鲨鱼,已被道士甩进了只有脸盆大小的鼎炉里,继而道士施出法诀,在鼎炉下生出一团火焰,烹饪鱼汤。
汤水顷刻煮沸,香味四溢。
“不义之财,见者有份。”
道士嘿嘿一笑,拿出几个碗,盛了两碗分给陆羽和彩霞,道:“莫要客气,你二人刚刚来此,这鲨鱼就上了勾,如此算来,我的鱼汤合该与你们有缘,且和我一同分享。”
陆羽见道士豪迈,加上自身本就不惧毒素,端起碗就喝。
彩霞本想阻止陆羽,却见陆羽已经喝下了鱼汤,又发现陆羽喝了之后神色如常,她也张口尝了尝,因鱼汤鲜美,一不小心竟喝完了。
道士倒也豪气,又给二人装了两碗。
彩霞喝下两碗鱼汤,眼中怯意渐渐散去,大着胆子询问道士:“前辈,这岛上就你一个人驾船招待往来的仙门修士吗?”
道士点点头。
彩霞又问道:“几年前我们刚刚征伐这方世界的时候,来道庭登记之人数以万计,前辈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道士眨眼微笑,只将拂尘一甩,身上浮现出一道道光阴,落到海面,化作人形,不论是相貌身高,还是穿着打扮,皆与道士一模一样,唯独神态各不相同,人数足足有千余人。
“哇!好香的鱼汤,新鲜出炉的吗?”
“且容我先尝一尝。”
“莫要把鱼汤都喝光了,船上还有客人呢,咱们要是只顾着自己,却让客人饿肚子,此举怎是待客之道?”
千余道士闹闹哄哄,鱼贯飞至穿透舀汤,扬汤之时,香气弥漫,让人食指大动。
海面洋溢着热闹的气氛。
彩霞看得目瞪口呆。
陆羽龙睛在目,观察入微,更觉道士的手段非同凡响。
好玄妙的道门分身术!
寻常分身乏术陆羽也学过,却只能用法术凝成一个幻象,却犹如木偶一样呆板,只能勉强骗一骗,却经不起细致的观察,更经不起推敲。
道士以分身术显化出的上千个分身,却似乎每一个分身都有自己的灵识,仿佛都是活生生的大活人,千余人的言行举止各不相同,仿佛各有各的想法和意图,各有各的喜怒哀乐。
收!
道士拂尘一甩,千余人化作光阴回到道士身上。
彩霞还在愣着,尚未回过神来。
道士朝彩霞挥了挥拂尘,问道:“小姑娘,你现在觉得,我是忙得过来还是忙不过来?”
彩霞愣愣的点头。
“哈哈哈……”
道士摇头而笑,笑声起伏不定,好似是在唱歌,继而船中一个水仓里,摸出了一尾小鱼,乃是鲨鱼的小鱼苗,似乎刚刚孵化不久。道士把鱼苗端在面前,口中念念有词。
咒术!
仙门诸法当中,咒术算是极其玄秘的法统。
妙用真人虽以黄庭经悟出仙门诸法,对于咒术却不太擅长。
陆羽得了师傅的道统传承,也知道一些基础的咒术法门,扎个纸人草人之类,咒死凡俗世人可谓轻而易举,可仙门修士精气神旺盛,体强魂壮,以陆羽的咒术水准,咒上七天七夜也没什么效果。他虽不擅长咒术,对于仙门咒法却并非一无所知,根据师傅妙用真人所言,仙门里有一门极为强大的咒术,名为钉头七箭书,施咒之时立一营,营内一法坛,开坛做法,结一草人,人身上书敌人姓名,头上一盏灯,足下一盏灯,脚步罡斗,书符结印焚化,一日三次拜礼,至二十一日之午时,哪怕对方的仙人,也会被活活咒死,防不胜防!
道士施法念咒,手中小鱼急剧变大,迎风而涨,化作一条长达二三丈的大鲨鱼,跃进海中。
陆羽问道:“前辈这是为何?”
道士笑道:“这一方世间,本被混沌邪灵盘踞,世间诸多生灵,皆与我仙门诸世间不同。这天地当中,不论是草木,还是飞禽走兽鳞甲昆虫,全是由我辈修士投养而成。这海中的鲨鱼,本就不多,我吃掉一条就少一条,若不时常放生几条鱼儿,以我一日三餐的食量,岂非过不得几个月,大伙投养在海中的鲨鱼,都会被我吃得干干净净?”
陆羽心念一闪,回想起龙门世间之事,随口问道:“如此算来,这方世间平定之后,还需投养凡俗世人。”
道士点头道:“春种一颗粟,秋收万颗子。要是不播种,哪来的收获?不过,这件事情,你是混不到功勋的,迁徙数以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凡俗世人,这种事情都是由仙人出手,我等仙门修士,哪里能参与其中?”
陆羽问道:“我仙门已有诸多世间,何必再征伐混沌邪灵?”
道士喝了一口鲨鱼汤,眼中已露不屑,道:“我仙门若不征伐混沌邪灵,混沌邪灵同样会征伐我仙门诸世间。一千二百年前,就有一方仙门世间被混沌邪灵攻破,世间众生死绝,一个不剩!朱雀星域久无战事,你又是朱雀星域中土世间之人,周遭有好几方世界拱卫,你这样的人,生来安逸,哪里知道我仙门诸世间的艰辛?”
陆羽是头一回听说此事,不由得心中震撼,想来也是,朱雀星域的中土世间多年无战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安乐已久,未曾感受过混沌邪灵的威势,哪里知晓道士说的这些事情。
道士也许觉得用碗喝汤不痛快,端起煮鲨鱼的鼎炉,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挥手擦嘴,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十方水土养十方人。若无三千世界,如何养得活千万修行之士?若无千万修行之士,如何能与斩不尽、杀不绝的混沌邪灵一争高下?唯有仙门诸世无疆,一代强于一代,方能仙道昌隆,长盛不衰!”
陆羽问道:“难道就连仙人出手,也无法庇护仙门诸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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