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不见。

    小晨曦依旧是那副小女孩模样，不似陆羽的妹妹陆婵儿一样，从小女娃长成小姑娘。

    陆羽来到云门寺的时候，寺院大门早已打开。

    僧人在门外打扫落花与尘埃，见陆羽来了，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朝禅院深处指了指。

    陆羽进入寺中。

    过不得多久，来到一处禅房外。

    净土寺高手小晨曦依旧是那副娇嫩的小女娃样子，憨态可掬，素白色的僧衣穿在她身上，就像一件拖地的白裙，亭亭如莲，不惹尘埃。

    陆羽清楚记得，数年前在蒹葭山，第一次见到小晨曦。

    当日，雨水绵绵，小晨曦自雨中行走而来，在满天芦花的衬托下，她就像是一个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精灵，脚丫子一动，足下便会生出一朵莲花。

    陆羽温和笑道：“小晨曦，我来看你了！”

    小晨曦哼了一声，皱着小眉头打量陆羽，眼神里有一丝丝陌生感。

    陆羽记得与小晨曦初会的画面，也记得每一次和小晨曦重逢之时，这净土寺高人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

    小晨曦拿出一本书册，翻了翻，又瞧了瞧陆羽，道：“你要是再不来看人家，人家就去拆了楚王府。”

    哪怕实力再如何高深，小晨曦依旧有几分孩童的心性，尤其是在陆羽面前，她更是毫不遮掩，喜怒哀乐皆写在脸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陆羽问道：“你喝酒吗？”

    小晨曦满脸戒备，道：“你是不是想把人家灌醉，再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陆羽指了指云门寺里随处可见的高耸佛塔，拿出一个酒坛，道：“佛门胜地，怎能想那些稀里糊涂的事情？再说你这么小，我又怎会饥不择食？”

    小晨曦又哼了一声，躲过陆羽递过来的酒坛，打开闻了闻，忽而眼神一亮，咕噜噜喝着。

    哪怕酒水再烈，也灌不醉仙门高手。

    陆羽酿的酒不算烈酒，是这几年在修行之余，收集桃树坠落的花瓣，酿造而成，酒性温和。

    她这样的高人，怎会喝醉？

    “我在册子里没有写错，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小晨曦把喝光的酒坛收入衣袖，走近禅房，在蒲团上盘膝坐下，道：“喝了你这酒，我怕是要闭关修炼一段时日了。你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想陪我玩，才故意给我喝这种酒？”

    陆羽摇头道：“好酒西当然要和好友分享。”

    小晨曦讶然点头，拿出毛笔，在册子上唰唰唰写着。

    陆羽知道，小晨曦每过几个月，都会忘掉以前的前尘往事，只有用纸笔记下，等到下一次失去记忆，再翻阅小册子，才能知晓以前发生的事情。

    小晨曦写完之后，收起册子，手中捏诀，已是准备闭关修行，口中则叮嘱道：“那一次升龙大典，冲虚宫白无瑕勾结邪魔外道，为了谋夺剑仙陆慎的传承，一路追杀你，此仇你肯定会报。不过，哪怕你现在修炼到了玉丹境，也还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且先好好修行，等到有朝一日修炼有成，我们再去报仇雪恨。”

    陆羽问道：“佛门不是都讲究慈悲为怀？”

    小晨曦哼声道：“除恶就是扬善，扬善即慈悲。”

    陆羽望向窗外，似乎能看到数千里外，位于群山白云深处的冲虚宫，唏嘘道：“当年实力微弱，斗不过他们，如今却不相同。小晨曦怕是不需要等太久，我就会来找你帮忙。”

    小晨曦本已闭上了眼睛准备修行，听得陆羽此言，问道：“莫非你能在短时世间内，修炼纯阳境或是升仙境？”

    陆羽道：“我离开中土世间数年，认识了一个升仙境高手，现在把他带回来了。”

    小晨曦讶然张了张嘴，却没多问。

    仙道有三千世界，每一方世界里都有不少升仙境高手，加起来至少也有上万人，小晨曦虽修炼多年，也曾云游三千世界，结识了一些高人，却哪里认得那么多。

    陆羽辞别而去，正要走出云门寺，却见不远处有一个僧人，坐在凉亭里，正在和一只大公鸡下棋。

    僧人的背影陆羽很熟悉。

    不等陆羽揣摩此人到底是谁，僧人已经转身回头，朝陆羽微笑致意，口称道友。

    陆羽拱手回礼，道：“法惠禅师有礼了。”

    这禅师也陆羽颇有善缘，陆羽的甘露丸就是这僧人所赠。

    “几年不见，道友竟已经修炼至玉丹境，如此速度，真是骇人听闻！”

    法惠禅师挥手让下棋的大公鸡飞走，再把棋盘桌椅打扫了一番，请陆羽坐下，又道：“数年前，冲虚宫白无瑕不要面皮，勾结魑魅魍魉之辈，图谋道友的家传道统。当时贫僧还觉得那白无瑕等人，小题大做，为了剑仙的道统，竟然连名门正派的颜面都不要了，未免得不偿失。如今看来，白无瑕等人还真是有眼光，善哉善哉。”

    陆羽问道：“大师觉得冲虚宫掌教白无瑕做对了？”

    法惠禅师摇摇头，道：“白无瑕是个聪明人，可聪明人未必会做正确的事情。有朝一日，道友若是准备好了，要去冲虚宫讨一个公道，我伽蓝院必定会随同净土寺一起，助道友一臂之力！”

    陆羽道：“多谢！”

    法惠拿出茶具，煮茶相待。

    陆羽则拿出了一些袈裟以及佛门法宝，一样一样摆了出来。

    这些东西，是陆羽回来之前，在孵化池那一战里，从妖修方丈和那些弟子手中得来之物。尤其是方丈身上的袈裟，是一件难得的法宝，价值不菲。

    法惠禅师问道：“道友这是何意？”

    陆羽道：“送给你了。”

    法惠禅师愕然摇手道：“这如何使得？”

    陆羽道：“当初我自荆山诛妖离去，就再未回到楚国，多谢法惠禅师这几年来，一直留在楚国郢都。”

    法惠禅师却不高兴了，道：“我守在郢都，是惦念你我曾有一番交情，并非是想着要你回报我，如今道友给我这些东西，莫不是看不起我？”

    陆羽摇头笑道：“人情往来，本就是一来二去，三番五次，交情才会越来越深。当年我收了禅师的一百颗佛门甘露丸，如今再送禅师一些法宝，不正好符合这个道理？”

    法惠眼神一愣，拍了拍光秃秃的脑门，笑嘻嘻道：“你送我这些东西，只怕就是为了我伽蓝院的甘露丸吧？”

    陆羽正儿八经道：“礼尚往来，本就应该这样。以后我若是再得到了什么适合佛门弟子的法宝，肯定也不会忘了你。”

    法惠这才收下。

    陆羽喝了茶，辞别而去。

    法惠将陆羽送至云门寺外，转身回到小晨曦的禅房近处，找一个驻守此地的净土寺僧人问了一问，得知陆羽给了小晨曦一坛酒，小晨曦喝了之后就闭关，法惠便摇了摇头，心道：“果然在这个楚国世子心中，我和晨曦前辈的地位还是有差别的，只怕那一坛美酒的价值，更在我得到的这些佛门法宝之上。”

    法惠禅师想的没错，陆羽送给小晨曦的酒，是用桃树上的桃花酿造而成，而且酿酒的桃花并不止是桃树上坠落的桃花，而且有着这东方甲木顶端，四季不凋零的九朵桃花的花瓣。此酒最是能滋养神魂，当初陆羽只是筑基境的时候，饮下此酒，魂魄就已经出现了反应，于是陆羽就把桃花摘下酿酒，只因自己修为尚低，修为远远没有达到神魂境，暂且用不上这等滋养神魂的灵物，于是赠给了小晨曦。

    三月繁花，楚地江南，郢都满城飘香。

    陆羽拜会了小晨曦之后，便离开了郢都。

    至于彩霞则被陆羽留在了楚王府，而那道庭高手毕云子，则在知晓楚国郢都的云门寺里，有小晨曦与一众佛门高僧镇守之后，也暂且拜别了陆羽，朝着中土世间的道庭飞去，他倒要问一问这一方世间的道庭之人，为何要与冲虚宫白无瑕等人狼狈为奸，对于道门第一宗门冲虚宫勾结邪魔外道的事情置之不理。

    数年不曾回到故乡，陆羽如今重归故里，第一件事是探望父母亲人，随即就应该去见师傅。

    当年升龙大典结束之后，各派高手阻拦陆羽，师傅妙用真人手持雷剑，欲要和各派高人决一死战的画面，牢牢的刻印在了陆羽身上。

    郢都城外十余里，有一座灵山。

    此山原本是被伽蓝院占据，建了一座佛寺，因地处深山，伽蓝院又不喜欢招摇，凡俗世人只知道这山中有一座古寺，却不知寺中皆是有修为在身的佛门弟子，比起凡俗世间那些声名远播的寺庙，不知要灵验了多少倍。于是伽蓝院占据这座灵山的时候，无人前来上香拜佛。

    山中没有道路，荆棘丛生，凡俗世人怕是想要拜佛也上不了山。

    陆羽御剑而来，越肥越近。

    前方一座高耸的石山，远看光秃秃一片，只有山顶之处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一座道观位于林中，却因树林茂密，道观被挡住，若站在山下眺望，肉眼凡胎看不清山中景象。

    冲虚宫最后一场升龙大典过后，妙用真人来到楚国，准备开宗立派，重立悟道宗，却寻不到好山。不过妙用真人在楚国郢都云游之时，遇到了伽蓝院高僧法惠禅师，一番交谈之下，这一处位于郢都十几里外的灵山，就又伽蓝院转交给了妙用真人，作为悟道宗的山门。

    山中寂静，似乎空无一人。

    宁引捧着一卷书，坐在道观当中，手中持笔，一边读书，一边做笔记，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仙门弟子，反倒像是凡俗世间那些孜孜不倦读书，准备考取功名中状元的读书人。

    陆羽御剑飞来的破空之声把宁引的注意力从书卷里转移出来，抬头朝空中望去，见陆羽飞来，满脸尽是喜色，高呼道：“陆师兄回来了，陆师兄回来啦！”

    数年不见，宁引的修为比当年在冲虚宫做亲传弟子的时候，要提升了不少，只怕已经修炼到了炼气境六七层的样子。他呼喊之时中气十足，隐隐施展出了传音之法，声音朝着石山周遭扩散，十里之内清晰可闻。

    两道身影，自院中飞射而出。

    杨峰与夏志几乎是联袂而来，出现在陆羽面前。

    大师兄杨峰沉默寡言，夏志却能说会道，一个劲的询问陆羽这些年去了何处，又是如何逃脱了各大门派高手的追杀。

    夏志这么一说，陆羽才知道，当年他被各大门派追杀的时候，师尊妙用真人曾与小晨曦一起，暗暗尾随在各派高手之后，只等各派高手找到他的时候，师尊就会和小晨曦出手救下他。只是正邪各派高手一直都没有找到陆羽，于是妙用真人和小晨曦也就没有了出手的机会。

    陆羽和几位师兄弟言语了几句，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略略说了一说，却隐去了朱雀涅槃经与自己假装成僵尸的事情，只说遇到了一个三千世界里的道庭高手，带着他离开了中土世间，再另外一方世界里修行了三年，如今已修炼至玉丹境。

    夏志孜孜不倦询问着，想要陆羽告知那道庭高手是谁，也想要结交一番。

    杨峰却道：“半月之前，师尊心血来潮，掐指一算，算到你就快要回来了，这段时日师尊一直都在等你，你且去拜见师傅，莫要让师傅等久了。”

    陆羽依言而行，进入道观的内院。

    院中清静，一个道士坐在亭中，手中捧着一卷经文。

    经文扉页上，有黄庭二字，清晰可见。

    三年不见，妙用真人容貌如往昔一样，依旧是那一副三十来岁的道士模样，风华正茂，没有半点衰老的迹象。

    陆羽只稍稍多看了一眼，就发现师傅身上的气势，比起三年前离开冲虚宫的时候，要凝重了许多，显然师傅在升仙境这修仙问道的最后一重境界里，已经越走越远，只怕过不得多久，就将要飞升而去。

    “做！”

    妙用真人指了指身前蒲团，一张口就直入主题，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杀入冲虚宫？”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