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缅甸政府倾全力给张家军一次沉重打击的目标并没有实现,张家军损失并不大。金三角贩毒武装的法宝便是利用国界作为护身符,缅军剿则逃泰,泰军剿则逃缅,缅泰都剿则逃老。三国政府从不敢越过边界围剿贩毒武装,而三国政府又没有一次联合起来共同围剿,这就使张家军有了生存和发展壮大的可能。
面对贩毒这一人人痛恨的全球瘟疫,联合国的权威都显得那么软弱无力,正是这种荒谬的国际形势造就了张苏泉几十年的风光。可以肯定的是,张苏泉是全球贩毒王国中最邪恶的毒枭,也是最清醒、最会审时度势、最足智多谋的毒枭,无论是意大利黑手党里的卡洛斯、哥伦比亚的埃斯科瓦尔,乃至坤沙、罗星汉,都无人能出其右。
1973年夏初,万余名缅军站在泰国边界一侧,徒唤奈何。他们派出数十名情报人员深入泰北山区寻找苏联人质的下落,人质非但没有找到,寻找人质的情报人员也一去不返。缅甸最高当局鉴于寻找人质无望,要消灭的敌人又隐匿在另一国领土上,大兵屯集野外被热带雨林气候折磨得苦不堪言,只好班师回朝,对外则大肆宣传政府剿毒的辉煌战果。
一时各国舆论以讹传讹,都道是坤沙残匪基本肃清,肃毒战取得重大战果,世界快太平了。其实,缅甸政府心中有数,它这次大规模军事行动劳而无功。
对张苏泉来说,他最担心的是人质的安危。两名人质开始放在远离边境的深山里,由张正荣师长亲自带人看守,张苏泉向他交代两句话:人质在则司令的性命在,人质亡则司令必亡。张正荣对人质比对自己的爹娘还亲,自己不吃不喝也要把人质侍候好。人质由十六名队员抬着,宿营地点一日三变。睡觉前给他们睡的地方撒上生石灰,怕山里蚂蟥和毒蚂蚁、毒蛇咬他们。转移时,两个抬前两个抬后,旁边一人护轿,生怕他们有一点闪失。给人质吃的东西,消毒了还消毒,生怕吃坏了肚子。人质在他们的精心照料下,越长越胖,放出去时每人足有200来斤。
缅军从掸邦地区撤走后,张苏泉随即把失地收复了。张正荣的第1师又回到原来防卫的莱莫山区,第2师也回到缅甸原芒县根据地。直到这时,张苏泉才把两名人质接回总部附近的密林里,由他直接监管。
由张苏泉策划的绑架苏联人质事件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反而招致军方的大规模进攻,这使他百思不解。最后,他还是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苏联不是西方国家。在苏联那些掌权人的眼里,两个医生的失踪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苏联的首脑对本国公民的态度与西方对待人质的态度绝对相反,何不利用这一点让西方舆论做做文章,攻击苏联和社会主义阵营对人的不尊重?这种炮弹在“冷战”时是致命的。
曼谷最繁华的街道名叫“中国街”。在中国街上有一家妮尔曼酒家,这里住的都是西方驻曼谷记者。
这一天,一位西装革履的记者从妮尔曼酒家出来,一个擦皮鞋的小孩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先生,你是美国记者吗?”这位孩子经常给他擦鞋。这位记者愣了一下,反问道:“你说呢?”
“你如果是记者,有一桩重大新闻你愿不愿意采访?”
“那当然愿意,请你提供。”
“给我多少钱?”
“如果真正重大的话,给你10美元。”
擦皮鞋的孩子惊喜地与他击掌为约,然后吹一声口哨,从孩子背后的巷口钻出两个年轻人。
年轻人礼貌地向他点头致意,其中一个领头的用英语问道:“先生,如果您是美国记者,我乐意向您提供一条重大新闻。”
这位记者当即掏出美国《华盛顿邮报》的记者证。
领头的年轻人自我介绍说:“我是掸邦革命外交事务委员阿成。”
记者眉梢往上一扬:“你是毒王坤沙的人?”
阿成点点头,说:“我感觉去你的寓所或是我的住所谈话都不合适,我们能否就在这大街边的树下交谈呢?”
记者表示同意。
他们来到街边的一棵树下,阿成说:“我们掸邦革命军是为掸邦各民族争取自由民主和民族解放的军队,为了掸邦各族人民的解放我们已经英勇奋斗了十几年。1969年,我们革命领袖张奇夫同志被缅军东北军区诱捕,为了营救我们的领袖出狱,我们不得已于今年4月14日绑架两名苏联人质,请求苏联政府和缅甸政府同意以张奇夫来交换人质。谁知苏联政府对此毫不在意,缅甸军政府立即出动军队突袭我们,并逼我们早日杀死人质。但我们决不会杀人质,他被我们保护得很好。”
阿成接着从手中的皮包里取出两位苏联人的身份材料、各种照片及有关他俩向缅甸政府和苏联政府写的求援信递给记者。
美国记者看到这些材料眼睛都发红了,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这篇独家新闻是东西方宣传战中最有杀伤力的材料,肯定会让他赢得当年的美国新闻奖。作为一个记者,他所追求的最高荣誉莫过于此。
记者力邀他俩到他们认为合适的餐馆进一步深谈。
这一谈竟从上午谈到晚上,记者满载而归。第二天,这位记者没有忘记给擦皮鞋的孩子赏金,他给的不是10美元,而是100美元。
仅仅两天后,美国的《华盛顿邮报》便以头版的位置刊登出这篇爆炸性的新闻。文章精彩,照片真实,立刻在西方舆论界掀起了一阵反苏联的旋风。
各国记者纷纷云集曼谷,阿成趁机向他们散发了大量材料,除了攻击苏联和缅甸政府的材料,还有人质新的生活照片,人质新的家信。精明的张苏泉没忘记夹带自己的私货,那就是宣扬掸邦各族人民的困苦生活,及掸邦革命军为之奋斗的各种材料、照片,等等。
这场宣传战达到了十二级台风的强度。
各国记者在文章中纷纷指责苏联不尊重人民的权利,把本国人民的生命视若儿戏;对自己派出的外交人员冷酷无情,毫无人性;两位苏联人质是亚美尼亚人,俄罗斯人对少数民族歧视,等等。
国际舆论像开了锅,苏联政府十分被动。他们召开记者招待会,驳斥了西方舆论,说他们对自己人质很重视。可是,在记者巧妙的追问下,他们又闪烁其词,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证实自己的论断。结果,记者招待会弄巧成拙,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联政府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撤换了驻缅大使和临时代办之职,勒令他们提前退休。新任大使上任的第一天便紧急拜会缅甸总统、总理、外长,强烈要求立即把人质救出来。否则,苏联政府将停止经济支援。
缅甸政府在苏联强大的压力下,也立即采取了行动,指示东北军区马上与张苏泉展开谈判。
东北军区司令貌随是坤沙的老朋友,对坤沙多有帮助,且接受过坤沙的馈赠。对这样的谈判对手,张苏泉是满意的。
谈判只进行一天。
张家军方面提出的要求是先释放坤沙再放人质,并附有承认掸邦革命军的地位,允许掸邦作为自治区域等条件。
貌随上校没做正面答复,只是说把张苏泉的条件向中央政府汇报后再定。
十几天后,信使送来了貌随上校的一封亲笔信。信上写着:
张秉禹、张苏泉二位先生:
实在抱歉,我为人质之事已找政府协商,但是,政府态度强硬,认为作为国家断无接受反叛分子人质要挟之理。关于张奇夫的问题,我们政府是看在他曾为政府立过大功的分上,饶其死罪,加以宽大处理,但绝不是以苏联人质做交换。张奇夫手下应无条件自动立即放回人质。
陆军上校 貌随
政府的态度对于张苏泉等人无疑是当头一棒。本来以为缅甸政府会低声下气地求他们,并答应他们的若干条件,想不到政府的态度这么傲慢。
在高层决策会上,张秉禹主张采取强硬态度,不放人质,等政府软下来再说。大部分人都赞成这个意见。副参谋长通猜建议先放人质。政府极要面子,不给面子,可能会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司令。
张秉禹说:“国际舆论他们受不了。”
张苏泉开口了:“通猜参谋长说得对,我们应该先放人质。从貌随上校这封信可以看出,政府实际上已经做出了很大让步。作为一个独裁的军政府,他们的权力是不受监督的,他们咬紧牙关顶住舆论的攻势,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同时,我们也应看到舆论也是有时效性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有新的热点,因此,我们应趁舆论还未冷却,见好就收,不过……”
这声“不过”又把人们的心揪紧了,张苏泉在任何时候都具备比他人高出一筹的见解和眼光。
“不过,缅甸政府保证司令生命安全并暗示可以释放他的话,有保证吗?我们与缅甸政府打过二十年交道,知道他们是经常自食其言,说话不算数的,我们要让政府的承诺算数,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中人,我们的人质只能交给这位中人。”
张苏泉的话又得到一片由衷的赞美声。
“找谁做中人呢?我想请泰国陆军总参谋长江萨上将做我们的中人。”
有人问:“这当然好,可谁请得动江萨上将呢?”
张苏泉高深莫测地笑了:“有一个人可以请得动这位总长。”
不久,在93师驻地美斯乐村出现了张苏泉和他的一班高级将领的身影。
3军军长兼93师师长段希文看到这么一群不速之客,心里思忖着:“他们所来何为?”
张苏泉开门见山地说:“老军长,今天我们有一份薄礼献上。”张苏泉说完招了招手,四个兵丁抬着两口木箱进来。打开木箱全是一捆捆百元面额的美钞。
“这箱是20万美钞,送给老军长作为兴办华文学校所用;这一箱是50万美元和200根金条,拜托军长出面请江萨总参谋长联系人质的交换。”
段希文没有半句客套,一口答应下来:“好,我明天便前往曼谷请江萨总长。”
江萨总长果然亲自出马三飞仰光,与缅甸军政府达成默契,并于1974年2月7日亲自乘直升机到满星叠接走了两名苏联人质,送往苏驻泰使馆,随即两位苏联人质被送回苏联国内。
苏联人质送回去了,可坤沙却杳无音信。江萨总长频频去电相催,缅甸军方硬是说时候未到,拖着不办,令张苏泉等人好不丧气。
一直到1974年9月14日,缅甸军政府才释放了坤沙,这离坤沙1969年10月20日被捕已过去了整整五年。
坤沙在狱中的五年吃尽了苦头。他被关在没有窗户、没有通风口、没有光线的黑牢里,没有人跟他说话,没有一点外部世界的情况和消息。甚至连审问也很少进行,他连挨打的皮肉交流都没有。
有一次,他故意打了一下送饭的狱卒,期望他能骂几句,或打他几下,但没有。那个无缘无故挨了他两拳的狱卒连哼也没哼一声,只是翻了他一眼,提起饭篮走了。
在那潮湿的黑牢里,臭虫、蟑螂、蚂蚁是他最心爱的伙伴。夏天也不能洗澡,冬天便凭着一身厚盔一样的污垢抵御严寒。每天两餐的半碗糙米饭,便是维持他活命的唯一食物。在那漫漫的五年长夜里,他几乎要发疯,全凭着相信弟兄们一定会来救他的信念才活了下来。他在牢中一遍一遍地发誓,出去后,要加倍报复这个世界……
出狱后的坤沙面黄肌瘦,手足颤抖,弯腰驼背,头发斑白,才41岁的他竟像60岁的老人,只有眼中仍燃着不屈的火焰。
坤沙出狱是有条件的:一是必须写一份悔过书,认识和承认这些罪行;二是必须宣誓不再从事贩毒活动;三是必须住在两个择一的城市,并绝不离开这个城市,如不遵守,立即处决。
坤沙答应了所有条件,选择曼德勒作为软禁他的城市。
从此,曼德勒最繁华的地段上就经常可以看到一个拥有十几个“保镖”的“大哥”,他出入各种色情场所、歌厅舞池,每日沉醉在温柔乡内,出手阔绰,挥金如土,一天不花几万美元不会歇手,每天都要带两个美女回到他那曼德勒市郊外的豪宅过夜。
这座豪宅是缅甸政府为软禁坤沙特别选定的,它左靠曼德勒军区兵营,右临一大块开阔地,了无遮拦,任何想劫持坤沙的人都会望而却步。在这里有十几个特别挑选的警察看守坤沙,出门有七八个人跟随,每月都要到仰光国家侦探部报到一次。
经过一段时间的醉生梦死,灯红酒绿的生活,坤沙一改刚出狱时的可怜相,又变得红光满面,生气勃勃,英俊魁梧。
他似乎也迷恋这种花天酒地的生活,对女人的兴趣与日俱增,有时,一天要与五六个女子同眠。在众多的“保镖”面前与这些美女做出种种淫秽的举止,看得那些年轻力壮的“保镖”也热血沸腾。
坤沙也很体谅他的“保镖”,到歌厅舞厅,一点就是十几个小姐,每个“保镖”一个。
开始“保镖头”还严守上司规定的纪律,时间久了,也禁不住诱惑。坤沙带女人回来,他也照样带。当然,所有的费用都是坤沙的,坤沙待他的“保镖”慷慨大方,每人每天都有可观的额外进项,给他当“保镖”也是一条生财之道。
由“保镖头”陪同坤沙到仰光每月一次接受训话,是缅甸当局监督“保镖头”的唯一方式。每次侦探局局长训话完后,总要向“保镖头”询问情况,交代一番提高警惕、严密监视、不得误事之类的话,可月月如此,说的和听的都不当回事了。
1974年坤沙在美酒靓女的陪伴中度过了,1975年也在昏天黑地中过去了。对于坤沙的堕落,无论是缅甸当局还是监视他的“保镖头”都放心了。沉溺于酒色中的坤沙斗志全无,已经不再有威胁,对他的监视警戒明显地放松。“保镖头”和众“保镖”也与坤沙同化,有酒同醉,有女人同睡,好不快活,日子就这样流水一般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确切地说,是1976年2月2日中午,“保镖头”因酒色过度,直到中午才起床例行公事地到楼上查看一下。这一看惊得他裤子都掉在地上:坤沙的房间空空如也,陪坤沙的一个女人睡得如死猪一般。“保镖头”慌忙下楼四处寻找,哪里还有坤沙的影子。
在坤沙房间窗户边发现一根长长的布绳,那是用被单撕成的。这一切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坤沙逃了!”
惊恐万状的“保镖头”带着满腔怒火把睡得一团泥一样的众多“保镖”一个个踢醒,人人都回忆不起自己是哪班岗。只记得坤沙带着几个会喝酒的妓女来喝酒,那酒好,菜也好,几个妓女的酒量更好,三灌两灌把大家都灌醉了……
“保镖头”的酒被吓醒了,也不敢过多地责备众“保镖”,他跑上楼去,令那三个妓女立即远走他乡,不许说出昨天的事,否则就以她们劫走坤沙治罪。
“保镖头”命令大家立刻打扫房屋,消除他们花天酒地的痕迹,接着便一起商量编造哄骗上司的鬼话……
这又是张苏泉创造的奇迹,在警戒森严的政府心脏地区,成功地营救出层层设防严密监视下的世界最可怕的大毒枭。
大毒枭重新挣脱锁链,逃回根据地的消息震惊了世界,各报头条都以《笼中猛虎重归山林》这一形象的标题报道了坤沙从曼德勒出逃这一耸人听闻的消息。缅甸政府在全世界面前丢尽了脸面,最高当局调动一切可以动用的野战部队围追堵截出逃的坤沙。
坤沙与接应他的第1师经历了艰苦的战斗和曲折的经历,终于绕道来到了泰缅边境与张苏泉会合了。
看到侄儿死里逃生归来,叔叔张秉禹拉着坤沙的手哭得像个泪人儿。他激动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坤沙:“娃娃呀,这几年要不是张参谋长领着我们,我们张家军早完了,你也出不来,我硬是从心底里服了这个老夫子!你要谢就谢谢他吧!”
坤沙握着张苏泉的手,笑着笑着,泪水哗地如泉涌一般……
坤沙的归来,极大地鼓舞了张家军的斗志,连坤沙控制区的山民都感到坤沙真是有神明相助。
张苏泉当即在满星叠根据地的操场召开了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和交权仪式。
操场上搭起了高大气派的主席台,台两边挂着巨幅对联,左联“欢迎张奇夫同志归来”,右联“恭请革命领袖正位”,横幅“掸邦有福,民族有幸”。几面书有“掸邦革命军”的大旗竖立台前,在春风中迎风飘扬。
所有的官兵都出席大会。会上,张苏泉以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大讲坤沙在五年铁窗生涯中的“动人事迹”,大讲他在敌人严刑拷打和百般折磨下的英勇不屈,大讲他对掸邦民族的深深眷恋和热爱,胸中始终装着掸邦各民族美好未来的蓝图。最后,张苏泉颇富感染力地说:
“同志们,张奇夫同志设想的我们掸邦共和国的蓝图是什么呢?那就是,在我们掸邦的每个村村寨寨都要通电,我们的生活全部要电气化,村村寨寨都要盖上现代化的房屋,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新屋,我们的孩子都有书读,都会成为掸邦共和国有文化的下一代,我们会有更多的工厂、新的学校,将来我们的城镇会比东枝、腊戌这些城市更漂亮。我们的将来会无比幸福美好!同志们,有了张奇夫同志的领导,我们就会有这一切,跟着张奇夫同志就是胜利,就是幸福,让我们高呼,张奇夫同志万岁!掸邦革命军万岁!”
台上台下数千人唰地起立一齐高呼:
“张奇夫同志万岁!掸邦革命军万岁!”
“万岁!万万岁!”
在震天的锣鼓和炮声中,张苏泉把一根大红绶带斜挂在坤沙身上,然后把军政大印高举过头顶,恭送给坤沙,坤沙也一脸严肃地接过大印。台上台下掌声军号声一片欢腾。
掌声过后,张苏泉宣布:“从现在起,掸邦革命军的最高指挥由张奇夫接管,我代表全军服从张奇夫同志的军令。”
坤沙也激动得泪流满面,对张苏泉他确实是由衷地敬佩和感激。他上台讲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以最高司令官的名义宣布,张参谋长同样是我军的最高领导人,他的命令和我的命令同样有效,谁不听他的军令,就是不听我的军令!”
坤沙的话音刚落,全场自发地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足足鼓了三分钟,掌声表达了全体官兵对张苏泉的热爱和信赖。
坤沙乘机大谈张苏泉的神机妙算,忠义无双,不是诸葛亮胜似诸葛亮。张家军的上层军官都知道,坤沙平生最爱读、最喜欢读并奉为圭臬的书便是《三国演义》,他有缅文、汉文两个版本的《三国演义》。三国人物中,他最推崇诸葛亮。现在他再三将张苏泉比作诸葛亮,也说明他对张苏泉倚重之深。他含着泪说:
“张参谋长不是我们掸邦本地人,可他为我们掸邦人民献出了一切,特别是在我入狱期间,他带领全军克服了一切艰难困苦,使我军不但没被打垮,还更加壮大了,张参谋长挽救了我军,挽救了我掸邦民族,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代表全军,代表掸邦民族向他致敬。”
坤沙转过身,向张苏泉敬了一个军礼。
会议就是在这两巨头的互相敬礼之中落下了帷幕。
晚上,坤沙召开了他回来后的第一次高级军事会议。
会上,坤沙对张苏泉把过去由政府授予的“弄亮人民自卫队”更名为“掸邦革命军”的做法大加赞赏。有了这块金字招牌,从此干什么都可以理直气壮。
张秉禹说:“我们天天革命革命的,这不跟共产党差不多了。”
张苏泉说:“有的事是能说不能干,有的事能干不能说,比如贩毒就只能干不能说,革命可以天天喊但不一定做。我们真正要做的还是贩毒赚钱以及巩固根据地。”
坤沙说:“我们这个根据地怎么巩固法,是杀回老家还是就在这泰北地区屯下来?”
张正荣说:“泰北是泰国的土地,总在人家的土地上不是长久之计。”
通猜说:“这里有什么不好,没人赶,没人打,进可以攻,退可以守。”
张秉禹说:“这里毕竟是泰国的领土,人家会让你久驻?”
张苏泉手托下巴,沉思有顷,大家都等他说出高招,他总是这种不紧不慢的样子。张苏泉说:
“这块地方是个好地方。我们可以长期驻下去。泰国方面只要我们送一服良药给他,他们还会欢迎我们长期驻下去。泰国现在患了什么病呢?这就是恐共病。现在的形势是共产党的势力在东南亚各国蔓延。越南南方打了这么久,越共在中苏等社会主义国家支援下,占领了南方全境,接着柬埔寨又被柬共占领,老挝是共产党国家,泰国与老挝、柬埔寨国界线很长,这两个共产党国家渗透进泰国境内可不是好玩的事。所以泰国的军力都部署在柬老边境一线,泰共在泰国内地某些山区活动了二十几年,如果它向泰北发展,与缅共合流那就后患无穷。泰国政府为此很焦虑,如果我们把泰北地区防共、剿共的任务担负下来,我看泰国政府会很高兴地让我们驻下来。”
“我们驻在这里不等于缅北的老地盘不要了,现在因为缅军又来攻打我们只好暂时放弃,只要缅军一退,我们还是大摇大摆回去,等我们再强大一些,缅军再来打我们也不走了,但那是将来的事,现在还是把满星叠周围地区经营好。”
坤沙以拳击掌:“好,就这么定了!”
泰国政府对于坤沙军的防共建议很有兴趣,特地派参谋部的高参乘直升机到满星叠与坤沙谈成了防共的协议,坤沙的条件是允许自己军队在泰北边境地区驻下来。
张家军确定了立足泰北搞军事割据的大政方针后,开始大力建设满星叠。
一时间,这个狭小的山谷小镇,到处都在大兴土木,各种建筑如雨后春笋般兴起,人口也由过去的一千五百人猛增到七八千人。张家军的三千精锐几乎全部署在满星叠周围的密林,捍卫自己的临时“国都”。满星叠周围十几个村寨的政权都被张家军接管,他们向山民征税,不过征税都极低,完全是象征性的,以表明他们是这个政权的主人。
这段时期,国际形势对张家军的发展很有利。当时越军侵占柬埔寨,红色高棉主力退入柬泰边境,越军常越过柬越边境深入泰国领土追击红色高棉,边境摩擦不断。泰国全国都注视着泰柬边境,泰北几乎成了真空地带,全赖国民党残部及坤沙军才不至于使泰共趁机发展,因此,泰王国对坤沙军投桃报李,任其发展不加限制。
这几年泰北地区鸦片产量激增,海洛因的产量翻番,满星叠一时商贾云集,东南亚乃至欧美的毒贩子都赶到这里做生意,满星叠呈现出一片畸形的繁荣。当然,最大的获利者仍是坤沙集团,这期间,他的军力和财力都成倍地增长。
20世纪80年代初,金三角生产的海洛因已占全世界海洛因消费的80%,当地鸦片的收购价不过每公斤80至90美元。每10公斤鸦片可以提炼出1公斤海洛因,而1公斤海洛因在当地的批发价就达3000至4000美元。在曼谷黑市上,每公斤海洛因卖到1.5万至2万美元。可到了美国纽约,每公斤海洛因的价格为200万美元。
贩毒销售既然有如此大的利润,也就难怪人们会铤而走险,把脑袋掖在腰带上干贩毒的勾当。
坤沙这两年在满星叠着重抓了海洛因的生产和海洛因的运输,这是贩毒买卖中最重要的环节。提纯海洛因所获的暴利比贩运鸦片得到的利润要高十倍以上。一位外国记者曾重金收买提炼厂军官,“参观”了鸦片、吗啡、海洛因的提炼过程,他在一篇文章中这样描述:
四间草屋里有一间正冒着烟,里头有人正忙着,三个中年男人正在用大锅煮着东西——生鸦片。一大堆鸦片像排球一样大,用塑料袋裹着,堆在屋子一边,估计有五六百公斤。
一个满头大汗的人正把生鸦片放在铁桶中,桶里已放了四分之一的水,放入的生鸦片约为水的两倍,也就是说鸦片与水之比例为二比一。放好后,一个人忙着把铁桶放入一个正在烧着热水的大铁锅中,利用锅中的热水,把铁桶里的水加热。水温一直保持在80℃左右,因为水温若超过85℃,吗啡的品质就会变得低劣无比。
一个男人不断地用一根木棒将桶里的生鸦片搅动,生鸦片逐渐溶于水中,另一人则不断注意锅里的温度计以及锅下的柴火。
生鸦片完全溶化后,第三个男人将一大瓢的生石灰(即氢氧化钙)倒入铁桶里,拿木棒的人则不停地搅拌着,这时生石灰把鸦片液分解成吗啡和少许可卡因。这时,鸦片液呈乳浊色。于是木棒不再搅动,鸦片液里的其他生物碱、硫酸钙及不溶解的胶质物都沉淀到桶底,鸦片液变成淡茶色了。
第一个人提起铁桶,把鸦片液从一个绷着布的木筐里倒入另一个桶里,鸦片液经过这些紧绷的布滤过,把沉淀物过滤掉。
滤好的鸦片液又重新如第一次稍加热,第三个人放入两大瓢的氯化铵并加以搅拌。氯化铵使吗啡结晶而且沉淀,再经过布的过滤,吗啡就自溶液中分离出来,这些灰黄色的结晶就是吗啡了。
普通10公斤重的生鸦片只能炼出1公斤左右的吗啡。这种第一道炼出来的吗啡呈灰黄色,并非100%的纯晶,它仍含有一小部分的可卡因,把这种吗啡压成块状后,金三角的人通称为黄枇。它的纯度为95%左右。
精制吗啡结晶有一部分送到隔壁的房间里去提炼成更纯的吗啡,而大部分就这样一包一包运到隐藏在其他地方的海洛因工厂去了。
在另一间草屋里,有一个瘦瘦的老人正在干活。他用一个量筒,把量好的丙酮倒入大搪瓷盆的精制吗啡中,然后轻轻搅拌,让混合物自动起化学作用,再把溶液经过滤纸滤过后就得到雪白色、纯度在99%以上的吗啡了。这种吗啡压成块,就称为白块。
白块有2公斤装及3公斤装两种。每块的表面上印有“999”三字,表示它的纯度是99.9%,因此,白块又称为“三九”。
在包装工场,十几个妇女正忙着将海洛因压制成一块块半公斤重的海洛因砖,然后放进一个印有“双狮地球牌”商标的胶袋内,运往全世界,毒害千千万万人。
为坤沙制作海洛因的技师,大都是华人,他们全部来自中国广东汕头地区,这些汕头移民的后裔始终保持着他们古老的宗族习俗,在任何情况下都互相帮助,形成紧密的乡亲关系,彼此相互信赖,格外团结,万一出事他们会保守秘密,绝对不会出卖同乡。坤沙给他们高薪,对他们极其信赖。他们也忠心耿耿地为坤沙服务,不断提高产品质量,最终制造出纯度超过95%的4号海洛因,起名为“双狮地球牌”,简称狮牌,这种牌子的海洛因是毒贩们争相销售的抢手货。这些汕头人给坤沙带来的巨额利润是任何人都望尘莫及的,其他毒枭眼红坤沙这帮汕头技师,曾用过一切办法“挖墙脚”,但都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个毒枭设法绑架了一名技师到他的领地为他生产海洛因,许以高价,并伴有美女,该技师宁死不从。该毒枭无奈,又怕得罪坤沙,只得送还。正是因为有了这批技师,坤沙才败而不亡,无论被赶到哪里,他都能起死回生。过去那种用几匹骡马长途贩运鸦片的蠢事再也不会干了。
现在,满星叠四周建起了十几个海洛因加工厂。收购的鸦片就地加工成海洛因。这给坤沙集团带来滚滚财源,使坤沙有更大的财力购买先进武器,装备他那支五千人的大军。坤沙也用这笔钱为当地做了些善事,修医院、建寺庙、铺路修桥,甚至还建了水力发电厂、水厂,为这座偏僻的山区小镇带来了一丝现代文明的气息。最令人称道的是,他在这里建了一所颇具规模的华文学校,起名叫大同学校,这是整个泰北地区唯一的一所华文中学。此举为坤沙在华人群体中赢得了声誉。
金三角的贩毒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美国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贩毒消费国,使美国深受其害,美国舆论对金三角贩毒大王坤沙的谴责日益高涨。对世界舆论走向十分关注的张苏泉意识到,任由这股讨伐金三角贩毒之声泛滥,就会导致全世界对他们的围剿,必须打一场宣传仗。
他们邀请西方记者到金三角来采访,借机大吹特吹他们为民族解放而不得不贩毒的苦衷,并恳切地表示,如能获国际援助,愿意放弃鸦片的种植收购和加工销售,也就是说,完全不搞鸦片了。
于是,前来采访的记者发表了大量文章,这使西方社会迷惑了,贩毒怎么会和民族解放联系起来。为了搞清这之间的关系,美国议员代表团应邀到坤沙控制的地区参观、交流。
经过张苏泉的精心策划,由精通英语的军官向美国议员大灌迷魂汤,恭维美国是“人权卫士”,是民族解放的支持者,是为世界各国被压迫民族主持公道的法官,吹得美国议员一个个昏头昏脑,张苏泉等人接着谈他们的抗日、反共、反军事独裁政权的一系列“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使得议员们开始对他们产生了好感。张苏泉等人又进一步提出,只要美国每年给他们3500万美元的援助,让掸邦民族有饭吃,他们就保证把鸦片全部毁掉。
美国政府每年花在禁毒上的费用就高达几十亿美元,3500万美元显然是个很合理的要求。
议员明显带着同情他们的观感回去了。虽然援助一事最终因卡特政府不愿意得罪缅甸军政府而搁浅,但张苏泉的宣传攻势是成功的。它使美国政府和国际舆论不再整齐划一、铁板一块了。
然而,不管张苏泉如何神机妙算,他们毕竟是个贩毒集团,而世界禁毒的潮流总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缉毒的力度正逐步加大,这就必然会发生事端。
20世纪80年代初,美国为支持泰国抗衡柬、越威胁,加大援助项目,各种机构源源不断进入泰国,其中有世界禁毒组织驻曼谷办事处。禁毒特派员也到各处去侦察监督肃毒工作。
这一天,泰国清迈市警察局接到美国禁毒特派员的指示,命令他们立刻赶到清迈市郊一处密林。禁毒特派员与警察们一同冲进藏在密林中的一座海洛因提炼厂。令人震惊的是,海洛因提炼厂的总管竟然是清迈市警察局的副局长。同在海洛因提炼厂的还有八名警察。经审问,这个提炼厂是坤沙集团的。坤沙集团用重金雇佣警察为他们提炼贩毒,这可谓是官匪一家。泰国第二大城市清迈居然出现如此腐败的事件,贩毒在泰国的泛滥可想而知。
该事件在泰国媒体上曝光后,政府威信扫地,官员为路人所不齿,人们重新提出:坤沙贩毒集团为何赖在泰国,难道泰国是毒贩们的庇护所不成?
看到这些报纸,坤沙心惊肉跳。清迈市那个隐蔽得那么巧妙的提炼厂竟然会被发现,说明内部肯定有奸细。张苏泉也同意这一判断,却不同意用血腥的办法发动一场寻找奸细、处决奸细的运动。
坤沙执意要采取严厉的措施。望着坤沙那不可抑制的杀人冲动,张苏泉想到他在狱中五年所受的折磨,他胸中存留的那股报复的邪火一直没发泄过,现在要喷吐出来了。张苏泉默然了,随后便告病回家休养。
坤沙在“军师”休病期间,放手实施他的严厉措施。一场搜寻国际禁毒组织密探的行动在坤沙控制的地盘上展开了,所有到满星叠的商人、小贩、游客都受到盘查,凡与海洛因提炼厂有牵连的人都要受到审查和监视,各提炼厂、仓库、营房、司令部各部都加强了警卫,镇上布满枪手。
满星叠新建的大同华文中学有一位女教师名叫曾焰,是从国民党残军兴办的兴华中学跳槽到这待遇更优厚的学校来的,她曾写过吹捧坤沙的文章,发表在台湾《新文艺》月刊上,很得坤沙的赏识。她后来推荐了一个男教师,这个男教师有很多值得怀疑的活动,被军中的情报部门抓了,曾女士受牵连也被抓,本应处决,可张苏泉认为证据不足,坚决主张把他们放了。坤沙不得已,按参谋长的意见放了,但他心中却一直感到不该放。
这次“军师”在家养病,坤沙便把曾女士的丈夫抓了(曾女士被驱逐出境)并暗中处决,又抓了几个可疑的山民,屈打成招,坤沙下令把他们全家一起处决。
处决是公开进行的,发布公告,开宣判大会,可疑分子和他的全家当场被枪毙,并开膛剖肚暴尸一周,尸体在热带阳光下只一天便腐烂生蛆,尸臭在满星叠镇经久不散。这恐怖的气氛使得满星叠人人自危,街上人踪绝迹,连百里外的山民也胆战心惊,坤沙却认为他就是要造成这么一种恐怖气氛,不然,一受到美国缉毒特派员金钱的诱惑就充当内奸,他的“王国”不就充满了暗藏的敌人吗?一定要杀一儆百,哪怕错杀也要达到这个效果,让人们记住做奸细的可怕下场。
坤沙杀红了眼,他把报复的邪火又撒到美国人头上。胆大妄为的坤沙失去了张苏泉理性的约束就完全暴露了他那嗜杀成性的本来面目。他认为美国佬也太趾高气扬了,竟然跑到泰国来跟他过不去,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便不知道自己的厉害。
于是,美国国际禁毒组织驻清迈市的特派员迈克包华斯的夫人,在清迈市购物时被一飞驰而来的摩托车枪手打死,横尸街头。这一光天化日下的残酷暴行在泰国引起巨大反响,朝野为之震动,美国当局为此下令清迈市领事馆的二十多名家属立即撤到首都曼谷。
警察立即调查特派员夫人的死因,虽然没有找到证据,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坤沙,任何人都不会对一个美国官员的夫人下手。美国政府及泰国民众都要求泰国政府立即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对付坤沙贩毒集团。
当时是炳·廷素拉暖总理当政。前总理江萨上将对坤沙集团的利用安抚政策已经受到不少政界资深人士的广泛批评。炳总理对此颇有看法,只是碍于保持政策的连续性及维护政局稳定,才强忍着没有对坤沙集团下手。泰国为总理江萨对坤沙的怀柔政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五千万人口中近一百万人吸毒,吸毒率居亚洲之冠;首都曼谷成了有名的毒都,吸毒造成的犯罪已列为各种犯罪的首位。炳总理正好借此大好机会对坤沙下手。他下令,悬赏50万泰铢买坤沙的人头。
坤沙针锋相对,悬赏收购美国人及泰国各级政府官员、警察的人头,并明码标价:美国人或泰国政府(市)以上官员每人人头值20万泰铢;府警察局长5万泰铢;县警察局长2万泰铢;普通警察5000泰铢……
坤沙的人头没买到,向坤沙送人头的却源源不断。美国一个农业援泰机构的一位农业技术专家密根赫在住宅附近被人击毙,人头无影无踪。好几个县、镇的警察被人把头砍去,几天之内便有十几名警察成了无头之鬼。
坤沙与泰国政府第一个回合的较量获得全胜。
坤沙还不罢休,他又散布他要进一步报复的计划,特别是对美国人。坤沙在满星叠可以把他想说的话很快散布到泰国的大中城市中去。
一时间,整个泰国被各种各样的谣言所笼罩,有的说,坤沙已派暗杀队来到曼谷,准备暗杀炳总理,有的说坤沙准备在美国大使馆放毒,传得最神的说坤沙有一份暗杀名单,美国驻泰国的很多人都上了这个名单。
似乎特地为了证实这个说法,美驻泰使馆果然收到一份名单,上面罗列了一大串美国人的姓名。美国人一个个吓得成天躲在深墙大院里不敢出来。
泰国政府和美国使馆都吓坏了,他们知道坤沙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他们没有采取军事手段解决,而是采取息事宁人的权宜之计,派人与坤沙谈判,缓和双方的紧张关系。
派来与坤沙谈判的人选再合适不过了。此人叫张紫英,华裔富商,年轻时也贩卖过鸦片,后来洗手不干了,靠经营其他生意发了大财,进入了上流社会。张紫英年轻时与坤沙、通猜拜把结为异姓兄弟,以后也一直情同手足。三人中,通猜居长,张紫英排行第二,坤沙老幺。
清迈府派人找到张紫英去做说客,张紫英欣然同意。他说:“我家老三豪爽正直,绝不会干这种滥杀无辜的伤天害理之事。我一定会把这事澄清,为老三讨回清白。”
张紫英的儿子张明鑫劝阻父亲:“我看此去有风险,坤沙这人很残暴。”
张紫英大怒:“我的三弟为人我知道,他最讲义气,我去是为他洗刷不白之冤,有什么危险,何况还有我们的大哥通猜在。”
张明鑫见劝不动父亲,便决定陪父亲同往,以便见机行事,张紫英答应了。
父子俩来到满星叠,坤沙和通猜热情招待,三个把兄弟在酒席上畅叙旧情,好不快活。可当张紫英提到政府派他来说和时,坤沙变脸了。
坤沙不悦地说:“二哥,你怎么当起政府的说客来?泰国政府悬赏50万买我的人头,你知道不知道?”
张紫英说:“你杀了美国人,美国政府向泰国政府施加压力,泰国政府当然要有所表示。”
坤沙鼻子哼了一下:“他不仁,我不义!”
张紫英说:“兄弟,你后来又杀了一个美国农技员、十几个警察,政府都忍了,政府还没杀你一兵一卒,现在给你个台阶下,你还等什么?”
通猜也说:“老三,我们前面也做过头了,现在正好收场,还等什么?”
坤沙铁青着脸不作声。
通猜说:“老二别着急,让老三想想,他会想通的。”
第二天,通猜陪张紫英父子探望养病在家的张苏泉。张苏泉表示应该接受政府的讲和。这使张紫英放心了:张苏泉说话坤沙绝对会听,张紫英总算不辱使命。
第三天上午,张紫英高高兴兴地要返回清迈。坤沙和通猜一直送到镇外的山口,接着坤沙的卫队又一直护送到十几里外。可就在一个山坡上,卫队忽然散开队形,为首的讲了一句:“对不起,我们奉司令之命送你们上路。”
话音刚落,密集的子弹便射向这一对父子,父子双双横尸荒野,卫队扭头就走。
通猜得到张紫英父子被杀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发疯一样策马赶到张紫英父子被杀现场,看到他们死不瞑目的惨状不禁放声大哭。他一怒之下,集合自己的人马便向司令部冲去,被挡住后,他在外面破口大骂:
“坤沙,你这个不仁不义禽兽不如的畜生,你给我出来,老子跟你拼了!”
“坤沙,你这个土匪,狼心狗肺的贼,我要杀了你!”
张秉禹闻讯调来一个团保护司令部,通猜在满星叠的几百人马也都聚集在通猜的身后。
坤沙躲在司令部,面红耳赤不敢出来,他实在没料到通猜会来跟他拼命。
这时,通猜已经红了眼,他把部队布置好,把机枪、火炮架好,手持日本东洋刀,喊着:“准备,一、二……”
突然,传来“住手”的一声大吼,双方士兵都松开了扳机。
在这自相火拼的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张苏泉赶来了。
他下令:“所有团、营、连、排、班长听令,立刻把各自的部队带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开始行动。”
参谋长的话比圣旨还灵,所有官兵没有丝毫犹豫,立即遵令而行。刹那间,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双方,顷刻间无影无踪,司令部门口仅剩下通猜、张秉禹和张苏泉。
张苏泉强支病体走到通猜面前说:“副参谋长,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是坤沙的错,我要当着你的面说他。走,我们到司令部里去。”
通猜手执日本战刀,眼望远方,那泪眼迷蒙的双眸连铁石心肠的汉子都不忍看,那里流露的是无尽的悲哀和悔恨,他像野兽一样大叫一声:
“老二,大哥对不起你啊!我向你的英灵起誓,我永远不见这忘恩负义的贼子!”
说罢,他猛地挥刀砍去自己的左臂,顿时,断臂上的血如泉涌,他忍着剧痛,将断臂甩向司令部大门:“坤沙,老子从此和你断手足之情!”
已来到大门口躲在门后观看动静的坤沙此刻再也忍不住跑了出来,撕心裂肺地哭叫着:“通猜大哥,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
通猜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头大步朝前走去,没走几步,他便“扑通”一声昏倒在地上。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医院。
从不发火的张苏泉,这次也怒不可遏了。他指着坤沙的鼻子骂道:“坤沙,你怎么把事做得这么绝!你杀中人就违背了江湖规矩,更何况他是你的二哥,是诚心诚意为你好而来,你却连他儿子也不放过,你也太狠了!”
“他背叛了我,对背叛者在江湖上就是这个规矩。”坤沙嘟嘟囔囔地为自己辩解。
“你想想看,张紫英如果背叛你,怀有二心,他会带着独生儿子同来吗?你这等于把他家满门抄斩,让他断子绝孙,你这么做不会招来江湖上一片骂声吗?今后谁还敢来投靠我们?特别是这一次把通猜大哥彻底得罪了,通猜大哥离开我们是多大的损失,你知道吗?唉!”
张苏泉说得痛心疾首,浑身颤抖,病体难支,几欲晕倒。
坤沙忙扶住他,说:“参谋长,我知道错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张苏泉回到家,病情加重。他为坤沙的行为忧虑,为这支部队的前途忧虑,也为通猜的病情忧虑,更为即将到来的灾难忧虑。
他估计,泰国政府和美国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肯定会对张家军进行一次打击。驻在别人的领土上胡作非为,人家会容忍吗?可这种危险性,坤沙却视而不见,这就更加危险了。
过了两天,张苏泉感到自己病体略有好转,便把坤沙请到自己宅邸。
坤沙以为张苏泉仍然耿耿于怀张紫英的事,忙先堵住张苏泉的口:“参谋长,我已用最高礼遇厚葬了张紫英父子,还给了他家里50万美元的抚恤金,基本上处理完了这桩事。通猜大哥我也去看过三次,但他一直不肯见我,只好待参谋长身体好些时我们同去。”
张苏泉点点头:“好,你安排得都可以,不过,今天,我要建议你对我们现行部署的兵力进行重大调动。”
“为什么?”
“我估计泰军不久便会对我们发起进攻,不提前准备,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怎么调动法?”
“把满星叠的全部兵力和司令部各机关统统转移到缅甸国境那边去,但我在这里暂时不动,给人以假象。因为我在这里,泰方就不能怀疑我们兵力调动。”
“好,我按你的意思去调动部队。”
张苏泉的直觉没有错,只是他没有料到泰国警方会采取擒贼先擒王的战术,差一点便把他堵在了被窝里。
这一天是1982年1月21日清晨,满星叠还沉浸在浓浓的睡意中,张家军在二十年的征战中,从没有在泰国遇到过被泰方军警偷袭的情况,也从没在清晨被人打扰过。这时,连张苏泉的值班卫士都禁不住睡意沉沉。就在这万物沉寂的清晨,泰国边防警察部队的一支突击队已悄悄前进到张苏泉邸宅。按照军方情报部的情报,当天晚上坤沙也住在张苏泉的豪宅里。
情报并没有错,坤沙原准备在张宅打麻将,因他疼爱的小女儿生病,他赶回家看女儿去了。
警察部队在成功地接近大门后,没有立即炸开大门冲进去,而是在大门外喊起话来:
“张苏泉,赶快出来投降,皇家部队已经把你包围了!只有投降,才是唯一出路!”
张苏泉在睡梦中被惊醒,连忙起来组织卫队抵抗。
战斗打响了,门外的警察部队占据着有利地形,团团包围了这座豪宅。警察部队为了避免自己的伤亡,没有试图冲进去,而是用火力封锁着住宅的出口。张苏泉的卫士猛烈地抵抗。双方都用冲锋枪、机枪对射,僵持在那里。
住在满星叠山林中的坤沙,听到密集的枪声,立刻判断枪声出自张苏泉住所方向,他顿时满头冒汗,马上召集最优秀的十名敢死队员,命令他们立刻冲过去营救出参谋长,救不出参谋长,军法处置。
这十个敢死队员全副武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张苏泉的住所奔来。
此刻,战斗已全面展开,泰国陆军的武装直升机朝满星叠周围的仓库、海洛因提炼厂、军事哨所发起了攻击,一时火光冲天,爆炸声此起彼落,满星叠镇里镇外浓烟四起。边防警察还到镇里把华人全部驱赶出去,他们的住宅被捣毁。
营救张苏泉的敢死队队员借着浓烟的掩护,很快便接近了张宅。他们向毫无准备的警察后背猛然射击,顷刻之间几十名警察便倒在血泊中。屋内的卫士看到援兵已到,趁机掩护张苏泉全家冲出了包围圈,由敢死队在前面开路,卫队断后,钻进了丛林。
看到张苏泉逃出了包围圈,大队警察紧追不舍,但坤沙此时早已调集了大部队,待张苏泉率全家逃到安全地点后,埋伏的张家军来了一个反冲锋,从没经过战火磨炼的泰国警察哪里是身经百战的张家军的对手,在猛虎般的张家军的冲击下,警察部队溃退了,山坡上躺满了警察的尸体。
坤沙和张苏泉在这种情况下会合,自有一番感慨,坤沙说:“参谋长,你真是料事如神啊!”
张苏泉苦笑了一下:“言过了,我自己都差点成了泰军的俘虏。”
张苏泉和坤沙商定,暂不转移,就在满星叠这山头上静观局势的变化。他们对泰军的战斗力嗤之以鼻。
泰国边境警察集结在镇里,却不敢发动进攻,战斗形成僵局。
到第二天,泰国陆军野战部队在数十架战斗机和直升机的掩护下,向盘踞在满星叠周围山林中的张家军进剿。坤沙和张苏泉这才率部退出泰国领土,撤到缅甸一侧。
泰国政府在赶走坤沙军后,用直升机接来了几十名西方记者。他们参观了战场和缴获的战利品,计有美制的自动步枪8000支、弹药20吨,其他各种战斗装备、物资不计其数。
记者们纷纷拍照采访,但是令记者们纳闷的是,既然政府军攻下了毒王的老窝,但为什么没见到一斤鸦片一克海洛因呢?
政府发言人回避这个问题,不是以“所有贩毒都已就地销毁”就是以“贩毒被有关部门处理了”为理由来搪塞。
其实,坤沙早就按张苏泉的意见把贩毒转移了,只是动作还不够迅速,否则也不会留下那么多的枪支弹药等军用物资。但政府期盼的宣传目的还是达到了。
泰国这次对坤沙集团的进攻行动,被国际舆论称为“第三次鸦片战争”。坤沙集团根据地中的各种图片充斥于各报刊的封面和头条,对于喜欢找点刺激的读者来说,这些图片、报道无疑是他们的一顿美餐。
泰国政府指望通过这次行动改变自己打击贩毒不力的形象,并借此向美国寻求更多的援助。他们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影响国内的稳定。可偏偏他们越怕乱,坤沙却越给他们捣乱。
丧失了经营多年的满星叠根据地,坤沙恼羞成怒。他于1982年1月25日这天出动军队,奔向位于泰北的泰华农民银行,袭击警察,烧毁了四辆汽车,造成平民五死五伤,抢劫了农民银行的全部现金。
时过两天,坤沙又用重炮轰击了泰国陆军驻地,用那种105毫米的加农炮整整打了一夜。
与此同时,一支三十人的敢死队深入到泰国一公路交叉路口,截住小客车三辆、小货车三辆及其他各种型号的汽车五辆,全部烧毁,但没有杀人。
紧接着,三天后,即1982年1月28日,坤沙一支五十人的敢死队包围了一处泰国警察边境哨所,用机枪猛烈地向警察扫射,但没有试图冲进去消灭他们,射击了十分钟便又退回山林。
此后,坤沙军队散发了大量传单,喊冤叫屈说他们为了保护泰国北部不被泰共、缅共侵扰,做出重大牺牲,现在泰国政府翻脸不认人,他们要报复,甚至可能与泰共、缅共联合对付泰国政府……
对于坤沙的报复和威胁,泰国政府和美国都有几分担忧。受伤的狼更凶残,毒枭本来就是流氓无赖,他们是什么卑鄙肮脏的事都做得出。特别是如果他们与泰共和缅共合作,危险性就更大。
另外,坤沙的报复和威胁也使泰国老百姓忧心忡忡。泰民族是世界上最善良平和的民族,这个国家几百年来几乎没有发生过大的征战动乱,国王又是善良爱民的君主,因此,老百姓都不好事,怕乱。现在来了这么个凶神恶煞似的毒魔坤沙,民间畏之如虎,似乎坤沙的杀手无处不在,整个国家人心浮动。
在这种全国草木皆兵的恐怖气氛下,泰国政府决定,再次与坤沙集团讲和。
2月1日,泰国政府派出两位高级军官与坤沙集团进行秘密接触,取得秘密谅解。
次日,坤沙集团散发传单,传单中说,接受政府不再攻击的建议,他们也将不再与泰军为敌,不再打扰泰国人民的平静生活,云云。
双方停战协定的消息传出后,舆论大哗:堂堂一国政府竟然与一股外国毒枭武装平等会谈,岂不令人笑掉大牙,政府的脸面和尊严何在?
泰国政府在媒体的严词追问下,支支吾吾,十分尴尬。
所以,当坤沙集团随后提出政府交还泰军缴获的武器弹药,在满星叠附近由泰政府指定一块地方让他们继续居住的要求时,泰国政府断然拒绝。
“第三次鸦片战争”虽然有惊无险,人员损失不大,物资损失也有限,但毕竟是一次大挫折。坤沙丢掉了苦心经营二十来年的家园,失去了传统的贩毒一条龙产业,等于扔掉了饭碗。
几千人将漂泊何方,张家军又一次面临艰难的选择。
在最高决策会议上,坤沙坦率地认错,由于自己杀中人与通猜失和,失去民心,招致泰军的攻击。他保证今后一定要谨慎地使用权力,在大计方针上完全由参谋长做主。
坤沙军队在“第三次鸦片战争”中的后几次报复行动都是由张苏泉策划的,仅仅象征性地显示实力,迫使泰国政府罢战谈和,草草收兵。
张苏泉分析了当前的形势,认为再想到泰国边境地区建立根据地是不可能的事了。虽然凭他们部队的战斗力,要给泰军一次打击是轻而易举的事,但这样一来就彻底得罪了泰国,将来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毕竟是在人家的国土上,倘若激怒了泰国政府,泰国将不得不与有仇的缅甸政府共同围剿他们,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会上,张苏泉目光炯炯地扫视着与会者,果断地一挥手:“杀回老家去!”坤沙站起来做总结:“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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