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谁-海天之章 明月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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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适没有再问步怀宇的事情,袁喜也没有再关注Ella,对于这些历史遗留问题,仿佛两人都选择了回避。周末的时候何适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约了袁喜出来,说是要带她去个地方,上了车还特神秘地要给袁喜蒙了眼睛。袁喜有些纳闷,不知道何适要玩什么花样,不过还是听话地让他蒙了自己的眼睛。

    车子一直开,袁喜不知道他这是要把自己带到哪里,问他也不说,只是笑,让她耐心等着就好了,到后来袁喜干脆也死了心,不问了,只窝在车座上打盹,到后来竟然睡着了。正睡的迷瞪间,袁喜感到何适推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发现眼罩不知什么时候被何适摘了下来,再往车外看,外面也早已经黑透了,没有什么灯光,不像是在市里。

    袁喜迷惑地看向何适,何适看着她笑,说:“傻丫头,你仔细听听,这是什么声音?”说着便按下了车窗玻璃,在玻璃落下的那一霎间,袁喜就听见了海浪的声音,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何适,何适还是满脸笑容,说:“不信下去看看!”

    袁喜急忙推开车门下去,发现车子已经是停在了沿海公路边上,不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她顾不上和何适说话,急忙往海边上跑了过去,就听见何适在身后喊:“慢点,小心脚下!”

    袁喜应着,脚下却没慢下来,跑了没几步脚下就感受到了沙滩的柔软,她忙除下了鞋子,光着脚又往海边上跑了过去。她不是没见过海,可是海边离市里有着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她哪里有这个闲心经常来看海啊,更别说是在晚上,所以突然见到了夜晚时的海,对于袁喜不得不说是个惊喜。

    月色很亮,给沙滩蒙上了一层柔柔的光,大海很温柔,轻轻地抚摸着沙滩,发出悦耳的唰唰声,袁喜看着远处的海月,突然就想起了古人的那句诗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何适从后面追了过来,喊:“别去淌水,凉。”

    袁喜笑着回头看他,见他背着手站在那里,月光打在他的眉眼上,竟是从没有过的俊美。

    何适笑着问她:“喜欢么?”

    “嗯!”袁喜点头。

    何适一步步走近,到袁喜身前时停了下来,手从背后伸过来,竟然是一捧玫瑰。袁喜更是呆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在车上藏了花。

    “嫁给我吧,袁喜,”他说,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激动,另一只手把钻戒也奉到了她的面前:“我提前问过的,你说你会收下这个礼物的。”

    原来,他所说的礼物竟然是这枚戒指!袁喜这才明白,他早就存了求婚的心思,而且还颇费心思地把自己带到海边,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浪漫而唯美的求婚。

    “海天之间,明月为证,我何适要娶袁喜为妻,爱护一世,终生不悔。”他盯着袁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说完了便内心忐忑地等着袁喜的回答,见袁喜一直站在那里不肯说话,他的心里渐渐不安,轻声地唤她:“袁喜?”

    袁喜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抿着唇笑了笑,伸手去拉何适,说:“你起来,我还有话要说,说完了,你再求婚也不迟,到时候我一定答应。”

    何适将信将疑地站起来,迷惑地看着袁喜,袁喜又笑了笑,转过身面朝大海,轻声说道:“我先把我的家庭你说一下吧,你需要对我们的未来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袁喜从自己小时候讲起,把她的父母,她的大哥,她的家庭向何适缓缓道来,说到最后,她才转头看何适,笑着问:“你现在还想娶我么?嗯?”

    何适沉默了片刻,问:“我想我听明白了,第一,你哥哥永远都会是你的责任,因为他你不可能跟着我出国,是不是?”

    袁喜笑着点头。

    “第二,你母亲并不喜欢我,没错吧?”

    袁喜不知道他从那里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来,不过想了想还是点头,当年就是因为他自己才跟母亲决裂,估计母亲还真的不会喜他。袁喜笑了,貌似轻松地说道:“何适,要不然我们只谈一段恋爱好了,怎么样?这样大家就都没有负担了,分手后各过各的日子。”

    何适低下头诼磨了片刻,说道:“嗯,这个主意听着不错。”

    袁喜心里一痛,嘴角却仍是倔强地翘了起来,她不怪何适,任谁都会被她这样的家庭吓倒的,毕竟这不是一时的麻烦,而是一辈子的负担。可是,为什么什么都明白了,可是听到他这样的回答还是会心痛呢?

    何适忽抬起头来看袁喜,微微皱着眉头,像是内心也在矛盾挣扎,说:“可是我还是觉得娶你比较好。”

    如果可以,这个故事真的就该在这里结束,后面就是王子与灰姑娘从此开始了幸福的生活……

    可惜生活从来就不是童话,生活得继续,不管它是喜剧,是悲剧,又或是闹剧,它总得还要继续下去。

    从海边回来的第二天袁喜就卧床了,头痛、发烧、鼻塞……反正电视上给感冒药作广告用的词全落在袁喜身上,一个没少!这可能就是过度浪漫的后果——重感冒。皮晦没好气地把水杯子塞进袁喜手里,醋溜溜地问:“你那何适准备了月光、海滩、玫瑰、钻戒,难道就没记得给你准备个御寒的外套?这都什么季节了啊?这都十月份了啊!大半夜的去吹海风,怎么冻不死你呢?”

    袁喜就着杯子里的水吞咽手里的药片,老实地挨训,她能反驳什么呢?事实就是皮晦说的那样,没什么好反驳的,而且她嗓子实在是疼的厉害,懒得和皮晦逗嘴皮子。

    “袁喜?”皮晦瞄了一眼她,“你真的就这么答应何适的求婚了?是不是太仓促了点啊!”

    袁喜从枕头底下摸出钻戒的盒子递给皮晦,有气无力地问:“脑筋一热,戒指都收下了,你说还能怎么办?”

    皮晦打开钻戒盒子看了一眼,不禁低呼一声:“哇!何适还真是大手笔!这么大的一颗钻,还是名牌的,得不少钱呢!难怪你会脑子发热,就是他向我求婚,我看着这戒指的面上,我没准都能点头。”说完了又狐疑地看袁喜,问:“他哪来这么多钱啊?他们家还给他钱呢?”

    袁喜苦笑:“估计他把回来挣的那点钱全用上了。”

    皮晦忍不住撇嘴,把盒子扔回到袁喜胸前,看着袁喜说道:“瞧瞧你那表情,袁喜,你可真够矫情的,钻石大了不好么?你看看你那表情,活象割了你的肉似的。你不是故意装样子呢吧?气我呢?”

    “你说这石头不能吃不能喝的,有什么用啊?”袁喜手中摩挲着那亮的耀眼的戒指,哑声说道,“还这么贵,我真是挺心疼的,我爸那里辛苦好几年都不见得挣这些钱,我一想把这几万块钱的东西带手上,我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这话你可别跟何适说!”皮晦嗤笑:“我说袁喜,你还是女人么?你说你要是在何适求婚的时候说出这话来,那得多煞风景啊!”

    过了片刻,皮晦忍不住又问:“你把家里的事情都和他说了?”

    袁喜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钻戒发呆,然后轻声告诉皮晦:“我打算过年的时候带何适回家。”皮晦想了想也点头:“这样也好,没准你的姻缘还真在何适那里,毕竟纠缠了这么多年了,不管是你还是他,都挺不容易的。”她抬起头来看袁喜,眼神里的感情很深,她和袁喜从小相识,感情上早已经比亲姐妹差不了什么,这些年来袁喜的不容易,她都清楚,如今看到袁喜总算有了个依靠,她心里最多的是安慰。皮晦看着袁喜半晌,没等袁喜说话,自己反而先失笑出声,说道:“袁喜,你说我刚才怎么突然有点嫁女儿的感觉呢?哈哈!不过说实在的,我还真舍不得步怀宇,那才是个极品呢,我告诉你袁喜,早晚你得后悔。”

    袁喜原本笑着,听到她提步怀宇,心里竟莫名的一紧,随即又释怀了,想起皮晦的经典语录:女人嘛,谁还没有点过去啊!

    过去了就过去吧,步怀宇好也罢坏也罢,总归是错过去的风景。照张恒的话来说,她的执念太深,而他醒悟的又太晚,两人终究是有缘无份。张恒说这话的时候也忍不住叹气,用了极俗滥的一句话——我猜到了他们的开始,却没有猜到他们的结局。

    皮晦听了他这话差点没笑岔了气,问张恒:“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伤感这词了啊?你玩什么都行,就是别玩这个词,我接受不了。”

    张恒没和她逗嘴皮子的兴致,只是淡淡地说:“皮晦,找个机会组织大家聚聚吧,就在你们那里聚吧,让袁喜再给我们做一顿吃,以后可能想吃都没机会了。”

    他这话说得皮晦一惊,忍不住问:“帅哥你怎么了?得不治之症了?怎么感觉这么怪异呢?”

    “没,我身体健康着呢,你可别咒我!”张恒说道,随即又叹了口气,说道:“家里催我移民,整天电话念道着,我估摸着连元旦都捱不过去了。”

    皮晦心里忿忿,在电话里叫道:“你丫得,这是气我呢吧?移民移民,外国就有那么好么?大伙都跟疯了似的往外跑,你们这种人,从国家这里捞够了好处,然后就学会移民了,滚吧!赶紧的!”

    张恒少见地没跟她一般见识,只是说:“行了,要骂见面再骂吧,别忘了叫上肖墨亭,对了,还有袁喜那个何适,告诉袁喜,咱们哥们都是大度的人,既然都过去了,放心吧,老步那人我了解,打死他也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事情,以后你们还都在一个城市里,多个朋友多条路,别非弄得跟不认识似的。”

    皮晦嗯了一声,心情也有些低落,又告诉张恒说肖墨亭可能会没时间,他最近挺忙的。张恒听了说:“皮晦,别怨兄弟我没提醒你,肖墨亭最近总是忙,你还真得去看看他在忙什么,以前也没见他这么忙过啊,兄弟自己是男人,男人那点弯弯肠子都有,总是和女朋友说忙,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皮晦听了不愿意:“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啊!整天跟一花蝴蝶似的光知道——”

    “得!算我没说!”张恒忙截了她的话,笑道:“我别自己找骂,你自己估量着办就行了,别忘了最近组织大家聚聚就行。”

    张恒的几句话还是引得皮晦心里不舒服,袁喜也这样和她提过,她没怎么在意,她很相信肖墨亭,可是张恒虽然人爱闹,这种事情却看的极准,难道是她和肖墨亭之间真的有问题了么?可问题又出在哪里了呢?皮晦想不透,她和肖墨亭已经在一起近六年了,如果这样的感情都会不能被相信了的话,她不知道男女之间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呢?

    袁喜在电话里告诉父亲她现在谈了一个男朋友,父亲听了很是高兴,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问袁喜那人好么?对她好么?袁喜笑着说都好,人很好,对她也很好。父亲在那边傻呵呵地乐着,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些颤音,说出来的话更是有些颠三倒四,只是念叨袁喜别再往家里寄钱了,多买几件好衣服,谈了男朋友了,就得好好打扮打扮了。袁喜说不用,和父亲随意聊了着,说过年的时候可能会回家,父亲听到了更是激动,嘴里一个劲地念叨回来好,回来好。

    袁喜有些内疚,因为和母亲关系不好,竟然连带着父亲也是疏远了,想起小时候父亲对自己的疼爱,袁喜更是觉得欠父亲实在太多。聊着天说起母亲,袁喜的语气还是有些不自然,毕竟僵了这么多年,就算现在她想和母亲和好,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在与母亲冷战了这么多年后,袁喜也开始反思,想当年的事情也许不能全怨母亲,站在母亲的角度去看,她的做法也是情有可原。大哥,那是母亲心头上永远的惦念,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是她闭了眼都不能放心的人。

    “妈妈……她那里还好么?”袁喜犹豫着问。

    父亲听了连忙回答说:“你妈也挺好的,你放心吧,她不会怪你了,傻丫头,她是你妈,怎么会记你的仇,别担心她那里。”

    袁喜的心稍安了下,想了想又轻声告诉父亲:“爸,你劝劝妈,别给大哥找媳妇了,那根本不行,大哥那里有我,我不会不管大哥的,你让妈也放心。”

    父亲在那边还是沉默,看的出来他的为难,袁喜忍不住叹气,不忍再逼迫懦弱的父亲,只得说道:“爸,如果劝不了妈,那就先拖一拖再说,行么?等我过年回去的时候我来解决这个事情吧。”

    不是说她就不怵头和母亲去沟通这件事情,只是因为再没了别的办法,父亲已经对母亲言听计从了几十年,让他去阻止母亲,那简直是个奢望。这样的事情还是她来做吧,袁喜想,把所有的事情都给母亲分析透彻,再让母亲相信她的确能照管大哥一辈子,这样是不是可以打消母亲那个荒唐的念头?

    拖一拖吧,拖到过年她带着何适回家就行,让母亲接受何适,同时也相信他们能照顾大哥一辈子。

    皮晦这几天一直住在袁喜这里,回来和袁喜提了张恒的意思,袁喜觉得自己没法拒绝,不管她曾和步怀宇之间关系多么尴尬,那都和张恒没有关系,张恒只是帮她的地方多,却从不欠她什么。

    “行,”袁喜说,“你看着和他们约个时间吧,我来准备菜。”说完又转头看身边正在翻杂志的何适,何适没抬头,只是微笑着点头。

    聚会这天,袁喜一大早就去市场上买了一大堆的菜,回来的时候皮晦还捂着被子睡得正香,早忘了前一天晚上还拍着胸脯说要给袁喜打下手。袁喜去叫了她几声,就听见她蒙着被子大喊:“不要喊我!就当我不在,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好容易一个周末,你就让我舒坦舒坦吧!”

    袁喜无奈,知道皮晦这丫头睡觉前说的话皆不可信,只得放弃了叫她起床吃早饭的打算,自己进了厨房准备中午的饭菜。今天人多,准备的饭菜也多,皮晦又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就算她起来了也是个蹲地上帮她拨葱的材料,没多大用处,所以她必须早早的就开始准备。

    正洗着菜,何适过来了,看到袁喜一个人忙活着就挽了袖子想过来帮忙,袁喜连忙阻止:“行了!少爷!心意领了,你可别来添乱了。”

    何适倚着门嘿嘿地笑,过来从后面圈住了袁喜的腰,说:“我看着你弄。”

    袁喜嫌他碍事,轰他出去,他却耍赖地不肯松手。袁喜笑了笑,使坏地用手沾了水往后面弹去。何适没防备,被袁喜弹得满脸水珠,于是不乐意了,不依不饶呵袁喜的痒。两人笑闹了一会,何适突然抓着袁喜的手停了下来,低声问:“为什么不带?”

    袁喜一愣,见何适的手有意无意地捏弄着她的手指,就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为什么没有带戒指,笑着解释道:“得干活呢,带着戒指不方便,也舍不得啊。”

    “带上,”他在她耳边轻轻呼气,低语:“好让我放心。”

    袁喜有些失笑,忍不住逗他:“就我这样的,你还不放心啊?呵呵。”

    何适轻哼一声,把袁喜搂得更紧,小声说道:“我放心你,可我不放心他。你听他那天说的话,哼!你们又在一个写字楼上班,你让我怎么放心?”

    “何适,”袁喜抓着何适的手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说道:“难道为了避嫌我还要把工作辞了么?如果说道避嫌,你不觉得你更应该避么?起码我和步怀宇只是在一个写字楼里,几天也碰不到一次,而你和Ella却在一个办公室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觉得信任是相互的,我信任你,所以我不问你平时怎么和Ella相处,也不问Ella什么时候走,我希望你也同样信任我。”

    “我不是不信任你,”何适有些委屈,解释道:“我只是……喜欢看到你带着我送的戒指,这样感觉你就是我的了,我心安。”

    这还不是不信任她么?袁喜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他争执,便笑了笑说道:“那你去帮我拿过来吧,就在枕头底下呢,我戴上不就得了,省得你不放心,我只是舍不得。”

    何适欢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去袁喜卧室里拿戒指。袁喜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她没别的想法,只是觉得那戒指太过招摇,那样的奢侈品和她有些格格不入,戴在手上,先不看别人的眼神,她自己都会觉得不自在。

    步怀宇还是和张恒相伴而来,张恒手里提了两瓶红酒,步怀宇跟以前一样,只是提了些水果。何适去开的门,把他们让进来,张恒大咧咧地问:“怎么是你开门?皮晦那丫头呢?”话音刚落,蓬头垢面的皮晦就迷瞪着眼睛打开了卧室的门,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愣了片刻,然后就听见皮晦发出一声尖叫,“哐”的一声甩上了门,人在卧室里大喊:“啊!你怎么都来这么早!”

    张恒低头看了看表,又看步怀宇,问:“这都十一点了啊,难道我这表时间不对吗?”见步怀宇淡着一张脸没接他这个茬,便又冲着卧室里喊道:“出来吧,别不好意思,那睡衣不是裹得挺严实的嘛?”

    皮晦听得又羞又怒,嘴里低低咒骂着,赶紧换好了衣服又遮着脸往卫生间跑,引得何适在她身后哈哈大笑。

    袁喜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张恒和步怀宇都到了,笑着问道:“你们嚷嚷什么呢?”

    步怀宇温和地笑了笑,把手里的水果递给袁喜,无意间看到她中指上的戒指,表情一滞,脸上的笑容随即黯淡了下来。袁喜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变化,只是转头对张恒笑道:“你又逗皮晦呢?小心她和你急啊。”

    张恒嘿嘿地笑两声,问袁喜:“菜都做好了没?我可还等着吃呢!”

    袁喜摇头:“还得等一会,你们先坐着看会电视,”说完又转头对何适说道:“你过来帮我打打下手吧。”

    何适连忙笑着说好,跟着袁喜进了厨房。步怀宇看着两人在厨房里的身影,面色不自觉地阴沉下来,张恒见状笑了笑,身后拍了拍步怀宇的肩膀,小声说道:“行了,现在知道难受了?早干吗去了,过去就过去吧。”

    步怀宇没说话,默默地挪开张恒的手,自己去阳台那头吸烟。他本来不打算来,可是又不知怎么偏偏跟着张恒来了,他对自己说是因为不想驳张恒的面子,可这个理由在他自己这里都说不过去。不是没想过在这里会看到何适和袁喜成双的身影,只是觉得自己能放得下,可没想到真见到了,还是会觉得刺眼,心里隐约的痛,像是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对自己说:那个站在她身边的原本应该是你,是你自己过早的放弃了。

    他有时也会想,真的只是因为自己放手太早么?还是说因为他们的手根本就没有握到一起过?

    刚出院的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有了去争一争的念头,可是她却告诉他说他们是一样的,如果有“如果”,他们的选择会是一样的。开始他也觉得她说的对,可是后来又觉得不对,为了验证这个,他放了张恒的鸽子,心血来潮地去了胜兰所在的城市。在见到胜兰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过来,胜兰只是他记忆中的一个符号了,曾经的撕心裂肺的爱与恨早已经被压成了一张薄薄的相片,封存在了心中的某个角落里,而心头上刻着的,只有现在的人。

    于是,便有了那天晚上等在她楼下的一幕。他知道自己已经想明白了,便等着她也能认清自己的心,只是没想到,在他还没有调整好心情去重新面对她的时候,又传来了她接受了何适求婚的消息。在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张恒的那句话:感情,是等不来的。

    他错的,就是不应该把选择的权利交到对方的手里,而这一点,偏偏是他从最开始就已经犯了的错误。

    皮晦从卫生间里收拾利索出来了,上前抓起抱枕狠拍打张恒,恼火地说道:“你刚才笑什么笑?啊?我是好欺负的吗?”

    张恒忙笑着躲闪:“哎,姑奶奶,轻点,我也没说什么啊。”

    皮晦揍了他几下算是解了气,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见只有他一人在这无聊地看电视,还以为他刚才又在促和步怀宇和袁喜惹大家尴尬,忍不住偷偷问道:“你是不是还不死心啊?算了吧,袁喜都接受何适的求婚了,你别再整事了!”

    张恒嘿嘿地笑,凑近了皮晦小声说道:“我才不管那闲事了呢,不是我,是某人看到某人手上的戒指心里不舒服了。”说着还冲着阳台方向努了努嘴。

    皮晦偷看了步怀宇一眼,心里有些同情,又冲张恒低声说道:“都怪你,明知道他们见了面会尴尬,你还非整什么告别宴,这不是往他心上撒盐嘛!”

    张恒笑而不语,心道撒盐?他要得还就是这效果呢,疼疼便知道该怎么办了,疼疼便也会有人心疼了。别说他偏心,何适是谁啊?他又没交情,步怀宇可是自己那么多年的兄弟了,能帮一把的时候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袁喜这顿饭做得也不太顺利,她想她还是低估了步怀宇的影响力,她以为她现在已经可以很自然地去面对他了,可是事实证明她还是做不到。她自己心里清楚,刚才在接步怀宇手里的水果时,她心跳的是多么慌。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爱的是何适,明明早已经和步怀宇没什么关系了,为什么见到步怀宇还是会这么慌乱呢?难不成都到现在了,心底对他还有着别样的心思么?

    何适就在她的身边打着下手,她怕被他看出自己的慌乱来,于是强自镇定地炒着菜,不去想客厅里的步怀宇。可是越是怕就越是出错,倒酱油的时候不小心拿了醋,拿白糖的时候又手忙脚乱地错拿了盐。到后来何适停下了手中的活,瞥了一眼外面,轻声问她:“袁喜,你在慌些什么?”

    头顶上抽油烟机嗡嗡地响着,她其实并没有听清楚他问什么,转了头看何适:“啊?”何适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淡淡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肖墨亭来得挺晚,解释说是路上有事耽搁了。皮晦冷着脸不理他,肖墨亭脸上讪讪的,有些下不来台。袁喜连忙喊了皮晦去厨房帮她端菜,何适过去笑着去拍肖墨亭的肩膀:“女人嘛,好好哄哄就行了。”

    肖墨亭也跟着牵强地笑了笑,不过表情还是有些尴尬。

    菜很快就摆上来了,大家围着桌子坐好,张恒开了红酒,给众人都倒上了,表情沉重地说道:“过几天我就得走了,下次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来吧,别的先不说了,先一起喝一个吧!”

    被他这样一说,袁喜心里还真有些伤感,一时忘了喝酒,端着酒杯愣起神来。

    步怀宇淡淡地瞥了张恒一眼,说道:“行了,别装样子了,坐下吧。”

    张恒见被步怀宇戳穿了,“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瞅着袁喜问:“袁喜,你是不是特舍不得我走啊?要不你挽留挽留我吧,我没准还真能留下。”紧接着转过头又冲着何适笑道:“我和袁喜开玩笑,你不介意吧?”

    何适笑着摇头,手在桌旁轻轻抓了袁喜的手。

    步怀宇嘴角隐约挑了挑露出些嘲意,神色淡漠地别过了视线。

    一桌子的人各怀心事,唯独张恒一个人活跃,和这个喝了和那个喝,然后一个劲地抱怨国外诸多不好之处,到后面皮晦听不下去了,瞪着他怒道:“不好你还去什么?老实地在国内呆着不就得了?”

    张恒叹口气,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么?全家子都出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说我怎么办?我和何适情况还不一样,他起码还能说为了袁喜留下来,我为了谁呢?唉,早知道也提前找一个了,起码还有个让我牵肠挂肚的人啊!”

    何适抓着袁喜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袁喜装作不查,默默地吃着东西。

    皮晦举了筷子欲抽张恒:“你祸害的人还少么?省省吧你,早走早好!”

    正说着,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众人均是一愣,张恒笑问:“怎么还有人来给我送行?谁要来啊?”

    皮晦也是疑惑,问袁喜:“水费还是电费啊?到日子了?”

    袁喜欲起身,被何适拉住了,他笑了笑,说道:“我去吧。”

    何适站起身来去看门,一打开门愣住了。外面站了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身后还跟了一对年轻男女。那中年妇女的眉眼和袁喜有几分相似之处,阴沉着脸打量了何适片刻,问:“袁喜是住这么?”

    何适有些傻了,好半天才迟疑地叫:“阿姨?”

    袁喜也已从桌边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门口:“妈?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众人听袁喜喊妈,均是一愣,齐刷刷地看向门口,然后就都连忙站了起来。

    袁母扫了一眼屋里的众人,没有回答袁喜,只是回头对着身后的年轻女子,满脸堆笑的说道:“小红啊,赶紧进来吧,就是这了。”

    何适猛地回过神来,忙笑道:“阿姨,您来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您啊。”说着伸手去接袁母手中的行礼。袁母避过了他的手,自己拿着东西往里走。何适的手在空中僵了僵,便又笑着去接袁青卓手里的东西。青卓赶紧把手里的提包递给何适,往屋里紧走了两步,拉着步怀宇向袁母喊道:“妈,妈,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步怀宇,他可好了,还给我买好吃的呢。”

    步怀宇冲着袁母点头笑了笑:“阿姨,您好。”

    袁母面色有些缓和,略微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袁喜。

    皮晦见袁喜都没什么反应,忙干笑着叫了声:“伯母,您来了啊。”手上使劲地拽了拽还在发傻的袁喜。袁喜低着头上前接过母亲手中的行礼,话在嘴里打了个转才艰难地出口:“妈,你们怎么来了?吃过饭了么?”

    “对啊,对啊,一起过来吃点吧,我们也是刚吃。”皮晦忙说道。

    “没吃呢,饿死我了!”青卓叫道,说着便在桌边坐了下来,袁母忙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起来,让小红先坐。”说着赶紧拉着那个叫小红的女子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别见外,这是你妹妹家,跟自己家里一样,袁喜,赶紧给小红换副碗筷。”

    袁喜有些傻,站在那里不知道动地方,皮晦瞪她一眼,连忙去厨房里拿新的碗筷,张恒暗暗地咧了咧嘴,拉着步怀宇往后退了两步。

    众人正在奇怪那个年轻女人是谁怎么会得袁母高看时,就听见袁母介绍道:“袁喜,这是你大哥的对象小红,……”

    皮晦脚下一绊蒜,差点没把手里的碗给扔了。袁喜缓缓闭了眼,体会着气力从自己身体上被一丝一丝地抽走的感觉。母亲啊母亲,每当她见到未来生活的曙光时,母亲的身影便会出现在她的面前。袁喜无力地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苦笑。人都说子女是父母前生的债,可怎么到她这里却颠倒了呢?

    步怀宇已看出袁喜脸色不对劲,正欲上前便看到何适在她身后扶住了她的肩膀,他迈出的那条腿又收了回来,反而更往后退了一步,轻倚着墙壁冷眼看着屋里正发生的一切。

    袁喜的母亲在和女儿冷战近五年后对女儿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候,不是关怀,甚至不是责骂,也不是原谅,而是很热情地给她介绍了她大哥的对象。

    皮晦看不过眼,脑子一热就想替袁喜出头说话,刚要张嘴,肖墨亭赶紧拽了拽她的胳膊,她回头,肖墨亭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这不是她出头的事情。皮晦只得强忍了脾气,别过脸用口型骂了句“有病”。

    袁母让了那个小红坐下,转回身见大家都还四散站着,又见袁喜只是低着头站着,没有一点主人的热情,心里更是不满,却不好在外人面前带出样来,只是问袁喜:“这些都是你朋友么?你在请客?”

    袁喜终于回过神来,有这么多外人在,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得把这个场子撑下去,于是强忍了心中的难过,牵强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嗯,大家一起聚会呢,哥,你也坐吧,还有皮晦你们,大家都坐下吃饭吧。”

    众人才复又笑着凑到桌子旁,却发现座位已是不够了,又把卧室里的小墩子都搬了出来,凑了半天才勉强都坐下了。张恒等人都清楚袁喜大哥是个什么状况,见他家里竟然还有打算让他结婚,心里都忍不住有些怪异,不自觉地偷偷扫量他那个“对象”,见是个挺年轻的女孩子,脸庞微黑,一直低着头默默地吃饭,拿筷子的手指节粗大有些粗糙,像是农村里做惯了农活的孩子。

    一顿饭吃的如同煎熬,众人都不说话,就连话最多的何适都像是被拔了舌头。袁喜几乎没有吃东西,何适夹到她餐碟里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堆在那里。只有袁母不时地劝小红多吃点,给她夹不少的菜,很有主人的热络劲,仿佛这就是她的家里。

    好容易熬到了饭后,大家都找了借口要离开,青卓不愿意让步怀宇和张恒走,一个劲地嘟着嘴,缠着步怀宇再带他去乐园玩,还要去吃那些好吃的点心。步怀宇笑了笑,哄青卓说让他先好好休息休息,等到休息好了就带他去,青卓本不愿意,不过看到旁边母亲的脸色,心里也有些怕母亲,只好极不情愿地松了手。

    步怀宇临走时看着袁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袁喜送他和张恒出门,到了门外,步怀宇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有事情慢慢处理,别着急,不行就给我,我们打电话。”

    袁喜顿时觉得眼圈发热,怕被他看出来,没敢抬头,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回到屋里,袁母正讪讪笑着向着小红解释:“青卓就是爱玩,以后老成了就好了。”

    小红黑着脸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揉自己的衣角。

    何适一直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刚才只是愣愣地看着青卓向步怀宇撒娇,惊讶的神色溢于言表,他虽然已经从袁喜那里听说了她大哥智力有问题,可听是一码事,见到却又是另外一码事,所以当他看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拽着另外一个男人的袖子孩子般的撒娇时,他惊的眼睛都大了。

    皮晦回到她卧室里把床铺都整理了一下,把袁喜叫了进去,咬了半天嘴唇,想劝袁喜可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同情地看着袁喜,袁喜冲她咧着嘴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皮晦心里更难受,偷瞄了一眼客厅里的袁母,小声说道:“行了,你别笑了,还不如哭呢,我看了心里更难受。你晚上睡我这床吧,我回家去住。你别什么都憋心里,就和你妈吵,她能怎么着你啊,你就是太老实了,所以她才吃准了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带来了。我告诉你袁喜,如果你不想以后养他们一家子,你就说什么也得把你哥这个媳妇打散了。而且你看看那个小红,你觉得像是自愿的么?别在是你妈买的吧?这可是犯法的!”

    “皮晦!”肖墨亭打断了皮晦的话,“你少说两句,袁喜自己心里有数。”

    皮晦瞪了肖墨亭一眼,没搭理他。

    到了客厅里,只有何适坐在沙发陪着青卓看动画片,却不见了袁母和小红的身影,何适小心地指了一下袁喜的卧室,示意袁母已经让着小红进去休息了。皮晦更是生气,心道这是什么事啊,怎么来了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连跟袁喜说一声都没有就直接登堂入室了啊。

    “袁喜,我看你也不用给她们脸,”皮晦压低声音怒道,“干脆我出面,把她们赶回去算了!她当这是哪啊?这可不是她家!”肖墨亭慌忙捂了皮晦的嘴,小声说道:“小姑奶奶,你消停点,你以为这样袁喜就好受了?”

    皮晦见袁喜的脸色果然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想到那怎么说也是她的母亲,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恨恨地躲了一下脚,拉着肖墨亭就走。

    袁喜突然说道:“何适,你跟皮晦他们一起走吧。”

    何适一愣:“我没事,等一会再走吧。”他不想走,也觉得不应该走,毕竟他是袁喜的男友,按理应该陪着袁母说说话再走。

    “走吧,皮晦他们没车,你正好送送他们。”

    何适还是有些犹豫,袁喜又冲他笑了笑,轻声说道:“走吧,我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袁喜这样的笑容,何适心里有些不安,这样的袁喜不是那个让他熟悉的袁喜。

    青卓在旁边突然大笑出声,指着电视里的动画片喊袁喜:“小喜,你看,你看,这动画片多好看啊!”

    众人都是一惊,神色各异地看向了屋子中央的青卓。

    何适送皮晦和肖墨亭两人回去,路上皮晦想起来袁母刚来的时候何适曾叫了她一声“阿姨”,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袁喜她妈呢?”

    何适扯了扯嘴角,苦笑一下说道:“我临出国那年去过袁喜家,见过她母亲。”

    皮晦一愣:“听袁喜说你不是把她大哥误认为她的青梅竹马,所以扭头就走了么?怎么,你还见到她妈了?”

    何适沉默了下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没法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那次他是进了袁喜的家的,他想去劝说袁喜的父母,让他们看到他的诚意,让他们知道他是真的爱袁喜。袁母接待了他,很冷漠地告诉他说袁喜不会和他出国的,因为家里早就给她定了亲的,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他自然是不信的,于是袁母便领着他去了河边,远远地看到了正在哄着青卓玩水的袁喜,于是,他便什么也信了……

    后来回国后,他也没和袁喜细说这件事,只是说他当时误会了,却没有告诉她这个误会是袁母一手造成的,因为他不想让袁喜再因为他和母亲产生任何矛盾,她们毕竟是母女,总得有相处的那一天。虽然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袁母作为一个母亲,怎么可以撒那样一个谎。

    皮晦觉得他说得有些前后矛盾,还想再问,却又被肖墨亭拉住了,皮晦有些烦了,怒道:“你干吗又拉我?你有完没完?你今天光拉我了,有话你不会说么?搞什么小动作!”

    肖墨亭愣愣地看了皮晦片刻,眼中渐渐带了些怒色,却又强行压制着,只松开了手,赌气地别过了头看向车外。

    何适见他们因为自己闹了起来,想劝两句,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叹了口气说道:“皮晦,墨亭是好心,你和他发什么火。”

    其实皮晦也知道肖墨亭只是想阻止自己说一些过火的话,所以才三番五次的提醒自己,可是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心里本来就压了火还是怎么的,就是看他有些不顺眼,所以才会冲他吼了几句,现在听何适这样说也有些后悔,可又碍着何适在,抹不下脸来和肖墨亭说对不起,只好哼了一声作罢。

    袁母从卧室里出来,轻轻地带上了门,见青卓还在看动画片,忙上前关了电视小声哄着青卓去睡觉,青卓把嘴撅得老高,他还记得过年的时候是他睡那个房间的,现在看到母亲让小红进去了,不高兴地说:“小红睡了我的房间了,我没地方睡。”

    袁母看袁喜,袁喜从沙发上起来,打开皮晦卧室的房门,对青卓柔声说道:“哥,你睡这间吧,好不好?”

    “那你呢?”

    袁喜温柔地笑笑:“我不睡,我还有事,你去吧,睡醒了才好去找步怀宇他们去玩。”

    青卓这才高兴了,颠颠地跑到皮晦屋里去睡觉,临关门时还问袁喜:“他还带我去乐园,是不是?”见到袁喜点头,这才放心地关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了袁喜和母亲,袁母看了袁喜一眼,起身往厨房里走去。袁喜明白她的意思,无力地苦笑一下,跟在母亲身后进了厨房,然后顺着身后的玻璃门缓缓蹲坐下来。她一直强撑着自己保持常态,撑到现在,她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如果有,她想她一定会逃出这个房子,永远不再回来。面对着这样的母亲,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也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就会失去理智,怕自己会疯掉。

    静过了片刻,袁母小心地瞄了一眼卧室房门,像是生怕让卧室里的小红听到,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其实我也不愿意来,如果不是为了你哥,我不会来找这个没脸。”袁母轻叹了口气,垂了头避开女儿的视线,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个面容苍老的中年妇人,全没了刚才在人前时的气势。

    “妈,”袁喜艰涩地叫了一声,攒了半天的力气才费劲地说道:“大哥那个样子,他怎么结婚?他知道什么叫媳妇吗?”

    “你大哥怎么不能!”袁母申辩道,“我是他妈,他的情况我会不知道?他就是孩子气些,别的都正常,怎么就不能娶媳妇了?”

    袁喜不想和母亲争执这个问题,沉默了好久,她抬起头来看着母亲:“妈,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不管大哥,行么?我发誓,绝对不会让大哥受一点委屈,行么?哪怕我去卖了自己,我也让大哥过衣食无忧的生活,行么?”她的声音渐近颤抖,倔强地睁大了眼睛不肯让里面的眼泪流下来,只是盯着母亲:“妈,你信我一次,就信我一次,行么?”

    袁母愣了,看着女儿没有了言语。

    “妈,”袁喜嘶声喊道,慢慢垂下了头,无力地说道:“别去再祸害无辜的人了,行么?”

    “祸害?”原本沉默的袁母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尖刻了起来,“什么叫祸害?我给你哥娶媳妇就祸害了别人了吗?小红是自愿的,她想给他哥换钱买媳妇,又不是我逼的!”

    袁喜无力地苦笑,这还叫自愿的?那钱换来的媳妇,她就能对大哥好么?母亲为什么就会看不清呢?

    她的笑容落到袁母眼里就成了讥讽,袁母脸色一变,情绪也开始激动起来:“袁喜,你别看不起你妈,你说的好听,就是把自己卖了也给你哥衣食无忧,你真能做到么?你说这么多年你为了你哥做了什么了?就是你每月寄回去的那点钱?你有从心里为你哥打算过么?你以后是男人孩子都全了,你想过你哥吗?他今年二十九了,二十九了,你想让你打一辈子的光棍吗?想让他孤零零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吗?啊?你说你能管你哥一辈子,等你管烦了呢?等你老了呢?等你七老八十的也要儿女养的时候呢?他们愿不愿意也养着你哥?啊?到时候怎么办?是把你哥赶到大街上去还是把他掐死?你保证的了他们么?”

    每句问话都是把刀子,齐齐地插到袁喜的心上,她发不出声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母亲,能做的只是抱紧了双膝把自己团的更紧,咬紧了牙去抑制身体的颤抖。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母亲,她怎么还会幻想自己可以拥有幸福的生活?

    袁母见袁喜这个神情,心里也有些软了下来,又想到这次来还得指着她,便平静了一下心情,放缓了语气说道:“袁喜,你以后就知道妈这样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如果你哥有了媳妇,以后身边也有个人照顾着了,也不用孤苦一辈子了。也不用你费太多心,你只要接济他点就够了,等他孩子大了,你不就更省心了吗?总比你养他到老的好啊,袁喜,你想想。”

    哈!果然还是这一套,先是怒言痛斥,再是好言劝说,下面该论到苦苦哀求了吧,袁喜突然很想放声大笑,几年不见,母亲的还是那个套路,而且使用的更加娴熟了。又是让她好好想想,可她现在一点也不愿意想,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只觉得浑身冰冷,只觉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终于冷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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