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丽妈妈-和美丽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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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第一次骑着山地车,独行川藏公路。但当骑到邦达时,胯下开始火辣辣地疼。看看四下没人,我脱下专门买的骑行短裤,才发现早被座椅磨破了。更要命的是,档里磨得红肿一片,眼看要化脓。

    我只好在大中午就住进了路边一家藏民开的旅馆,操着普通话向主人买药和短裤。主人却听不大懂,只拿来了药品,我反复说也无济于事。这时,另一个住宿的骑行者杨青充当起了翻译,但是很遗憾,没有。

    杨青比我先到旅馆,她扎着头巾,捂着大墨镜,只露出鼻子和有些干裂的嘴唇,但即使这样,也难掩那种出尘的美丽。敢独自骑行川藏线的女性毕竟不多,我不由多看了几眼,不过见她一副沉默寡言,拒人千里的模样,就没敢搭讪。

    由于一路劳累,我涂过药吃过饭就蒙头大睡,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被旅馆主人叫醒。这是我昨晚嘱咐他的,早早上路好补上昨天的行程。想不到的是,旅馆主人递给我一大包东西,居然是女性用的卫生巾!见我不解,主人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讲,这个是垫到档里替代骑行裤的。我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咱一大老爷们,也有用到这个的一天。不过垫上才知道,效果甚至要好过我那个山寨版骑行裤。

    当我要付钱的时候,旅馆主人死活不收,指着隔壁说了两个字:杨青。这么说是那个女骑友给的?忽然之间我对她产生好奇,美人赠我卫生巾,莫非是见本人玉树临风,有了好感?

    我连忙起身,要去隔壁道谢,可是人去屋空,杨青早骑着车上路了。我也连忙骑车上了公路,半个小时后,就远远看见了杨青的背影。这段路是平地,她骑得竟然非常慢,我心头又是一动,是不是她在专门等我?我连蹬几下赶上去,然后大声招呼:“谢谢你。”杨青脸上红了红,只是说:“你看路旁风景多美,如果不是独自骑行,是不会体会到的。”

    我顺着这个话题,谈起沿路见闻来。想不到她的见闻比我还广,据她说,这是第二次骑行川藏线,所以也懂一点点最基本的藏语,这话让我这个菜鸟汗颜不已。两人边走边聊,可是我很快发现,杨青的体力很差,只是刚刚有了点坡度,就额头见汗。我建议她休息下,可她摇头说:“不用,我以前骑过这里。”我还真有点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越往前走,坡度越大,这是开始翻越业拉山了。后来连我也气喘吁吁起来,其实坡度倒是其次,主要是四千米以上的高海拔氧气稀薄,连呼吸都困难。我看见杨青咬着牙,嘴唇青紫,可还是不愿意歇一歇。当两人好不容易踩到山顶,刚刚松口气的时候,我们几乎同时看到前面的“之”字形下山公路,以险峻和壮美闻名的“邦达七十二拐”。

    “邦达七十二拐”据骑行前辈讲,因为这段山路太陡,公路无法修直,所以采取“之”字形缓冲坡度。这段路号称中国十大险峻山路之一,远远望去,汽车就像小蚂蚁般在路上小心移动,车体呈四十五度倾斜,而另一面,是深不见底的怒江大峡谷。对于我这样的第一次进藏的菜鸟,简直就是噩梦!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忽然有了掉头返回的冲动。

    当我正想劝杨青一起返回时,想不到她竟然从后面一下子超过我,说:“你想证明自己吗?现在开始了。”我气得有火没处发,就这样回去又觉得丢人,正在犹豫,后面忽然开来一辆越野车,我急忙高叫:“带我走过这一段吧。”

    越野车主是个年轻人,看样子也是个旅行者,他帮我把山地车装到车顶,然后让我也上了车。当车开到杨青身旁时,我喊了她一声:“上来吧,咱们搭车过这一段。”没想到杨青只是摇摇汗津津的头,继续俯身骑行。年轻人说:“她这人劝不动的,以前我要她搭一段,她说什么‘过人生的大山无车可搭’就是不上来。”

    这话让我心头不由一跳,想起自己依靠着不错的家境,才能不用上班,独自骑行拉萨,何尝不是另一种搭车?这时又想起,听话音莫非年轻人是杨青熟人?就打听起杨青的情况来,但年轻人顾左右言它,反而是我沾沾自喜地讲了卫生巾的事,还说对她有好感等等。没想到话音刚落,年轻人就忽然停车对我说:“邦达七十二拐已过,下车吧。”我刚下车,放下山地车,他就绝尘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我百思不得其解。回头看看,杨青在山腰的盘山道上慢慢骑行,我就一直等她上来,才招呼着结伴一起走。想不到杨青指着岔路不远处的一架木吊桥说:“我的目的地不是拉萨,而是这里。”

    我奇怪起来,几乎所有骑行者都视拉萨为圣地,把到拉萨为终极目标,她怎么只选个木吊桥?我不由仔细打量起木吊桥来,却没觉得有什么神秘。这桥横跨一条河谷,一边通往这里的公路,一边通往七八十户的一个小镇。桥是用铁链悬吊在两旁树上,然后铺上木板搭成的,人走上去摇摇晃晃。桥头还绑着个竹筒,一个铃铛,不知做什么用的。不远处竖着一块破烂木牌,用汉藏两种文字写着:每次仅限三人通过。

    杨青骑着车当先过去,下了车走到竹筒旁,掏出一叠钞票塞进去,然后摇摇铃铛。镇子里很快出来一位老师和几个学生,他们收了竹筒里的钱,又向杨青道谢。杨青回身答礼,然后对我说:“你也捐点钱吧,我们要捐钱为这些孩子们修桥。”我有点明白了,就也拿出钱来放在竹筒里。

    杨青摘去头巾墨镜,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我们两个合个影吧,就在这桥头。这里是我心目中的圣地,拍完照就要返回了。”咔嚓声中,老师用我的相机拍下合影。我深为这个坚强美丽,而又善良的女子倾倒,不由说:“请留个邮箱号给我,回去好传照片给你。”

    留下邮箱号后,杨青打起了手机,才几分钟我搭过的越野车就从前方开来,车主让杨青上了车,载着山地车返回了来路。临行前,车主对我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令我莫名其妙。

    我留在桥头听老师讲述起吊桥的故事:这一座桥是小镇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而吊桥已有百年历史,年久失修的吊桥不但摇晃得厉害,还随时都有可能断掉,但村民实在无钱造新桥。三年前,一位路过的骑行者亲眼目睹一名儿童掉到桥下摔残,就在桥头绑上竹筒铃铛,然后在网上呼吁当任何一位骑行者路过时,都要捐一点钱,为建桥奉上一点力。而杨青,上回去拉萨时就来捐过一次,今年竟然为了捐钱,连拉萨也不去,专程来到这里。

    我怀揣着这一温暖,骑完余下的路。八宿、然乌、林芝、拉萨,一路上觉得有美丽随行。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把桥头的合影做成邮件发给杨青,又附上滚烫的话语,从卫生巾一直说到一路同行。然而不多久,杨青的回信却让我目瞪口呆:那是另一张合影,更确切地讲是全家福。杨青、孩子、丈夫。对了,就是那位越野车主。我现在才明白他那种奇怪的表情,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好笑。

    她在回信中说:那个卫生巾,其实是所有骑行老鸟的一种常备护具,她只不过是付钱买了旅馆主人的卫生巾,又让他送去而已。至于骑得慢,只不过是,她的一条腿是假肢。

    那是在她去年从幼儿园接孩子回家时,被汽车撞断了腿。要知道她是舞蹈演员啊,这一撞无疑撞毁了她所有的希望。为此,她患上了忧郁症,多次自杀。后来还是当医生的丈夫开导她,还记得,以前去拉萨途中给桥头竹筒里捐款吗?那里的孩子几乎每天都面对你这样的危险。我开车载你去,再捐一次款吧。杨青说,我会去的,但我要自己骑车去,你在后面远远跟随。我要证明自己,我的腿还没有废,还不需要靠别人生活。

    以后的事不用说了,当新桥修好的时刻,杨青也重新登上了舞台。而我在工作之余,又再次骑行川藏线,就为补上“邦达七十二道拐”曾经搭车的遗憾。

    那句话说得真好:过人生的大山,无车可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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