隈帕河此时水流湍急,在这半岛的一侧,以汹涌奔腾的气势阻挡了隈卡陀江的水路,大有捷足先登之势。然而,那隈卡陀江也毫不势弱,以完全沉稳异常的品性和镇定而强大的气势牵制那放肆的江水,它慢慢地拖住隈帕河的流势;是啊,百川总会归海,宾主也总有先后顺序;这条雄浑且深沉的大江携夹着那条急躁而奔的河汇入那汪洋无际的太平洋。阳光普照大江,雾气顿时就全部散尽了。一只长船正在这江水中逆流而上。
只见那长船长有70英尺长、5英尺宽、3英尺深。船头微微高耸,恰似威尼斯的交通用船。再仔细地看便会发现,这条长船其实是用一棵“卡希卡提”杉的树干而制成的。在船的底部上好像还铺着一层干凤尾草。船的前端安有8个桨,可想而知它的速度有多快了。
在船尾上坐着一个手持长桨的男人,就是他在掌控制着船的方向。
这分明就是个土著人,身体魁梧高大,四肢强壮有力,肌肉暴凸。再看看他的脸凶相毕露:额上布满粗大的皱纹,有一个大鹰钩鼻子,黄澄澄的眼睛放射出凶极恶煞的光。
看来他应该是个酋长,大概有45岁左右。从那他满身的刺纹可以推断出,他在部落中权力可不小。
从鼻翼上看,刺有两道墨黑的螺旋线,分别穿绕过眼眶,随后,又在额头打了个交叉,然后深深地刺进入到浓密的须发中。
在他的嘴巴周围也布满彩色的纹绺,对称地环绕出涡云流水之类的图案,图案一直延续到他那宽大而挺硬的胸脯上。
新西兰人则把纹身看做是顶级尊荣的标志。只有参加过多次战争并且在战争中表现特别出色的人才能有资格刺这种引以为傲的花纹。当然,奴隶、平民连想都不敢想。
在新西兰中一些著名酋长的身上,他们都刺有各种形状动物的图形,只要稍微一看图形花纹的性质与粗细,就能知道他们的地位高低和权力。
甚至有的酋长究竟不知忍痛纹过多少次身,五次、六次之多的大有人在。
据居蒙居威尔所介绍,纹身所起的作用类似于欧洲贵族们所引以为荣的各家族徽。有所不同的是:贵族徽除了本人以外,子孙后代也可袭用;而纹身图形却只标志着个人的勇敢与非凡,其他人决不能沿袭。
另外,毛利人纹身还有一个特别实际的好处:以此来增加皮肤的厚度,防寒防冷还防蚊虫的叮咬螫刺。
眼前所站的这个掌船的酋长身上,已被毛利刺花匠师用信天翁的尖骨刺扎过五次了,这种荣耀赐给了他一种看上去显得特别骄蛮霸道的表情。
他在身上披弗密翁麻织的披风,上面点缀着狗皮,腰间则系着一个短裙,裙子上沾着新鲜的血红的血迹。看来,他最近曾参加过战斗。
在他的耳朵上坠着绿玉环,同时,脖子上也挂了好几圈“普那木”珠链子(“普那木”是一种此较神圣的玉石,这对新西兰人来说有种迷信的意义存在)。
他的身旁携带着一支英国造的长枪,挂了一把“巴土巴土”——一种两面有刃的斧子——足有2英尺左右长,看上去翠绿耀眼。
他的身前站着9个战士,个个都充满着杀气腾腾的神情。他们当中好像还有几个是伤员,披着弗密翁麻的大衣,规规矩矩地坐在船上。
紧挨着他们卧着的是三只恶狗,也和人一样满脸凶相。
船前的8个划桨手像是那酋长的仆役。他们正用尽全身的力地划着这条长船。因为江水并不是很急,所以这逆水而上的长船在似箭速度般的飞快地前行。
在这个长船的中央,整整有10个被俘虏的欧洲人。他们都挤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因为他们每个人各自的双脚都被死死地捆绑着。而这十个俘虏并不是别人,就是格里那凡与他的同伴们。
原来,在昨天夜里因为雾大天黑,他们一行人误入那土著人的毛利棚里,其实那根本不是一堆树。
半夜时分。土著人就把他们全都抓获了。
不过,那毛利人并没有虐待他们;他们也并没有进行抵抗——因为他们的枪支都被缴获了,如果稍加抵抗、挣扎准会被自己的枪所打死。
这帮毛利人肯定是吃了败仗后撤下来的。他们在与英国军队的激烈的战斗中,损失竟达百分之八九十的人。就目前这个酋长的士兵,大部分是被42旅打死的。眼下,他打算召募沿江部落,再去和威廉·桑普逊会师,继续和英国人进行抗战。
这位酋长的名字听起来十分可怕,叫“啃骨魔”,就是要啃吃敌人四肢的意思。他骁勇善战且胆大超群,但也暴躁刚愎自用、凶狠异常。
在英国兵中,他的名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近,新西兰总督正悬赏金捉拿他呢。
落在这样一个人的手里难道还有生还的可能吗?真是一失足造成千古恨啊!本来希望就已呈现在眼前了:从奥克兰顺利回欧洲去,可没想到竟然会出这么个意外!——格里那凡此刻确实这么想着:唉,后悔也来不及了!——但他脸上却故意装作冷静、坚定的神情。
是的,面对重大危机困难时,爵士总能表现出大难不怕、临危不乱的风度来。
他由衷地感到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责任;对于海伦,他是她的丈夫;对于同伴们,他又是队长!他是大家得以团结的主心骨,他必须给大家以力量和勇敢地面对即将会发生的所有事情!
是的,他已做好准备;如果用自己的性命可换取大家的平安无事,那么他情愿自己去死!他相信上帝会被他这种虔诚所感动,勇敢公平地站出来除暴安良造福于人民。
其他人也都以爵士作为榜样,一个个都表现出无比坚强的毅力和高尚的心境。他们也不在乎什么了,面对死亡,他们都岿然不动,以视死如归般的神情震慑这帮毛利人。
毛利人和世界上所有任何土著居民一样把自尊心看得相当重,因为这是来自血液里的力量!
格里那凡以及同伴们所表现出的坚强勇敢在无形之中便赢得了这帮新西兰人的尊敬。
这帮新西兰人与所有土著人都一样,天性都喜欢沉默,从宿营点开船到现在基本上没有说什么话。
不过,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格里那凡得知他们懂英语,于是他便开始用一种特别冷静有力的语调和那个啃骨魔进行对话:
“你究竟想把我们带到哪里?酋长?”那啃骨魔用阴森森恐怖地眼神瞪了他一眼,甚至连嘴唇都没动。
格里那凡却并没在乎酋长的表情,于是继续问:“你想用怎么样的方式来处置我们?”啃骨魔目露凶光声调恶毒般地说:“倘若那边的人肯要,就把你们给换回去;倘若不要,就杀了你们。”
格里那凡顿时一切全明白了,生还的希望并不是一点也没有。毛利人是想利用他们去交换战俘——可以确定有几个毛利酋长现已落在英军方面了。
那长船像箭一般嗖嗖地飞驰在江面上。巴加内尔此刻的心情就如这江上的飞船一样在迅速地变化着,忽冷忽热,忽上忽下一会儿满怀着极大的希望,一会儿又抱有极端的失望。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及同伴们将被送往英军防地,便心情稍稍有所安定,甚至是有些充满侥幸的感觉。
只见他一边若无其事地看着地图,一边又用双眼瞟向江流,那架势看上去仿佛对未来已稳操胜券似的。
海伦夫人和玛丽难免有些慌恐的心理,时不时地互相交换着目光与眼色。海伦夫人则悄声地跟格里那凡说着与心事毫无关联的话,有一句没一句,目的是为了掩饰那内心所表现出的焦灼。
隈卡陀江被新西兰人视做民族的象征,就如莱茵河对于德国人、多瑙河对于斯拉夫人一样。
这条江流,纵贯惠灵顿、奥克兰两省,给北岛带来极其丰富的水资源。江流两岸所有的部落都以江命名,他们十分热爱这条民族的江河,他们也拥有它而引以为荣。
俗话所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隈卡陀江域所有部落的祖祖辈辈都和这奔腾不息勇往直前的江水一般,顽强勇敢不折不挠。现在,他们正以英勇无畏地精神来抗击着来犯之敌。
在这条民族之江的江面上,来来往往穿梭的大都是毛利族独木的长船,几乎没有外国船和外国人通过。偶尔会出现一些冒险家,他们则是来这儿观光游玩的。平时,欧洲的博物学家也从不轻易问津。
对此,巴加内尔的内心再清楚不过了。此时他正在琢磨他和同伴们将会被带到哪里。
从那酋长和手下人的简要谈话中,地理学家无意听出一个叫“道波”的地名。于是,他便迅速地在地图上查找。
原来,“道波”竟然是个湖。道波湖是新西兰一个著名的湖泊,刚好也在这条民族之江的江道上,地理位置位于奥克兰山地南部。从江河所交汇之处到道波湖的距离为120海里。为了避免让那毛利人听清,于是巴加内尔便用法语跟约翰进行交谈:“这长船的速度大概有多少?”“大约每小时3海里。”
“得4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到道波湖,如果光是白天走的话。”巴加内尔很快算出了时间。
“也不知道英军现在驻扎在哪儿?”格里那凡问道。据巴加内尔推测:“现在也许有可能打到塔腊纳基省了,英军此刻很可能就在那群山之后的湖边呢,那可就是毛利人所在的老营!”
“但愿你没猜错!”海伦夫人悄声祈祷道。一想到自己年轻心爱的妻子将要落到那帮凶猛野蛮地土著人的手里,心里顿生生起懊悔和愤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当他察觉那啃骨魔正在狠狠地盯着他时,他勉强打起了精神——他可不想让对方光从外表就看扁自己,也不想让那毛利人知道他与海伦的夫妻关系。
格里那凡假装故作镇静,也旁若无人似的观望着岸边的所有风光景致。
那巴塔陀王的故居一闪而过,已被战火破坏的小村也一晃而过。这条船在飞速地向前行进着。整个江面上再没有其他船只了,岸上也未见人影。
大地似乎在完全沉寂在等待中。偶尔有几只水鸟飞起来,在天空中来回打几个漩儿后,又到前边重新落下了。塔巴伦加鸟也被江上的船只有所惊动,展开那黑色的翅膀、露出白色的肚皮、甩着长长的两条腿,它那红喙也还在跟着来回抖动呢。
那些鹭鸶则非常大胆而又老练地望着船只划过去。在它们之中有灰色的“麻突姑”、白色大个的“可突姑”,还有些傻傻乎乎的蒲鸡。
远远地眺望过去,在那江边的水域里,毛利人称为“可塔勒”的翡翠鸟此刻正在专心致志地捕食鳗鱼——这种鱼在新西兰到处可见。
那水边的小树上,落着无以数计的田凫、秧鸡和苏丹鸡,这些显得特神气活现的鸟,正在明媚普照的阳光下梳理着各自的晨妆,仿佛将要去参加快乐的歌舞派对一样。
唉,这可真是些快乐的鸟儿,在它们眼里并没有在乎战火纷飞不用在乎战火涂炭了那么多人生性灵。
江面渐渐地由宽变窄了,两岸的平原也很快不见了,顺势出现了丘陵和高山。长船已到达几利几利罗亚高岸。
啃骨魔并没有停船的意思,他命令手下的人把所缴获的食物拿给俘虏吃。他们则吃烤过的凤尾草根和新西兰土豆,而且吃得特别带劲还津津有味,好像对俘虏手中的干肉并不感兴趣。
3点。在江的右岸所呈现出突兀高耸的山峰,那气势大有森严壁垒的神气。在那峭壁之上还残存着一些碉堡,这些都是以前的工事建筑,充分显示出了毛利人天不怕地不怕敢想敢干的劲头。
远远望过去,不知情的人还以认这些碉堡是个大的鹰巢呢。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这条长船停靠在岸下一摊鹅卵石上。
这摊鹅卵石的近旁正好栽种了几棵树,这对露宿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啃骨魔又开始下令了。让把俘虏赶下船,绑上各个男俘虏的手(女士不绑)。
于是格里那凡这伙人被带到露宿地的正中间。他们在前边点起一堆旺火,熊熊烈烈地燃烧着,如同一道防线。
在未得知要被交换战俘之前,格里那凡曾和约翰同商量——趁露宿时逃跑。但此时此刻,他们都觉得还是应该耐心等待机会。这是明摆着的,尽管交换战俘多少还得费尽周折,但毕竟存有生还的一丝希望;倘若趁黑逃跑,人生地不熟,再加毛利人手持长枪猛烈的追赶,肯定是凶多吉少。
10个手脚被绑捆的人怎么能够对付30多个全副武装的毛利人呢?
所以只有忍耐下去了。第二天。
这条长船以更快的速度划向上游。上午10点。
波海文那河河口。长船停下来略作休息。
能清晰地看到从右岸平原上所流过来的那条波海文那河,不紧不慢的流水默然无声地汇入民族之江。
这时,由10个毛利人划着另一条船来接应啃骨魔。他们这些土著人见面后互彼此相问候了一番:“阿依勒—梅拉”即“平安到家”的意思。随后,两只船同时又向上游划去。接应船只上的所有毛利战士衣着显得破碎不堪,身上的枪支也都粘满了血,有的身上还挂了彩,那伤口甚至还没有止住血呢。
看来,战事十分激烈。毛利人默然而又倔强地使劲划着船,根本不看一眼这些俘虏。
中午时分。江流西岸出现蒙加陀塔利山的群峰。
此时的江面变得更为狭窄了,那江水汹涌奔流。出人意料的是,毛利人竟唱起了歌,歌的拍节可以正好附和着划桨的动作。看得出来,划桨的节奏相当地和谐无比,每个人的劲头也显得特别充足有力。
船在浪涛中奋力前行。走过这段湍急而又奔腾的江水之后,船只轻松自由地拐了几个弯。江面又变得开阔了,水流也流得缓慢了。傍晚。
船便停靠在了一道峭壁之下。啃骨魔便指挥毛利战士赶紧收拾露宿的地方。一大堆篝火当下就被点起来,火焰映照着周围的几棵树木。这时却走过来一个毛利首领——看上去他与啃骨魔的级别是等同的。只见那两个毛利酋长见面后便互相擦顶着对方的鼻子,并亲热地叫了声:“兄吉。”
这10个俘虏被押在营地的中央,四周围都有持枪者来看守他们。
第二天早上。毛利人的长船便又启程了。
这期间,开始从江边的支流里又划出许多小船。船上的毛利战士总共有60多个。这些全都是从前线上退下来的土兵,目前来说是去山区休整调养的,其中不乏有许多伤员。
忽然间,战士们中间便发出一个单纯激昂而又高亢的歌声:
巴巴——拉——提一瓦提——提敌
依——东伽——内——……
这是一首毛利民歌,歌词大意是号召全体土著人都为独立而战。爱国的内容使它成为新西兰的国歌。歌声在那江水山岩之间慢慢回荡开来,仿佛可以震憾着民族的灵魂,让人听了之后有一种回肠荡气的感觉。歌声唱完一段,其他毛利战士都拍起胸脯,嗵嗵嗵,跟敲鼓的差不多,用这样的方式来呼应衬托着雄壮嘹亮的歌声。
于是,所有船桨都很整齐一致地划破浪波,小船飞也似地前进在那江面之上。
4点。长船划进了一条特别狭窄的航道。
江中便出现了一群小岛,它们随时都会掀起一大片浪花。
显然,这是一段非常危险的航程,只要稍不加小心,船就会被撞烂。
这就是特别奇特无比的沸泉滩。
而江水却恰恰流经过这个滚烫的沸泉滩。世界上肯定会有无数冒险家、旅行家对此梦寐以求。
这可算得上是地质史上的一大奇观。因为有铁元素,所以两岸的淤泥全都是鲜红而耀眼的,整片江岸上甚至都没有一小块是白色的。空中充斥弥漫着难闻的硫磺味儿,这种味与泥土中所散发的臭气混和起来,又搀夹杂了泥泡里所冒出的煤气味,简直可以把人熏死。
然而毛利人却对这种味道习以为常。
这10个俘虏,几乎是憋着气观赏完这里独特的景色。
江面上弥漫着苍白的云雾,那是无数个沸泉的热蒸气而造成,越往上就越像一个巨大的穹顶。有的泉眼接连喷出一股又一股的水柱,高高低低而又错落不等,仿佛是由人员控制着的喷泉一般。阳光明媚朗朗地照耀着,使那江面升起五彩缤纷的雨虹,显得分外美丽。
不能不说这是世间真实罕见的江流。由于地热的散发,在这里不仅出现成片的温泉,并且在这附近的罗托鲁阿湖的东边还呈现出了热水瀑布。那里的奇异景观吸引着众多大胆敢冒险的旅行家。
说起来这是有缘故的,新西兰现在虽然只有同加里罗和瓦卡利两座活火山,但孕藏在地下的热量却是非常巨大的,所以它们便又从这里无数泉眼中蹿出来。
毛利战士的小船灵活自由地穿越在那云雾之中,长达足有两英里的热雾江面对他们来说却是轻车熟路。
硫磺气味和臭味消散后,清新的空气带着温暖的湿润使劲地钻入人们的肺腹,真是惬意无比啊!哦,沸泉江面已被丢在船后。
这之后,他们的船又划过希巴巴土阿和塔玛特阿两段水流湍急的峡谷。
到了晚上,他们又要在隈卡陀江的转弯处停下来宿营。盘算起来,已走出100英里了。
这浩浩荡荡的民族之江再转一个弯,便就到达著名的道波湖了。
第二天早上,巴加内尔对照着地图观察右岸的托巴拉山。这座高山雄伟秀丽挺拔、气势不凡,高度有3000英尺。
船只继续向前行驶。中午时分。所有的船只全都进入道波湖。
只见在那湖边有一个茅屋,在屋顶之上,随风飘扬着一块布。那就是所谓毛利人的国旗。
毛利战士们见到之后没有一个不举手行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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