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暮仁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这件事很古怪,明显有人放风声,让这些人过来寻宝,而藏宝图只有朱家的人有,那么让这些人过来的是谁呢?朱萦生怕别人抢她的宝贝,必然不会。那么这个放出消息的人,必然是跟朱家有联系的人。我仔细查查,发现朱老爷似乎十二年前,有个五岁的小女儿莫名其妙夭折了,而这个小女儿,是朱夫人的正出。如果是正常夭折,总会有个墓什么的,可是连个墓也没有。所以这里必然有蹊跷。本来查到这里就查不下去了,可是我在这里遇见了你,我碰巧那么不小心地,曾经很仔细地调查过你的身世,知道你是个孤儿,那么巧和朱雀山庄都是江南一带人,而且刚好十七岁……”
严泪笑道:“你曾经仔细查我的身世,想必也是为了怕夏大小姐被我卖了还数钱。你的确聪明,藏宝图是我放的,那个女孩没有夭折。是被她九岁大的姐姐顾人带到了荒山野岭。如果不是我师父碰巧路过,现在就没有泪眼观音了。
那藏宝图,本来就是我朱家主母之物,家母生性多疑,生怕有人来盗宝,因此把藏宝图放在我的鞋底,想来也不会有谁打一个七岁小女孩的主意,谁知道,谁知道,打我主意的,正是我同父异母的好姐姐——朱萦。“
廖暮仁叹口气:“你也知道,那藏宝图所指示的位置,不过就是朱家列祖列宗的墓室,根本不是什么宝贝。”
严泪笑笑:“我的确知道,可是哥哥却未必知道。家母不会轻易把家中秘密告诉他人,即使是自己的儿子。即便是我,若不是多年前亲自去证实,也不会想到所谓的藏宝图就是几口棺材。”
她叹口气说:“我千方百计想要报仇,可是朱雀山庄一直守卫森严,高手如林,我根本进不去。可是三年前,我却发现,我亲生哥哥,朱玉失踪后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朱雀山庄的高手全部外派为哥哥报仇,都传说我爹爹性情大变。 我趁这段时间暗查过,竟然发现朱萦扮作我爹爹,指挥杀手杀人。我本来想趁那时杀了她,可是她却说,如果我杀了她,以后都别指望看到爹爹了……”严泪低下头,她真的流出了眼泪。
“你知道……一个弃儿……是多么想看看,自己的父母……”
“后来,朱雀山庄大火,被夷为平地,你又莫名其妙跟她在一起。我知道,朱萦已经知道了藏宝图的秘密,并且……我的哥哥,可能被她囚禁在那里。所以,我散布出藏宝图的消息,就是希望请到各派高手来协助我,为难朱萦。看看能不能缠住你,让我有机可乘,救出哥哥。”
“我万万没有想到,居然,真正的高手,是冯子环。”
夏若然醒来的时候,龙影已经被带回来了。
夏若然看见的龙影,是盖在草席下的龙影,他面色灰白,阿五救了他第一次,这次却不能从阎王手中把他抢回来。夏若然扑上去,哀声痛哭。没有人制止她,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哭,远远比不哭来的好些。哭出来,是释放。
廖暮仁呢,他有多久没有释放过?
“你为什么不杀她?”朱萦一巴掌扇到冯子环脸上,“你明明有机会!”
冯子环竟然让她打得不敢还手。
“她……有的地方,像你的母亲。你知道,你的母亲,是多么可爱。”
“我不知道我母亲多么可爱,”朱萦冷笑道,“我只知道我们一家子都是变态,你是我舅舅,居然私恋亲姐,而且恋到在姐姐嫁人后还跑到姐夫家来!”
“我来的时候,你妈妈已经去世了,她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冯子环痛苦地说,“你妈妈嫁人,我痛苦万分,转而去深山修行,待我学成归来,才知道你妈妈已经仙逝,你是姐姐唯一的骨血,我必须要照顾你,所以我才忍辱负重地躲在朱家。”
“只不过你没有想到,我跟妈妈完全不同,对不对。你没有想到,杀死我爹,埋葬朱雀山庄,甚至再久一点,烧死大娘,都是我干的是不是。”
“我的确没有想到,你是那么弱不禁风。若不是在朱雀山庄认出那女鬼是你,我还真以为你也被害了呢。”冯子环苦笑道,“你妈妈遗书让我好好照顾你,尽我所能满足你所有愿望,我看,你根本不需要我照顾。”
“舅舅……”朱萦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如果……如果,你也不要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爱过人,你也知道爱一个人是多么无能为力,我真的爱那个人……求求你帮帮我,成全我,好不好……”
冯子环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说了。从知道姐姐死那天起,他的心已经成为冰。而知道朱萦的计划起,他的心,就成了石头。
严泪不顾身受重伤,坚持要去找朱萦,并且拒绝廖暮仁一同前往。廖暮仁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你还认为这仅仅是你的家事?”他轻轻拍了拍严泪的肩膀:“无论如何,还是要取回解药的。”
夏若然坐在椅子上,独孤三哭躺在床上,看一本没有封面的破书。
“他是不是故意让你来看守我?”夏若然说。
“所以说,太聪明的女人不好对付。”独孤三哭摇摇头,“有时候你很聪明,可是太聪明的女人,往往笨得像头猪,因为她不会装糊涂。”
“你知道不知道我武功比你好。”
“知道,可是你只要一出去,我马上自杀。”独孤三哭淡淡地说。
“为了我,值得么?”夏若然哭笑不得
“我这条命,本来就没有什么用,无所谓。”
“好,算我怕了你了。”夏若然叹了口气,起身斟茶,突然,她重心一个不稳,重重摔倒在地。她晕了过去。
独孤三哭马上从床上坐起来,扶起她的身子,只见夏若然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独孤三哭正要握住她的脉搏察看一番,突然手掌一麻,一根头发丝粗的银针就扎在手心上。说时迟那时快,独孤三哭只觉得浑身发麻,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夏若然睁开眼睛,笑咪咪地看着他:“阿五的麻沸针果然好用,请安心睡上两三天吧。”
她把独孤三哭搬上床,盖好被子,突然跪倒在床边,深深一拜
“我夏若然,今生今世,最开心的,就是交到你这样一位朋友。”她惨然一笑,走出房去,关上了房门。
她笑着走出了房门,脸上却全是泪。
就让她再任性一次。
无论如何,至少这次,她是跟他在一起的。即使她可能是他的拖累和负担,但是她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并肩作战。
无论结局,是福是祸。
独孤三哭在床上,看着夏若然出去,用尽全力,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死镇的尽头是一座书斋。
传说朱家的宝贝就在下面一个地道里。
廖暮仁和严泪刚刚把镇子里的木头人解决掉,就看到夏若然骑着白云来了。
廖暮仁装作没有看到她,自己走在前面。夏若然也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跟在后面。她知道自己的病,也知道廖暮仁身上的毒,更知道冯子环有多可怕。她最怕的,不是自己身上的伤,而是廖暮仁这次一旦前往,便回不来。
如果两人时日真的无多,那么,多一刻看到他,也是好的。
三人慢慢走进书斋。书斋布置得很典雅,墙上挂着吴道子等人的字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严泪走上前去,转动花瓶,果然教席就开了一个地道。
“下面应该没有机关。”严泪说,“不过一个冯子环比十个机关还可怕。”
地道下面,朱萦正笑咪咪地等着他们。她旁边坐着一个人,身上插满了银针。那人的脸极其恐怖,如果说朱萦长得像天上的仙女,那这个人就是地狱的夜叉。他的脸不仅被严重烧伤过,而且脸上还被人割过十多道伤疤,因此看起来格外狰狞。
“二妹”朱萦笑眯眯地说,“你知道这个人是谁么?他就是你的好哥哥,朱玉。”
朱玉!?这个面目狰狞的夜叉竟然是面如冠玉,气度不凡的公子哥朱玉!?
“混蛋!”严泪险些冲上前去,却被廖暮仁挡住了,“你把他怎么了!?”
“唉,话说啊,你有这藏宝图可真不知道珍惜哪,这么多年也不来看一看。我们这位好哥哥,估计就是寻找咱们家的宝贝。可惜被姐姐我,先行一步。他被那些木人打倒重伤,不是姐姐我救他,他那里活得到今时今日。”
朱萦拔去了朱玉身上一根银针,“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和你一起学剑,读书,可是,你怎么就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呢。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出吗?哥哥,我真的喜欢你。哥哥,三年了你都不肯说一句话,今天,你两个妹妹都来了,你难道都不肯开口说一句话么?”
朱玉嘴唇似乎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但是他的眼睛已经在告诉严泪,即使多年未见,他也知道,她是他的亲人,他唯一的亲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严泪握紧了拳头,此时,她再也不是那个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她只是一个渴望见到亲人的普通少女。
“我的目的很简单,廖暮仁留下,其他的,杀了。”朱萦笑得甜如蜜糖,“夏小姐,那首歌,好听吗?”
夏若然又听到了那首曾经让她毛骨悚然的歌,这次又是钻入脑髓那种难过。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廖暮仁见状,立即握住了她的手“别怕,只是一种传音入密的功夫...”
夏若然只觉得一股真气从廖暮仁的手心传出,那个声音立即细不可闻。她心里一甜,紧紧地回握,有多久...她不曾握过这双手了....
朱萦大怒:“冯子环,用狮子吼,我看他有多少内力!?”狮子吼!就是震疯夏老二的功夫!
冯子环从地道入口走入,封死了退路。他一声清叱,紧接着,就如大浪拍岸般的怒吼。严泪没想到他来势如此凶猛,加上之前重伤未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连忙收敛心神,运气调息,却还是觉得胸闷异常,只能勉强抵抗。
朱萦也放声娇啼,如同凤鸣。一高一低,一宏伟一尖锐的声音如同两把刀,向廖暮仁他们刺来。
廖暮仁紧紧握住夏若然的手,真气源源不绝地输过去。他仿佛没事一样,站在那里,似乎这狮子吼根本不值一提。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状况只可以勉强支撑半柱香。半柱香后,究竟如何是好,他也不知道。
他看着夏若然,夏若然也正看着他,四目交投之际,突然双方都觉得。“和你在一起,哪怕就这样死了又有何妨。”
15.身碾成泥骨作土 唯有池中荷如初
冯子环突然出手向廖暮仁攻来。好一个冯子环,在狮子吼耗费极大内力的情况下,居然还敢贸然出手。也不愧是吹气成雪,滴泪成冰的冯子环,廖暮仁觉得一股劲风压来,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他左手紧紧拉住夏若然的手,不敢放开。
冯子环连出三掌,用的内力正是重创龙影的“追魂夺魄三更鼓”,虽然因狮子吼与掌齐发,内力比上次沙漠重创龙影相差甚远,可是廖暮仁不光需抵抗袭击,还要运气支撑夏若然,也实在是吃了大亏。
廖暮仁拉着夏若然连退三步,还是被冯子环的掌风逼得胸口一阵疼痛,一口血险些喷了出来。冯子环得势不饶人,口中狮子吼不停,手上招式变得更快,又是连续三掌,廖暮仁避无可避,只能单手硬接三掌。这头两掌还算抗得住,第三掌却是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左肩上,这一掌运上了第三层的“阎王煞魂”。廖暮仁只觉得左手手臂发麻,胸口如被铁锤重重地打了一锤,一阵猩甜涌上来,鲜血从唇边渗出。
冯子环再度运气,眼看要痛下杀手。突然,听见一声惨呼。
这声惨呼是夏若然发出的,她跪在地上,左手还紧紧拉着廖暮仁的手,右手扶住额角。
血……
一滴一滴地滴落在石板地上。
廖暮仁低呼一声,也不管冯子环是否准备要他的命,蹲下身子,扶住了夏若然的肩膀。夏若然面如火烧一般滚烫,双眼紧闭,鲜血从鼻尖一滴一滴地滴落。适才冯子环打伤廖暮仁的左肩,真气一时不能传送过去,那狮子吼何等厉害,夏若然如何受得了。也幸好逢冯子环与廖慕仁交手之时,内力不足,否则夏若然即时毙命,又如何能留得一口气。
冯子环嗓音顿止。
他和廖暮仁同时意识到了一件事,阿五说,夏若然的脑部经络,不能再受损伤……这狮子吼,伤的,正是脑部。否则也不会让夏二突然变成疯子……
嗓音既止,狮吼也停。严泪顿时觉得一阵轻松,轻轻舒了口气。
朱泪厉声说:“你为何停下,趁现在,解决了严泪。廖慕仁已经被你打伤,奈何不了你,我要你废去他的武功,快点!”她说这话时秀丽的五官扭曲到一起,异常狰狞诡异。
冯子环看着夏若然,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沙漠,夏若然抱着奄奄一息的龙影,质问他的样子。
为了谁,谁值得你放弃自己?
杀了那么多人……真的是……你自己愿意的吗?
如果你真的喜欢杀人,你就现在杀了我……
当时,他不知道如何应对,现在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帮朱荥,因为朱萦是姐姐的女儿,他最爱的姐姐,那个爱说爱笑,连蚂蚁也不舍得踩死的姐姐……这样的结果……是善良的姐姐……愿意看到的么……他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朱雀山庄里,他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若然有点像小时候的姐姐,也是这样无忧无虑,伶牙俐齿。也许这也就是他一直,下不了手的原因……
“我……不是要伤她的,我不知道……”冯子环喃喃地说,他突然手足无措像个孩子,仿佛刚才伤人的根本不是他,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从在朱雀山庄以那样一种方式重遇朱萦开始,也许从他知道姐姐的死因开始,也许从他决定帮助朱萦实施这个疯狂的计划开始……他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我不怪你……我好多谢你……”夏若然轻轻地说,她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廖暮仁也轻轻地在她耳边说:“别说话,我们马上去找阿五。”
夏若然笑笑,笑得很疲倦:“廖……我好开心……。无论你爱不爱我,至少现在,你是抱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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