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在嘁嘁咻咻看膘色,估价时,男主人和我的朋友、队干部蹲在井边均价啦。队干部说:“两股子!怎么样?”男主人说:“行,就这,正好!”队干部就往过一跳,朝众人喊:“两股子!”小伙子们都愣了,不知什么意思,老年人则面面相觑:“哟!一大一小!?”“啊!是一元一角?”“太贵了吧?”“行,行,这是行市价。”我的朋友腿一叉,正经八百地说:“谁来?打!”一时热闹了,这个要“给我打一吊!”那个要“给我割一刀子!”想吃肥膘的要“槽头”;想包饺子的要“勾把子”。还有些奸能人,手总不离腰子眼,喊;从这里!从这里!三下五除二,一个猪卖完了,女主人说:“咳,弄得啥吗,都没给自家留。”男主人凶道:“去!有你说的啥?”我的朋友哈哈大笑:“怎么没留,头水,下水(肚里货),里三,外三。就够你老两口子!”女主人经不住逗,也便笑了。
这一顿饭,自然在这家吃,我也便被好客的主人留下了。吃罢饭,又去另一家杀了猪,当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严了。但是,姑娘没有在家。“人呢?”他说,脸上有了怒色,回过头来,却对我笑笑,“怕到后街菊香家去了。” 说起菊香,他就又兴趣了,说是菊香的娘年轻时是个破鞋,菊香爹打过几顿,如今菊香爹死了,她娘做了老寡妇,但自己的儿媳妇也有些不干不净的,菊香娘就很伤心,又不敢向儿子说明,常把他家女儿叫去说惶。“咳,这就叫报应!前檐水不往后檐流,她活该了!”
又坐了一个时辰,姑娘还没有回来,他就说天黑了,要去叫她。但去了不久,就急火火回来,对我说:“他娘的,实在不像话!现在的年轻人……”我问清了,才知他路过大场,那麦秸草堆后有两个人影在悄悄说话,他听不清是谁的声,但肯定是一男一女。“走,你帮我捉这不要脸的东西去!叫他们知道知道羞耻!” 我说现在的年轻人不能和过去相比,人家或许在谈恋爱,管那些事干啥呢?他说:“我是治保委员啊!我能不管?” 他拉我出门,让我站在这边小路口上,便独自猫腰从大场那边走去,突然骂道:“狗日的,羞了你先人了!”那两个人影极快跑走了,一个从麦地里过去,一个朝这边小路跑来。我认清了,原来竟是他家的姑娘!我一缩身蹴在路下渠里,让她跑了过去。我的朋友过来怨我没有挡住,问看清是什么样的,我说看不清,他又只是骂道:“你看这像话不像话?这是谁家的不要脸!” 我们回到院子,姑娘的房子里亮着灯,俊俏俏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她正在贴窗花。我的朋友问:“回来啦?”“回来啦。”“晚上到谁家去也该早早回来,你知道吗,大场那边又出恶心事啦!”
白浪街
丹江流经竹林关,向东南而去,便进入了商南县境。一百十一里到徐家店,九十里到梳洗楼,五里到月亮湾,再一十八里拐出沿江第四个大湾川到荆紫关,淅川,内乡,均县,老河口。汪汪洋洋九百九十里水路,山高月小,水落石出。船只是不少的,都窄小窄小,又极少有桅杆竖立,偶尔有的,也从不见有帆扯起来。因为水流湍急,顺江而下,只需把舵,不用划桨,便半天一晌,“轻舟已过万重山”了。假若从龙驹寨到河南西峡,走的是旱路,处处古关驿站,至今那些地方旧名依故,仍是武关,大岭关,双石关,马家驿,林河驿等等。而老河口至龙驹寨,则水滩甚多,险峻而可名的竟达一百三十多处!江边石崖上,低头便见纤绳磨出的石渠和纤夫脚踩的石窝;虽然山根石皮上的一座座镇河神塔都差不多坍了半截,或只留有一堆砖石,那夕阳里依稀可见苍苕缀满了那石壁上的“远源长流”字样。一条江上,上有一座“平浪宫”在龙驹寨,下有一座“平浪宫”在荆紫关,一样的纯木结构,一样的雕梁画栋。破除迷信了,虽然再也看不到船船供养着小白蛇,进“平浪宫”去供香火,三磕六拜,但在弄潮人的心上,龙驹寨、荆紫关是最神圣的地方。那些上了年纪的船公,每每摸弄着五指分开的大脚,就夸说:“想当年,我和你爷从龙驹寨运苍术、五子、木耳、漆油到荆紫关,从荆紫关运火纸、黄表、白糖、苏木到龙驹寨,那是什么情景!你到过龙驹寨吗?到过荆紫关吗?荆紫关到了商州的边缘,可是繁华地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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