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地抓住车门上的把手,承受着车子急转弯时的冲撞,胃里面一阵一阵地翻腾。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背,被他当场抓住与另一个男人相拥在街头。尽管她确定她与章华之间并无龌龊之事,可是落在他的眼里,一定是另一番暧昧景色。
前几日她还信誓旦旦地说,她绝对是一个遵守职业道德的好孩子,可是今天却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任谁见了当时的场景,都会暴跳如雷吧。
可他,倒是很绅士地,看着她惊慌错乱的表情,微笑地打开一侧车门,静静地等着她自投罗网。
他越是这样地风度,她越觉得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比在章华面前直接发作更可怕。这不,一上车,车子里的温度就自动地降至了冰点。
“那个……我跟章华,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她的话还没说完,车子忽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瞬间漂移,停在路边。
她看到男人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白,手背上青筋突出,像是隐忍的怒气随时会爆发。
“不是那样,那是怎样?嗯?凤小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就是你所谓的职业素养吗?别以为我对你放纵你就可以放肆,我随时都可以收回来,让你什么都不是。”
凤小姐?小七在齿间辗转,忽然惨淡地笑了。
他总喜欢叫她小东西,刚开始时她的反感,到后来的习惯,再然后,自己似乎慢慢地接受了这个亲密的称呼,甚至有些喜欢。有时候她真的有种错觉,这个男人是不是喜欢着她,像小恋人一样地宠着她,哪怕在恼怒的时候,也都只是莫可奈何地直呼她的姓名。
可是一声凤小姐,将她打回现实。
他和她的距离,其实一直就那么遥远;他与她的地位,其实一直都这么地悬殊。他与她的关系,不过是场见不得光的契约。
她本来还不懂,为什么他不把这场契约白纸黑字签字画押,对她形成一种条文上的约束,现在想想,终是明白,他看似对她无限宽容,其实是随心所欲地松紧政策,也随时可以凭他的喜好终止这种关系。
“有什么能比过亲眼所见来得真实呢?我跳进黄河也不洗不清了吧。我只想说一句,眼睛有时候也会欺骗你,我凤小七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如果靳先生想现在就定我的罪,我也无话可说。”
她一副坐等他凌迟处决的姿势,也不知道要说句软话向他讨饶,那种倔强,令他怒不可遏,“下去。”
小七坐等他的暴风雨,显然这两个简单的字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滚下去。”冰冷的话,足以冻死人。
这一次,小七终于懂了他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深深的委屈感顿时涌上心头,他从未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
下去就下去,谁叫他是老大,是命令就得执行。小七赌着一口气,打开车门就跳了下去,脚落地身子还没站稳,他脚踩油门轰然而去,那顺势的惯性,令她跌倒在地。
膝盖上擦破的疼,脚踝崴到的痛,提醒着她,她就这样被他扔在了大街上。丫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生路死路就不能明确地吭一声吗?好歹给她一个痛快的结果。
茫然地坐在地上,小七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该何去何从?
天上没有指明星,黑压压地,像是随时有雨来临,霓虹夜景里,风袭过,吹起了初冬的寒凉之气,打在皮肤上,让她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身子。
她本来以为,终于有一个地方可以遮风避雨好好过一个冬季,却原来,自己依然是那个无处依靠的灵魂,冷暖仅自知。
“姑娘,你没事吧?”过路的老人,由年少的孙女搀扶着,好心相问。
她脸色苍白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拐到了脚。”
“姐姐,我扶你起来坐那边椅子上去吧。”小女孩指着不远处的公交站牌下的便利椅。
“你们就不怕被我碰瓷吗?”这样的事,这个城市每天都在上演,很多人学会了明哲保身,漠然视之。
老人着伸出一只手,“姑娘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个坏人。”
她笑了笑,由她们扶起,一瘸一拐地走着,许欣也说她不是个当坏人的料,可是,她却那么迫切地想脱下好人这层皮。如果靳如风这里都靠不住的话,那她的出路在哪里?
“姑娘,给你家人打个电话吧,让他们来接你。这么晚了,这一带比较偏僻,单身女孩子不安全。”
“谢谢,我朋友很快就会来接我。”她没有家人,尽管有一个血缘上的父亲,可是她情愿自己是个孤儿。事实上,自母亲死后,她过的,也是孤儿般的生活,家人是什么人,她真的不知道。
老人和小女孩离开后,她坐在那里静静地想了很久,她也终于确定,那个男人,不会为她掉转车头。甚至于,她已经感觉不到光头强在附近的气息。他终是将她抛弃在这午夜的街头,是否等于从此以后任由她自生自灭?
淅淅沥沥的雨开始下,打在雨棚上噼里啪啦地响,正式拉开了秋冬交替的序幕。
借着朦胧的路灯,她看到自己所在的站牌叫幸福里,可是站在幸福里的她却不知道幸福为何物。
这里离他的别墅,可真远啊,一南一北,徒步穿越,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几个钟头才能抵达。此刻的她,身无分文,包与手机都落在他的车上。
反正跟着他,每日锻炼脸皮的厚度,今天就厚脸皮一次吧,她只想去问他一句话。
城市的夜,永远不用担心漆黑,路灯将她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冰冷的雨打在身上,寒意渐起。
每一步,都牵扯着脚踝与膝上肌肤的痛,可是她却越走越快,她怕自己停下来,便再也鼓不起走到他面前的勇气。
夜那么沉,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脚上痛到麻木,便感觉不到疼了。可是,她感觉好累,全身湿漉冰凉,衣服沾在身上腻得难受,脸上却冒出热气。
一路经过的地方,有人小声说她是个神经病,大半夜地淋着冷雨,又不是搞行为艺术。
她其实不是想淋雨,只是想让自己更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如何一步步地沦落。
后来的路上,行人几乎断绝,街边的店铺都关了门,冷清得就像是这个城市陷入了沉睡。她听得见自己喘息的赶路声,伴随着天上厚重云层里隐隐滚过的冬雷,那样沉闷地打在胸口上,压抑得人发慌。
通往别墅的林荫路,平日里是赏景散步的好去处,可在这下着寒雨无人经过的夜里,却显得那么地阴浸。那种见不到一个人影的长长的路,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显得空旷而瘆人。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直到,远远地,看见他房子里的灯光,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因着松懈,一直用着劲的双脚像是软了骨头,底下一滑,疲倦的身体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擦破了掌心的皮,疼得她眼光泛泪。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了吧,她甚至都忘记了眼泪的滋味。可是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大哭一场。
到底,忍住了,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近他的房子。
她做好了叫门的准备,却发现门是虚掩的。推开进去,一眼就看到那个男人坐在沙发里抽烟,一脸地阴沉。
茶几上的烟灰缸,堆满了烟蒂,整个厅里就是烟雾燎绕。
她局促地站在那里,手里提着鞋子,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全身滴水,赤着的双足将地板踩出了泥印,他生人勿近的冰冷成功地阻止了继续往前走的勇气。
好半晌,他才将那支燃尽的香烟往烟灰缸里一拧,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你还回来做什么。”
“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话一出声,小七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
她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靳如风冷嗤地笑了一声,她这样的女人,又怎会掉泪,此刻怕是故意把自己整成可怜兮兮的模样想博取他的同情和心软,那委屈的口气,好像是他无情将她抛弃一样。
小七自他的笑声里明白了答案,这一路跋街涉雨而来,原来不过是自取其辱,那希冀的目光渐渐地暗淡下去,她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靳先生,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再见。”
她曾希望与他再也不见,可是后来她却主动地找了他。现在她想留在他的身边,却是他不再要她。
也罢!她想留,亦不过想寻求一席庇护之地。
他与她本就萍水相逢,他能待她不薄已是仁义,他不再护她也是情理,不怪他。
再见,是再也不见了吧,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要离开这个男人,可为什么此刻心里竟隐隐有种失落的空缺感,难道日久真的能生情?可是她与他相处的时间,似乎也不长吧。
她走出他的房子,看着雨越下越大,寒风吹过,冻得她直哆嗦打颤,此刻的她,又该上哪去?
无论去哪,这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
所以,走吧,这里本来就不是属于你的地方,她如此地安慰自己。
脚下钻心地疼,她挺直着腰杆,走稳了每一步,她不想他透过落地窗看到她狼狈跌倒的模样,可是,身后忽然抓来的一股力道,让她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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