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发转动轮椅，来到千字文前。

    虽然在台下的时候，纪发就已经看出了这篇千字文的猫腻所在，但总得再看一遍，以免被人怀疑到了眼睛上去。

    将千字文重新浏览了一遍后，纪发转动轮椅，来到了铁泰书身前。

    上次在省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铁泰书就非常欣赏纪发，如今虽然依旧对纪发报予厚望，却想看看纪发吃瘪的样子。

    铁泰书带着善意的恶趣味笑问道：“纪小子，如何？”

    人们的目光都随着铁泰书的问话而转移到了纪发身上。

    左孝灵也有些好奇地看着纪发。

    正如左孝灵脑海中的回忆那样，纪发是一个对书法一窍不通的人，怎么可能解开铁泰书老先生这一题呢？

    即便连她这个从小就学习书法的人，也才给了一个半对半错的答案罢了。

    想要解开铁泰书老先生这一题，并不需要真正了解铁泰书与李广两位书法界大师的书法，只需要从一千个字里面找到一个异于它字的汉字。

    旁人解题，需要从这个角度去解。

    纪发解题，却不需要从这个角度解。

    纪发只需要用绿色天眼异能分析一下这篇千字文，就能足以解题。

    随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的身上，纪发微微笑了起来。

    牛功轻蔑地道：“你笑什么？你该不会是不能解题，所以想要装疯卖傻吧？”

    纪发摇了摇头，没有搭理牛功，而是冲着铁泰书再次笑了起来。

    铁泰书被纪发笑得直想笑，道：“我说你这小子真是的，究竟在笑什么啊？”

    纪发哈哈笑道：“我笑铁老先生这一题出得有趣。”

    铁泰书心头先是一惊，继而笑道：“如何有趣？”

    纪发将目光投到了左孝灵的身上。

    虽然将目光投向左孝灵的时候，纪发身体微微一震，却很快就回过神儿来，微笑道：“牛太太，请问你刚才给出的答案是什么？”

    当纪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左孝灵心脏猛地一痛。

    纪发对她微笑了……

    这微笑就仿佛一个人对忽然看过来的陌生的路人微笑致意。

    这是一种友好却陌生到了极点的微笑。

    他如何能对我用这样的微笑？

    为何他的微笑里面再没有别的情绪？

    他真的只将我当成了陌生人吗？

    他喊我……牛太太？

    呵呵，牛太太，好一个陌生而友好的称呼啊！

    左孝灵心中的酸涩愈发浓郁，胸口也憋得更闷了。

    牛功见左孝灵神色异常，眼睛通红，知道这个女人是想到了与纪发的过往，勃然大怒，仿佛自己的女人当着自己的面劈腿了，大骂道：“你这个贱人在想什么呢？纪发问你话呢，你愣什么愣？你这不知羞耻的贱女人！”

    牛功咬牙瞪眼，看那架势倘若不是在公共场合，已经一巴掌打了下去。

    而牛功对有左孝灵的态度，也更让人们唏嘘。

    纪发看着表情凶狠的牛功，“贱人”二字仿佛一根银针刺进了心头。

    她在他那儿终究没有得到应有的幸福吗？

    她眼眶红红的，是想到了与我的曾经吗？

    她这是没能在牛功那儿得到幸福，所以才想到了我吧？

    我终究只是她拿来安慰的一段记忆罢了，却不是她愿意托付终生的人。

    一切都结束了。

    这段感情早在三年前就结束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看到她哭泣，我非但没有畅快的大仇得报的感觉，反而心痛无比呢？

    我本以为背叛了我的她过得不好，我才会更加开心。可现在看来，我对她终究是有情意的吧。你若过得凄凉，我定笑得猖狂。这句话终究只是网上流传的幼稚的无聊段子不是吗？如果曾经深爱过的人即便背叛了配偶，最后过得不好，被背叛的人也会难过吧？

    这就是人生吧？

    人的情绪总是复杂而难测的。

    她终究还是哭了。

    她的眼泪划过脸面，可怜兮兮的。

    我本来想对他们进行报复的，可是为何看到她哭泣，我就心软了呢？

    罢了罢了。

    这段感情，终究是要结束的。

    罢了罢了……

    纪发叹了口气，胸口仿佛憋着一口气怎么也出不来，烦闷到了极点。同时，纪发心头的怒火不知怎地竟消散了，原本想好的报复也都随风散去了。

    哪怕三年不见，哪怕她不再干净，看到她哭泣的那一瞬间，他就输了。

    场间事情与心里路程都不被外人看透，人们只道左孝灵因牛功的喝骂而哭泣，不由感慨而唏嘘，可实际上只有当事三人才知道彼此异样的情绪究竟因何而起。

    左孝灵看了牛功一眼，终究没有办法与这个丈夫抗衡。

    她找男朋友的时候可以找纪发，可结婚的时候，她本身就打定了坐在宝马车上哭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车上笑的主意啊。

    她如今受到的苦痛全都咎由自取，纪发再也不属于她了。

    这一切的出现，她又能怪罪于谁呢？

    钱，真比幸福更重要吗？

    女人将未来交托给物质而非爱情，真会幸福吗？

    大概嫁给自己想嫁的男人，因为对方贫穷，两人日子会过得很清苦，但清晨起床看到身边有他温暖的脸面，一整天都会阳光灿烂开心无比吧？

    现在虽然过着理想中的物质生活，但每天看到牛功那张凶恶的脸面，过着经常被打骂的生活，难道真是幸福吗？

    人最大的成功，大概是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过完这一生吧？

    左孝灵胸口的沉闷感愈发浓了，眼泪夺眶而出，却并没有无止境地流着。

    她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冲着纪发笑道：“不，不好意思，有些失态了。你刚才，问我什么？”

    看着面前这个强装坚强的女孩，纪发顿了顿，终究没忍再喊牛太太，而是道：“左小姐，我刚才问你，你先前给铁老先生的答案是什么。”

    左孝灵有些欣慰，连忙道：“我说铁老先生的字乃是孟轲敦素的敦。”

    纪发闻言笑道：“答案在这里，可问题也在这里。”

    牛功轻蔑地道：“你少在这儿打马虎眼儿，有能耐你倒是说说答案是什么，问题又是什么？”

    纪发忽然转过身来，冲着铁泰书扬眉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无论这一题的答案还是问题，都在于两个字：一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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