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是一个慵懒的季节,也是一个折磨人的季节。
而“折磨人”三个字在这座南方沿海城市显得尤为突出。
因为这里没有供暖,室内除了没有风,温度和室外基本没有太大的区别。寒冷让人们都不约而同地留恋温暖的被窝,起床在这种时候变成了一件相当折磨人且需要极大勇气才能完成的事。
闽新大道,是一条连接市区和县城的新路,才刚修好通车不足一个月。原本这里只是一条农村的土路,甚至根本没有路名,但因为城市发展的需要,“大城市”规划建设概念的提出,当年飞沙扬尘的土路如今焕然一新,变成了双向六车道、中间砌上了花圃的沥青路。
而那些“无孔不入”的地产商早在开始修路前就已经闻风而至着手楼盘的开发,希望等路通了后能大赚一笔,不过一个完善成熟的商业区或者生活区,不是仅靠修好一条路就能形成的。
如今这里虽然通了车,道路两侧的新楼盘也相继开盘,地产商更是不惜重金的进行了铺天盖地的宣传,但楼盘的销量却依然惨淡,几乎是无人问津,以至于连楼盘的销售人员自己都戏称楼盘是“鬼屋”。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是新区,周边的配套设施还不完善,而且这里在人们的头脑里始终有一个县城的概念,所以即使这里的楼盘价格相对合理,“遇冷”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好在闽新大道和几条通往旅游景点的道路连通,所以每逢周末或者节假日,从这里往来旅游景点的车辆就会络绎不绝,也使这条道路不至于像楼盘一样冷清,总算也对得起修路和养护花圃的工人。
周一,早上7点半,市区的上班高峰期。
平时这个时间里唯一能在闽新大道上看到的就是进出工地的车辆,然而今天这里的平静却被一辆辆呼啸驶入的闪着警灯的警车打破了。
在道路由东往西的方向的中后段,停了数辆警车,警察拉起了警戒线,将附近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群拦在了外围。
警戒线内,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停在不远处,在距出租车尾部六、七十米左右的地面上趴着一个一动不动满身是血的人,从着装上看死者是名男性。在死者和出租车之间还有数道非常明显且凌乱的黑色刹车痕迹,在这些黑色的刹车痕迹中还夹杂着些许暗红的颜色。
尧舜赶到现场后,现场负责的交警立刻迎了上前。
“什么情况?”尧舜问道。
“早上六点我们接到报案,说这里发生了车祸。赶到后发现伤者已经死亡,之后根据现场勘查,我们认为事有蹊跷,之后法医初步检验过尸体后,更加确定了这不是一起单纯的交通肇事案,所以才通知你们过来。”交警回道。
“是谁报的案?”
“在这附近工地开卡车的司机早上路过这里的时候发现并报的案,他现在人还在那边的警车里,如果有需要,你们可以找他再了解一下情况。”
尧舜听完交警的叙述后,走到尸体边,俯身观察。
尸体的情况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它的头部被破坏的极其严重,脑浆外溢,面部多处皮肉分离,分离的皮肉被碾压的像肉酱一样粘在路面上,就像是一个被压碎的西瓜,当然,由于头内被还有颅骨支撑,所以没有像西瓜那样完全支离破碎,勉强还能辨别出大概的样貌。
尸体的头部面目全非,身体也好不到哪去,穿着的衣物损毁严重,一些关节位置甚至被折断的骨头刺穿,血淋淋的骨头裸露在外,着实渗人。裤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褪到了膝盖的位置,裸露在外的皮肤血肉模糊。
“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吗?”尧舜问道。
“在死者的上衣口袋内发现了一个皮夹,里面有身份证和驾驶证,出租车上也有一张印着照片的工作卡,经过比对,基本可以证实死者就是出租车司机高彬。”
“被自己驾驶的车撞死?”尧舜盯着尸体眉头紧锁,继而向法医询问道:“初步尸检的结果呢?”
“这起交通事故很蹊跷。如果是一般性的交通事故,那么车辆在正常行驶的情况下与死者发生碰撞,最先接触到死者的应该是车头正面或两侧的中上位置,然而这起事故的肇事车辆车头的位置却完好无损,没有明显撞击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事发时,车不是撞向死者,应该是从死者的身上直接碾压过去的?”
“应该是这样。另外,如果是单纯的交通事故,一般车辆只会对受害人造成一次撞击以及碾压,由于汽车轮胎较宽较软,所以碾压后的皮肤或无明显损伤,又或者损伤较轻,尤其现在是冬季,衣服穿的很厚,也会减少碾压造成的损伤。但现场的情况不用我多说已经很明显了,死者身上有非常明显的碾压伤痕,而且遍布全身,再结合现场的多道带有血迹的刹车痕,以及死者颅骨粉碎性凹陷性骨折的情况分析,死者应该是遭到多次反复碾压导致死亡。”
说完,法医又带着尧舜来到距尸体约100米左右的位置,这里的地面上有一滩血迹,离这滩血迹不远的位置还有数滩清晰的血迹、几个血手印和拖拽的长约四、五米左右的血痕。然而最为醒目的就是在血迹的边上有一个沾满了暗红色血迹的物体,尧舜凑近一看,那竟是一个男性的生殖器。
尧舜仔细观察完情况后,微闭双目,说道:“凶手先在这里袭击了死者,使其失去了反抗能力后,再脱下死者的裤子,割下了生殖器。然后由于疼痛,死者满地打滚,继而由于求生的本能向前爬行,此时凶手开车碾压死者,把死者带到了现在我们看到的陈尸地点,所以这个爬行的方向和最终陈尸地点基本平行,这里才是第一案发现场。”
法医微微点头,认同了尧舜的猜测,然后说道:“我们仔细地检查过死者的身体,的确少了生殖器,从切下的生殖器的伤口皮肉的卷曲情况判断,应该是生前被人用利器切下的,所以基本可以认定这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案。至于死亡时间,初步检验在四到五个小时左右,也就是凌晨的两点到三点间,具体死因,我们要回去进行详细的尸检,才能有结论。”
“还有其它的发现吗?”尧舜再次向交警询问道。
“出租车上没有明显被翻动过的痕迹,看上去并不像是抢劫杀人。”
尧舜思索了片刻,说道:“暂时不要这么快下结论。”
接着他抬头来回看了看闽新大道,问道:“这条路上没装监控吗?”
“这条路才刚通车,监控暂时还没有安装。”
“那麻烦你们协助,帮我们联系一下这辆出租车的GPS运营商,调出在案发时间前后这辆车的行驶路线,再按照路线把所有的道路监控调出来。”
“这个没有问题,我马上去办。”
了解完初步的情况后,尧舜让侦察员马上联系死者的家属,同时兵分两路,一路在事发路段进行走访;另一路对死者的人际关系展开调查。
结束了案发现场的工作后,尧舜和侦察员马不停蹄地赶往死者高彬任职的福发出租汽车服务有限公司。
福发公司的总经理陈有亮招呼着尧舜和侦察员落坐后,热情地递上了烟,同时问道:“几位,喝点什么?我这儿有茶,矿泉水,饮料和咖啡。”
“不用客气,陈经理,我们是来办案的,了解完情况就走。”尧舜婉言拒绝了对方的热情。
“好好好,那我做主,就矿泉水吧!小张,拿几杯矿泉水进来。”陈有亮冲着秘书说道,继而他又向尧舜问道:“不知道尧警官这次来,想了解哪方面的什么情况?”
尧舜从包里取出从死者的照片,递上前,说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陈有亮看了眼,然后摇了摇头。
“这人是你公司的出租司机,你不认识?”
陈有亮忙解释道:“警官,我们公司有200多辆出租车,按一辆车两到三名司机交替班来算,大概有五、六百名司机,而且有些车还是挂靠在我公司,我怎么可能都认识呢?就算真的曾经见过,也忘了。怎么了?这个司机出什么事了?”
“是这样,今天凌晨在闽新大道上发生了一起案件,死者初步认定为贵公司的出租司机高彬。”
“什么?出人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有亮惊讶道。
“案件还在调查中,所以你的问题暂时无法回答。”尧舜说道,“既然你对这名司机不熟悉,那你有没有办法找到和他相熟的司机?”
“这没有问题,我马上帮你们问问。”
陈有亮打了几通电话后,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来了一名年约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人,他叫李少平,和高彬是同一辆车的对班司机。
陈有亮向李少平介绍了尧舜和侦察员的身份后,他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刑警找他们所为何事。
随后尧舜向李少平简单说明了情况。
闻言,李少平惊讶不已,过了许久才缓过神。
“昨天交接班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这怎么突然间就……”李少平摇着头说道,“难怪我说怎么一直等他开车来换班也不见人,电话打了也没人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们也想知道答案,这就是找你来的原因。”尧舜说道。
“警官,你不会怀疑高彬的死和我们有关吧?”李少平紧张地问道。
“案件目前还在调查阶段,我们警方不排除任何可能性的存在,这一点希望你理解。如果你与案件无关,完全不用有任何的担心,只需要配合我们的工作就行。”
李少平立刻松了口气,人也放松了下来。
“今天凌晨两点到三点这段时间,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尧舜发问的同时,两道锐利的目光也在观察着对方面部表情的变化和肢体上细微的动作,杜绝先入为主的观念以及细致入微的观察都是刑侦调查过程中最基本的准则。
“我昨晚在家陪老婆孩子,后来十点左右孩子睡了,我又和老婆看了会电视就睡了。”
李少平表情非常平静,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任何的思考,眼神也没有飘忽不定,身体也没有多余的肢体动作。
尧舜微微点头,继续问道:“昨天你和高彬有联系过吗?”
“交接班的时候有联系,之后就没有了。”
“你和高彬认识多久了?”
“差不多五年了。”
“那以你对他的了解,他的为人如何?”
“他那人,别的都还好,就是爱喝酒,只要一不开车,准喝。你说要是酒量好些,喝点也就算了,可是他酒量不好,又爱喝。如果喝高了,倒头睡觉不惹事也好,可是他每次一喝高,回家就打老婆,闹得是天翻地覆,有好几次都是邻居报了警才平息。就为这事,我都不知道劝他多少次了,他也在派出所写了保证书,可每次总是好不了几天又故态复萌。”
“那他老婆还能受得了他?”
“当然受不了了,前年就和他离了,这样的结果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也怨不得任何人。”
“高彬会轻易就同意和他老婆离婚?”
“哪能啊!要是他轻易就同意的话,我估计早离了。”李少平直言道,“是这样的,有一天晚上,我和高彬还有几个朋友在一家大排档吃饭,结果就那么凑巧,他走到一边去接电话,而那家排档的边上有一家旅馆,当时正好他老婆挽着一个男人的手从里面出来,就这样撞着了。那时候高彬已经有些醉意了,结果可想而知,高彬冲上去就扇了他老婆两巴掌,那个男人就护着高彬的老婆,高彬转身就去揍那男的,那男的一看就是个老实人,也不还手,只是护着高彬的老婆。当时高彬那股劲,我们几个人都拉不住,后来警察来了,才平息了。不过这件事后,高彬的老婆就带着孩子搬到那个男人家里去了,同时向高彬提出了离婚,他老婆很清楚,这个家她是不可能再回去了。为此,高彬不止一次地上门闹事,但最后都被派出所带走了。后来他老婆见高彬始终不同意协意离婚,忍无可忍之下终于向法院起诉离婚,由于高彬的确有家庭暴力的劣迹,而且属于屡教不改,最终由法院判决离婚,孩子也判给了他老婆。对此,高彬的心里始终不痛快,刚离婚的那段时间,他成天念叨着总有一天要宰了那个男人,不过时间久了,就没什么声音了,毕竟这是法院判了的事,他能怎么样?难不成真把那男人杀了?就算真这么做了,他老婆也不可能回心转意。”
“那个男人呢?你对他知道多少?”
“除了打架那次见过,就再没见过了,不是很清楚,只听高彬提过他叫杨君。”
“那他住在哪里?”
“不清楚。其实这些都是高彬的私事,我从来不会主动过问,每次都是听他在那发牢骚的时候了解一点罢了。”
尧舜立刻让一旁的侦察员和派出所联系,查找高彬的老婆和杨君的下落。高彬曾和杨君有过争执,而且高彬还不止一次上门闹事,派出所一定会有记录。
“最后一个问题,除了杨君,高彬还和什么人结过仇怨?”
李少平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回道:“他那人,除了好酒、爱吹牛外,倒是不怎么惹事。而且就他那德性,如果真和什么人有仇,喝了酒,那嘴肯定会‘把不住门’,可是我从来没听他提过。”
“那他有没有和女人有过桃色纠纷?”
“离婚后,他倒是经常去找‘小姐’玩,但是有没有纠纷我就不清楚了。”
了解完初步的情况后,尧舜和侦察员又立刻驱车赶往荣华小区,根据派出所反馈的情况,高彬的前妻和杨君就在此居住。
在7号楼502室门前,尧舜按响了门铃。
片刻后,内侧的木门打开了,一名年约40的中年女人隔着防盗门小心谨慎地打量着尧舜和两名侦察员。
“你们找谁?”
“请问你是韩文丽吗?”尧舜问道。
中年女人点了点头。
尧舜递上证件,说道:“我们是刑侦大队的,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韩文丽非常警惕,她接过证件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放心地打开了防盗门。
这是一套约70平米左右单元房,因为是90年代的建筑,所以结构布局上并不合理,客厅虽然宽敞,但由于采光不足,室内永远给人一种昏暗的感觉。
尧舜注意到在客厅放着两个深蓝色的行李箱。
这时,一名和韩文丽年纪相仿的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