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刑侦笔记 ”

    大约二十分钟，尧舜的车开进了市区一处写字楼的停车场，下车后，他和侦查员快步走进大堂，在电梯处看了下楼层示意图后，便按下了电梯按钮。

    尧舜之所以第一时间赶到杂志社，而不是去杨丽娜的公司了解情况，原因很简单，如果杨丽娜真的如五年前报道所说是“淫媒”的话，那么她公司的员工又怎么可能轻易说真话呢？与其在那些人身上浪费时间，倒不如直接找不相干的并且知道内情的外人更为直接。

    在“爆周刊”杂志社的前台，尧舜和侦查员向女接待员亮明身份。

    “哦，您好，请问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女接待员面带微笑，礼貌地问道。

    “我要找你们的负责人。”尧舜边收起证件，边说道。

    “不好意思，我们董事长和总经理都出差了，帮您联系主编可以吗？”

    “可以，谢谢。”

    接待员随后拨通了电话，说明情况后，她挂断电话，微笑着说道：“您二位稍等，主编马上出来。”

    只一会功夫，一名中等身材的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中年男人来到前台，他看到尧舜后，笑着迎上前，和尧舜、侦查员握手打着招呼。

    “你好，我是这里的主编，我姓高，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

    “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尧舜，这位是我同事小杨。”尧舜介绍道。

    “两位警官，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

    “是这样，有些资料想跟你核实一下。”

    “资料？”高主编疑惑地打量着尧舜和侦查员，“那我们去会客室谈。”

    在会客室里，尧舜和侦查员小杨落座后，小杨拿出了记事本，高主编替他们倒了杯水后，与他们相对而坐。

    “二位，不知道你们要核实什么事？”

    “5年前，你们杂志社曾刊登过关于‘时尚佳丽’模特演艺经纪公司的董事长杨丽娜是‘淫媒’的独家报道，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印象？”尧舜问道。

    “这个……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吧！”高主编扶了扶眼镜框，从高度近视的眼镜片后面警惕地审视着尧舜，似乎是在揣测对方的用意，然后犹豫着说道，“不过这件事当年我们杂志社已经发文澄清了是误会，怎么突然提起这事来了？”

    “杨丽娜遇害了，今天早上发现的，相信不久后你们就会得到消息。”

    “杨丽娜死了？”高主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恍然大悟道：“是这样啊！难道她的死和‘淫媒’有什么关系？”

    “这方面我们还在调查，请恕我不能透露太多细节。”

    “恩，明白明白。”

    “那杨丽娜到底是不是‘淫媒’？”

    “这要怎么说呢？”

    高主编面露难色。

    “高主编有什么难言之隐？”

    尧舜看出了高主编的心思。

    高主编犹豫了片刻，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当年是董事长要求停止报道，之后还在杂志上发文进行了澄清，另外，他还召集全体员工开会，说这种未经证实的虚假新闻对个人和社会、以及杂志社都造成了不良的影响，希望大家引以为鉴，同时今后不允许社里任何人再提起这个报道，所以这件事一直是社里的禁忌。”

    “可是现在杨丽娜的遇害是一起刑事案件，严重性不用我说你也应该很清楚，我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尧舜严肃的表情让高主编顿时紧张了起来。

    高主编扶了扶眼镜框，推诿地说道：“也不是我不想配合，可是我真的知道不多。那些新闻都是记者采访完写好直接交上来的，他们交多少内容，我就看多少内容，我这主编的主要工作就是审个稿而已。当年那新闻记者交上来的内容就没写完，说是分几期写，其余的还在整理之中，我也就没问了。”

    高主编明显是担心惹祸上身，所以找借口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当年负责的记者叫什么？现在还在这里工作吗？”小杨问道。

    高主编就在等着这个问题，脱口而出道：“那记者叫冯廷，还在这里工作。”

    “既然报道失实，那当年对他有处罚吗？”

    “开会的时候有过口头批评，扣发当月工资和资金。”

    “仅此而已？这似乎和他犯的错不成正比啊。”尧舜有些诧异。

    “董事长说看在他平时工作能力和表现都不错，这次也是一时疏忽大意才会出错，所以才决定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接下来好好为社里工作，将功补过，如果再犯同样的错误，就从重处罚。”

    “这样一则报道会是因为一时疏忽大意导致吗？”尧舜质疑道。

    “董事长是这么说的，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高主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冯廷在这件事过了大概两个月，就升为高级编辑了，表面上是说他工作表现好，经常采访到独家新闻，但这是不是真的原因谁知道呢？反正这种事又不影响我的正常工作，也就没必要较真了，是吧？”

    高主编就像只戴眼镜的狡猾的老狐狸，说话很有心机，虽然他没有把话挑明了，但稍有头脑的人都听出了他话里的“玄机”，尧舜和小杨心领神会地互相看了眼。

    “那你能帮我们把冯廷找来吗？”尧舜说道。

    高主编如释重负地立刻起身回道：“没问题，我这就去。”

    过了大约三分钟，高主编带着一名年约年约三十四、五岁的体型健硕的男人返回了会客室。

    “二位，这就是冯廷。”高主编先向尧舜介绍了冯廷，随后又向冯廷介绍道：“这两位是市局的警官，这位是尧警官，这位是杨警官。”

    冯廷和尧舜、侦查员微笑着握手，然后相继落坐。

    “那你们先聊着，我手上还有工作，就先过去了，有事再叫我。”

    高主编显然是不想多事，说完还没等尧舜回答，就关上门离开了。不过尧舜也不想为难他，所以也就没阻拦。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待高主编离开后，冯廷好奇地主动问道，他的普通话很标准，还带着一些北方腔。

    “是关于当年你报道杨丽娜是‘淫媒’的事。”

    高主编不想多事，自然也就不会和冯廷事先说明情况，尧舜只能再说一遍。

    “那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有什么问题吗？”冯廷不解地问道。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杨丽娜被人发现在家中遇害。”小杨说明道。

    “死了？”冯廷和高主编一样，对这个情况都显得有些愕然，但随即他脸上就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身体里记者的细胞本能地在这一刻开始了工作，“遇害？那就是他杀？那具体的死因呢？凶手有线索了吗？动机是什么？”

    “你的这些问题我们警方还在调查，暂时不方便透露。”尧舜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来是希望你能提供一些线索，怎么反倒成你问我们了？”

    冯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职业习惯，职业习惯。可是我能提供什么线索？我和她又不熟，除了几年前报道过她是‘淫媒’这件事，我和她可没任何关系。”

    “这就足够了。”尧舜微微一笑，“之前的新闻报道我也听说过，不过后来你们杂志社发文澄清是误会，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刚才我也向高主编了解过，不过我很好奇，如果报道真的有问题，那么对你的处罚似乎太轻了，而且两个月后你就升职了？”

    “呵呵～”冯廷爽朗地笑了起来，“我猜老高也不会说得太多，他那人就是那样，凡事都谨小慎微，生怕说错话，得罪人，尤其是遇到一些敏感的话题，就算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也会说得含含糊糊的，真不知道该说他是老实本份，还是胆小怕事，不过他的文笔那绝对是这个……”冯廷伸出大拇指，“这也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而办公室那些人，是既没本事，又八卦多事，除了溜须拍马和吹牛，什么能耐也没有，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我坐上高级编辑的位子后，他们表面上又是恭喜我，又是拍我马屁，可我心里清楚得很，他们没一个是真心的，背地里都在议论杨丽娜是‘淫媒’这条新闻肯定还有什么猛料，所以董事长当时才罚我罚的那么轻，之后又找个理由破格提拔我。当然，这也是事实，可那又怎么样？有本事他们也去采个有‘内涵’的新闻回来啊！自己不去做事，反而成天嫉妒别人的成绩，要知道，当年我可是费尽心思用了差不多半年时间才有了进展，所以，你们说他们这些人是不是很可笑？”

    强烈的嘲讽浮上冯廷的嘴角，尧舜坐在他的对面，始终默默地听着，没有接话，小杨则认真进行记录。

    或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啰嗦和失态，冯廷立刻收起了嘲讽的表情，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话题扯远了。”

    “没关系，我听你刚才的话，杨丽娜是‘淫媒’这件事是真的咯？”

    “呵呵，那是毋庸置疑的。我一开始也是听一个朋友说的，而他之所以会知道，也是听他的一个富二代的朋友酒后说起来的，我觉得这事有卖点，就让他介绍那个富二代认识，虽然是搭上线了，可那富二代却否认了，还说是酒喝多了，吹牛而已。不过我觉得肯定不简单，就开始调查这件事，因为我担心消息外泄被人抢走新闻，所以始终是自己在查。我发现杨丽娜和很多大老板都有往来，她只要和哪个大老板见过面，没过几天她公司的模特或者艺人就会被人用车接到高级酒店或者私人会所，不过我只能拍到他们出入的照片，室内的就没办法了，还有的坐飞机出国旅游我就更没招了，毕竟事前根本不知道。后来我又费尽周折找到了一名曾经在杨丽娜公司的模特，她已经去了外省，还结婚生了孩子，我给了她一笔钱，又软磨硬泡了快两个月，她才肯说出真相，不过她要求必须对她的身份保密，而且我相信她肯定和杨丽娜的死无关，所以，两位警官，不好意思，希望你能们理解，能说的我一定会说，但是不能说的，我真的就无可奉告了。”

    尧舜微微点头，并没有勉强对方的意思。

    “我明白，你继续吧！”

    冯廷微微一笑，对尧舜的理解表示感谢，然后继续说道：“其实如果只是单纯的杨丽娜是‘淫媒’的新闻，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我也不可能轻易就坐上现在的这个位子，整件事里最关键的是在杨丽娜背后的那个人，他不希望报道再继续下去，因为他怕这件事再发展下去会引起更多媒体关注，导致他的身份曝光，影响了他的前途。不过说心里话，这些年我也挺后悔的，当年没继续坚持下去，真的是个遗憾，尤其是一年半以前，那个叫陈可岚的模特自杀的新闻，也让我心里扎了根刺。我到现在还时常在想，如果当初报道一直揭露下去，把杨丽娜的丑闻全揭出来，那个模特很可能也不会自杀了。不过很可惜，当年我没那么做，说白了那时候也是为了钱，当时我妈生病要做手术，急需用钱，所以当初也就昧了良心了。”

    冯廷显出一副遗憾和内疚的样子。

    从这简单的接触和对话不难看出冯廷很健谈，是个性格直爽、不拘小节的人，这与之前高主编的谨小慎微，说话总是藏着掖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笔钱的数目一定很诱人吧，方便透露吗？”

    冯廷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朝过道左右两侧看了看，然后重新关上门，坐回位子后，他压低声音说道：“整整200万，很诱人吧，不过也不是白给的，为了这笔钱，我交出了手上所有采访到的资料，而且还签了保密协议，不得对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收了钱后，董事长还特地叮嘱我，不要有心里负担，继续用心好好做，之后过了两个月就提拔我为高级编辑。总之在这件事情上，我算是名利双收了。”

    尧舜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问道：“不仅给你200万，还使你的董事长下令停止报道，并且在事后顶着流言蜚语升你的职，用双重保险锁住你，看来在杨丽娜背后的这个人绝非一般，而且他和杨丽娜的关系见不得光吧！”

    “是的，杨丽娜是这个人的情人。”

    “这个人的身份是？”

    尧舜提问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静，很自然地将问题抛出，这也让对话正式进入主题。

    “说出来保证让你们意想不到。”冯廷神秘地一笑，“这个人就是上市公司‘万恒集团’的董事长郑金诚，怎么样，劲爆吧！”

    闻言，尧舜和小杨迅速地交流了一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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