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刑侦笔记 ”

    尧舜、刘建国相继落座，小赵则是先架好摄像机，按下了开始键后，才落坐，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在场的几人心里都很清楚。

    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趋于明朗，紧张自然是没必要了，只不过受到何万恒那种已经绝望的悲凉的情绪的影响，病房内的气氛还是略显沉重。

    “当我知道你们抓走了月华，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何万恒微微歪着头，用近乎绝望的语气缓缓地说道，“月华有没有说什么？”

    “她已经承认了杀害吴倩倩的案子，再加上杨丽娜留下的证据，证据确凿。至于郑劲松和杨丽娜的遇害案，以及郑金诚遇袭案，她也都承认了，不过她的描述和实际情况出入很大，所以我们没有相信。”

    何万恒的嘴角浮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谢谢你们没有轻易相信她。对了，你刚才说杨丽娜留下的证据，是？”

    尧舜把“文字密码”的前因后果做了详细的介绍，在介绍的过程中，他始终留意观察对方的表情和情绪变化，毕竟对方的身体情况摆在那里，万一某些话刺激到了对方，造成身体不适，那就得不偿失了，案件到了这一步，虽然接近尾声，但同时也不允许有任何的失误。

    何万恒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整个过程他始终冷静地看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真是个歹毒的女人，蛇蝎心肠。”

    何万恒没有咬牙切齿，淡淡的语气中透出了几许无奈和绝望，也是，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经无法挽回，咒骂也无济于事，又或许是他已无力咒骂。

    “现在能和我们详细说说了吗？”尧舜问道。

    何万恒缓缓地扭过头，嘴角再次挂上那丝苦涩的微笑：“都怪我这个当父亲的不称职啊，女儿杀人那么大的事我直到五年前才知道，说来真是惭愧啊！”

    “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我早就有点感觉了，从月华和我说要跟郑金诚结婚开始。我一直搞不明白，那么多优秀的男人她不选，为什么偏偏选了个开车的司机，但是无论我怎么问，她就是不说，只是说自己喜欢。没办法，我从小就很宠她，什么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养成了她那娇纵的性格。后来她妈和哥哥过世后，我更是把心血和希望就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所以她任性我也没管，我只要求她能把我毕生心血创办的公司管理好，别的也就由着她了。后来郑金诚把儿子接了过来，还开了影视公司让他负责，影视公司的运营不仅非常差，负面新闻一堆，还不断向总公司要钱，对此月华也不过问，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因为月华做事一向有分寸。可是我问她，她却说让我不用管，我知道她的脾气，不想说的话你就是用撬棍都撬不出来，所以我也就没再追问了，好在影视公司的业绩对公司的影响不大。直到五年前的一个晚上，确切的说应该是凌晨，我终于知道了一切。”

    说到这里，何万恒停了下来，那晚所发生的一切对他的影响很大，他不想再去回忆，甚至想像黑板上的粉笔字一样擦掉就算了，但此时此刻，已经由不得他这么做了，他双眼盯着天花板，那晚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那天我原本在外地谈一个项目，但是却不甚患了重感冒，因为事情已经谈的差不多了，再加上那段时间为了那个项目的事，整整忙了一个月都没休息好，于是我就决定提前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我向随行的经理交代了余下的事后，就改了机票，当天晚上坐飞机返回。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快三点了，可是当我进门后，却听到郑金诚和月华在二楼的卧室里吵架，原本我以为只是夫妻俩闹矛盾，毕竟结婚多年，我还真没听他们吵过架。可是他们越吵越凶，而内容我也只能用‘震惊’来形容。”

    何万恒再次停了下来，他的呼吸因回忆变的有些急促，他稍稍歇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一声深深的叹息后，他再次打开话匣子。

    “听了他们的吵架，我才知道了月华居然是‘同性恋’，她原来一直和一个叫吴倩倩的女人在一起，之后又认识了杨丽娜，而月华居然在和吴倩倩争吵的时候误杀了吴倩倩，杨丽娜利用这件事迫使她和郑金诚结婚，她和郑金诚争吵的主要原因是杨丽娜利用郑金诚，和万恒集团达成了合作协议，而杨丽娜所收取的费用比同行高出了许多。除此之外，因为当时报纸有报道杨丽娜‘淫媒’的新闻，月华怀疑杨丽娜表面经营的是模特公司，暗地里却干着和卖淫有关的事，并且还利用万恒集团的招牌做掩护洗钱。郑金诚因为有把柄在手，所以毫无顾及的承认了一切。月华为了维护公司的利益，一时气不过才和郑金诚吵了起来，不过最后因为有把柄被人抓在手里，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听完他们吵完架后，我就悄悄离开了家，我拎着行李找了家酒店，那晚我一夜没合眼。刚开始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月华会杀人，她为什么就变成了杀人凶手，她简直是错的离谱。后来，我慢慢的冷静下来后，我觉得不应该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月华，我也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我太溺爱她了，从小到大，我都尽可能的满足她所有的要求，才造成了她今天我行我素的叛逆性格，后来她妈和哥哥过世了，我又花钱送她出国，让她上最好的学校，目的就是接手公司，虽然我很宠她，物质方面也都尽可能满足她，但是却对她关心不够，了解不够，我甚至连她喜欢女人都不知道。仔细想想，我还真的从来没有和她坐下来好好吃过饭，陪她聊聊天，甚至她的生日，我除了送她礼物，就是给她钱，但却从没有认认真真陪过她。我始终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规划她的人生，却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如果我早注意到这些，或许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何万恒的眼圈泛红，泪水从眼眶里流出，顺着他那苍白的棱角分明的削瘦的脸颊滑落，模样甚是可怜，着实让人同情。如果是当年的他，相信肯定不会轻易让人看到他如此可怜可悲的一面，但是如今，他除了面对现实，也别无选择。

    过了许久，他才从回忆的梦魇中解放出来，但表情依旧痛苦和自责，他缓缓扭头看了眼尧舜和刘建国，然后继续说道：“我想了整整一晚，第二天约了月华吃饭，当我告诉她我提前回过家，并且听到他们吵架的内容后，她非常震惊，甚至害怕，她连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但是当我说我不怪他，又说明了我的心意后，她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人也放松了许多。之后我和她推心置腹地聊了很多，我们从中午聊到了晚上，那一次是我作为父亲，真正第一次那么深入的了解女儿，我这才发现原来我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其实她并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是她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接连受到了男人的欺骗，受到了打击，从而对男人失去了信心，这才使她的心理出现了偏差，如果我能早点注意到，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她，就不会有后面所发生的一切了，都怪我啊！都怪我啊！”

    何万恒握紧那枯枝般的双手，如弹灰般无力地轻轻捶打了几下病床，如果不是受到病魔的困扰，相信这几下肯定会非常有力，而且也会捶打在他自己的身上。

    尧舜和刘建国对他的叙述和遭遇深感同情，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他逃避法律的筹码，更不能作为他犯罪的借口。

    “你就是从那时起开始计划替女儿报仇？”

    尧舜表现的非常自信，眼睛里闪着无所畏惧的光芒。

    刘建国紧绷着表情，两只眼睛像狐狸般紧盯着何万恒，以他的性格，如果发现对方是在说假话，肯定会立刻毫不留情地进行“反击”，即使对方在病床上。

    而小赵始终低头记录，只是偶尔抬起头看看。

    何万恒松开了拳头，回忆使他情绪出现的波动都是很短暂的，毕竟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他也已经习惯了，再激动也于事无补。

    “是的，不过月华并不知道，我从没和她提过我的想法，只是安慰她，让她不要多想，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接受，我让她安心打理公司，不要再为了过去的事影响心情，杨丽娜和郑金诚做那么多事不外乎是为了钱，只要满足了他们，他们也不会轻易把事情捅出来。不过这些话都是用来安慰她的，像杨丽娜和郑金诚这两只饿鬼，根本就是无底洞，如果任由他们，早晚我辛苦打下的江山会毁在他们手里，为了月华，也为了我自己，我都不会留他们在这个世上，我只相信死人才会真正的保守秘密，也只有死人才会停止无休止的贪婪。”

    何万恒的脸上浮出一种带着邪恶的微笑，这微笑印在他那如刀刻般苍白削瘦的脸上，仿佛是魔鬼的笑容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话说至此也开始进入正题了，尧舜和刘建国都不敢怠慢，小赵更是仔细地倾听，生怕漏记了一个字。

    “虽然我想替女儿报仇，但是我不能贸然行动，如果只是杀了杨丽娜和郑金诚，很简单，但是我担心那样会牵连到女儿，万一你们查到她身上，又查到吴倩倩的死，我的女儿就完了，所以我必须想一个既能报仇，又能让女儿置身事外的万全之策。在酝酿计划的同时，我还找了私家侦探对杨丽娜和郑金诚进行调查，我要知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一转眼三年多的时间就过去了，但是我始终没有想到一个理想的计划，而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杨丽娜和郑金诚活的那叫一个潇洒，他们不仅背着我女儿做些苟且之事，杨丽娜更是以公司为掩护赚‘卖淫’的脏钱，然后再利用万恒集团把钱洗干净，我绝不能容忍他们利用我辛苦打下的江山做这些肮脏的事。然而老天不公，那时候我居然被查出患了癌症，当时我真的担心有生之年不能把事情解决了。或许是老天也看不过他们的所作所为了吧，于是给了我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何万恒歇了口气，但似乎又担心会被人打断思路，继续说道：“那天司机带我去医院做检查，路上遇到堵车，而导致堵车的那件事你们想必也应该清楚，就是模特陈可岚自杀的事，重点当然不是事情本身，因为那时候我只知道出事了，从你们警察拉起警戒线能看出事情不小，但具体什么事就不清楚了。关键是我在现场看到了李志，不过那时候我对他不熟，只是记得有几次在公司的项目介绍会有见过他，他是负责宣传策划的。当时他之所以会给我很深的印象，是他当时的表情。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往警戒线里探头张望，或者相互议论，只有他，一个人站在人群外，紧握双拳，表情愤怒，那种愤怒完全是一种想要杀人的感觉。之后警察疏导交通，我就坐车离开了现场，但是李志的模样却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或许这就是天意吧，第二天我看报纸，看到了陈可岚自杀的新闻，配的现场图片就是我之前堵车的那个地方，我立刻就想到了李志，不过当时也没往心里去，就像看普通新闻一样，可是后来的报道让我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李志对我的重要性，那就是……”

    何万恒话没说完，突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床边的医疗仪器上的数据出现了大幅波动，同时发出了警报。

    尧舜、刘建国和小赵立刻起身，与此同时，医生和护士也小跑地来到了病房，小赵立刻收回摄像机，以防发生意外。

    “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吧！”护士拉开门，冲着尧舜三人说道。

    尧舜、刘建国和小赵三人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医生和护士忙碌的身影，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紧张和担忧的表情。

    “可千万别出事啊！”刘建国眉头深锁地说道。

    尧舜没有说话，只是面色凝重地在会客厅里来回踱步。

    “虽然我这想法有点自私，但是他在这关键的时候万一出事，我们这案子要想轻易结案。可就不容易了。”小赵所说的也不无道理。

    接下来的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病房内的情况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病房的门开了，医生和护士陆续走了出来，尧舜等三人也迅速走上前，一名医生轻轻关上门，摘下口罩。

    “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了？”尧舜率先开口问道。

    “何老先生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是建议他多休息，但他还是执意要见你们。”

    “谢谢。”

    “不过站在医生的立场，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长话短说，何老先生的身体情况你们也看见了，他熬不了多久了，希望你们能理解，还是让他能多休息，毕竟人命比任何事都重要。”

    “我明白，你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送走医生后，尧舜等人再次走进了病房，小赵再次架好摄像机，按下了“开始”按钮。

    何万恒和之前的状态比更显虚弱，但他依然强打精神，为了证明女儿与几起三起案件无关，他真的是不顾一切，他对女儿的爱的确很深也很真，让人感动。

    “唉，我这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了，另一只脚也已经在棺材边了。”何万恒无奈地叹道，“这人啊，都怕死，可真到了要死的时候，怕也没用，只能面对现实。”

    “刚才医生还特地嘱咐我们，要长话短说，多让你休息。那这样吧，我来说，你听，如果有不对的地方，你再修改或者补充，你觉得呢？”尧舜语调平和地说道。

    “你来说？”

    何万恒皱起眉头，怀疑地看着尧舜。

    “听了你刚才的诉说，再加上我们调查到的情况，我重新梳理了一下，应该能推理出七、八成吧。”

    何万恒看着尧舜那充满自信的眼神片刻后，缓缓地松开了眉头，微微地点了点头。

    见状，小赵立刻坐直身体，准备开始记录这精彩的推理过程，刘建国依然神情紧绷地坐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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