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手足之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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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崎廉志低头不语,过了会儿问:“听说你考上了东京师范高等学校,真了不起啊。以后有什么打算?”师范学校不要学费,这对不富裕的竹崎家来说是很有诱惑力的。

    竹崎武志说:“我学的是音乐专业,以后当然是成为音乐老师。”

    竹崎廉志拍了拍了弟弟的肩膀:“老师是个不错的职业,帝国的希望就寄托在老师的身上。只是,痴迷音乐的你,不要忘记自己可是武士的后代!”

    竹崎武志点了点头:“我们的教育主张是‘和魂洋才’,努力学习西洋的先进技术,同时也要培养大和魂。”

    竹崎廉志说:“你从小就喜欢吹尺八,选择音乐专业看来真是对路了。”

    竹崎武志说:“是,所以也想找一个学音乐的女子作为终身伴侣。”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尺八,“以后,可以用这个为你们唱军歌伴奏。”

    竹崎廉志一挺胸:“只有太平洋的波涛声,才能为皇军的雄壮军乐伴奏!”

    竹崎武志问:“战争就快结束了吧?”

    竹崎廉志“嗯”了一声,说:“很快就要占领武汉了,这样,支那所有大城市基本上都丧失了,支那抗日运动垮掉那是早晚的事。”

    1938年10月,各路日军突破了中国军队的外围防线,逼近武汉。在长江南岸地区,至10月22日,阳新、大冶、鄂城相继失守,24日,第11军波田支队已推进到距武昌仅三十公里的葛店附近,第9师团推进到武昌以南的贺胜桥,第27师团进至咸宁东北地区。长江北岸地区,第6师团于10月21日陷浠水,24日晚占黄陂,第116师团于10月21日攻占了兰溪,24日已推进至距武汉仅三十五公里的阳逻附近。大别山北麓地区,日军第2军占领固始、潢川后,10月12日攻占信阳,然后第10师团以一部沿平汉铁路南下,主力则在平汉路以西经应山、安陆、云梦、应城向汉阳、汉口迂回。至10月24日,日军已对武汉形成了东、北、南三面包围的态势。与此同时,日军为策应武汉会战,切断中国的国际运输线,抽调第5、第18、第104师团及第4飞行师团组成第21军,与海军协同,于10月12日在广东大亚湾登陆,10月24日占领广州,切断了粤汉铁路。

    10月16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决定放弃武汉,组织部队撤退,分批撤离党、政和地方政府机关,疏散城内的老百姓。

    武汉是守不住的,中日双方都很清楚。实际上,早在8月初,政府便发布公告,限非战斗人员8月以前全部撤离武汉。

    华连智已经接到中央军校特别政训班的入学通知,这期政训班由各部队所挑选的中级军官组成,学制两年,入选的重要标准之一是“忠于党国、忠于领袖”,目的是培养长期抗战的军政骨干,据说许多入选军官都立有战功,或是和高官、将领有裙带关系,毫无疑问,这批人毕业后将成为未来国民党军队的政治支撑力量。华连智能被选入其中,显然是高层关照的结果。华连智虽然内心深处对国民党存有芥蒂,但思之再三,却不由得他不去,而父亲也是极力赞同。

    华宜农非常清楚,对儿子来说,这个经历等于是开辟锦绣前程的敲门砖,这对全家也是大有好处的。因为华连智和华连诚的原因,他们家已经被报纸称为“抗战模范家庭”,名声鹊起,连企业迁往重庆之事也变得顺利了许多,相关部门纷纷大开绿灯,这些都是用金钱买不到的。

    同时接到入学通知的还有华连信,那是他通过武汉的八路军办事处申请,获得了延安抗日军政大学的入学批准。当全家风风光光地为二哥庆贺时候,他只是将这个消息悄悄留存心中。他明白,在周围人看来,去中央军校,和去西北一隅的延安,不可相提并论,没必要弄得尽人皆知。在他内心,延安虽有万山阻隔,路途遥远,但“宝塔映朝阳,延河闪金光”的山坳圣地,才是指引中国抗战走向胜利的灯塔,才是中国未来的希望真正所在。

    8月后武汉形势日益吃紧,八路军办事处加紧组织武汉的青年学生北上延安,对于青年人才的渴求和笼络,国共双方都是一致的。华连信没有马上走,二哥已经去中央军校报到了,家里能干活的儿子就他一个,他一直忙着协助父亲将工厂迁往重庆的诸项事宜。

    10月初,华家终于将新家安置在重庆新市区的上清寺,开办的庆丰纱厂则设在郊区瓷器口一带,试开工一切顺利,便在下旬选了个黄道吉日正式开工,举行了隆重的庆祝仪式,重庆市长和工商界、新闻界人士以及当地的商贾、乡绅纷纷赶来道贺,鞭炮噼里啪啦响了一个上午。

    华连智也请假从军校赶了回来,他一身笔挺的军装,一表人材,引人瞩目,道贺的宾客中不免有好事者暗中打听这位华家的二公子青春几何,是否婚配。

    晚饭后,连智和连信两兄弟携手到江边散步。

    瓷器口始建于宋真宗咸平年间,清初因盛产和转运瓷器而得名,是嘉陵江边重要的水陆码头,素有“一江两溪三山四街”的称谓。秋风送爽,晚霞映照着远处的山峰,水天一色,景色瑰丽壮观。

    华连智见此美景,不禁吟起范仲淹的那首词《苏幕遮》:“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他见连信兴致不高,眉头深锁,似乎心事重重,不禁问:“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连信没有说话,家里的大事安顿下来,他也就该北上延安了,想到就要和亲人告别远走他乡,因而心中惆怅。

    连智拉着连信的手,说:“今天是咱们家喜庆开张的日子,阿爸整整一年多都没这么开心过,你却愁眉苦脸,一定有心事。咱们兄弟一体,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连信笑了一笑:“这事可跟你无关,咱们是各有各的事。”

    连智好奇心起:“究竟是什么事?”

    连信沉吟片刻,说:“二哥,我要出远门了,也许,很久才会回来。”

    连智一惊,问:“你要去哪?”

    “延安。”

    连智呆了一呆,问:“阿爸阿妈知道吗?”

    连信摇了摇头:“我早就下了决心,乘今天阿爸心情好,晚上跟他说明。明天,我就上路。”

    “要是阿爸不同意呢?”

    “我也正犯难呢,你在读军校,连孝又长不大,阿爸身边缺一个能帮忙的人哪。可是,我又必须走,不能只顾小家,不顾国家。前方战场天天都在死人,要是人人都躲到后方去,中国拿什么坚持抗战?”

    “抗日就一定要去投奔共产党吗?舍近求远,恐怕没什么好处。不如报考中央军校,跟我在一起,大哥不也是走的这条路嘛。”

    “我不是从自身利益去考虑这件事的,这是经过长久思考的决定。”

    连智微微皱眉:“这是个重大选择,这样做对不对,你可要考虑清楚啊。”

    连信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缓缓地说:“我们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历史最终会做出公正的裁决。”

    连智沉默了,一时不知如何劝说才好。他知道这个弟弟从小就很有主见,一旦决定的事情决不轻易更改。

    出乎意料的是,晚上,当连信向父亲坦言要北上延安时,华宜农并没有表示反对,躺在摇椅上闭目沉思良久,才说:“乱世之秋,好自为之。”

    连信含泪向父亲鞠了一躬:“我不和阿妈道别了,免得大家伤心。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和阿妈要多保重身体,不要牵挂儿子,等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我们家一定会再团聚的!”

    华宜农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又闭上了眼。

    翌日凌晨,天刚蒙蒙亮,连信提着一只竹箱,悄悄离开了家,没有惊动任何人。赶到码头时,船还没来,天却开始飘零起小雨,他正要到路边茶馆躲避一下,但一把油布雨伞遮住了他的头顶,回头一看,撑伞的竟是二哥连智!

    连智的身后并排站着一对少男少女,不是连孝和小慧又是谁?

    “二哥……”连信又惊又喜,想说什么,喉头却哽住了,什么也说不出。

    连智微微一笑,两兄弟紧紧拥抱在一起。

    连孝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三个哥哥当中,连信和他年纪差别最小,也最为亲厚,想到自此骨肉离别,不知何日再见,昔日兄弟间点点滴滴的往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伤感难以自抑。

    小慧也流泪了,她咬着手帕,尽量不哭出声来。她和连信交往时间虽短,但连信对她呵护有加,给她讲故事,教她学文化,使她的心灵逐渐舒展开来,渐渐从南京噩梦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笑容也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她内心,早就把连信当作自己的亲哥哥一般看待。

    没有人说话,只有呜咽之声。

    很快,船来了。

    连智把雨伞塞到连信手里:“拿着,一路保重!”

    连信推辞说:“不,你还要往回走。”

    连智说:“还是你拿着,你的路,更长。”又说,“记住了,我们是一奶同胞,血脉相连,不管我们到了哪里,分开多久,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

    连信点头,连孝也点头。

    兄弟们挥手告别,直到船只没入水天一线,彼此再也看不见,挥动的手才放了下来。

    华母一大早才得知连信已经启程北上,又惊讶又难受,奔进书房,冲着华宜农就说:“你为什么不阻止信儿?让他一个儿出这么远的门!”

    华宜农正在看报,头也不抬,淡淡地说:“你以为他还是小孩子,想拦就拦得住的?”

    华母含着泪说:“你事先知道的了?你也不反对?”

    华宜农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我是不反对连信去延安。眼下,日本人虽然在中国逞凶霸道,但日子一定长久不了,耗个十年二十年,到头来中国的事情还得是中国人自己说了算。我看这局面,将来中国的当权党派,不是国民党,就是共产党,二者必有其一。连智算是和中央拉上了关系,让连信走共产党这条路也好,以后不管是哪个党上台,咱们华家都有依靠,怎么着也不会吃亏!”

    华母流下泪来:“共产党整天呆在穷山沟里,连信跑到那里去,能有什么出息?”

    华宜农“哼”了一声:“长头发短见识!你可别小看连信,也别小看共产党。连信从小就骨气,他能跟着老师同学从上海一路走到武汉,不跟着我们舒舒服服从租界坐船去香港,这一点有几人能做得到?共产党能突破老蒋几十万大军的围剿,从江西走过万水千山到陕北,还立下了足扎下了根,中国那些大大小小的军阀,又有哪个能做得到?”

    华宜农开设的庆丰纱厂设备齐全,有发电机七百千瓦,纱绽九千五百枚,线绽一千二百枚、布机五十台,虽然一路迁徙损失甚大,比之当年上海纱厂的规模已大为缩小,却是当时重庆数得上的大纱厂之一,而重庆则集中了大后方一半以上的纱锭。纱厂复工后,华宜农十分繁忙,他已经从四联总处拿到了大笔贴款,又拿到了国民政府的大笔订单,以川丝为原料,昼夜开工,每锭每日可出纱十磅,生意开始蒸蒸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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