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星火燎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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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年来,我方总体上一直占绝对优势,但扫荡作战却常居于劣势,往往被敌人夺取主动,原因何在?这和民众的支持与否有关。举例说,我方的行动敌人洞若明烛,敌方的行动,我方却很难掌握。战斗中我方的火力锐不可当,共产军要么逃之夭夭,要么匆忙地构筑阵地应付我方攻击,可是深受共产军宣传所迷惑的村民们,多自动协助,有的把自家门板拆掉供作共产军构筑防御工事之用,作战时粮食补给、死伤者的收容、伤兵的照顾,也大部出自民众协助。敌人部队行进时,每到一村,茶饭早有村民准备,不用炊事兵动手,这对行军速度很有帮助。

    “共产军的兵源是就地取材,一些农村青年觉得最好的出路是参加八路。一般民众则参加民兵组织,防卫后方阵地和确保运输路线。共产军还发动民众,替他们做义务情报员、向导员,还组织文娱团体,做慰劳工作。

    “这样的支持,我方一点都沾不到光。我们要确保运输路线、照顾伤兵,这都需要派兵负责,而这些留在后方的分散兵力,常被共产军各个施以突袭,损失惨重。我方一个中队实际能参加前线战斗的不到人数之半,而共产军却不受此限,这样一来,原本我方人数上的劣势,又被进一步加大了。一对一决不会输的我军,不得不陷入苦战。”

    他在最后提出,华北派遣军应号召所属各部“挖空心思、深刻思考、反复分析”,“破除陈规旧习”,以“创造性地提高部队效率”,他强调:“最重要的是要严格军纪!如果能做到以军队的威容和武德获得民心,就可使共军失去民众的协助,而导致其战斗力的衰退和崩溃。”这是在间接地否定“三光政策”。

    竹崎出院时,已经是来年(1943年)的开春。他不待完全康复,便开始积极谋划新一年的华北治安作战计划。

    冈村宁次认为,经过去年对胶东、鲁南、鲁西南、冀东、冀南、冀中、晋南、晋豫等地区的大扫荡,八路军在这一带的势力已遭到严重削弱,因此,华北方面军应适时将扫荡目标转向国民党军,重点打击豫北及鲁中地区。

    竹崎也认为,应首先扫荡华北地区对抗日持观望态度的国民党军队,争取其中与日军有来往的一部归顺,以扩大政治影响,然后再集中兵力扫荡坚决抗日的共产军。他提出,对国民党军的扫荡应以“俘获人心为重点”。

    4月中旬,日军第1军之第35、第36、第37、第69师团以及独立第2、第4混成旅团等抽调部分兵力,在第12军配合下,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分成十几路,向豫北国民党军庞炳勋之第24集团军扑来。第24集团军多处防地被突破,集团军总部和第40军军部不得不向深山转移,身体欠佳的庞炳勋坐在抬椅上转移。4月29日晚在陵川九连窑附近与日军发生遭遇战,总部人员大乱,各自逃散,只有他的儿子庞庆振(时任总部参谋)带着两个卫士保护着他躲在了一个山沟里,与第40军军长马法五及总部失去联系。翌日天亮后,庞炳勋发现敌人已退去,便下山收拢部队,行至辉县三郊口附近时,又遭遇日军,只得藏在半山腰上的一个山洞里。已于24日向日军第35师团横光支队投降的新5军军长孙殿英得知庞炳勋隐藏的地点后,立即报告了日本人。

    正在北平的竹崎忠志得知这个情报后,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庞炳勋上将时任国民党河北省政府主席、冀察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24集团军总司令,当年在徐州会战曾立下战功,有非同寻常的利用价值。他火速飞到新乡,再乘汽车赶到辉县,听取了当地日军和孙殿英等人的汇报,于5月3日率领第35师团步兵第220联队的田中彻雄少尉及下士官数人,由孙殿英的秘书李国安带路,潜入盘据在险峻山谷的敌营中去说降庞炳勋。

    竹崎这一招是拿命赌博,山区的中国军队尚未肃清,而且庞炳勋周围已经聚集了一批部队,他这寥寥几人随时有性命之忧。但竹崎认为这场赌博值得一干,他看重的是赌博带来的巨大收益。况且,毕业于东亚同文书院的田中少尉和庞部以前就有过诱降接触,比较熟悉其内部情况,在这种情况下说降有希望成功。竹崎干脆地说:“即使失败也没关系,我们几个人的生命和大日本帝国的利益相比算得了什么,干吧!”

    竹崎认为,这场赌博实际上就是赌谁更不怕死,结果他赢了!经过了一番讨价还价的谈判,庞炳勋服软了,于5月7日半推半就地跟随竹崎到了日军所在地新乡,9日发表声明参加汪精卫的“和平阵营”,正式率部七万人降日。23日,汪精卫政府任命庞炳勋、孙殿英所部编成和平剿共军(暂编第24集团军),庞为集团军总司令。

    竹崎独自前往说降庞炳勋之举完全是个人行为,他知道这样做风险很大,事前申请不但上级不会批准,还会耽误时间,但这引起了顶头上司第二课横山主任的不满:“竹崎这个家伙,作为司令部的参谋,怎么能擅自离开岗位跑到敌人那边去活动,太不像话了!”

    冈村宁次却对竹崎的做法大为赞赏,特地到开封给他颁发奖状,并赠给他一把军刀,称赞他是“降伏了七万人的好男儿”,很快,他被晋升为陆军中佐。

    在打击豫北庞炳勋部的同时,日军又加紧了对鲁中国民党军于学忠部的打击。

    1939年于学忠率第51、第57军入鲁,以鲁中地区为根据地,开设鲁苏战区并任总司令,成为国民党军敌后战场的一面旗帜,但在日军不断的沉重打击下,于学忠所部遭到重大损失。因为出身东北军,于学忠不但得不到蒋介石的重视反受排挤,加之战区内部争权夺利,内耗不断,致使处境日趋艰难,部队不断减员,地盘缩小,士气低落,近两年来战区所辖部队动摇、投敌已成潮流:1941年2月苏鲁皖边区游击指挥部副总指挥兼第4纵队司令李长江率四万余人投敌;1942年4月莫正民所部投敌;同月,第39集团军副总司令兼山东省政府鲁西行署主任孙良诚率部投敌,被汪伪任命为第2方面军上将总司令;6月张步云、李永平等部队又频繁与日军接触;1943年1月新4师师长兼暂1师师长吴化文率部投敌,被汪伪任命为第3方面军上将总司令;2月第2纵队司令厉文礼率部投敌;6月鲁南指挥部总司令荣子恒率二万人投敌,被汪伪任命为暂编第10军军长……此时的鲁苏战区及山东省政府已经名存实亡,到了难以在山东立足的地步了。1943年7月,山穷水尽的于学忠带领部队无奈地离开了山东,向西经八路军鲁中根据地,过津浦铁路,然后由鲁西南转而南下前往皖北。这意味着整个山东的国民党敌后抗战遭到了毁灭性的失败。

    竹崎忠志对于国民党军潮水般的投降感到十分得意,他在日记中写道:“在中条山战役失败以后,华北蒋系重庆军素质更加低劣。由于日华协力肃正作战、开展治安强化运动和实行经济封锁,重庆军内部厌战及希望和平的气氛逐渐高涨,招降工作也取得了极大的成绩。顽固的共产军已经成为华北治安战需要攻克的最后堡垒。”

    8月,正当竹崎酬躇满志地谋划对“治安顽疾”的八路军采取更严厉的打击时,忽然接到了东京大本营的一封调令,命令他担任第18军(司令官安达二十三中将)之第20师团(师团长片桐茂中将)的作战参谋。第18军在哪里?在万里之遥的南太平洋巴布亚新几内亚岛上!那里地处赤道,雨林密布,遍地沼泽,人烟渺无,热带疾病丛生,过去是连探险家都很少去的地方。原驻朝鲜的第20师团在日军中是一个装备优良的精锐师团,但此时,在拥有绝对优势空军和炮火的美国澳大利亚联军打击下,已经陷入苦战的困境。

    显然,这不是一般的调令,而是针对他个人的一种打击手段,摆明了是让他去送死。

    事情的起因是在一个月前的7月7日,在华北方面军纪念支那事变(卢沟桥事变)六周年的记者招待会上,宴会上记者铃木问竹崎忠志:“日军进入中国大陆作战已经六年,还看不到结束战争的希望,你对此有何看法?”这一天,正好是竹崎的一对双胞胎儿子降生,他高兴地破例喝了不少酒,铃木又是他的小学同学,保证这些谈话只是私人意见交流,不发表于报端。于是他坦率地谈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南京的中国派遣军司令部是个低能、缺乏远见的指择机关,只能应付日常事务和解决一些战术性问题,而对长时间日中两军处于相持僵局这一战略性问题,拿不出好办法,致使日军大部队长期在华师劳无功,财政因此而枯竭。接着,他又谈起石原莞尔的大亚细亚主义,对石原的军事理论和战略眼光大加赞赏,说什么“先觉的导师(石原)对事务的观察方法,对中国、满洲、东亚的思维方式,使我从权益思想到道义思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见识的不同,就有这么可怕的力量。”根据石原的看法,战争要见好就收,一旦越过了胜利的极限点就是失败的开始。要解决中国问题,要么集中全力给中国以致命一击,要么拿出决然的政治决心,作出重大让步从中国撤军。但高层军阀目光短浅,只会制造问题而不能解决问题,致使帝国陷入无法自拔的战争泥潭。所谓“军人的责任就是化不可能为可能”(此话为东条英机的名言)实在荒谬之极!

    竹崎的这席话不但让铃木听得频频点头,也传进了旁边坐着的“满映”(株式会社满洲映画协会)职员的耳朵里。此时“满映”正准备借支那事变六周年之际拍摄一部宣传片,他的话很快让“满映”的社长甘粕正彦知道了。

    阴谋策划九·一八事变的石原莞尔应该说是少数几个“懂得”怎样进行侵略的日本将领。此时石原因政见不同,与内阁首相兼陆军大臣东条英机不和,已被迫退出现役,但依然在继续搞他的“东亚同盟”,发表反东条言论,有一次甚至在京都大学公开宣扬:“敌人不是支那人,也不是美国人,敌人是日本人!正是那些被自己的野心和功名心驱使、拿着武器的东条英机、梅津美治郎之辈才是日本的敌人,他们是世界的敌人,他们全都该枪毙。”这让东条十分恼火,下令取缔“东亚同盟”运动,并派宪兵监视石原,一些与石原有关的人也受到牵连。

    竹崎的这些话不但吹捧了东条的政敌石原,而且明显有攻击东条内阁当局的意思。甘粕正彦是东条英机的心腹,参与过九·一八事变,宪兵出身的他,对竹崎的这种“异己思想”十分敏感,认为华北方面军司令部里居然有这样的参谋实在不可容忍,便立刻告诉了东条英机。东条得知后很生气,他是个器量窄小又刻薄的人,石原莞尔毕竟是“满洲事变英雄”和“前陆军中将”,他还不能做得太过分,而竹崎忠志不过是个小小的陆军中佐,还治不了他?“把这家伙派到最危险的战场去就老实了!”

    得罪了东条英机这样的实权派人物,后果可想而知。

    冈村宁次得知这个调令后也很惊讶,对竹崎说:“你这样的人才放在中国战场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把你派到那边去,实在是说不过去!我去跟参谋本部说说,他们也许会卖我的面子。”

    竹崎鞠了一躬,说:“谢谢司令官阁下的好意!不必了,军人应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事情是因自己而起,就由自己一人承担好了,他不想把冈村将军也牵连到此事中去。

    同事都知道竹崎此去九死一生,纷纷前来送行。竹崎神态如常地和大家开着玩笑,说:“热带雨林是个奇异的世界,很多东西在日本是无福见识的,这次也是个机会嘛。我带上了画纸和画笔,回来时一定把最好的风景呈现给大家。”这是故作轻松的大话,他喜欢绘画,所到过的满洲、华东、华北,都留下过写生的笔迹,但此次远行,却是抱定“从清正石垣跃下”的精神赴死而去。

    他把自己多年积攒的沾满着中国人民鲜血和日本劳工血汗的“皇军薪俸”分为两半,一半给了老母,一半给了妻子,将刚出世的两个儿子以“昭和”的年号分别取名为“昭彦、和彦”,给在日本的三弟廉志和满洲的四弟武志留了诀别信,乘飞机从上海出发,转道菲律宾,向着波涛滚滚的南太平洋飞去。

    1943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发生历史性转折的一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四大战场中已有三个战场,即苏德战场、北非战场和太平洋战场从总体上扭转了被动,开始了从战略防御转入战略反攻。日军自瓜达尔卡纳尔岛惨败后,这年4月,联合舰队总司令山本五十六大将被美机伏击毙命于布干维尔岛,预示着日本国运从此无可挽回地衰落。呆在中国的竹崎还没有多少体会,一到烈日炎炎、充满着尸臭的南方战场就有了切身感觉。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国际大环境的改变必然会影响到中国的抗日战场。1943年这一年,尽管日军仍在进行扫荡,但次数和规模已不如往年。1937年后,日军为替换下在第一线作战的甲等野战师团,建立了30字号的乙等师团担负治安任务,随着太平洋战场的节节败退,日军损失惨遭,兵力捉襟见肘,不得不从关东军及关内的侵华日军中抽调兵力填补南方战场,如第32、第35、第36师团这样的治安师团原来都是八路军的老对手,也被陆续抽调到太平洋战场。华北八路军敌后根据地的军事压力逐渐减轻,开始走出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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