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因为怀孕，邱磊一天到晚都要我躺在床上，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我对着镜子捏了捏脸，真的是胖了。
果然，心安才会胖。
璟儿这个小家伙，现在已经会走路了，小家伙聪明的很，不仅仅是走路，现在每天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俨然和他爸爸一模一样，动不动就挑眉叉腰，一家人常常被他逗的一乐一乐的。
事情似乎已经就这样结束了，宋宁死了，而她的儿子斌斌，我们再也没有见过。没有人知道那是不是她的儿子，也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谁的孩子。
至于连念凡，一直都没有被找到，搜查人员顺着那墙爬出去，血迹一直蔓延到一个山峰上，而后因为下雨，雨水冲刷之后，别说血迹，就连之前的路都被泥土掩埋了。
他就这样，彻底消失了。
应该说是再一次，彻底消失了。
其实深埋我心底的疑问有很多，比如，姨妈当初为什么离开，姨妈在医院和连念凡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又比如，苏慧凡难产死了之后，苏乔绑架了许安和许平，难道要的仅仅只是钱吗？
这些问题，都随着岁月的变迁和故人的远去而渐渐淡化。我不知道，我也不必知道。很多事情不是知道了就能解决的，也不是知道就能想明白的。
毕竟你不是当事人，他所承受的痛苦，哪怕你哭的再伤心，也永远不能体会。
就好比，但凡许梁生能够站在连念凡的角度上想想，哪怕一点点，他也不会逃避这么多次，也不会在家宴上那般冷漠决绝。
也许，一切的走向就会不一样。
冬天过去，夏天很快踏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
接到小诗的电话，是在一个宁静的下午。
邱磊去公司了，我洗了个澡，换了一套青色的运动服，便打车出门了。
小诗报的地址很偏很偏，我拿着地址让司机找了很久，也不知道绕了多少条弯子，兜兜转转，才到了楼道口。
我掂了掂袋子里一大碗的凉皮，缓了缓表情，走了进去。
门并没有关，我轻敲了几下，没有人答。一进门，刺骨的冷气扑面而来，我缩了缩肩膀，屋子里面很乱，地上散乱着各种快餐盒和烟头纸屑，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气息。
我皱着眉，绕过满屋狼藉走到房间，试探性的推了推门，“小诗？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说话。
我回头看了看，并没有推房门，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转身准备离开。
“恩恩。”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急忙握住手机回过头，转过身去的那一刹那，彻底红了眼眶。
女子浑身酒气，叼着根烟，穿着一件蓝色白条的上衣，下身同色运动裤，光着脚，头发全部束在脑后，露出一张清丽的鹅蛋脸。不同的是，那张依旧漂亮的脸已经彻底失去了原有的光彩活力，只余下一双暗淡的双眸。
“小诗，你怎么……”
“进来坐，外面脏。”
小诗打断我的话，将我扯进了房间，房间里也是一片狼藉，酒瓶烟头一地都是，我拧着眉，将凉皮放在桌上，蹲下身开始收拾。
“别捡，”小诗走进几步，踢开几个空酒瓶，俯身将我拉了起来，拍掉我手上的酒瓶，“捡这个做什么，反正这里就我一个人，什么样都无所谓。”
“小诗。”
我站起身，伸手放在她肩膀上，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就这么对自己吗？这么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吗？”
“自己？”
潘小诗冷笑一声，拂开我的手，径自盘腿坐在床边，端起桌上的凉皮就开始吃，她吃的很快，一点吃相都没有，红色的辣油溅在衣服上，她也完全不在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床边，看着她狼吞虎咽吃完一碗凉皮。自始至终，她没有看我一眼，我也没有说一句话。
就这么短短十分钟不到，我感觉，她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潘小诗了。
其实我们都变了，谁也不是当初的谁，唯一没变的，我单纯的认为，是那份感情。
“邱磊呢，没来吗？”
小诗吃完抹了抹嘴，这才抬眸看了我一眼，将塑料碗外面裹着的塑料袋扎了个口，随意往床下一扔，从口袋里摸了一跟烟点了起来，浓雾般的烟圈晕染开来，“我以为他会跟你一起来。”
“他去公司了。”
我绕过床沿走到边上坐下，伸手握住了小诗垂在身侧的手，“小诗，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商澈躺了多久，我就住了多久。”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住在这里？你一个人撑着怎么能行，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吗？”
“你找我做什么？”
潘小诗面无表情，她淡淡抽回手，就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已经不会再有波澜，“我这样的人，你就算找到了，也是徒增麻烦。”
我蹙起眉，再次将她的手拉了回来，“你瞎说什么呢？”
潘小诗轻呵一声，“我瞎说？”
“小诗，你别这样，我知道商澈的事情你很难受，可是他现在去美国了不是吗，医生说……”
“医生他妈的说个屁！”
潘小诗猛地甩开我的手，从床上站起了起来，她将烟头从嘴上接下，狠狠的按在了自己的锁骨上！
“啊——”
我猛地捂住嘴，急忙去伸手拉她，她却置若罔闻，向后退了几步，踩在了床边，她声音很低，却像是嘶吼，“苏恩，你知道吗？他真的不行了，他真的醒不过来了！你知道脑死亡吗？你知道什么叫做脑死亡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醒来了！他再也不会站起来了，再也不会对着我笑了，再也不会了……”
我闻言双眸一滞，硬生生的从床沿摔了下去！
脑死亡……
我本以为商澈被接到美国是去治疗，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我本以为，哪怕是抢，我也要和他在一起，我知道他不爱我，我知道他深深的爱过一个女人，我也知道那个女人被裴明弄死了，可是——”说到这里，潘小诗的嗓音突然提高，却像是被人掐住喉咙的小猫，只能发出呜鸣声，“可是裴明已经进监狱了！弄他出来的是谁你知道吗？苏恩，这些你都不知道吧？是你哥哥！是许安！是他弄了裴明出来，是他害了商澈！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你！要是没有你，至少我不会被人欺辱，也不会去庙里，更不会让商澈开车上来找我，也就不会有车祸，他也不会，从此长眠……”
我垂着头坐在地上，冰凉的地板上都是啤酒瓶，还有些破了口的，扎在脚上很疼，可是这些，却都不及我心里万分之一。
是，小诗说的没错，是我害了商澈。如果没有我，代替了许安的连念凡就不会把视线放在商澈身上，也不会找到和商澈有仇的裴明，如果没有裴明，就不会有这些事情。
归根结底，这一切的根源，都是我。如果说罗峰的死是因为许静而不是我，那么商澈如今变成这样，真的完完全全是因为我。
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吗？再流泪，还有用吗？
“苏恩，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诗似乎缓了缓，腿一弯跪在了床上，又点了一支烟，锁骨上被烟烫的地方开始红肿，她却毫无知觉般，“你总是跟我诉苦，说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什么事情，可是，像邱磊这样的男人，你以为全天下有几个？他爱你，他娶了你，你以为我能有这样的福气吗？商澈别说爱我，他连一句喜欢都没说过，他从来都只是玩玩，这点我想你也清楚。苏恩，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我本以为，我比你坚强，比你懂的去付出去接受，可是到头来，我却连你的万分之一都赶不上。”
我从地上站起来，拨开了脚上的玻璃渣，在床边坐了下来，垂着眸，心里苦涩难挡，“小诗，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没用，这么多年朋友，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商澈变成这样是我的错，我也很难过，如果你真的难受的不行，就……”
“你走吧。”
潘小诗吸了一口烟，打断了我的话，“这些都是命，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怪我自己命不好，怪商澈命也不好。”
“小诗，你别这样，你骂我打我吧，发泄出来，不要这样……”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倒流回一开始，就算不曾和邱磊相遇，就算不曾有现在的幸福，至少商澈不会脑死亡，小诗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或者，倒回那天的储物间，我宁愿被连念凡欺辱，我宁愿一辈子被锁在里面，也好过那场车祸，邱磊差点永远失明，商澈不会再醒，小诗变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
想到这里，我捂着脸，从床边站了起来，跌跌撞撞，靠在一旁的柜子上，想哭，却哭不出来。
我天真以为宋宁死了，或者是连念凡知道了真相，这一切就能结束了。可是我错了！我错的太彻底了！伤害已经造成了，这些伤害都会是我生命中无法抹去的痕迹，会一直跟着我，一直煎熬着我，直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天。
很多事情真的是无法解决，你无法说到底是谁的错，好像谁都没错，又好像，大家都错了。
这种如鲠在喉的绝望，真比杀了你还要痛。
垂眸间，我突然感觉空气热了起来，一抬头，发现床单不知何时已经烧了起来，小诗愣愣的坐在那里，左手还维持着拿烟的动作，目光毫无聚焦。
我一惊，急忙冲到卫生间打了一桶水，哗的一声倒在床上，火光消失，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我扔掉手中的塑料桶，走过去将小诗拉起来。
“恩恩……”
也许是刚刚被水浇了一下，小诗一个激灵，蓦地睁大眼睛，伸出两手抓着我的肩膀，看了半晌一把将我抱进怀里，“恩恩，我刚刚说了什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伤到你了，真的对不起……”
我伸手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肩窝里，对着锁骨上的伤口吹了吹，“你又在傻不拉几的说什么呢？这么多年，这么多事都过来了，现在你不给我撑住，万一商澈奇迹般的醒了，你要拿哪副脸去见他？”
“不，他不会醒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守着他。”
“小诗，”我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扳过她的肩膀，轻声道，“你听我说，现在商澈被接到美国去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彻底放弃了自己，你说你要在心里守着他，那么，你也要让自己的心热起来，这样守着他才不会冷，不是吗？”
怀中的女子没有说话，她靠着我的肩，良久我推了推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果然是睡着了。
她太累了，一个人扛着这么多东西，扛了这么多年，我轻轻将她弄到床边没有湿的地方，盖好被子，蹲下身子开始收拾房间。
洗完被单收拾完房间，天已经近黄昏了，我煮了点粥，小诗起来洗了个澡，我说晚上要留下来陪她，她执意要我回去，我拗不过她，去超市买了点东西给她做了一大桌菜，便先回去了。
从楼道出来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夕天如血残阳，很是厚重的云朵盘踞在天空，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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