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弱的黑影蜷缩在屋里,那又冷又硬的炕贴着她发红的脸颊,微微的抽泣声在这静寂的夜里颇为清晰。
许久,黑影才慢慢爬起来,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摸黑下了炕,踢踏的草鞋声从里屋到了灶膛,小手从灶台上寻到了白日烤的红薯,被她狼吞虎咽就着凉水咽下,狼拖虎咽吃的急了,那东西干巴巴的,显些卡住她的喉咙,她拍打着胸口用力咳了好久,才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回到炕上。
冷带从门底下钻进来,瞬间吹透她单薄的衣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钻进那不算暖和的被窝,却一丁点睡意没有。
额头那眩晕的烫意,刺痒的喉咙和不断冒冷汗的身子,明显告诉她感冒了,恍然听见她冷冷的嗤笑一声,“以后再没有韩晓漾了!”沙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听不出悲喜,像是认命一样。
原来这就是命么?!
黑暗中,她吃吃的笑,直笑出滚烫的眼泪将底下的枕头打湿了半截……
韩晓漾这三个字从今天起开始要远离她了,带着那个世界的繁华,带着那个世界的荣耀。灯红酒绿会在她的记忆中慢慢抹去,剩下的是在全村冷眼中活下来的苏荷,再也不是那个铁嘴律师韩晓漾。
她发红的眼角又泛起泪意,记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萧瑟的午后。
一个衣衫褴褛的孤儿院的院长拦住她的车,为的是救一个无权无势却惹了大案子的孩子。
同事劝过她别接,业内的朋友也特地打来电话叫她拒绝,可是,她接下了。
不为什么,为的就是她残存的那点子良知。
都说这世上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显然她是不信这句话的。
案件陈情时,那孩子就坐在她对面,眼神很干净,她相信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如果起初只是为了那么点良知的话,那么往后的努力只是为了让他干净的眼睛别带着对这个社会的恨意。
并且要她相信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扛起一个一百五十多斤的胖子,不仅煮熟分尸,还贴心趁夜荒野埋尸,这根本荒诞至极!
“法官,我方认为,没有杀人动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不可能贸然去杀害一个22岁的成年人,法官可以注意一下,死者体重一百五十五斤,我的辩护人身材瘦小,绝不可能扛得动一百五十五斤的成年人,并做到杀人分尸!”严肃的法庭上,她的桌前是一份完整的关于这起案件的所有资料,详细记录了这起案件的全部经过,只是证据不足!
“法官,青春期的孩子情绪不稳定,很可能因为一句话而杀人,而他就在青春期的年龄范围之内,不排除情绪失控的可能!”反方的律师不是她的对手,能力却也不容小觑,“另外,杀人分尸不排除多人作案的可能!”
你来我往,反方甚至找到了现场唯一的目击者来佐证,可叹的是这目击证人只是个瞎了十来年的老婆婆,最后商议的结果只能暂时休庭,等候再次取证。
庭后,韩晓漾换上黑色皮大衣,高跟鞋在门口停下,冷艳的眉眼因见到那少年而温暖起来,“小斌,害怕吗?”
那少年洋溢着温暖的笑“不怕,晓漾姐都不怕,我怎么能怕?何况,那根本不是我做的,我相信晓漾姐!”少年的眼神很是笃定。
韩晓漾心里顿时有些酸涩,抚着小斌的脑袋,“好,晓漾姐一定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
这个案子的确棘手的很,不然不会延迟了三个月依然是再次举证。
现场这三个人,瞎眼老婆婆,房地产大亨的儿子,身材瘦弱,孤儿院出身的小斌。
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房地产商的儿子,在证据如此充足的情况下,他依然没被拘留,反而12岁的小斌数次因嫌疑重大被拘留,可见案件的难度。
还那么阳光的孩子,她不禁忧心的拢着小斌那瘦弱的肩膀,每每想到小斌温暖的说相信,她就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正义感。
但是,眼前的局势越来越严峻。
刚才庭上,瞎眼婆婆居然出现指认小斌是凶手,这其中的猫腻促使她一定要去瞎眼婆婆家里去看看,才好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打开车门,韩晓漾将挎包随意放在副驾驶,启动车子便欲往桥西那婆婆家的方向而去,刚出来没多远,她就发现后面有一辆黑色的尼桑似乎是跟踪她,本来去桥西的方向让她咬牙调转方向直接扎进了桥东。
桥东是闹市区,她的车型小,她也许可以试一试,只是她刚驶上大桥,迎面便飞驰过来一辆货车,驾驶座上的男人她看个分明,心里咯噔一下,苦笑暗叹她今天是难逃一死了!
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松开又握紧,车头往桥边靠了靠,赌一把运气吧!
事实证明,生死一线的时候,千万不要赌运气,因为你赌不起,她只记得哐当一声,身体的骤痛以及模糊的视线……
身体一阵下沉一阵漂浮,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像是坐了云霄飞车,又像是海盗船,晕眩的感觉挥之不去。
耳边先是有些细细碎碎的声音,随即炸开一般震得她浑身无力,嘈杂的声音不仅没停,反而越来越大,嗓子干的像是要冒火,眼前模模糊糊映着好几条人影,她无力的伸手“麻烦给我一杯水!”
声音依旧嘈杂,带着越来越大的趋势,她不得不用力喊一嗓子,“水!”那粗噶的嗓音折磨的她耳根子一阵钝痛。
声音一下子小了不少,有人讲她扶了起来,粗糙的什么盛着水,流进了干涸的嗓子,她轻轻咳了几声,才有力气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场景让她想哭。
这些人穿的都是什么?男的为什么要扎丸子头?视线落在土坯的炕沿儿上那只带着豁口子的碗,碗边还带着微微的血丝,衬着唇角越发的疼,一双落在破旧被子上的手瘦弱的像是鸡爪子……
她猛地推开身旁扶着她的人,费力的下了炕,脚上那双补丁摞补丁还能露脚后跟的布鞋让韩晓漾的感觉很不好,心里隐隐约约有个不好猜测,扶着墙踉踉跄跄走过破败的灶台,院子里歪歪扭扭的扎着栅栏,韩晓漾的脸色越来越差,似乎随时要昏倒在地。
一只上岁数的老母鸡咯咯的从她脚边悠闲的走过,秋天的阳光晒得院子里暖烘烘的,她背着阳光看向众人,暖暖的阳光打在背上,她的心却如同坠了冰窖一样。
她以为,运气不好顶多是个死,没想到,运气还能有负的时候,为什么给她扔在这个地方?她堂堂大律师,不会做饭不会洗衣,只剩下这张好使的嘴,难道张嘴喝西北风吗?
“苏荷,按说呢你嫁进我们村就是我们村的人,但是,你看你,刚成亲二娃子就死了,连你盖头都没掀,你这命简直……昨个二娃刘叔她婶子好端端也说没就没了,你这命太煞了,我们这村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看你还是尽早离开吧!”
说话的是一个黝黑的老头,穿着的衣服虽然有补丁,却比周围人身上的衣服好太多,有些黑的脸上沟壑遍布,浑浊的眼睛瞪得滴流圆。
韩晓漾转身虚弱的靠在墙上,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命煞?新婚?丈夫死了?
她刚想抬嘴反驳,那先前扶着她的胖女人站了出来:“村长,要俺说,你也太不地道了,刘叔她婶子都多大岁数了,这么多年一直喊胸口疼,死了那是病死的,不累荷妹子,至于二娃子,那瘦的跟竹竿子似的,一顿吃不上半两饭,跑几步就喘,这身板子咋都能赖到荷妹子身上啊!”
胖女人还想说什么,身旁的男子拽了她几下,她生气的嘟嚷几句才不再开口。
村长恼怒的看了那胖女人一样眼,语气中责怪意味很明显,“淑芬,别以为你老子会些子手脚,我就怕你!我是这一村之长,还轮不到你们老李家指手画脚!”
转头冷冷的对韩晓漾道:“今天,苏荷你就是说出天来,这个村你也不许呆了,一来就克死两人,往后我们这些人还怎么活!”跟在村长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应和,这些人或老或少,眼神分明都带着责怪,似乎她在多呆,她们也命不久矣一样。
韩晓漾理了理思绪,顺便感激的看了一样那叫淑芬的胖女人一样,才一脸正色的面对大家:“苏荷大婚,本喜事一桩,丈夫突然猝死,可是我所愿?这人可是我杀?可是我害?”见大家不言语,她问村长:“敢问村长,这人可是我杀,我害?”
村长抿了抿唇:“不是,但是……”韩晓漾赶紧截住他的话头,“但是你们要把这杀人谋害的罪名赖到我身上,我苏荷一没杀人,二没犯法,三没失德!如今,我大病之中,村长和众位乡亲,要把我一个弱女子赶出村子!”
韩晓漾转身从灶台的菜板上拿起一把菜刀,那刀虽说老旧但刀刃显然是新磨的,闪着的亮光正对在村长那黝黑的脸上。
“村长及各位乡亲若要苏荷死,何必言语相逼,直接拿刀砍了便是!”说着将菜刀啪的一声拍在炕上,那清脆的声音震的大家一愣,谁也没想到苏荷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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