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还是忍不住确认一下，“花柳？”
卜老头意外的没有呛她，只是神色不大好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那姑娘本来以为这大夫这么牛气，必是会治的，索性扯开了脸皮，这一看不过是个草包，一下子大为失望，口气也不好起来，“我道是多有能耐呢，原来不过须有名声罢了，还有人向我一再推荐你这，我看呀，呸！徒有虚名！”
卜老头沉着脸色，看姑娘的眼神也是越加锐利，“姑娘这病是不想治了？那好，恕老夫不送！”说着抬起胳膊，做送人的架势。
卜东海向来看不惯这种尖酸之人，让他沉默以对，还真做不到。
姑娘一听，得知自己病有治，便顿觉欢喜，嘴也越发的甜了起来，“哎呦，你看我这嘴也不会说话，大人您可千万别同我当回事，您要是觉得不解气，您打我几下，只要您肯治，要奴家……奴家怎样……都是可以的！”
楼子里的姑娘没一个不是脸皮子厚的，这姑娘运用的也算是各种翘楚，只是卜老头刚硬的性子，哪容的几句话就消气，反倒是越加看不惯这种眼皮子浅的人。
“哼，老夫一生清廉，万不敢与娼妇惹上关系，姑娘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吧！”卜老头衣袖一挥，打定主意不理会这人。
只是楼子里的姑娘哪那么好赶的，嗲声嗲气的求了卜老头半晌，最后连面纱都摘了，倒是好一张端庄秀丽的容颜，娇俏妖娆，美目流转之间，竟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只是她又求又跪的，恨不得这糟胡子老头，只要能治好她的病，要什么都行。
苏荷同为女人，看了半晌，心里终有不忍，正好今天看诊的人比往常少些，便把卜老头叫到堂后，苦口婆心教育了一番。
教育的结果是，卜老头最终勉强同意治疗，但诊金10倍！
那姑娘果然就爽快的同意了，只是治疗需要半个月，而这半个月里，用药复杂频繁，虽说这红街同这里住的不远，但是来回跑确实太过折腾。
索性，这姑娘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决定住保安堂了。
说这话的时候，秀儿正好给捡药，一下子就把袖子挽起来，气势汹汹的问道，“你见过哪家病人住到我药堂的，不行！给多少钱都不行！”
也不知这秀儿怎么了，平时还是那个不灵光的性子，办起事来落东落西，苦力活永远差不了她，但是一旦涉及到卜老头的事儿，秀儿就异常的活分和精明，似乎，这一辈子的聪明劲，都用在这里了。
苏荷觉着，这姑娘住这里，秀儿一定是觉得自己的领土主权被侵占了，就像小狗撒尿占地似的，至于领土嘛，苏荷淡淡的瞥了一眼闷不做声的卜老头。
那姑娘最后还是住这里了，卜老头同意的，当时秀儿气的眼睛瞪的滴流圆，苏荷在旁边暗自比较了一下，这秀儿眼睛比平时起码大出一个半来，虽然她说的有点夸张，但秀儿却是反应很大。
考虑到秀儿跟这姑娘不对付，苏荷没敢安排太近，只把人安排在院子的最西头，省的两人吵架，毕竟那姑娘也不是吃素的。
送人进屋的时候，苏荷盯着她端庄的姿态，优雅的步伐半晌，才问道，“你叫什么，我不能总姑娘姑娘的唤啊！”
那姑娘柔柔一笑，好似堂里头尖酸刻薄的不是她，苦苦求药的也不是她，如今她漾着温和得体的微笑，像是矜持的大家闺秀一般，“便唤我澜鸢罢！”
“那澜鸢今晚好生休息吧，明天卜大夫自然会配药！”苏荷送她进屋。
澜鸢轻轻点头，面上带着歉意，不好意思的冲她福了一礼，“苏姑娘，白日是我太急了，望几位大人不计小人过，女子生之不易……罢了，苏姑娘好生休息去吧，澜鸢谢过姑娘等照顾，若是病好，结草衔环也要报这恩情！”
澜鸢还想说什么，许是心事太多，只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只推却苏荷先去歇息。
女人生之不易，苏荷急着澜鸢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像是隐隐有些泪意，她紧了紧衣领，入夜的风比平时猛了不少，那股子凉好像一下子吹进了心里。
澜鸢的名字，她是听过的，保安堂每日看诊的，男女都有，领了号码牌，便坐在门口那几张长凳上，等着秀儿挨个叫号。
苏荷大多起的早的时候，都会挨着门口站一会儿，听天启哪位大臣又猝死了，听哪位皇子又出手了，听大将军跟哪家小姐游湖了，反正苏荷愿意听的，不愿意听的，都能在她耳边说上一遍，每每她除了苦涩的笑，便也只能告诉自己，不该奢望的，终究不是自己的。
但她每日听的多的，除去家长里短，就是这些个男人们评论哪家楼里的姑娘最美，哪家楼里的姑娘最惹人疼，哪家楼的姑娘才艺最多，反复几天听下来，这澜鸢的名字，便记了下来，一来是这名字特别，又极是好听，而来，这姑娘是罪臣之后，说白了，就是犯了罪被发配充当官妓的。
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竟是在这南方的一处小镇，一处楼子里当了红牌，可见也并不少吃苦头，这也是她劝卜老头帮忙的原因。
苏荷回大堂去落门的时候，看见内堂的光还亮着，她落了门，转进屋便瞧见卜老头穿着一件稀松平常的，老灰色夹袄，斜斜的靠在烛火旁，手里正捧着一本泛黄的手札，手指轻捻，却不敢太用力，似乎是极为珍视的东西。
“花柳病，你真的有把握么？”苏荷有些不放心的问。
卜东海从手札中抬起头来，盯着跳跃的烛火半晌，才悠悠道，“我干爹是个太监，认他的时候，我六岁，我在街口要饭吃，他把我捡了去。”
他倒了杯茶，示意苏荷坐下，才又继续说，“干爹其实是个挺严肃的人，脸上经常没什么表情，但有一回，他喝多了抱着我哭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早年干爹有个青梅竹马的媳妇，被恶霸给祸害了，从此染上了花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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