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又小又黑,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味道,家中窘迫,看样子连盏油灯都没有,妇人将屋子里唯一的窗户打开,苏荷借着月光,才能多少看清一点。
床上暂且说是躺了个人吧,高度溃烂的四肢,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曲着,头发几乎掉了大半,就那么散乱的缠在枕头上,大多数已经分不清是掉的还是未掉的,面容脱败,像是放置了很久的人皮,一丁点血色也没有。
妇人捂着嘴在她身后呜呜的哭,小雨轻轻的将那人的几根发丝整理好,轻轻的念叨,“哥哥,今天来了一个姨姨,应当是官家的,我们求求她,说不准就能帮咱们,等你好了,就又能带小雨去采野果子吃了!”
“这是……”苏荷好半天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她从来没想过,在这盛极的江陵,居然还有穷成这样的人家。
后来才知道妇人是江陵一个小村里的村民,本来丈夫死后,家里就靠着大儿子过活,年前太守府招工,但却不是张榜贴,都是小道消息传诵的,她大儿子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一家人欢天喜地的将人送了去。
等回来的时候,是被人抬着回来的,而且是一文钱都没给,这个家本来积蓄就不多,成日捉襟见肘的,这老大一病,妇人没钱买药,几次去求太守,却不是被人打出来,就是被人扔出来,反复下去,几人也就再不敢去了。
只是没钱买药,妇人的大儿子打回来的时候四肢已经不能动作,还有些细细麻麻的伤口,如今因为伤口没得到及时的处理,反倒已经发炎溃烂,说句不好听的,再等上个把月,就只能等死了。
空气中那诡异的香臭味,均来自床上那人,因为伤口溃烂,味道浓重,妇人便烧一些捡来的,人家不用的香草,用火石点了,去去屋里的味道。
苏荷曾借着月光细细查看那人的伤口形状,以及关节扭曲的程度,还有那男子衣服上因为干涸,而残余下来的盐粒子。
原以为罗映山的事已经终结,眼下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苏荷从那妇人家出来,看见阴影中的柯朗,心下顿时有些沉默,不知是觉得这些朝廷命官草菅人命,还是觉得这样的世道让她有点发憷。
“怎么了?荷儿?”柯朗见苏荷情绪不高,赶紧上前问道。
苏荷摇摇头,情绪不大好,却又不想跟柯朗说,原因有二,一个是柯朗身在朝廷,很多东西他不能左右,照他的意思,这事情也许涉及到皇宫,给老板打工的,哪能反告老板一口。
其二,朝廷向来包庇的多,尤其这次私盐事件,不过也只是把罗映山那一波人扫个干净,可真正的毒瘤在京都,那个根不拔,打了一个私盐,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出现,即使柯朗位高权重,若是没叛逆之心,还是别动最好。
但即使她能分析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来,苏荷依然无法忘记床上那本是好年纪的男子,应该好好生活,娶妻生子,但是却因为某些人的私利,好好的人给磨成了那副样子,这心里总是不舒服的多。
看那样子,再过半月余,就回天乏术了,“卜大夫回潭曲了?”苏荷怏怏的问柯朗。
柯朗点点头,“你忘了?那日你醒时候我跟你说来着,在你睡熟时候走的,说留的人手还不熟,他得回去镇宅去了。”
苏荷默默的点点头,没在答话,纵使柯朗逗弄了一路,苏荷也只是寥寥几语,到了院子,她便累及歇下了。
柯朗沉着一口气,将老二叫来,“你去看看那条胡同里住的是什么人家,到底什么事能让荷儿如此!”
老二领命而去,不大多时脸色不大好的回来,见柯朗还在那等,便一五一十的说了清楚。
“这太守跟那条线搭不上,我怀疑是他私设的小盐场,这几日你派人去盯着,找到地方通知我一声!”柯朗望着不远处已经黑了光的屋子,勾着唇角笑笑,这丫头不跟他说,是怕他没法子?还是怕牵扯他?
老二看主子脸上神神秘秘的笑,尴尬了半晌还是顶着脸皮问,“那您的身份还用知会太守吗?”
江陵这处别院是用别人的户籍买的,跟柯朗搭不上半点关系,有因着进城的时候,不过是一辆寻常马车护卫,这江陵的太守自然就不知道柯朗来,而柯朗也没准备告诉他。
“不用知会!”这太守上任了七八年了吧,民脂民膏捞的不老少,还从私盐上打主意,看来是做到头了。
老二领命而去,柯朗带着几分寒意进了屋,打苏荷到这,两人虽然没同住,但也差不多,无非就差一床和一榻的区别。
轻轻关上门,柯朗叹了口气,细心的帮苏荷盖好被子,又在她额际上吻了一下,才转身回到他那榻上休息。
一大早,苏荷便盯着两个大黑眼圈打哈欠,脸色不大好,柯朗命她赶紧休息,苏荷却是苦笑摇头,这下子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昨夜她做了整晚的梦,梦见她被拐到一个小岛上,强迫她每日舀水晒盐收盐,一旁监督的人拿着小鞭子,若是动作稍慢一些,鞭子就上了身,干了一晚上的苦活,她是一丝觉都没睡过呢。
柯朗给她舀了粥,被她退却了,不知怎的一点胃口都没有,怏怏的又回到床上休息。
柯朗一边忧心让老六想想办法,一边又让老二加快动作,省的苏荷一直惦念。
其实苏荷倒不是一直惦念这些事,只是觉得那户人家实在可怜,她曾亲眼见过的,但是面对人家的苦苦哀求,她除了扔下些银钱,却不能帮到一点,总觉得心里头过意不去,有些时候总把自己放在救世主的位置,却发现不过是棋盘中一子,便有些无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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