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溪站在班级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着,身边站着星晨。
“还没来!”星晨看了看表,早自习已经快要开始。
教室里那个人的座位仍然空着。
“嗨,星晨,你们两个怎么一大早在这看门呀!”一个同学调侃道。
“我们在等夏夏,她怎么还没来,你在来的路上有看到她吗?”沈从溪问。
“啊?什么呀……没事等她干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她。我进去啦!”那个同学一阵莫名其妙,走了进去。
来上课的同学越来越多,渐渐地,教室中的空座位都被填满,唯独夏夏的座位仍然空着。大家拿出书本,时不时瞄一眼孤零零站在教室门口的沈从溪和星晨。
“……铃铃铃……”早自习铃响。
“嘿,你们两个家伙,铃响了还不进去么?快点,今天开始我们要晨读!”英语老师兴致勃勃地从办公室赶来,他们拿着微薄的工资,可是他们这么快乐。
“我们进去里面等吧,她不是经常很晚才来么?”沈从溪感到一阵疲惫。
“也对!我们进去里面等,反正总是要来,省得我们站在门外打草惊蛇。”
两个人走进教室,各就各位。在老师的带领下,教室很快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不知情的人不知道慌乱者的伤悲,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沈从溪捧着打开的书本,出神地望着窗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看星晨,他也正捧着书本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潺潺流过,老师拿着教科书出来又进去了,同学的座位空了又满了,等待就像一场漫长的挣扎,四节课仿佛过了四年。
“铃铃铃……”终于放学铃响了。
夏夏的座位还是空着的!
“你知不知道夏夏的家在哪?”星晨飞快跑到教室门前问每一个路过的同学。
“不知道啊,又和她不熟!”
“你低B啊,谁会知道那个人的家啊!”
“哎呀不会有人知道的快让开啦!”
沈从溪呆呆地站在座位上,同学们像被放飞的鸟儿一样一涌而散,在她的耳边略过发出呼呼声。可是她一步也走不动。
“别担心,我们可以问问老师的,她可能下午就会来了。”星晨走到沈丛溪身边轻轻地说。
“嗯!”沈丛溪点点头,跟着星晨往办公室走去……
“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个夏夏!又给我翘课!气死我了!我要记下来,要是在翘课,就让她回家去!”老师边气呼呼地说边拿着笔做着笔记。
沈从溪和星晨相视一眼,悄悄地退出了办公室。
“她没有找老师请假,也没人知道她的住所,我们只好去求教务处看看她的档案了。”星晨说。
“好!”沈从溪点点头。
忽然发现,在最危急的时候,保护自己的只有星晨一个。
星晨软磨硬泡,说了一大堆谎话,又是看望同学,又是想帮助同学,找遍了各种理由,终于,得以看了一眼夏夏的联系方式。
“呼……”星晨吁了一口气,开始研究夏夏的档案,忽然一阵惊诧:“什么?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教导主任凑过毛绒绒的脑袋,“怎么回事?”,他不可思议地抬了抬眼镜,拿过星晨手中的档案。
“不可能啊?从什么学校来的、父母亲、民族、体检状况、学业经历,统统没有?”教导主任不可置信地来回翻着这张单薄的纸,好像要把它抖出字来一样。“每份档案都是在进学校的时候就填好的,怎么会这样!”
“咦……这里有一个联系电话。”星晨只能抓住这一少得可怜的线索“还有联系地址,可是只写着香云孤儿院。”
“我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教导主任掏出电话拨出了号码,两秒后,他无奈地摊了摊手。“这个电话已经是空号了!我想想,香云孤儿院本来是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的,只是……”
“怎么会……”心中的某种东西开始渐渐瓦解,沈从溪晃着后退了一步。
“咦,这位同学,你怎么了?”教导主任关切地问道。
“啊,她可能有点不舒服。”星晨扶住沈丛溪。“老师我带她去看看,谢谢你了,再见。”两个人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楼道之中。
“不要慌,小溪。我们还有希望,我们这就去香云孤儿院看看。要吃点东西嘛?”星晨拉着沮丧的沈从溪往学校西南方走。
“不想吃。”她的眼眶红红的,仿佛要滴下眼泪。
四处都是生活区,房子,小阁楼,小区,星罗棋布。香云孤儿院就藏在这一个地方,某一条小巷的背后,或者是某一个拥有院落的老房子。沿路许多买小吃的小商贩,一路买,一路询问。
星晨和沈从溪边走边问,手中的小吃渐多却没有问出结果,它们被提在手中,也只能等待着被吃掉的那一刻惶惶终日。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大家都说不知道!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处何方,一直到双脚生疼,被询问的人还是说不知道!
“也许它并不存在。”沈从溪低着头说。
“别难过小溪,也许它只是换了名字而已,我们不可以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夏夏不是空气,不会蒸发的。我们可以问问附近的老爷爷,他们都是很厉害的哦!”星晨安慰着她。
“哎呀,老爷爷呀?那边那个坐着摇椅的就有八十几岁啦,说不定他知道呦!”望着伤心地沈从溪,热心的欧巴桑也说着鼓舞的话。
“阿姨,谢谢你。”星晨感激地说,带着沈从溪,走向那位老人。
“晤……香云孤儿院呀?”老人摇摇蒲扇,“孤儿院嘛,以前有一个。”老人闭着眼,仿佛在回想着些什么,“不过呢,很久以前,有地震。‘轰隆’一声!震坏啦……喏……现在改造成了篮球场,就在那儿咯!”老人闭眼惬意地享受着阳光,竹扇指向了远处的空地。
绝望的感觉在心里瞬间填满,“怎么会这样……”沈从溪向篮球场奔了过去。
“谢谢老人家!”星晨追向沈从溪。
空的,空的……天空的红日开始与远山渐进,世界一片通红。昨夜刚下过一场雨,风中带着几丝凉意。
“她为什么不见了。我们根本找不到她。”沈从溪无助地坐在了地板上,任由头发被吹乱。
“不会的,小溪。她不会无缘无故不见的,也许只是离开了一下下。”星晨蹲下来安慰她,说着也许自己也不信的话。“吃点东西好吗?有力气了,我们才可以去找她。呐,看这个小吃,刚刚路上买的。虽然凉了,还是很好吃的哦!”星晨拿出小吃,假装咬了一口。“啊呜……哇,好香,尝尝吧?”
沈从溪默默地接过食物,一口一口无声无息地吃着,泪水从脸颊一颗颗地滑落。
她还怎么吃得下?
她就是下一个受害者啊!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雨。
广州的仲夏特别喜欢下雨,濛濛如牛毛,夹杂着热风,黏腻地附在行人身上。
烟雨遮盖的一隅,透过沈从溪家的窗户,后母正与一男人对坐。
“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小溪不久就下课了,我还要做饭呢。”后母不安地说。
“哎,没办法,最近手头紧啊。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点?我实在是…”男人的脸上略过一丝歉意。
“好吧,你等等。”后母起身去房间开抽屉,把钱数了数,又数了数。
“这一千多块,你先拿去吧?明天我再去凑一点给你?”后母递过一个信封。
“啊……这暂且够了!你自己也过得不怎么样。”男人不敢抬头,手轻抚鼻头。“今天拿的钱,我会把它记账上,你也蛮辛苦的,怪就怪你嫁错了人,你看你,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还……”
“没事,我很好……”后母微笑着捋了捋头发,“我们改天再聊吧?我也该做饭了。”
“好吧……有空来玩!”男人摆摆手,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目送完客人,后母的身影开始在家里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花被修剪了,东西整齐了,一阵叮叮咚咚,桌上多了几个饭菜。
四处看看,后母轻轻锤着自己的背,坐在沙发上。她有些忧虑地看着窗外,雨点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泪痕,各式各样的雨伞开出不同的花,遮蔽着各式各样的人。匆忙的?疲累的?悠闲的?……
有情人在雨中散步,有女子从雨巷安静路过,也有失落的人丢弃雨伞尽情地浇淋着。
这个城市中有水的角落,流淌着人们的心事。
忽然,路口出现了一把格子小伞,在急速向家里进行着。
小溪回来了!
安全回来就好……
后母想起了什么,起身躲进了自己的房中,透过缝隙,悄悄地看着沈从溪。
那把格子小伞正慢慢地朝这边走过来。
似乎有人和小溪在一起。后母又仔细地瞧了瞧,发现伞下的另一个男生是星晨。原来是他送小溪回家啊。后母松了一口气。忽然,她又莫名地紧张起来,惊讶地发现,在格子小伞背后,有一把黑色的伞,在缓缓地跟随着……
不,那不是伞,而是一个诡异的伞影!
它悄悄地跟在格子小伞的后面。突然,它停止不动了。墙上的黑影竟慢慢变化成一个人的形状……
那是什么东西?!后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揉,等她再望过去时,它已经不见了。
星晨一直送沈从溪到楼下,目送她进了房子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翘掉了半天课去找夏夏,结果一无所获。没想到夏夏的来历是那么的可疑。
沈从溪疲惫地脱掉鞋子和书包,只觉得眼睛就像两个大睡袋,她缓缓地移动脚步走到床前,倒头蒙上被子就开始睡觉。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将触手缓缓伸向人世。好冷,为什么在夏天会觉得这么冷。
好多乌云,怎么看到好多乌云从远方飘来了,我在哪里。沈从溪的额头开始渗出密密的汗。
天空开始有闪电,瞬间光亮然后熄灭,远处那是谁的影子,低垂着头颅,披散着头发。
“你是谁!”沈从溪大喊着。
“轰隆!”一阵大闪电,长发女孩抬起头来,一步一步像沈从溪走来。
“你是夏夏吗!你为什么不说话!”
“轰隆!”沈从溪终于看清了那个脸庞,那双瞪到要爆出来的眼睛,支离破碎五颜六色的全身,还有随风飘动的头发,怎么是田洋洋!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啊——不要过来!”沈从溪从尖叫中醒来,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庞。
“原来是梦……吓死我了……”沈从溪支着干渴的喉咙发出碎纸般的声音,这才发现全身都在出汗。
多么可怕的梦啊。
她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静静地,卧室的门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条门缝,光线勾着门边,一个影子模糊地漏进来。
她慢慢走到熟睡的女生床边,坐下来,疼爱地抚摸起女生的额头。
“小溪,以后,就剩我们相依为命了。”
清晨的光很快刺开了沈从溪的双眼。
“唔……头好痛!”沈从溪扶着昏沉沉的头不情愿地钻出被窝。
走到客厅,桌上已满是热腾腾的早餐,面包,煎鸡蛋,牛奶……而后母静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手中拿着一张《广州晚报》。
一夜辗转,口干舌燥的,哪有心思吃这些东西!
“你的兴致倒不是一般的好啊!什么时候还读起报纸了?”沈丛溪语带讥讽地白了沙发上的女人一眼。
后母没作反应,低着头,专心地看着手中的报纸。
看到你这样子我就来气!沈丛溪嫌恶地皱着眉头,径直往厕所去。
她一刻钟也不想对着这个女人。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的,女人。
“砰”厕所发出大大的关门声。
后母眨了眨眼,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翻阅着手中的报纸。忽然,她一阵诧异地看着小说版上的内容。
“这个女孩似乎不知道后母的奉献,清晨起来就发起了脾气……”
“蠢家伙冲进了厕所,却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空气渗入了一股刺骨的冰凉感。后母倒吸一口冷气,瘦弱的身体轻轻发抖。
她抬起头,望了一眼厕所的门。
门的里面。
“装傻,装傻,就知道装傻!”沈从溪盯着镜子里气呼呼的自己,小小的厕所似乎与世隔绝,安静得只有滴水声。
“……啪!……”灯灭了,沈从溪吓了一跳,伸手要开门出去。
打不开!
“……啪!……”灯忽然又亮了,沈从溪看到了镜子中自己惊恐的表情。
“……嗞……嗞……”厕所里的灯仿佛在戏弄玩物,带着邪冷的表情,发出一阵熟悉又可怕的声音。
怎么回事!沈从溪惊慌地转着门锁,门缝仿佛被拉上拉链,门紧紧地粘在墙上纹丝不动。
“逃不掉了……”四个可怕的字忽然在沈从溪脑海中冒出。
我就要死在这诡异密闭的厕所里了嘛?一闪一灭的白色灯火映照着沈从溪绝望的脸庞。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四周的水滴开始颤抖着,蠕动着,向洗脸池汇聚。
一个黑影,从洗脸池的排水洞中,悄悄的,冒出了一个小头,仿佛有一双手,撑着排水洞边缘,正要奋力地挣扎出自己的身体。沈从溪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连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出来了!它还在长大!水滴都融进了它的身体!
手!一只透明的手伸过来了!沈从溪脚下一滑,坐在了地板上,颤抖着站不起来。
会被水窒息死的!沈从溪的泪喷涌而出。
“咔嚓!”门被打开了。如同电视开关,可怕的东西都瞬间消失掉,只剩下坐在墙边的沈从溪。
后母担心地站在门口,“你怎么了?还好么?”
丢脸,竟然被她看到了。“不用你管!”沈从溪站起身,跑上楼去。
就在此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显示一条未读短信,是夏夏!
“8点的时候我在岳靡书店门口等你。”
“你终于出现了!”沈从溪随手拿了一件蓝色裙子换下睡衣,匆匆去穿鞋。
“小溪…… 你要去哪?”后母担心的询问。
沈从溪没有搭理,飞快系好鞋带,开门跑了出去。
“小溪……”背影消失在转角,关心的话语被淹没在空气中。后母忧虑地看着手中的报纸,脖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箍住了,嘴巴张开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眼睛里映出报纸上的一连串文字,蓝色裙子,女孩……不就是小溪么。
真相,要问出真相!
这个想法在她的大脑中不断冲撞着神经,将阵阵疼痛送入头颅。沈丛溪感觉自己就要崩溃了,她强忍着向前赶路。终于,她站在了十字路口。
岳靡书店的招牌赫然在马路对面,而夏夏正站在门口对她招手。沈从溪迫不及待地向前冲去。忽然,夏夏的脸色一变,那只摇动在半空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嘴巴诡异地裂开了,微微露出的牙齿像久经风霜的动物尸骨一样的惨白。
红灯亮着,一闪一闪的,像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球一样异常鲜活。
沈从溪一阵疑惑,到了马路中央才发现是红灯。
她刹住脚,转过身,蓦然睁大了眼睛。
一团轰隆隆的声音携带着马路的蒸汽迎面扑到她的脸上。坐在货车驾驶座上的司机拼命地大按喇叭,“……嘟嘟嘟!……”乱成一团的喇叭声,响彻云霄。
“笨蛋!快滚开啊!”司机粗着脖子歇斯底里地大喊,他下意识地踩下刹车,没想到,一点用没有。
刹车失灵了。
沈从溪惊恐地望着朝自己逼近的大家伙,迈不开步子。
终于轮到我了!沈从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瞬间,全世界似乎陷入了黑暗,一切的声音慢慢被抽空,四周是那么的孤寂。
地狱的大门似乎正在缓缓打开。
不。
事情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
一阵疾风袭来,视线的缝隙中冲出来一个身影,沈从溪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那个身影推到不远处的安全岛上。
“砰!”随着短促而巨大的一声冲击声,那个身影倒在了血泊之中。
货车撞到路边的栏杆,停下来了,车头冒出呛人的白烟。
惊魂未定的沈丛溪这才回过头,瞪大眼睛看着躺在马路上的那个血人。
那是……
是后母的衣服!沈从溪恍恍惚惚地站起来,她死死盯着那张脸,始终不敢相信是后母救了她。可那张熟悉的脸就像四周纷乱的声音一样,开始越来越清晰。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蹲下去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没错,是她救了我!
可是,为什么?
转换绿灯,行人纷纷聚拢,有人拨打了120,车辆只能艰难地绕行,马路上顿时乱成了一团,嘈杂的声音在沈从溪周围轰鸣着,她的心也乱成了一团。
恍惚地跟上救护车,恍惚地听医生嘱咐,恍惚地守候在了白色的病房中。
“怎么好好的就变成植物人了呢……你以为你变成植物人,我就会原谅你了吗……我叫你来救我了吗……知不知道这样的话我会难受!”沈从溪流着眼泪喃喃自语,双手捂住了面庞。
“咔嚓!”姐姐开门而入:“怎么样了?”
“你打电话给爸爸了嘛?爸爸有没有骂死我了?我也不知道她会来的……”沈从溪担心地问。
“我……”姐姐忽然犹豫了。
“你没打嘛?打个电话叫爸爸回来看看吧!虽然不喜欢她。”摒弃前嫌吧,她毕竟救了你,沈从溪想。
姐姐欲言又止地看着沈从溪,沉默许久。
“你看你还在这里想半天,你不打我自己打。”沈从溪掏出手机。
“不要打了小溪!”姐姐制止住她。“你找不到他的。”
“找不到?什么叫找不到?”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爸爸说去出差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也没有消息,打电话来都是姐姐告诉自己的。
“一个月前,他乘坐的大巴经过山谷的时候,冲了下去……”讲到这里,姐姐也不可遏制地哭了.“妈妈她害怕你担心,就没有告诉你。现在她也……”
“死了……”沈从溪一阵眩晕,只觉得头顶的灯光白花花一片。“所以她不甘寂寞,在爸爸尸骨未寒的时候又找了别人!”
“不是的!”姐姐扶住了沈从溪的肩膀。“我原本的想法和你一样,觉得后母没有一个好东西。爸爸生前炒股票,欠了不少钱。那个人是来要债的!”
“所以说……”沈从溪一阵惊愕。
“你一直以来,都误解她了。”
“是你们没有告诉我啊!你们应该告诉我的!你们都把我蒙在鼓里,然后爸爸妈妈一个个离我们而去了……”沈从溪难过地大声说道,此时涌出的眼泪,比临死前还要让人心痛。“你也高三了,快回去复习吧。我想在这里守着她,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沈从溪无力地趴在了后母的床沿。
“小溪……”沈从溪沉默着,姐姐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带上了医院的房门。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快醒来吧,我不再挖苦你了……我以后会和你好好相处的……妈……妈妈!”
一直没能叫出来的称呼,在这一刻冲破了咽喉的防线。
泪水洇湿了一大片床单,沈丛溪啜泣着睡着。
有不速之客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沉寂地看着一切,不知在想些什么。
日落月起,双眼闭上万事不知,辛苦又疲惫使得睡着的人儿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已是渐秋,凉风从大敞的窗户吹来,沈丛溪一阵冷颤醒来。
“唔……怎么睡得这么晚了。”后母的双眼紧闭,似乎睡得很香。细如镰刀的月发着微弱的光遥挂远方,沈丛溪揉揉眼睛,伸手打开台灯。她想看一下时间。
窗外的黑夜,如同迷境一般的阴冷。
暖黄的光盈满整间病房,一个黑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墙壁上。似乎受到了惊吓,它飞快地移动从门缝钻了出去。
“又是你!”沈丛溪愤怒地站起来。这一次没有恐惧,而是满腔的愤怒。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追了出去。
医院的夜晚清冷又安静,空旷的走廊回荡着孤寂的风,只有两个身影在偌大楼梯间过道间一前一后地穿梭着。
“你给我站住,你不是想杀我嘛!快说出真相!”在走廊的尽头,黑影一个闪身钻进了门缝,不见了。
“你以为我会怕你嘛!”沈丛溪咔嚓一声打开病房的门,那个黑影就在房间里。
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是夏夏。
她表情冰冷地看着沈丛溪。
“果然是你!”沈丛溪像是失去语言能力一般激动地叫着。
“一切都是你干的!”
“不。”夏夏冷冷地否认道,那声音像是从天空上遥远国度传来。“你错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凶手。”
“不!”沈丛溪大声喊道,“就是你!是你约我到书店的!不是你是谁?!你到底是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沈丛溪逼近夏夏,悲愤地盯着她。
夏夏轻轻地摇摇头,手中的书稍稍抱紧了。沈丛溪注意到那本书跟上次见到的一样,只是书名被遮住了,只能看到《……的奥秘》。只见夏夏语气悲伤地说:“唉……我警告过你们不要靠近那个秘密的。”
“少和我装神弄鬼!你就是凶手!”沈丛溪根本不相信对方的话。
“我不是凶手。”夏夏依然冷淡说道,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可我知道凶手是谁?”
“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你不会信的。”
“……”沈丛溪按捺着性子,视线下移,“你死死抱着的是什么书?给我看!”
“不行!”夏夏死死护着手中的书。
“给我看!”沈丛溪很是坚持。
“我说过了,你们最好别再追查下去!”趁沈丛溪不备,夏夏一把推开了她跑到门口。“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触犯了秘密之时,就是你的丧命之日。”
说完,她一阵风一样地逃走了。
“你给我站住!”沈丛溪追出门去,夏夏清瘦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篮球场的角落,一个破烂不堪的小屋静静地矗立着,一个瘦弱的身影从远方疾驰而来在门前站定,大口地喘着气。
血液快速地流动产生热量,汗从细小的毛孔冒出,顺着皮肤留下。
夏夏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推门而入按下开关,小小的灯泡发出微弱的光芒。
四处都是凌乱的书籍,桌面上的作业纸写着一堆堆狂乱的文字,夏夏扑到乱糟糟的书桌上,双手在纸堆间拨弄着。
“不是这张!”夏夏拿出其中一张,仔细看看,又丢掉。
不是,不是,不是……房间里四处布满了凌乱的痕迹,夏夏依然在忘我地翻找着。“一定可以找到……”
时针转向凌晨三点,野猫在墙角哀声地哭泣着,那个瘦弱的身影没有片刻的安闲。
“还是没有!”夏夏拨开所有桌面上所有东西,坐在桌前,双手苦恼地扶着额头。
“明明做了星星标记的!星星……星星!”惊鸿一瞥,她忽然趴到地板上,一张纸静静地躺在同伴之间,露出画有星星的一角。夏夏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慢慢地拖出来,大眼睛闪闪地盯着手中的纸张:“找到了!”
遥远的天空上,小星星眨着眼睛看着这个世界,渐渐地,困了,光线随之弱了,弱了……终于,它打起了呼噜,乖乖地睡去。太阳正好赶回来,跃然于云之彼端。
新的一天又来了么,沈丛溪睁开一只眼睛,伸出手挡住阳光。一切还是要继续的呀。
“你乖乖地睡,我上完课了就回来看你哦!”沈丛溪轻轻梳了梳后母的头发,起身离开了。
恍恍惚惚来到学校,人还很稀少,沈丛溪慢慢地走在校道之上,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不知谁没关好门,教室的门还半掩着。
沈丛溪轻轻推开,竟然有同学来了!“咦?星晨?”
星晨正坐在教室中央奋笔疾书,闻声抬头,立刻站了起来,走到沈丛溪面前:“你来了!你还好吗?听说你妈妈出事了,你有没有怎么样?”
沈丛溪摇摇头,挤出一个微笑:“好得很呢!什么事也没有。你在写什么?”一边说一边好奇地往星晨的座位走去。
“啊,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一些作文。”星晨赶紧抢在前头,飞快地收起了桌上的稿纸。
“神神秘秘的……”嘴上虽这样说,沈丛溪还是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趴在桌子上,发起了呆。
今天,明天,后天……未来忽然之间显得渺茫而没有尽头。同学三三两两的来到教室,读书声逐渐壮大,而明天,后天,大后天,依然是如此。
沈丛溪将双手枕在自己的脸下,带着深深的心事,竟睡着了。
她梦见自己奔跑在道路上,追着前面的身影,是谁呢,看到了,是星晨,一个黑影也在跑着,一直到一个转角,黑影转过身来,将匕首刺进了她的小腹……
妈呀!沈丛溪惊醒。老师捧着教科书从门口进来——原来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
她转过头去看星晨,他还在低头狂写,时而停下思考,时而涂改,抽屉里已经有几张稿子。
干什么呢?
第一节课过去了……
第二节课过去了……
第三节课过去了……
已经放学了,星晨还在旁若无人地写着。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沈丛溪悄悄走进星晨,影子延伸到白色的稿纸上。
“谁!”星晨防备地转过身来。
“你怎么了星晨,在写什么呀?”沈丛溪好奇地问。
“没什么,回去吧,别问了。”星晨转身捂住稿件收入书包。“我们去看看你妈妈吧!”
“嗯!”反正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结果的吧。
两个人来到了医院,四周一片凄寒的白,有护士推着穿蓝色病服的老人或少女在绿化带间散着步,仿佛外面嘈杂的世界早已被隔绝开来。
星晨寂静地站在病床旁,病重的后母安详地躺着,面庞没有一丝幽怨的神情。他看了看沈丛溪憔悴的面容,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声散在空气中,随着尘埃飞走。
“沈丛溪,我先回学校了。”静默地坐着一小会,星晨看了看表,站起身来,对沈丛溪摆摆手离开了病房。
人都会死的,只是早晚不同。死后是什么样子呢?升入天空,还是走到地底?化成风儿,还是变成黄沙呢?高山和流水亘古不变地矗立着,我们在它面前,它看不到我们,因为我们的生命太短暂,于几千万年只是一瞬。山更明白,水更知道,它们比我们更明白生命的意义。星晨推门走入教室,他花了一上午,都在写字,而现在还要继续。
为什么要那样做呢,会有结果吗?星晨问自己,未知的敌人使他犹豫着。
胆小鬼!就算苟延残喘,敌人就会停下他的手嘛?去战斗,也许有机会寻得真相。消沉着,就连微小的机会就没有了!然而,要直面它,只有……
脑海里一一闪过死去的人们,星晨再次旋开了笔盖。
诸多分子聚集在一起,凝成墨汁,排着队通过笔尖来到纸上,任作者为它们赋予不同的灵魂。
星晨四处收集,买到了所有登了《死神来了》的报纸,如同一只忙碌的蜘蛛,低着头,拉着线,在稿纸上密密地编织着。——一定要赶在明天之前,阻止事态发生。
一整个下午,星晨不曾抬头,他的身体伏成不变的姿势,手中的笔迈着急促的脚步与时间赛跑。
太阳高涨的情绪逐渐退却,在每一次上下课铃之后。天空渐渐出现了火红的晚霞,星晨终于放下手中的笔,拿出藏起的几张稿纸,来回游视着。
“好了,放学!”老师收收讲义,踩着下课铃走了。
星晨立刻从座位弹起,拨开人群跑了出去,手中紧握着稿子。
“今天怎么跑得这么快……”沈丛溪疑惑地跟随着。
学校的电脑室还没关门,星晨一头钻了进去,找了个座位按下开关键,动作一气呵成。
心脏在强而有力地跳动着,星晨喘着气,电脑很快显示出开机画面,一副碧海蓝天的桌面映入眼帘。星晨捧着稿子,再三地看着。
“……河流缓缓移动,男孩坐在河边的树下,静静的发呆……”真相会是什么呢?是超自然能量吗?如果死掉了,会有人伤心欲绝嘛?“……很庆幸今夜的夜空很美,还能在临死前观赏群星……”能死在一个璀璨的星空下,应该也算值了吧。星晨吞了一口唾沫,手缓慢地把鼠标伸向WORD系统,键盘随即伴着指尖的跳跃发出机械的噼啪声。
以放学后为开始,时间轴上的一个点渐渐拉长成一只黑色小虫,它缓慢生长着,最后停在离原点45分钟的地方。
“少年被拉入水中,他依然双手紧紧拉着敌人,双双沉入了河底。”
劈啪声结束,星晨点击发送邮件,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
夕阳醉在一片艳红之中,群鸟飞过,翅膀扇得哗哗响。——碰上了这样一个美妙而短暂的瞬间,也许看到的机会,也不多了吧。
星晨笑笑,一转身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知道你写什么,跟来了这里,却看到了让我伤心的东西。”沈丛溪眼泪再次簌簌落下。“为什么那样做,你会,你会……”
“别难过了。”星晨抬手拭去她的泪,“其实,我就是《死神来了》的初始作者,不知为何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应该勇敢点,亲手把它结束。”
“不要去!”沈丛溪摇头。“万一你比他先死,万一你们不是同归于尽,万一它不跟着剧情来了呢?不要再死人了……”
“这事情是因我而起,就算是牺牲掉,也要抓住消灭它的每一丝机会!也不一定会死,我早该这样做了。”漫天红光映着星晨坚决的脸庞。
“我不信,我要和你去!明天我就在你家门口等你,你别想拦我!”沈丛溪流着泪离开了电脑房。
入夜不久,一弯残月虚弱地爬上远空,星晨和沈丛溪抬头遥望,今夜的星空果然很美,夺去了月的光辉。
校园的后方显出年久失修的残破,通过未曾翻修的古老建筑群,一片绿地展现在眼前,不远处只有几户土著居民,楼前一条幽静的河,深浅不明。
几颗不知名的树弯曲着身体,稀稀拉拉地立在河边。寥落如枯叶。
“仔细看会有什么出现。我今天晚上会掉到河里,你站在这里,看清它是什么摸样,不管什么事都不要过来知道吗?”星晨把沈丛溪带到树边嘱咐,沈丛溪红着眼眶点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人烟稀少的河边越发安静,偶有孤鸟飞过,路过了一只大狗,对着生人发出威吓的呜呜声,被主人唤了回去,部分人家的灯也次第灭了。
出现了!
建筑转角的街灯下,一个身影从里头伸了出来,向着星晨这里靠近。
星晨和沈丛溪屏息看着,影子随着灯光变幻着大小,从转角走出了一个约一米八的大汉。他全身皮肤通红,低着头,迈着怪异的步子。你无法说出这种诡异的感觉,他垂着双手,在空中晃荡着,如同被丝线控制着的大娃娃。
近了!近了!
星晨吸口气,对着大汉上前一步,掏出手机准备拍照,迎面一阵酒气扑来,“好臭!”星晨捏住了鼻子一下跳开。“判官也爱喝酒嘛?”
“什么%¥%……”醉汉显然生气了,双手一把揪住星晨的领口。“TMD%¥#拦路……”醉汉口齿不清,酒气熏得星晨差点晕厥过去,两人僵持着,好像就要往河边去。“咳…… 你……你是地……府判官嘛?”
“%#¥%#……”
“你到底……咳咳……”
“¥%¥#……”
怎么办,要不要喊叫,或者打110?沈丛溪捂着嘴巴。
谁也没看到,在河上,几缕黑影飘着,汇聚到了一起,向河边逼近,蒸腾着,翻滚着,越来越多……
黑影变成了黑雾,无声无息地跃上了岸,顺着沈丛溪的脚踝,向上延伸。
“呕……”醉汉胃里忽然一阵翻涌,放开星晨扶起一颗小树吐了起来,星晨顺着惯性摔在地板上。他麻利地爬起来,跑向沈丛溪要带她离开这里,却被人从背后扑倒。
“想跑!”醉汉吐完了,竟然和星晨不依不挠起来,两个人又扭在了一起。
沈丛溪调整着手机相机,全然不知双脚已经被黑雾所包围。
忽然,黑雾聚拢起来,变成了两道凌厉的影子抓住沈丛溪的脚,一把拉向了河中。
“啊!!!”沈丛溪的身体在草地上压出了一道痕,一张黑影的脸在水中张开,露出狰狞的诡笑,游荡着。
“放开我!放开我!!”沈丛溪想挣开却无济于事。
“她要掉进去了,快放开我!!”醉汉使出吃奶的劲死缠住星晨不放,沈丛溪就在面前,好似有人死命拉着她,她的脚开始要碰到水了,星晨用力的掰着醉汉的手。
“救命啊!!谁来救我!!”身体渐渐没入河中,沈丛溪绝望地闭上眼睛大喊,一个身影从转角冲了出来,拖住了她的手。黑影顿时碎裂,消散了。
“得救了……”沈丛溪喘着大气爬上岸。“谢谢……什么,是你?”——眼前的女孩不就是夏夏么。
“怎么是你救了她。”醉汉终于筋疲力尽,咕咚一下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星晨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对啊,你……不是死神嘛……”沈丛溪结巴地问。
夏夏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星晨防备地问。
“我看了报纸,你太鲁莽了!”夏夏摇摇头。“你真的以为,把自己写成主角就可以揪出死神吗?”
“对啊,我明明写死的人是我……”星晨对今晚的一切都非常意外。
“不。死神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沈丛溪。”夏夏打断了星晨。
“我?为什么?”沈丛溪疑惑不解。
“所以,我带来了这个!”夏夏拿出一张纸,上面列出了所有死者的名字,习惯,性格及家庭情况等等。
“你们有没有发现,所有的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点。”夏夏的手指着家庭情况一栏。“她们的母亲都不是生母。”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有后母!”沈丛溪惊讶地说,然后低下了头。“死神要对付的是有后母的人?”
“看来如此。”星晨认真思考道:“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死神,为什么要和有后母的人过不去呢?”
“晤……”夏夏用手撑住下巴沉思了许久。“我也不知道……”
事情又没了头绪,大家一阵缄默。
“不过……”夏夏语气凝重的说,“应该有一个办法可以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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