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跳动。跳动。

    显示在生命仪器屏幕上的线条，以变化不断的波浪线一直跳动着。

    得，得，得。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唯一细微的声响只有仪器的声音。和它同步的，是躺在床上的少女的心跳。

    稀薄的日光悄然变化着角度，花朵般的在少女的脸上绽放。

    她轻闭双眼，模样是多么的安静与平和。

    床头柜上摆着她曾经的照片。那时她站在校园里，于栀子花开的季节中，甜美的微笑。

    然而，在这么一具平静的躯壳中，却翻滚着外人不知的恐惧和反抗。所有的感觉都在疯狂地调动起来，沿着神经系统奔跑并试图将它们扯起。但血液的流动依旧是缓如流水，四肢和身体依旧像失去牵引线的木偶，没有任何活动的力量。

    他来了！就在门外！

    反应出脑部这个想法的是，生命仪器线条突然跳至最高点。它很激动。激动得想杀人。

    就是这里了。

    站在门外的少年心想，抬头再一次确定那个门牌号。

    他推开了门。

    门没关，仿佛专程等候他的到来。他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屋内狭窄阴暗，凝滞的空气仿佛在倾斜摇晃似地微微颤动，不知那里有光源从视线一角模糊地漏进来，周遭萦绕着不适的混沌。一阵又一阵的幽闭感袭来，星晨喉咙口急促的呼吸干得像盐。此时他的身上都是灰尘，布满了被土砸过得淤青，擦伤，还有动物的咬伤。

    这个屋子已经很旧，却被打理得很整洁。可能是丁小柔的父亲从她受伤以后，便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这个家。但这个时间，丁父却不在家。卧室的门虚掩着，半裂开的门缝背后是像幽灵一样若隐若现的阴影。

    星晨捏紧拳头，安静地屋里充满了他怒火中烧的气息。

    “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星晨对着空气叫嚷着，一边寻找着丁小柔所在房间。“快出来！”

    他实在太愤怒了，仇恨灼烧着他血红的眼球。那些受害人的临终场面一幅接一幅，清晰而剧烈地闪过他的脑海。他体内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拳头握得太紧而关节发出声响。

    “我来了。”冷如地狱飘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星晨愤怒地回过身去，看到有人从房门走来。

    “你来找死了啊……”沈丛溪粉裙漂漂，带着一丝刻薄的冷笑，悠闲地走向星晨。“星晨，你知道吗？这部小说就快到结局了，它是以你的死为结束的！嘿嘿嘿！”

    “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你继续作恶下去的。”星晨坚定地说道。

    “闭嘴！就凭你还想阻止我？！”沈丛溪轻轻举起右手，一只椅子腾空而起从后方飞来砸倒了星晨。“死了可别怨我，怪就怪你多管闲事，我本来不想杀死你的！”

    “多管闲事……”星晨自嘲地说。“原来我在你眼里只是多管闲事……小柔，你觉得我是来多管闲事的吗？”星晨喊出了她的名字，目光如猎鹰一样直锐地看着沈丛溪，仿佛一把要将她刺穿的利剑。

    “你别喊我！”附在沈丛溪身上的丁小柔丝毫没有动容，“你明明知道是我，还和我作对？哼，死了也是自找的！我本来打算对你手下留情，如果你能不继续追查下去……嘿嘿，以为知道了我是谁就可以改变什么吗？可笑，我告诉你，今天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沈丛溪怒目圆睁，高高举起玉手，强大的意念之力将房屋中一切利器托在上空，件件指向星晨，蓄势待发。

    “我不想杀你的，只是你自己不想活下去。”沈丛溪话锋犀利阴冷，轻轻带着下巴，带着轻柔傲慢的语气对星晨说：“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我是永生的，你们这些蠢蛋，自以为是的后果就是自讨苦吃！哈哈哈哈 ……”随着沈丛溪狂妄的笑声，无数的凶器齐齐向星晨飞去，纷乱地砸在星晨的头上身上，砸的他头昏眼花。

    旧伤复发，来不及反应的星晨一个不支砰地倒在了地上，他颓然地坐起，眼角，渗出了一地晶莹的泪。

    “小柔，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曾经是那样亲密的两个人，为什么今天，会兵刃相见……”

    话声未落，又一把菜刀带着猛烈的风势，直向星晨飞来，他使出全力往旁闪躲。菜刀刚好擦过他的耳边，当的一声插进他背后的房门上。她真的变得如此残忍无情，要对自己下毒手啊。星晨哀伤地看着面前的沈丛溪，心痛不能自已。

    他不愿相信，这是他曾经那么喜欢的女孩吗。

    星晨知道，她小时候受过很多苦，经常被后母虐待，可这不能成为她利用小说杀人的理由。大颗大颗温热的眼泪从他的眼眶滑落，他大声对沈丛溪喊道：“小柔，你只是想我死而已，不要伤害小溪。她是无辜的。你有什么怨恨，都冲我来吧！我心甘情愿，只是从此以后，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好吗？”

    沈丛溪无动于衷，她的两只眼角可怕地吊起来，瞪视着星晨。

    “你在心疼她吗？哼，我偏不放过她！我知道，沈丛溪喜欢你！跟我抢东西的人，都得死！”

    她怒吼道，脸部疯狂地扭曲了，脸上有条从太阳穴一直延伸到嘴角的青筋，明显地突突跳动。她被彻底激怒了，再次扬起手，又有三把菜刀被她的意念力控制悬浮在半空。“都给我去死！”随即呼啸声，那三把锋利菜刀疾速地飞向星晨。

    瞄准了各个方向，封死了他能躲闪的任何去路。

    在星晨绝望睁大的瞳孔里，刀尖的影子正急剧地变大，随即便飞抵他的眼球。

    死定了。

    星晨万念俱灰。而沈丛溪得意奸笑。

    那一瞬，空气中仿佛出现一阵巨大的阻力，无形地挡在星晨的面前。沈丛溪猛地一惊一个后退，“叮当！”的落地声，三把菜刀纷纷落到了地板上。

    从窗户，一团黑影已经蔓延入屋内，像鸟一样，对自己张开巨大的双翼。

    它来了。星晨向它投以感激的目光。它是谁？这个无从得知，但星晨认为它是正义的一方，是来了结这一切的。甚至，它有可能和沈丛溪有关。

    “混蛋！”沈丛溪再次用仇视的眼神瞪着那团黑影。她的黑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厌恶。“又是你这个混蛋，休想坏我好事！”

    黑影似乎对她的威胁毫不畏惧，它朝她逼近，沈丛溪慌张地左闪右躲，由于不是自己的身体，难以操控，终于，她一个错乱，左脚绊倒了右脚摔倒了地板上。

    她惊慌失措地回过身来，黑影立刻从高空扑入了自己的视线。

    “不要！！！！！”一声绝望的大叫，黑影紧紧地抱住了沈丛溪，仿佛一股母爱围绕着她。

    “哐当……砰……啪……”悬浮在空中的凶器纷纷落地，星晨诧异地睁开眼。

    只看到沈丛溪深陷一团黑雾之中，极其邪恶诡异。

    那团黑气越来越大了，星晨目瞪口呆地看着胡乱挣扎的沈丛溪，黑气之中好像有两团不融合的元素，一团叛逆，一团执拗地想要制服它。渐渐地，越来越多的黑气从沈丛溪身上脱离了出来，合成另一个影子，快速溜进卧室。剩下的那个影子也放开了沈丛溪，追进了卧室。

    沈丛溪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梦里她一直被关在一个密闭的柜子中，她拼命地敲门呼喊，却没有人来拯救她。丝毫不能动弹，不能出去，没有食物，却不会死亡，这里又如同一个卵，紧紧地束缚着它，而在外面，还有更坚硬的躯壳。

    从那个晚上睡着开始，她拼命地想要醒过来，却始终无济于事。绝望之中，她把身体蜷缩成一个小小的圆，深深地埋着自己的头。

    她只能听到外面的喧嚣，听到星晨的声音，还听到了夏夏死亡的小溪，却没有人听到她，也没有人知道她。

    寒冷，孤单。只能自己抱紧自己。

    忽然一阵光束射进来，许许多多的金光充满了这个空间，耳畔回响着后母温柔的声音。“小溪，快醒醒……小溪，快醒醒……”

    “妈妈！”沈丛溪惊喜的抬起头，在她身体中忽然生出了无穷的力量，“妈妈你来救我了吗？妈妈我在这里！”沈丛溪心中顿时被无限的希望所填满，她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见妈妈！！”

    终于，“砰”地一声，沈丛溪撑开四肢，从枷锁中冲了出去，无数道光芒射进眼球使得她遮住了眼睛，习惯光芒之后，她放开了手，眨了眨眼睛，她苏醒了过来！

    “妈妈……是你！”沈丛溪对墙上远去的黑影喊道。

    没有人理她，她的眼球缓慢机械地动着，这个陌生的房间之中满地凌乱不堪的家具，充满了久未人至的霉味，大厅之中，赫然摆着一张黑白相片，上面映着的，是丁小柔苍白美好的笑容。原来丁小柔的父亲，害怕他这一辈子过完了，小柔还没醒过来，便伤心欲绝地办了后事。老旧地家具和死气沉沉的相片透着荒芜的气息，安静躺倒的凶器们泛着肃杀的光芒，莫名的，一阵冷风吹来，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带着点哀伤的余味，沈丛溪从地上爬了起来。

    就在她的跟前，是一张熟悉的脸。星晨正用一种奇特眼光看着自己，他遍体鳞伤，满目疮痍。

    “星晨……”

    沈丛溪轻轻说道。这是她的声音，是用她自己的灵魂发出的声音。在被丁小柔的灵魂侵占身体的那段时间里，她感觉身体，微笑，声音，这一切一切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

    “小溪，是你么？你醒过来了？”星晨小心翼翼地问道，眼泪却已经夺眶而出。

    “嗯。是我。”沈丛溪疲乏地答道。

    马上，她便被星晨抱入怀中。这个男生温暖的体温紧紧地拥抱着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星晨已经泣不成声。

    “你怎么弄成这样……”沈丛溪仔细地端详着星晨的脸，手指轻轻地抚摩过他累累的伤痕。他忍着痛，没有喊出来。

    “她太可恶了！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沈丛溪一阵哽咽，又有些生气地抹掉了眼泪，她想起了，赶紧对星晨说：“快拔掉丁小柔的呼吸管，她现在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意识，只有她死了，一切才会结束。”

    “呼吸管……”一定要死了才会结束吗？星晨的心中忽然一阵悲凉。在沈丛溪的搀扶下，才怅然若失地站起身来。

    “嗯！”沈丛溪拉着他快步走到卧室门口，“就是这里了。”

    房门半掩着，如迷雾般的黑暗从里面弥散出来，刺骨的寒意冲击着每个毛孔。星晨把手指轻轻放在门把上，小心翼翼地推开。空气骤降的温度令他不时倒抽冷气，随着房门的推开，卧室里的环境也渐渐映入眼帘。无数细小孱弱的细菌与灰尘在幽微的光线中慌乱地挣扎翻滚着。

    四周一片阴暗，蛰伏着神秘的凶险。

    他和沈丛溪刚走进去，房门便大力地发出强烈的撞击声，关上了。

    阴暗中一团黑影倏然停在他的跟前，那散发出的浓浓恶意包围了他。他的身体痉挛了一下。从喉部逆流上来的空气憋得肺部扯出撕裂般的痛。

    “呃……呃……”

    黑影幻化而成的一只手紧紧捏住星晨的脖子，将他慢慢地提了起来。他不能呼吸，血液冲上缺氧的大脑。星晨的身体悬在半空，他使尽力气用脚踹开那团黑影。然而这只是徒劳无功，他的脚碰到的只是一团虚无。影子是没有实体的。

    “妈妈！”身旁的沈丛溪心急如焚地朝房间里大喊。

    再不出现，星晨就会死的。星晨听到自己的脖子像坏掉的门轴一样发出咔咔的怪声。它正在试图扭断他的颈骨，就像扭断一只鸡的脖子那般不费吹灰之力。

    但它没有得逞。另一团黑影及时出现了。

    这两团黑影又在房间的墙上扭打起来。两者的力量不分胜负，一个充满恶意和仇恨，另一个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正义和邪恶的对碰，令房间里的空气蓦然激荡起数不清的漩涡，房间里的小物品都飞了起来，强劲的风力能把人都刮倒似的。

    “快点拔掉了呼吸管！”

    沈丛溪大喊道，风把她的喊声都扭曲了。

    真的要拔掉吗？星晨好不容易走到丁小柔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他舍不得。

    那些美好的日子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记忆中。在学校的屋顶，他和丁小柔轻吟诗歌，静静躺在水泥地上看头顶的蓝天白云，阳光有着絮絮的温暖，淋浴着他们相知相爱的脸庞。

    现如今，丁小柔就在他的眼前，睡得那么安静。这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丁小柔，安静，善良。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这仿佛是梦，那些恐怖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生过。

    水汽蒙住了他的双眼。

    “星晨？你在干什么？”沈丛溪催促着他，使劲摇着他的胳膊，可是星晨仍然没有动手。

    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无法忘记丁小柔，他们走过的路，他们一起度过的岁月，一起念过的诗，一起憧憬过的未来，他们的一切理想，他们的约定。星晨陷入了久久的哀思与沉默之中，怀念着，心痛着。如果说他在看到死去的人时心中还被愤怒所包围，可是当他看到面前这个静静躺着的女孩时，心中就不再有气了。她这么安静地躺着，这么无害。星晨的心越来越痛，他颤抖着伸出自己的右手。

    只要拔掉这根呼吸管，一切都会结束，而这个女孩，也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要亲手杀了你吗，我心爱的女孩，你的模样还是没有改变，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只要你告诉我，你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人了，我一定会原谅你的。小柔，一想到你要离开，我好舍不得……

    只要你认错，只要你不再害人了，我就不再怪你了……星晨的心在呼喊着，他的手摸到了呼吸管。只要一拔下来，一切都会结束了。

    仿佛有心灵感应，电视机打开了，丁小柔出现在画面里。

    她的双眼盈着泪水，楚楚可怜：“星晨……你真的要杀了我吗？你一定忘记了我……不再喜欢我了……”晶莹的泪滴从脸庞滑落，也滑过了星晨的心。

    “死去的人已经没有办法再复活了，你为什么要伤害那么多人……”星晨哽咽着。

    “因为我嫉妒呀……同样是有后母的小孩，为什么大家都在幸福，我却要一个人承受着痛苦，我的内心是多么孤单多么难过你知道吗？这对我不公平，凭什么我要和别人不同？我要她们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而这些痛苦是后母带来的，我恨她！！”电视里的丁小柔声泪俱下。

    “可是，你不该把自己的仇恨种到她们身上啊。”

    “星晨……我错了……原谅我好吗？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电视里丁小柔的神情就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让人心软。

    星晨握着呼吸管的手渐渐松开了。他终究还是喜欢她。沈丛溪失落地想，把脸撇到一边去，不让别人发现她落寞的神情。

    “星晨，你真好……等我醒来，我们还在一起好吗？”

    动人的甜言蜜语，星晨的手彻底松开了。他不知道，就在他的侧方，一把水果刀闪着冰冷的光静静地浮在空中，正悄悄地星晨飞过来。

    但沈丛溪察觉到了空气中流动的异常，那把水果刀掠过她的眼角，她跑过去，用肩膀挡在星晨的跟前。那刀插入了她的肩部，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卡在喉咙。

    “小溪！你怎么了？”星晨看到了，那把本来置他于死地的水果刀。

    鲜血不停涌出，把刀面都染红了。腰部以下仿佛都浸入冰冷的潭水中，沈丛溪软绵绵的倚着星晨，疼痛漫至全身的神经纤维，她用力地眨着眼睛：“星晨，别相信她！快拔掉呼吸管！”

    “不！”丁小柔依然在电视后里狡辩。

    她用可怜的神情诱导着星晨。“星晨，你快杀了沈丛溪，她会伤害我！你喜欢的人是我！不是她！”

    可这一次，他不会再听她的了。他悲伤地看着受伤倒下的沈丛溪，他又让一个关心他的人受到了伤害。内疚感折磨着他，同时也让他的信念更加坚定起来。

    不可以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终于，星晨深吸一口气，走向床边，闭上眼把手伸向呼吸管。他要终结这一切，让《死神来了》这部小说彻底结束！只是，一个黑影迅速出现在床边，卷起星晨的身体把他摔向墙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想对付我？有资格么？”电视里的丁小柔冷漠地说。另一个黑影已经被它暂时击败了，它得以空出手来对付这对狗男女。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星晨心中一片阵痛，明知道敌不过那样的力气，依然决绝地冲向呼吸管，还没接近目标，他就像一只轻盈的鸟儿被扬起，“砰”地一声，被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咳……”巨大的震动使得脏器的血从口中溢出，星晨再也无力动弹。

    为什么……要骗我…… 星晨的眼中溢满了大片大片的伤痛，落在沈丛溪眼里，带来另一阵心伤。

    她捂着伤口，倔强地抿紧嘴唇，无声无息地往呼吸管坚决地爬去。

    “呵，白痴……你也是找死而已！”丁小柔冷笑着。

    它想重施故技，但另一个黑影没有令它如愿。

    后母也出现在电视里，她紧紧抱住丁小柔。

    “小溪！快拔掉她的呼吸管！”

    沈丛溪朝电视里的后母使劲地点了点头。她快爬到床边了，再过不到两分钟，她就能将连接床上少女的呼吸管拔掉。到那时候，一切都将结束。

    “可恶！”电视里的丁小柔气急败坏，她的影子恼羞成怒站起身来，但随即又被后母的影子缠住。她无法再阻止沈丛溪向床边爬去。末日的黑暗已经笼罩着她。她在做垂死的反抗。

    沈丛溪还在继续向前爬着。两个黑影的战斗仍没有结束。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但，丁小柔的影子已经占有上风。大难临头的危机感刺激它使出了全部的力量。后母的影子被它甩到了电视桌上。

    影子掉在桌上一阵弯折，许久不能站起身来，它爬着，蔓延着，仿佛费尽了所有力气，它再度跃起来，又扑向邪恶的黑影。

    但后母的黑影已经无法继续阻止它了。

    也许是因为奋力撞窗户耗费了太多力气，也许是因为长途跋涉翻山越岭真的很累，终于，它被丁小柔的黑影一绊摔在了沙发上，而那个小小的影子不会放过任何一丝机会，上前掐住了它。

    后母的影子挣扎着，最后，竟然从脚底，一点一点地开始逸散开来……

    “妈妈！”沈丛溪喊了一声，眼泪再次留了出来。

    她就要死了吗，影子就是这样死亡的吗，是不是全部都灰飞烟灭了，就再也见不到它。

    躺着的影子竟有些知觉，微微动弹了一下，却没有停止逸散。

    “丁小柔！一切都结束了！你收手把！”沈丛溪悲伤地大叫，抓住了呼吸管。

    “不！”电视里的丁小柔绝望地喊道。“住手。小溪，我答应你，我不再作恶了。”

    又是这套骗人的把戏。沈丛溪摇了摇头：“我不会相信你的。”

    她会动手的。它知道。

    “混蛋！要死一起死！”它一下子推倒后母的影子，夺门而出。这个突变的行动令人有些束手无措，它要干什么？

    很快，一阵浓烈的煤气味便从厨房往客厅飘散进来，弥漫了整个屋子。电视里的丁小柔阴险狡诈地冷笑起来：“呵，是吗？想杀我？”她的表情瞬即凌厉起来，“我就是死了，也要拖着你们一起死！我们同归于尽，黄泉路上见吧！哈哈哈哈……现在，让咱们一起倒数死亡的来临吧！十！九！八！七！”

    “咳咳……”煤气味越来越严重，沈丛溪几乎要晕厥过去，不敢再动。

    只剩三个数字。

    “三！二！”

    所有人都会在这场爆炸灰飞烟灭。

    没想到啊，这才是小说的最终结局。星晨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数到“一”的那一瞬，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电视中。

    是后母！

    她走向丁小柔，对她张开温暖的双臂。

    “是你！”丁小柔的眼神充满防备，“就是你破坏我的好事吧！你还来干什么！”

    “不，小柔。”后母慈爱地看着她，“别再执着那份仇恨而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了，跟我一起走吧。我会疼爱你的。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母亲。”

    “……骗人……后母没一个好人！”丁小柔的眼睛闪闪地盯着那个怀抱，却不敢靠近，只是不相信地睨着后母。

    后母向前了一步，然后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丁小柔。

    “小柔，放手吧。我们一起走吧。我会待你像亲生女儿一样的。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了。”后母温柔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之中。

    “不，我不相信。”丁小柔轻微地挣扎着。她仍不肯相信，但那个温暖的怀抱渐渐融化了她心中的仇恨，她内心的创伤正在一道道地被抹平。其实，她多么希望有母亲的疼爱啊。

    或许，不是仇恨和嫉妒令她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而是她在寻找属于她的母爱。

    现在，她找到了。她的挣扎越来越轻，最终消失。她完全投入了母亲的怀抱。

    “真的吗？”丁小柔的声音有些许哽咽，留下了动情的泪，从后母的怀中仰起头问，“你会像疼爱沈丛溪一样疼爱我，不离开我？”

    “嗯！！”后母报以慈爱地眼光，微笑着点点头。

    丁小柔的泪如同千里决堤一般，簌簌落下。“太好了……我终于有妈妈了……”

    她紧紧抱着她的妈妈，电视里，后母搂抱着丁小柔的肩，微笑着转身，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化成了一个看不到的小点。

    “滴！”丁小柔停止了呼吸。跳跃的生命线变成一条直线，拉长至终点。

    “妈妈……”沈丛溪冲到电视面前，悲伤地大喊。

    然而，医院里的后母，也已经停止了她的呼吸。

    星晨和沈丛溪相互搀扶着走出了房子。

    煤气味正从屋子里慢慢散去。

    她们站在门口，看到一抹美丽的夕阳出现在天边，正慢慢地坠落。从北方归来的鸟儿在落日的余晖中缓缓的张开翅膀，飞向远方去。

    多么美丽的结局啊。

    她们一步一步地迎着夕阳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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