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人整个状态,还像往常那样平静,唯独眼睛放射出不同寻常的亮光,好似发烧病人的目光。他那额头比平时还要苍白,牙关咬得紧紧的,说话急促而不连贯,这表明他内心极不平静,翻腾着一种凄惶的念头。
坐在送他上岸的小船上,他的脸始终朝向米莱狄。米莱狄也一样,站在单桅帆船的甲板上目送他。两个人差不多都可以放心了,不必害怕有人追捕。九点钟之前,从来就没有人进入米莱狄的房间,而从那城堡到伦敦,路程需要三个小时。
费尔顿上了岸,登上通往悬崖顶的小石冈,最后一次向米莱狄挥手致意,就拔腿朝城里跑去。
他跑出一百来步,正巧地势下降,也就只能望见那只单桅帆船的桅杆了。
他立刻朝朴次茅斯的方向跑去,在晨雾中隐约望见塔楼的房舍,就在前面约半英里。
朴次茅斯港的另一侧,海面上布满了军舰。桅杆如冬季叶子掉光的杨树林,在风中摇曳不定。
费尔顿脚步匆匆,头脑里则浮想联翩,对白金汉的各种指责都过了一遍。这些针对詹姆士一世和查理一世的这位宠臣的指责,不管言之有据还是莫须有,全是他两年来发古人之幽思,又长时间混迹在清教徒中所获取的。
这位权臣公然的罪行,昭彰的罪恶,也可以说在欧洲犯下的罪行,比之米莱狄所指控他私下所犯的不为人知的罪行,费尔顿倒认为,白金汉身上所体现的这两个人,罪恶更大的还是公众不了解其生活的那个人。这也情有可原,费尔顿所萌生的爱情如此奇特,如此新鲜,又如此热烈。他看待德·温特夫人无耻臆造的指控,自然就像有人用放大镜观察那样,把事实上比蚂蚁还小得多的难以觉察的微粒,看成了骇人的妖魔巨怪了。
他脚步飞快,周身的血液也沸腾起来。又想到他暂时抛下的他心爱的,更确切地说他当作圣女崇拜的女人,以及有可能遭受到的可怕的报复,再加上他近来所感到的冲动和现时的疲惫。凡此种种,都促使他精神高亢激昂,远远超过人的情感所能达到的程度。
约莫早上八点钟,他进入朴次茅斯。居民全已起床,街道和码头上鼓声阵阵。准备登船的部队朝岸边开来。
费尔顿风尘仆仆,大汗淋漓,赶到海军司令部。他那张脸平时极为苍白,此时因走得太热和气愤而变红了。哨兵要把他赶走,但是他招呼哨所队长,从兜里掏出他携带的信件。
“温特爵士派我送来的急件。”他说道。
温特爵士是公爵大人的一位密友,这是众所周知的,因此,队长一听到温特爵士的名字,又看见费尔顿本人也穿着海军军官服,也就下令放他进去。
费尔顿冲进司令部大楼。
他进入前厅时,还有一个男子进来了。那人满身尘土,气喘吁吁,他骑的驿马留在门外,刚一跑到就累得两个前蹄跪下了。
费尔顿和那人都同时请求帕特里克,公爵的心腹跟班,通禀一声。费尔顿报上温特爵士的名号,而那陌生人却不愿说出受何人委派,声称他只能对公爵本人讲。二人各不相让,都要先见公爵。
帕特里克知道温特爵士同公爵既有公务关系,又有私交,便让爵士派来的人先进去。另一个人不得不等候,不难想见他对这种耽搁,心里该有多么恼火。
跟班带着费尔顿穿过一间大厅,只见由德·苏比斯亲王[154]率领的拉罗舍尔的代表团,正在等候接见。费尔顿被带进一间办公室时,白金汉刚从浴室里出来一会儿,快要穿戴完了,这次也不例外,异常细心地打扮自己。
“费尔顿中尉,”帕特里克说道,“温特爵士派来的。”
“温特爵士派来的!”白金汉重复了一遍,“让他进来吧。”
费尔顿进来。这时,白金汉脱下一件绣金线的华丽便袍,扔到长沙发上,换上一件镶满珍珠的蓝色天鹅绒紧身衣。
“为什么男爵本人没有来?”白金汉问道,“今天早晨我还在等他呢。”
“他委派我来告诉大人,”费尔顿答道,“他十分遗憾不能领受这份荣幸,只因他不得不留在城堡,看守一名女囚。”
“对,对,”白金汉说道,“这事我知道,他看管一名女囚犯。”
“我要同大人谈的,正是这个女囚犯。”费尔顿又说道。
“好哇!说吧。”
“我要对您讲的,大人,只能您一个人听。”
“帕特里克,您先出去吧,”白金汉说道,“不过,你要守候在听到铃声的地方,等一会儿我还要叫您。”
帕特里克出去了。
“现在只有我们了,先生,谈吧。”白金汉说了一句。
“大人,”费尔顿说道,“温特爵士有一天给您写信,请求签署一份命令,流放一个叫夏洛特·贝克松的女人。”
“不错,先生,我已经答复,他可以亲自送来,或者派人送来文件,我就签署。”
“就在这儿呢,大人。”
“给我吧。”公爵说道。
他从费尔顿手中接过文件,迅速扫了一眼,看清楚文件与所说的相符,便放到书案上,拿起羽毛管笔,准备签发了。
“请原谅,大人,”费尔顿阻止公爵签发,说道,“夏洛特·贝克松不是那个年轻女子的真名实姓,这情况您知道吗?”
“对,先生,我知道。”公爵一边回答,一边往墨水瓶里蘸了蘸羽毛管笔。
“这么说,大人知道她的真名实姓啦?”费尔顿声调颇为生硬地问道。
“我知道。”
公爵手中的羽毛管笔已经移到那份文件上。费尔顿的脸色唰地白了。
“大人既然知道她的真名实姓,”费尔顿又说道,“还是照样签发吗?”
“当然了,”白金汉说道,“有两份我也全签发了。”
“我简直不能相信,”费尔顿接着说道,他的声调越发生硬,越发不连贯了,“大人知道事关德·温特夫人……”
“我完全知道,不过我很奇怪,您怎么也知道!”
“大人签发这份命令,难道不感到内疚吗?”
白金汉傲慢地看着年轻人。
“嗯,讲这种话!先生,”公爵对他说,“您向我提的问题实在奇怪,您知道不知道,我若是回答您,头脑不是太简单了吗?”
“请您回答,大人,”费尔顿又说道,“也许您没有想到,情况要严重得多。”
白金汉想到,这个年轻人受温特爵士的委派,当然是以男爵的名义说话,于是口气缓和下来。
“丝毫也不会感到内疚,”他说道,“男爵同我一样,知道德·温特夫人罪大恶极,而对她的惩罚,仅仅是终身流放,这就几乎等于赦免她了。”
公爵执笔落到纸上。
“您不会签发这项命令,大人!”费尔顿说着,就向公爵逼近了一步。
“我不会签发这项命令!”白金汉说道,“为什么?”
“因为,您还要扪心自问,还要还给德·温特夫人一个公道。”
“还给她一个公道,就该把她送到泰伯恩去,”白金汉说道,“德·温特夫人是个无耻的女人。”
“大人,德·温特夫人是个天使,这您完全清楚,我要求您给她自由。”
“嘿,这么放肆!”白金汉说道,“居然敢对我这么讲话,您是疯了怎么的?”
“大人,请原谅我!我只能这么讲,我还在克制自己。然而,大人,您做什么要三思而行,而且要当心,事情别做得过分!”
“您再讲一遍?……上帝饶恕我,”白金汉高声说道,“看样子,您是在威胁我!”
“不,大人,我还在恳求您,我要对您说,一只罐子盛满了水,只要再加一滴,水就会溢出来。一个罪行累累但还得到宽恕的人,再犯一个极小的错误,就会招致惩罚。”
“费尔顿先生,”白金汉说道,“您给我从这儿出去,立刻去禁闭室!”
“您要一直听我把话讲完,大人。您引诱了这个年轻姑娘,又侮辱了她,玷污了她。请您弥补对她所犯的罪过,就让她自由地离开吧,我就对您再没有别的要求了。”
“您再也没有别的要求啦!”白金汉说道,他不胜惊讶地注视着费尔顿,而且每个字都加重了语气。
“大人,”费尔顿继续说道,越说情绪越激动,“大人,您要当心,整个英国都厌倦了您的罪恶;大人,您滥用了王国的权力,您几乎篡了权;大人,老百姓和上帝都憎恶您了。将来上帝要惩罚您,而我,今天就要惩罚您。”
“哼!简直太放肆啦!”白金汉嚷道,同时他朝房门跨了一步。
费尔顿挡住他的去路。
“我恭恭敬敬地请求您了,”费尔顿又说道,“您就签发一道命令,释放德·温特夫人吧。您想一想,那个女人,可是被您败坏名誉的呀。”
“您给我出去,先生,”白金汉说道,“要不然,我就叫人,让人给您戴上镣铐。”
“您休想叫人,”费尔顿说道,他已经扑过去,隔开公爵和放在一张镶银独脚圆桌上的摇铃,“您要当心,大人,现在您落到了上帝的手中。”
“您是要说,落到了魔鬼手中吧。”白金汉嚷道,他提高嗓门儿,是要把人引来,但是还没有直接喊人。
“您签发吧,大人,签发命令,释放德·温特夫人吧。”费尔顿说道,他把一张纸推给公爵。
“强迫我!您开什么玩笑!喂,帕特里克!”
“签吧,大人!”
“决不签!”
“决不签!”
“来人啊!”公爵喊道,与此同时,他一纵身去取自己的剑。
然而,费尔顿不给公爵抽出剑的时间,他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正是米莱狄用来刺自己的那把刀,一跃逼到公爵面前。
恰好这时,帕特里克进来,高声禀报:“大人,法国来的一封信!”
“法国来的!”白金汉嚷道,他把一切都置于脑后,只想这封信是谁写来的。
费尔顿趁此机会,一刀深深刺进公爵的肋中,直插到刀柄。
“噢!叛徒!”白金汉叫了一声,“你杀了我……”
“抓刺客!”帕特里克叫喊。
费尔顿环顾四周要逃走,他见房门敞着,就冲进隔壁厅里,也就是前面说过的,拉罗舍尔代表团等候的候见厅。他穿行跑过去,奔向楼梯,可是刚下一级,就迎面撞见温特爵士。温特爵士见他脸色惨白,神情失态,手上和脸上都有血迹,便扑上去掐住他的喉咙,高声说道:“我知道准是这样,等我猜到就晚了,迟了一分钟!噢!我好糊涂,好糊涂啊!”
费尔顿丝毫也不反抗,温特爵士把他交给卫士们,便冲向白金汉的书房。费尔顿则被押到俯临大海的小平台上,听候处理。
费尔顿刚进前厅碰见的那个人,听见公爵的叫声,又听见帕特里克呼叫,也冲进书房。
他看见公爵躺在一张沙发上,抽搐的手紧紧按住伤口。
“拉波尔特,”公爵奄奄一息,声气微弱地说,“拉波尔特,是她派您来的吗?”
“对,大人,”奥地利安娜忠诚的持衣侍从回答,“可是,也许太迟了。”
“别说话,拉波尔特!您说话可能让人听见。帕特里克,不让任何人进来。噢,怕是我等不了知道她让人转告我什么了!上帝啊,我这就死了。”
公爵随即昏过去。
这工夫,温特爵士、拉罗舍尔的代表们、远征军的将领们、白金汉的侍从军官等,都蜂拥进入白金汉的房间,到处发出绝望呼喊。这一消息传遍海军部,不久又传遍全城,整个海军部一片唏嘘哀叹声。
一声炮响,宣示刚刚发生了重大的意外事件。
温特爵士直揪自己的头发。
“迟了一分钟!”他嚷道,“迟了一分钟!噢!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多么不幸啊!”
早上七点钟,温特爵士就得到报告,说是在城堡的一扇窗下发现一条绳梯。他当即跑到米莱狄的房间,发现人去屋空,窗户敞开,铁条锯断了。于是,他想起达达尼安派人向他传达的口信,感到不寒而栗,担心公爵的安危,便跑向马厩,来不及吩咐人备鞍,随便跳上一匹马,就飞驰而来,赶到海军部院子跳下马,又跑步上楼。我们说过,他跨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撞见了费尔顿。
不过,公爵并没有死,他又苏醒过来,睁开眼睛。所有人的心中重又燃起希望。
“先生们,”他说道,“请让我同帕特里克,同拉波尔特单独待一会儿。”
“哦!您来了,德·温特!今天早晨,您给我派来一个奇怪的疯子,瞧他把我害成什么样子?”
“噢!大人!”男爵高声说道,“我要终生痛悔!”
“这您就错了,我亲爱的温特,”白金汉说着,把手伸给男爵,“我看没有人值得另一个人为他终生痛惜。好吧,求求您,先出去吧。”
男爵痛哭流涕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受伤的公爵、拉波尔特和帕特里克。
有人去找医生,却没有找到。
“您会活下去的,大人,您会活下去的。”奥地利安娜的忠实仆人跪在公爵的沙发前,一遍一遍地重复道。
“她给我写的什么?”公爵气息微弱地说,伤口还不住地流血,他为了谈自己心爱的人,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她给我写的什么?念给我听听。”
“噢!大人!”拉波尔特说道。
“服从吧,拉波尔特,你没看见我的时间耽误不起了吗?”
拉波尔特弄开封漆印,在公爵面前展开那张羊皮纸。然而,白金汉怎么也看不清信上的字迹了。
“念吧,念吧,”公爵说道,“我看不见了,念吧!因为,也许很快,我连听都听不见了,而我死了,还不知道她给我写了什么。”
拉波尔特不再推却,念道:
大人:
自从认识您以来,我就因您并为您而吃了苦头。看在这种痛苦的分上,我恳求您,假如您关心我的安宁,就停止这样大规模地扩充军备,停止对法国的这场战争吧。而这场战争,人们在公开场合说,是宗教引起的,而在私下议论说,您对我的爱情则是隐蔽的原因。这场战争,不仅会给法国和英国带来巨大灾难,而且还会带给您,大人。这一切令我抱恨终天。
您有性命之忧,务请多加防范,等到我不再被迫把您视为敌人的时候,我就会珍视您的生命。
您的深情的安娜
白金汉聚集了他生命仅余的全部气力,来聆听念这封信,等信念完了,他就仿佛尝到一种苦涩的失望似的:“你就没有别的话,要亲口转告给我的吗,拉波尔特?”他又问道。
“有哇,大人,王后委托我转告您,您千万保护好自己,因为她获取消息,有人要暗杀您。”
“就这些吗,就这些吗?”白金汉迫不及待地又问道。
“她还委托我告诉您,她一直爱您。”
“啊!”白金汉说道,“感谢上帝!我的生死,对她来说就不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了!……”
拉波尔特泪如雨下。
“帕特里克,”公爵又说道,“去给我取来那个装钻石别针的小匣子。”
帕特里克将公爵要的东西取来,拉波尔特也认出,这件物品原先是王后的。
“现在,再把那个白缎子小口袋取来,那袋上用珍珠缀成她的姓名缩写的图案。”
帕特里克又遵命去办了。
“喏,您瞧,拉波尔特,”白金汉说道,“这是她送给我的唯一的信物,这只小银匣子和这两封信。您就带回去,还给王后陛下……算是最后的纪念……(他看看周围想找一样珍贵的东西)……您再添上……”
他还在寻找,但是他那临近死亡而模糊的目光,仅仅看见从费尔顿手上失落的刀子,那把染红了的还冒着血气的刀子。
“您再添上这把刀子。”公爵抓住拉波尔特的手,又说道。
他还能将小袋子装进匣里,再让刀子落进匣里时,他向拉波尔特示意,他讲不出话来了。接着,他最后一次痉挛,身体已无气力与之抗争,便从沙发滚落到地板上。
帕特里克号叫一声。
白金汉还想最后微笑一次,然而,他这个念头被死亡制止了,仅仅刻在他的额头上,宛若爱情的最后一吻。
这时候,公爵的医生慌里慌张地赶来。刚才他已经上了旗舰,派去的人不得不上旗舰把他叫来。
他来到公爵跟前,抓起公爵的手,握了一会儿,重又放下了。
“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医生说道,“他已经死了。”
“死啦,死啦!”帕特里克嚷道。
那一大群人闻声又回到房间,形成一片惊愕和混乱的场面。
温特爵士一见白金汉咽了气,便跑去见费尔顿。费尔顿在海军司令部的平台上,仍然由士兵们看押着。
“坏蛋!”温特爵士对年轻人说道,“坏蛋!你这是干的什么啊?”
费尔顿刺杀了白金汉之后,又恢复了平静和镇定,而且他再也不会离开这种神态了。
“我报了仇!”他答道。
“你报了仇!”男爵说道,“不如说你让那个该死的女人当工具使了。不过我向你发誓,这将是她最后一桩罪行。”
“我不明白您要说什么,”费尔顿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您指的是谁,大人。我杀了德·白金汉先生,因为他两次拒绝了您让我晋升上尉的提议。我无非惩罚了他的不公正。”
温特爵士不胜惊愕,他看着捆住费尔顿的士兵,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个年轻人如此冷漠的态度。
然而,还是有一件事,使费尔顿纯净的额头浮现阴云。这个天真的清教徒,每听见一点响动,就以为听出是米莱狄的脚步和声音,以为她跑来投入他的怀抱,承认自己有罪,要和他一起受死。
突然,他打了个寒战。他所在的平台俯临大海,一览无余。他那海员的鹰一般的目光,凝望一个白点,换一个人会以为那是波涛上游弋的一只海鸥,而他却认出那是驶向法国海岸的单桅帆船。
他面失血色,用手按住他那颗破碎的心,他明白那是百分之百的背叛行为。
“最后请求一个恩典,大人!”他对男爵说道。
“什么事?”男爵问道。
“告诉我现在几点钟了?”
男爵掏出怀表。
“差十分钟九点。”男爵说道。
米莱狄将起航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半小时,她一听见宣布不幸事件的炮声,就当即吩咐起锚。
船行驶在蓝天下,距海岸已经相当远了。
“这是上帝的意志。”他说道,表现出宗教狂的那种听天由命的态度。然而,他的目光却难以移开,毫无疑问,他觉得看出他要为之牺牲生命的那个女人的白色身影。
温特爵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探测他痛苦的原因,并且完全猜出来了。
“你先单独受惩罚吧,坏蛋,”温特爵士对着不由自主眼睛转向大海的费尔顿说道,“而且,我以对我深爱的堂兄的缅怀向你发誓,你的同谋也逃不掉。”
费尔顿垂下头,一声不吭。
这时,温特爵士则疾步走下楼梯,向港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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