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忙忙吃完饭,开发了钱,出离菜馆,坐车同回草厂八条淑敏的家中。到门口叫门,女仆把门开了,淑敏先问家中人谁曾回来,女仆回答从昨天出去都未曾回来,淑敏便领着仲膺直奔后院。进到自己房内。
仲膺身入爱人闺阁,心神自然感到一种温柔和愉快。淑敏延他坐下,才指点着房中前夜悲剧发生之处,何处是芷华所坐,何处是白萍所卧,仲膺自然慨叹不已。淑敏便自到书桌边,伸笔拂纸,写起信来。仲膺不便搅她,先浏览房中陈设,继而拿起橱架中的书箱闲看。淑敏写着信,忽回头叫道:“喂,我给你个玩意儿看,你自己把床旁小几的抽屉抽开,里面有一本红礁画桨录的小说,中间夹着张照片,你瞧瞧是谁。边仲膺便依言从抽屉内寻着那部小说,果然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拿起来看时,不由大大地一怔。原来这照片和方才自己交给芷华的那一张完全一样,上面不特白萍和那所谓周梅君的面目丝毫无异,就是夹纸上写的上下款也自相同。但细看了看,那字迹便觉柔弱许多,不及白萍笔致的苍劲了,便诧异着问道:“咦,怎这里又出来同样的一张?这可怪了。你告诉我,这是从哪儿来的?”淑敏一面写着信,一面笑道:“你猜猜。”仲膺想了想,忽然生出妙悟,拍手叫道:“我可明白了。”淑敏道:“你明白什么?”仲膺道:“我想当日白萍和那个周梅君造作这照片时,你必也在旁参预,所以印得这照片之后,你就分得了一张。那么你可以告诉我这周梅君是谁了。”淑敏摇头道:“你完全猜错了。白萍是把你们一切事都了结以后,才到北京来组织影片公司。公司招考之后,我才和他认识,怎能参预他照这相片呢?实告诉你吧,我见到这照片是在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天。”仲膺一怔道:“哦,那么就是我和……她结婚的前夜了。”淑敏道:“不错,现在你若不已和芷华完全断绝,我也绝不愿把这事说给你,因为这很能叫你感到芷华始终没把你认作第一个爱人。她除非对白萍完全无望,才……”仲膺不等她说完,忙拦住道:“是,是,这我很知道,你不必再说下去了,我怕听这个。”淑敏道:“你既然怕听,那么我就不谈了。”仲膺道:“你怎样见到这照片却要说说。”淑敏道:“你不是怕听么?”仲膺道:“我不是怕听事实,是怕听你的议论。请你免了议论,单说事实吧。”淑敏格地一笑,道:“好,你哪是怕听议论,只是忙听芷华对你……嘻嘻,我不说这个了,只说你和芷华结婚的前一天,她把我从北京唤去,住在你们家中。夜间就寝以前,她曾和我作了个很长久的谈话,将她和白萍以及跟你的三角关系,都告诉了我。因为提到与你复合的原故,又拿出这照片给我看。当时她恳求我替她作个最后的决定,我因为你们的婚礼已将举行,而且我又是专为参加婚仪而来,怎能做破坏工作?就劝芷华说:“白萍既已另行结婚,你何必还牵挂他?应该与边先生努力新生活。其实那时我已与白萍认识,成为朋友。虽不深知白萍的状况,但很明了他是度着独居生活,故而对于所谓周梅君根本就发生疑问。不过对芷华却不便说明。芷华听了我的相劝,她就决意把以前的过错完全向我忏悔,要从此忘却旧迹,专心爱你,作个贤妻良母。她忏悔以后,就别了我自去就寝,那照片却遗在我房中。我无意中把玩。才发现里面白萍所写的字迹。当时心中一阵犹疑,觉得白萍并没真与旁人结婚,这照片是出于无可奈何的一种伪作,他依然是舍不得芷华的。但听芷华声口,定是未曾瞧见这秘密字迹自己应该立即把这秘密显示给她,请她再重行斟酌。”说着瞧瞧仲膺笑道:“那时我若把这秘密叫她知道,恐怕你们的局面就要转入一种不同的途径,她那边夫人三字的头衔根本就不会发生了。不过我一转念,仍觉得成局不可破坏,就把秘密存在心中,使芷华一直蒙在鼓里。和你结婚,你两个得享的新婚幸福,完全是我赐与的,是不是呢?”仲膺惘惘地道:“原来内中还有这一层曲折,你为什么当时不把这秘密告知芷华,使她不与我结婚?我也减去现在这一番痛苦。”淑敏撇嘴道:“呸,还有这么说话的哪,这很象穷叫化得了巨额外财,忽然又被旁人偷去,他便说上天何必叫我得这外财呢?这话在没被人偷去以先,他肯说么?你这时不要作这违心之论,反正芷华是你所爱的,和她结成夫妇是你所希望的。你们虽然只做了短期伴侣,总算达到你的希望了。你明白完全由我成就,还不感激我,真成了没理性的恶徒了。”仲膺苦笑道:“我感激,领情,不过这照片怎会又生来同样的一张,是什么原由呢?”淑敏道:“这倒没有什么道理,只因我想要和白萍开个玩笑,联带要问明白真相,就记住那照片上的馆名,你不见照片上外面的名字虽被白萍挖平,但是夹层内还有呢。我记住那馆名和号数,就在你和芷华结婚的后天。到照像馆去重洗了两张,并且问明白了那个周梅君只是天津的一个妓女。”仲膺道:“哦,这层我才知道,怪不得瞧那周梅君带着妖淫气派呢。”淑敏道:“这我都说完了,你别再搅我。要误了时侯,赶不上火车,那是活该。”仲膺道:“我不搅你,你快写,我自己看书。”说完便倒在沙发上再不说话,淑敏也忙着写起来。
正在这时,猛听得前院有敲门之声,接着又听仆妇出。去开门,随即有人走入后院,说着话道:“这两天有谁来么?”仆妇道:“小姐回来了。”这时淑敏才听出来的是祁玲,不由一怔。祁玲也似乎咤异着道:“小姐回来,她把我们赶出去,自己回来,我得问问她,她在哪里?”仆妇道:“就在上房里。”淑敏忙着放下笔跑着迎出,见祁玲已快上台阶,就笑着叫道:“祁姐,你怎么不遵命令,就自回家?”祁玲也笑道:“哟,你还说我,怎你也回来了?”淑敏道:“我是主动,你们是被动。我的来去可以自由,你们既允许了我的请求,就不能背约私回。”祁玲道:“那么我错了。”淑敏道:“自然你错。”祁玲道:“可是大热的天,我回来拿件替换衣服,也可以求你法外施仁,特别原谅呀。”祁玲说着就直奔房门。
淑敏心中忐忑,因为房中有仲膺在着,虽不怕谁看见,但祁玲的口舌终不是好惹的,就拦住道:“别进去,房里有客。”祁玲一张眼儿问道:“客是谁?”淑敏道:“不用问了,你不是来拿衣服么?就快办自己的事吧。”祁玲素日和淑敏玩笑惯了,竟立定不走,仍跟问道:“你得告诉我是谁。”淑敏道:“你不认得,告诉也没用。”祁玲又道:“男客女客?”淑敏道:“男客。”祁玲道,那我就不进去了。说完转身就走。淑敏叫道:“祁姐,你在你房里等我一会儿,回头有一封信请你给式欧带去。”祁玲应着,就进到她的卧室去了。
淑敏才返身进屋,仲膺问道:“来的谁啊?”淑敏道:“是我的一位姐妹。”仲膺没有再问。淑敏仍接着写起来。
过了没五分钟工夫,淑敏正低着头折叠信笺,猛听面前有人叫道:“你的信写完了么?快给我,我要走了。”淑敏抬头一看,却是祁玲,她不知在什么时侯悄悄地溜进来,正立在台前向自己微笑。淑敏便明白她是故意捣乱,当时也说不出什么,只可陪她一笑道:“就快完了,你请坐。”祁玲向椅上一坐,回头看看仲膺,又瞧瞧淑敏,这样一连两三次,闹得淑敏十分不好意思,只得立起给她介绍,先向仲膺道:“边先生,我给你介绍我的姐姐祁太太。”又向祁玲道:“这位是边先生。”仲膺立起向祁玲鞠了一躬。祁玲听到“边”字,不由大为注意,忙一面还礼,一面用诧异的眼光瞧着仲膺。她等仲膺重复坐下以后,就回头望望淑敏,走到写字台旁,忙声问道:“这位边先生就是那和芷华……”淑敏只可点点头。祁玲又低声道,“你把她约到北京来了?”淑敏又点头。祁玲道:“这这可不是我爱絮叨,你原来的主意我仍然反对,常言道:成局不可损坏,你总应该请边先生把芷华设法收回,然后你自己再用心去安慰白萍,这样才是对的。要依着你那主意,一定要全局大乱,不特白萍芷华二人在爱情上已沾了一层污点,便是复合也无意味,或者反有痛苦。尤其是你和白萍,方走上这条路儿,忽然自寻苦恼起来,是为什么?你也不可太为他人打算,忽略了自己。我实在不愿意瞧你这青年的小妹妹初入情场便遭到打击啊。”
淑敏听着,心内真不耐烦她的絮叨,但知道若和她辩论,更要闹到无休无歇,而且有仲膺在旁,更苦不便。当下只好且骗她一下,便笑道:“你算说着了,我以前虽那样说,不过骗你们玩的,实在我的主意和你一样。今天早车才把边先生约来,这是到后休息一会,稍迟我们就一同到公司去。边先生预定的办法是先由我把芷华调到外面,再由边先生出头请她回去,她当然能随边先生返回天津。”祁玲道:“要这样可好,我总是希望你和白萍能……”淑敏呸了声道:“讨厌,你别说了。”祁玲笑道:“我只不明白,你的主意既和我一样,那么前天何必费这些周折,把芷华弄到白萍病床前呢?那时你就自己看护白萍,一面急忙打电报请边先生来把芷华接回去,岂不爽利许多么?”淑敏被她问得几乎张口结舌,想了想才道:“你不知道,前天白萍正在危险期间,芷华若不在他面前,便没有好的希望,我不过利用芷华作短期替人罢了。如今过了两天,病人的险期已过,芷华离开已然无妨,并且我以后的看护工作也可以容易些,祁玲道:“呦,看不出妹妹竟有这么深的智谋,我真服你。”淑敏道:“得了,你别再搅我了,我还得快写信呢。”祁玲指着她手边装好的信封道:“这不是么?”淑敏道:“这是给别人的,给式欧的这就写,你等着。”祁玲又问了句道:“你把一切的事都和边先生说过了么?”淑敏漫应道:“当然都说了,你这不是多问?”祁玲这才离开了写字台,坐到仲膺近处,好似淑敏招待宾客似的,竟闲闲地攀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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