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登堂入室

    柳如嫣坐在咖啡厅里悠闲地品着咖啡，萧烈派来监视她的一男一女两名特工就坐在不远处。透过落地窗，柳如嫣可以看到国防302研究所的大门。人们通常对习以为常的东西视而不见，她经常到这间咖啡厅来，目的就是为了麻痹跟踪人员，同时也是为实施“FCS行动”找灵感。

    “FCS行动”的目标是国防302所最新型导弹的核心数据资料。这些绝密资料的保密措施十分严密，资料存储在绝密电脑服务器中，具有反拷贝功能，即使有资格浏览这些资料的内部研究人员，也必须通过三个环节分别输入密码才能在指定电脑终端看这些资料。这第一层密码是服务器登录密码，由机要室负责。第二层密码由负责审核浏览人员资格的资料室主任保管。第三层密码属于浏览人员的身份密码。在这个保密体系中，第一、第二层的人有密码，但没有浏览资料的身份资格，第三层密码属于有浏览资格的高级研究人员，但是这些研究人员没有前两层密码也无法看到资料，而且这些资料只能浏览，无法拷贝。所以，在一般人看来，这几乎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在“剑鱼”小组遇到挫折之后，艾克森只得把这个“无法完成任务的任务”交给柳如嫣，因为他知道，柳如嫣成功窃取隐形飞机资料的601研究所，也有类似保密体制。尽管他不知道柳如嫣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相信柳如嫣一定能完成这个任务。

    柳如嫣离开咖啡厅，两名跟踪人员也跟了出来。几天来，这两个人一直形影不离地跟着她，而且跟得很紧，毫不顾忌她这个被跟踪者的感受。柳如嫣错误地认为，萧烈派跟踪她的人太不专业了！她决定在和萧烈见面的时候，向他提出“抗议”。可是她等了三个星期，萧烈一直没有主动邀请她，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发生了赖文祥被杀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来问问情况？

    自从知道了萧烈身份，柳如嫣一直在不断搜集有关萧烈的资料，她想知道萧烈淡然的外表下面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根据资料显示，萧烈的妻子章云梅是在十年前的一次意外事故中去世的。她花费了很多时间，终于弄明白这次“意外事故”原来是场暗杀行动。一个杀手在刺杀萧烈时，章云梅用身体挡住了杀手射出的子弹。这个杀手竟然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一名间谍私下雇用的。她判断，这个美国间谍就是“剑鱼”。萧烈对妻子的感情很深，妻子死后，他一直不近女色，他的一个重要生活内容就是要抓“剑鱼”报仇。

    柳如嫣以往看情报资料都非常理性，萧烈的资料让她动情，她几乎含着眼泪看完这些资料的。萧烈是个感情专一的男人，她能够清晰感受到萧烈对妻子深沉的爱。

    曾经被别人认为是铁石心肠的柳如嫣，在经过这么多年打打杀杀之后，终于为一个男人动心了。她清楚地知道她对萧烈的爱慕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爱情，还有许多其他的重要因素，不只是单纯的欣赏或心动这样简单。

    想到萧烈，柳如嫣突然涌出很想见见他的念头。不知道萧烈发现她躺在他的床上会是什么表情？这个想法令她开心地大笑起来。

    古小天根据外勤人员的报告，在秘密指挥中心将柳如嫣一天的行程列了一个图表，以便于分析。

    “停职反省”的萧烈在家里闲着难受，就信步来到秘密指挥中心。他看了看古小天摆弄的图表：“她这一上午都做了什么？”

    “喝咖啡。”古小天说，“在302研究所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喝咖啡。”他特别强调“302研究所”。

    这时，外勤人员报告：“目标乘出租车在金海花园下车，进入8号楼2单元603室。”

    “金海花园？”古小天挠挠头，“这个地址听上去怎么好像很熟悉？”

    萧烈听到古小天自言自语，放下手中的卷宗，平静地说：“那是我家。”

    “噢，对，是你家。”古小天想起来，“她怎么会有你家钥匙？”

    “萧洒身上有钥匙，碰巧她又教萧洒英语。”萧烈站起身说，“找辆车送我回去。我的车今天借给邻居了。”

    “好，我马上安排。”古小天说，“她去你家是什么意思？”

    “示威。”萧烈说。

    萧烈回到金海花园，下车，上楼。站在自己家门口，先敲了敲门：“可以进来么？”

    “进来吧。”柳如嫣在里面说。

    萧烈打开房门。

    柳如嫣站在卫生间门口，穿着萧烈过大的浴袍，长发垂在身后滴着水，弄湿了地板。在阳光照映下，原本不透明的浴袍也稍稍看得到玲珑的曲线。萧烈敢打赌，她除浴袍外，什么也没穿！

    柳如嫣一边擦干头发，一边说：“我想洗澡，可是担心我家已经被人安装了监视探头，所以借你的浴室用一下。”

    “没关系，欢迎你常来，只要你觉得方便。”萧烈说，“需要喝点什么？”他暗示她是客人。

    “咖啡，谢谢。”

    萧烈冲了两杯咖啡，端到客厅。柳如嫣坐在沙发上弄头发。萧烈不得不承认，纵然是不合体的浴袍也遮盖不住她美好的身材。浴袍开叉处露着诱人的长腿，领口露出一片雪白柔嫩的肩膀，把女性优雅迷人的丰姿表露无遗。

    “谢谢！”柳如嫣用毛巾裹好头发，赤脚蜷在沙发上喝咖啡，“你在研究‘洋务运动’？”

    萧烈瞥了一眼他昨晚随手丢在茶几上的书，说：“随便看看。”

    “大陆改革开放三十年，与清朝的‘洋务运动’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柳如嫣说。

    “哦？你研究过？”萧烈说。寻找让对方感兴趣的话题是情报人员一项基本训练，柳如嫣无疑是优等生。

    “随便看看。”柳如嫣说。她很清楚萧烈这样的男人对思想苍白的女人不会有任何兴趣。

    柳如嫣说，在中日甲午战争前，清政府搞了近三十年的“洋务运动”。两广总督张之洞为了抵制洋铁进口，开工兴建的汉阳铁厂设备先进，拥有三千多工人。生产的铁除了供应本国外，还出口到美日等国。李鸿章在天津成立电报总局，架设电线总长度达到一万多里，连厦门、台湾之间都架设了海底电缆。左宗棠创办兰州织呢局，是中国近代纺织工业的鼻祖。

    柳如嫣说：“如果说大陆改革开放三十年后，一些人就感觉良好、踌躇满志的话，那么‘洋务运动’三十年后中日的实力对比就更值得骄傲了，当时清政府的岁入是日本的一倍半！可现在大陆的经济距离日本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萧烈知道她下一步就要把矛头指向中国共产党执政了，这是标准的心理战术教程。

    “我查过中日甲午战争前后的历史数据，发现当时不但中国的财力不逊于日本，中国的军力也不逊于日本！”柳如嫣说，“在军事上，清朝的海军舰队大小舰船共计八十多艘，居当时世界第四位。1890年时，北洋海军两千吨位以上的战舰有七艘，共两万七千多吨；而日本海军两千吨位以上的战舰仅有五艘，共一万七千多吨。即使不能说清朝的军力强于日本，也决不能说清朝的军力弱于日本。”

    萧烈笑了笑，说：“接下来你会问，中国为什么在经济、军事实力都不亚于日本的时候输掉了甲午战争，而且输得那么惨？我们不输在经济实力，不输在军事装备，更不输在爱国热情。我们输在哪里？标准答案是：我们输在制度腐败。对吗？”

    “咳咳咳……”柳如嫣被咖啡呛得不停咳嗽。萧烈说出了她正想说的话！

    柳如嫣止住咳，接过萧烈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手：“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萧烈笑着摇头：“标准的‘心战’八股文，任何人都会做。”

    “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大陆这几年发展很快，但并没有自己所说的什么‘盛世’那么了不得！”柳如嫣说。

    “不错！”萧烈说，“我赞同你的看法，大陆在经济上取得的成绩固然很大，但要说是‘盛世’，就有些过头了，谁见过国家都没有统一的‘盛世’？”

    柳如嫣十分意外，没想到萧烈会赞同她的观点。

    “我也告诉你一个事实。”萧烈说，“其实，中国共产党值得骄傲的不是发展了几天经济，而是它让中国人找到了成为强者的自信。”

    萧烈说，无论是日本人，还是西方人，他们只尊重强者。强者包含三重意思：第一，你必须有实力；第二，你必须证明你有实力；第三，你必须让别人明白，你有勇气和决心在必要时使用你的实力。三者缺一不可。所以，在西方的价值体系中，中华民族的重生不是从今天开始，而是从半个多世纪前的朝鲜战争开始。朝鲜战争使中国从一百年面对世界列强不自信的精神状态中摆脱出来，第一次赢得与列强平起平坐的话语权。如果没有朝鲜战争，中国在世界民族之林中的资格就得不到证明，中国仍会被广泛认为是由愚民所组成的三流国家。因为日本根本上是被美国和苏联击败的，中国共产党1949年的胜利只是以国民党军队为坐标，这在美国人那里不算数。任何民族走向复兴，首先是精神的复兴，朝鲜战争为中华民族的复兴提供了最有力的精神支持。朝鲜战争改变了中国的位置，也改变了中国人在西方人眼里的固有形象。在他们眼里，中国人不再是温驯、可爱、可奴役的羊，而变成了可与他们一争长短的、危险的狼。一百多年来，只有中国共产党做到了这一点。今天发展经济，只是这种精神的延续。

    柳如嫣歪头想了想，说：“我承认当初共产党比国民党得人心，所以共产党得到天下，国民党败退台湾。但今天这个依靠禁锢思想维持专制统治的共产党政权，恐怕不是当初选择它的人们愿意看到的。”

    萧烈笑：“你所说的‘禁锢思想’，我们称为‘统一思想’，但我们要统一的是党内的思想，不是人民的思想。任何一个政治家都知道，如果我们不鼓励人民去自由地思想及提出新意见，我们社会虽然可能显得平静，但事实上将完全停顿。而一个政党如果不能统一思想，距离散伙就不远了。从逻辑上说，你在故意混淆概念。”

    柳如嫣毫不在意地一笑，辩论本来就是一个不断设置概念陷阱的过程，被识破了也没什么难为情的。

    萧烈继续说：“至于你所说的‘专制统治’，曾经有人这样比喻，他把中国和美国比作两条船，各有三十个座位，美国这条船上只有二十五位乘客，而中国这条船上却有一百二十位乘客。有一百二十位乘客的船，是该优先关切乘客的安全，还是乘客的自由和民主呢？如果其中有一帮家伙打着民主和自由的旗号，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不要那样，时不时向船长发难，使超载的这条船不仅航行困难，而且有倾覆的危险，这时候，如果你是大多数安分守己乘客中的一员，如果船长为维护多数乘客的生存权，果断将几个为首的家伙扔下海去，你会不会暗自庆幸呢？”

    柳如嫣大笑：“比喻得好！很有说服力！不过，现在这条船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乘客不安分守己了。你应该知道美国中央情报局《十条诫令》吧？”

    萧烈当然知道。《十条诫令》是美国中央情报局针对中国秘密情报活动制定的一项长期指导方针，其用于颠覆中国的方法十分阴损。

    《十条诫令》中称：第一，尽量用物质来引诱和败坏中国的青年，鼓励他们藐视、鄙视、进一步公开反对他们原来所受的思想教育，特别是共产主义教育。替他们制造对色情奔放的兴趣和机会，进而鼓励他们进行性的滥交。让他们不以肤浅、虚荣为羞耻。要毁掉他们的吃苦耐劳精神。第二，尽一切可能做好传播工作，包括电影、书籍、电视、无线电波……和新式的宗教传播。只要中国人向往美国人的衣、食、住、行、娱乐和教育的方式，就成功了一半。第三，一定要把中国青年的注意力，从以政府为中心的传统引开来。让他们的头脑集中于：体育表演、色情书籍、享乐、游戏、犯罪性的电影以及宗教迷信。第四，时常制造一些事让中国人民公开讨论。这样就在他们的潜意识中种下了分裂的种子。特别要在中国的少数民族里找好机会，分裂他们的地区，分裂他们的民族，分裂他们的感情，在他们之间制造新仇旧恨。第五，要不断制造消息，丑化他们的领导。西方的记者应该找机会采访他们，然后组织他们自己的言辞来攻击他们自己。第六，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宣扬民主。一有机会，不管是大型小型，有形无形，都要抓紧发动民主运动。无论在什么场合，什么情况下，西方人都要不断对他们（政府）要求民主和人权。只要西方每一个人都不断地说同样的话，他们的人民就一定会相信西方人说的是真理。抓住一个人是一个人，占住一个地盘是一个地盘……

    柳如嫣说：“我在大陆看到的是，美国人的这些战略正在一步步实现。按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你认为大陆的共产党政权还能撑多久？”

    “美国人这点小伎俩，可以蒙蔽部分人一时，不能蒙蔽中国人一世。如果中国人这点辨别阴谋的智慧都没有，中国根本不会有五千多年的历史。”萧烈不以为然地说，“耍阴谋诡计，我们老祖宗都玩了几千年了。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再怎么不堪，还不至于连美国人这么粗浅的阴谋都看不出来吧？”

    ……

    萧烈与柳如嫣的辩论持续了一个下午。

    “不和你说了。”柳如嫣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我饿啦！”

    柳如嫣素面朝天，淡雅可人，她无论任何一个表情，均能令人目眩神醉。即使萧烈与她是敌对立场，但仍忍不住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你请我吃饭！”柳如嫣说。

    “我为什么要请你？”萧烈问。

    “我陪你聊了一下午，当然是你请我啦。”柳如嫣说。

    明明是她登堂入室，现在却理直气壮地说成是她陪他聊天，这是什么逻辑？不过，萧烈很快放弃与之争辩的想法。依照他的经验，和女人讲道理是愚蠢的。女人不讲理。

    柳如嫣征用萧烈的卧室，快速换上自己的衣服。她知道男人在没有所图的情况下，通常对等待女人没有什么耐心。

    “好啦，我们走吧！”柳如嫣站在萧烈面前，撩起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用长梳将头发利落地盘在头顶，“好看吗？”

    “人？还是头发？”萧烈问。

    柳如嫣一时气结。

    萧烈连忙说：“都好看。”

    柳如嫣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好的开端。”

    萧烈莫名其妙：“什么好的开端？”

    “爱上一个女人的前兆，就是发现她的美丽。”柳如嫣小声说。

    萧烈发现自己又一次落入她的语言圈套。

    “快走吧，我要饿晕了。”柳如嫣很自然地挽起萧烈的手臂，“你的人跟那么紧，害得我中午都没有吃饱。”

    “下次我提醒他们注意保持距离。”萧烈说。他们一起走进电梯。

    “那两个跟踪我的人技术很专业，可似乎错过了与目标保持距离这一课，总在我视线内晃悠，看得人家心烦。”

    “跟踪？我想你误会了。”萧烈早准备好说辞，“他们是我派去暗中保护你安全的。”

    “哦——”柳如嫣做出恍然大悟状，“保护？”

    “对，保护。”萧烈说。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啦？”

    “大家都这么熟了，不用太客气。”萧烈说。有时候耍赖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你都被停职了，还这么尽责，佩服！佩服！其实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何必费这么大周折，大家都这么熟了。”柳如嫣说。白痴才会相信她的说辞。

    “直接问你，怕你为难。”萧烈说，“何况，你会说吗？”

    “你没有问，怎么知道我不会说？”柳如嫣又问道。

    “那么我问了？”

    “问吧！”

    “为什么刻意接近我？”萧烈问。

    “最初是为了钱，后来是为了一个梦。”柳如嫣说。

    “梦？”

    “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你认识艾克森？”萧烈问。

    “我在美国受训，他是我的老师。你们的档案里没有记载？”

    萧烈摇头。

    柳如嫣做出很受伤的样子：“原来我这么不被重视！”

    “作为一颗新星，你刚刚被重视。”萧烈说。

    “谢谢！”柳如嫣说。

    “你认识‘剑鱼’吧？”萧烈突然问。

    “听说过，但没见过面。”柳如嫣淡淡地说，“你认识他？”

    萧烈点点头：“我和他有点私人恩怨。他是杀害我妻子的幕后主使。”

    柳如嫣很惊讶：“原来那个人就是他！”

    萧烈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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