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弄假成真

    “剑鱼”为什么要杀唐心玫？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萧烈和他的那些部下。

    萧烈猜测，刺杀唐心玫应该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做出的决定，不是“剑鱼”的个人行为，但中情局为什么要杀唐心玫呢？唯一合乎逻辑的答案应该是，唐心玫无意中危及了中情局一个重要潜伏间谍的安全，所以中情局要清除她这个威胁。但是唐心玫作为一个市长，怎样做才会对潜伏间谍构成威胁呢？

    萧烈把唐心玫正在处理的、可能会引起利益冲突的事务一件一件罗列出来，最后选出他认为最有可能让间谍组织做出反应的三个卷宗摆在桌子中间。他对这三册卷宗反复衡量，仍无法确定哪个更可疑一些。

    这时，古小天敲门进来，交给萧烈一份报告。

    “你来得正好！”萧烈说，“你帮我判断一下，这三个人，在唐心玫刺杀案中，哪一个嫌疑最大？”

    古小天拿过卷宗简单看了看，挑出一卷，说：“这个！”

    “为什么不是另外两个？”

    古小天指着另外两个卷宗说：“这个人的事已经到纪委了，如果他要杀唐心玫，只能算是报复杀人，对间谍组织没意义，‘剑鱼’他们不会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古小天又指另一个卷宗，“这个人只是个贪财的财务人员，职务低，接触机密机会有限，不应该是间谍组织感兴趣的目标，更不应该是间谍组织下血本保护的对象。”他指着挑出来的那个卷宗，“只有这个辛闻，刚从南津市副市长升迁到省政府副秘书长，职务高，有很好的情报来源，唐心玫刚刚发现了一些他在南津期间以权谋私的蛛丝马迹……”

    “不错！杀了唐心玫灭口，就可以保住这颗棋子的职位！”萧烈拍拍古小天的肩膀，“你太聪明啦！”

    古小天晃了晃头地说：“事不关己，方知所以；事已关己，则乱自己！”

    “什么意思啊？”

    “老板，不是我说你，就因为你太关心她了，所以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出来！恋爱中的男人智商最低啊！这是你说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去把韩冰叫来。”萧烈说。

    “要做什么？”古小天看着萧烈胸有成竹的模样，知道他一定在策划什么大事。

    “检验一下台湾‘军情局’与美国中央情报局合作的紧密程度。”萧烈笑，“顺便看看你猜得对不对。”

    在把这个诱饵放出去之前，萧烈先和宋国勋政委、赵炳学局长开了一个“碰头会”，将他以追查新玛特商场枪击案后台为名的计划简单说了一下，鉴于辛闻职务敏感，此案的知密范围很小，只有七人。对此，宋国勋和赵炳学均未提出异议。

    萧烈和赵炳学分工不同，一个管情报，一个管侦查，有些时候，他们的业务也会产生交叉，每逢遇到这种情况，萧烈总是主动与赵炳学交换意见，让赵炳学很感动。特别是在侦破601研究所“陈开迪泄密案”时，萧烈给予赵炳学很大帮助，却从来不说自己的贡献，让赵炳学常常感到心虚，怕被别人说他贪天功为己有，只要有机会他都要说萧烈功劳，弄得萧烈都不好意思了，和他开玩笑说：“你都快变成祥林嫂了，以后不要再提了。”

    本来的竞争对手，现在却成了朋友。不过，暗地里，他们还是在较劲，谁也不甘心落后。

    诱饵放出以后，萧烈给唐心玫打了一个电话，问她晚上是否有事，如果没事，希望她把晚上的时间留给他。唐心玫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柳如嫣在公司办公室收到“黄玫瑰”的电子邮件。这封标题为“3C”的邮件中没有文字，只有一幅黄玫瑰图案，这是她与“黄玫瑰”约定在紧急情况下使用的联络方法。

    柳如嫣起身离开自己的办公室，来到职员的办公区，她托词自己的电脑出现故障，借用一名职员的电脑登录加拿大一家提供网络硬盘服务的网站，输入她与“黄玫瑰”共同约定的密码，从上面下载了一篇短文。她把这篇短文的每句话标点符号前的第三个字挑出来按顺序排列，再将这些挑出来的字按照每隔一个字挑出一个字的规则，先从前向后挑出第一个字，再从后往前挑出第二个字，再从前向后挑出第三个字……最后组成了“黄玫瑰”编写的真正密文：省政府副秘书长辛闻被怀疑为台湾或美国间谍，调查即将展开。

    辛闻？柳如嫣只知道这个人与台湾‘军情局’没有什么瓜葛。他应该是中情局方面的人吧？一想到中情局和艾克森，柳如嫣就仿佛看到一沓沓美元在对她微笑。她把这条信息转给了“剑鱼”，没想到引起了“剑鱼”一阵慌乱……

    本来唐心玫晚上有个活动，接到萧烈的电话，她便把那个活动推掉了，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她和萧烈的事更重要了。她甚至没有问萧烈要找她干什么。就是什么不干，和他说话聊天也是好的。

    吃过晚饭，唐心玫对女儿说，她要和萧烈叔叔谈工作，让她到萧烈叔叔家和萧洒一起写作业，支走女儿，平时很少喷香水的她，又在身上喷了一点她最喜欢的香气很淡的香水。接着传来敲门声。

    “你女儿说你要和我谈工作？”萧烈说。

    “我说得不对吗？难道让我跟她说，你要和我谈……别的？”

    “我是觉得，你越和他们说正经的，他们就越不往正经处想。现在的孩子，你拿他们简直没办法。”萧烈诡异地笑道，“你猜你女儿和我儿子怎么说？”

    “她会怎么说？”

    “她说，我妈妈要和你爸爸谈恋爱！”

    “她真这么说的？”唐心玫大吃一惊。

    “你看，我骗你干什么？”

    “这个死丫头！”唐心玫一下脸就红了，“看我不打她的屁股！”

    “好啦，好啦，是我找你谈，不是你找我谈，行了吧？”

    唐心玫嗔笑道：“这还差不多。坐下说。”两人开了一阵不伤大雅的玩笑，把唐心玫的思路又往感情的方向调动了几分，她以为萧烈今天要跟她谈情感问题，脸上不由得有些烫。落座以后，她郑重地向萧烈提出，以后不准叫她唐市长，或者叫她的网名“清风”，或者叫她的名字“心玫”。

    “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你‘清风’、‘心玫’？那成什么体统？”萧烈大叫起来。“我今天是在办公室给你打电话呀！”

    “那好，咱们说定了，在外面，叫官称，在家里，叫名字。”

    “没问题，你说吧，你喜欢我叫你什么？‘清风’还是‘心玫’？”

    唐心玫想了一下说：“叫网名，缥缈了些，还是叫‘心玫’吧。”

    “好的，就叫心玫。”萧烈摆开谈话的架势，“心玫，今天我想请你谈谈辛闻，那个省政府的副秘书长……”

    唐心玫一听，张大了吃惊的嘴巴：“真的要谈工作啊？”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萧烈看出了她的失望，安慰她说：“别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谈，辛闻的事比较急，这关系到刺杀你的案件能不能破的问题。”

    “不会是辛闻要杀我吧？”

    “不一定是他要杀你，也许是想保护他的人要杀你。”

    “他是黑社会？”

    “可能比黑社会还黑。”

    “那是什么？”

    “你先说说辛闻的情况，我们想从中找出他背后的黑手。”

    唐心玫想了想说：“辛闻这个人，工作能力比较强，野心也比较大。当然，也可以说是雄心，换个说法，就是官迷。”

    “官迷？”

    “他曾经是南津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但是在市科委主任的位置上，再往上走，难度很大。他认为，如今的官场，想进步，更多的不是靠政绩，而是靠背景，靠关系。他一没有背景，二没有关系，要想找背景，攀关系，就必须要有钱。可是他没有钱，业务经费是有数的，不能乱花。上哪里搞钱呢？他有他的办法。据说他搞了不少钱，并用这些钱打通了上面一些人，比如省组织部的一些人和省领导的秘书，很多秘书就是‘二首长’，他们的能量很大，可以呼风唤雨。上次市里换届，他居然通过省里的关系，当上了副市长。”

    “据说你发现了一些他的问题？”

    “是的。他在南津市的六个副市长当中排在最后一名，当市长的可能微乎其微。于是他开始活动到省政府当副秘书长。这期间，他的问题慢慢暴露出来。有人向我反映，他向国外工业间谍提供技术情报。”

    “什么技术情报？”

    “好像是关于中国发展质子交换膜燃料电池方面的。这种技术问题我不大懂，他当科委主任的时候，从一个下属单位借阅了一份这方面材料。最近有人揭发说，他是把材料拿去卖钱了。”

    “什么人揭发的？”

    “是匿名，我正在核实这件事。”

    “你为什么不向国家安全机关报告？”

    “我不知道这种事归谁管。好像不涉及国家安全问题吧？”

    “那要看他是和什么人联系了。有些工业间谍，也是军事间谍。”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我觉得他是领导干部，应该由纪委管。”

    “你掌握的这些材料，可能威胁到他的安全或者是他的联系人的安全，所以他们要杀你灭口。看来问题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

    他们正说着，萧烈接到古小天的电话：“老板，辛闻死了。”

    “辛闻死了？这么快！”萧烈十分诧异。

    “十五分钟前，辛闻在监视人员眼前被卡车撞死，卡车司机乘坐出租车逃逸。”古小天说。

    “你现在什么位置？”

    “车祸现场。”

    “通知韩冰，半小时后在指挥中心碰头。”

    “是！”

    萧烈对唐心玫说：“我去一下。最近南津市比较乱，你除了上下班，就不要到处走了。两个孩子，我会安排人保护他们。”

    唐心玫关切地说：“萧烈，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萧烈说：“我没事，一般人三个五个都近不了我的身。”

    唐心玫一直把他送到门口，然后又在窗口看他。萧烈抬头看见她，向她招招手，开车离去。

    一路上，萧烈把车开得飞快，根本不管红灯绿灯。到达指挥中心时，古小天和韩冰等人已经到了。

    通过古小天和韩冰的汇报，萧烈已基本弄清了事件的大概脉络。辛闻出差傍晚回到南津市，但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南津宾馆住下，然后打电话告诉妻子，他明天才能到家。晚饭后，一个女人往他的房间打电话，约他五分后到宾馆斜对面的超市门口会面，然后就挂了。辛闻提前两分钟下楼，在横穿马路时，被一辆疾驰而来的卡车撞死，肇事司机趁着夜色，搭乘一辆出租车逃逸。现已查明，肇事卡车和出租汽车都是一小时前报案丢失的，五分钟前，有人在城西发现了遗弃的被盗出租车，一组已经派人去弃车现场取证，其他线索正在调查中。

    萧烈问：“那个电话是从哪儿打的？”

    韩冰说：“刚刚接到二组的报告，电话是从距离宾馆很远的一个电话亭打来的。据测算，就是乘车，五分钟内根本无法到达超市门口，很显然，那个电话只是想把辛闻从宾馆里调出来，打电话的女人并不真想和他见面。”

    “检查辛闻的手机。”萧烈说，“此前肯定有人给他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约他谈事，不然他不会不回家。”

    “二组正在查。”韩冰说。

    “估计不会有什么结果。”古小天说，“既然敌人知道我们已经注意辛闻了，就不会用容易暴露自己的电话与他联系。”

    “那个给辛闻打电话的女人会是谁呢？”韩冰说。

    很显然，辛闻一死，这条线索又断了。大家的神情有些凝重，指挥中心的气氛有点沉闷。

    “我犯了个严重的错误！”萧烈沉思许久，用拳头擂了一下桌子说，“虽然我认为自己的假设很合理，却没有为这个假设做足够的准备。忽视了一个问题：如果我们的假设是对的，敌人会怎么做！”

    古小天明白萧烈的意思，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对辛闻的调查，仅仅是从唐心玫遇袭事件中推理出的一个假设，目的是分隔观察国家安全系统的内奸，特别是对辛闻这个级别的领导干部，不可能因为一个推理就立案侦查。何况韩冰和她的队员开始也只是走走形式，敲山震虎而已，没想到真把“老虎”震出来了！

    “谁能想到一猜就中啊！”古小天说，“辛闻之死，我们起码有两点收获，一是证明我们对辛闻的侦查方向是正确的。二是对内奸的分隔观察再次缩小了范围，从上次的十五人，缩小为七人。”

    “从放出诱饵，到辛闻被杀，还不到四十八小时，到底哪路神仙，有这么高的效率？”韩冰说。

    “而且，他们做得干净利落，够专业水准！”

    萧烈陷入沉思。辛闻一案，到底是台湾“军情局”干的，还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干的呢？

    从柳如嫣得知萧烈被停职这一点来看，她和内奸有联系。而赖文祥被杀，肯定也是内奸传递的消息。赖文祥被杀，出现了一个狙击手。此后在刺杀柳如嫣的现场，也出现了狙击手，同时还出现了大卡车。辛闻被杀，虽然没有出现狙击手，但也是大卡车。如果开车不能撞死辛闻，狙击手出现也不是不可能的。

    萧烈在黑板上写了几个人名，画了几条线：

    赖文祥——狙击手

    柳如嫣——狙击手、卡车

    唐心玫——枪手、炸弹

    辛闻——卡车

    从这个示意图上来看，四起刺杀案件，两起成功，两起未遂。两起未遂暗杀，实际上都是针对唐心玫的。在袭击柳如嫣的案件中，同时出现的狙击手和卡车，又分别出现在“赖文祥案”和“辛闻案”中。这样看来，这四起案件可能都是“剑鱼”干的。

    “如果有两个狙击手呢？”古小天首先提出疑问。

    “两次出现卡车，也不能确定就是一个团伙的干的。”韩冰说。

    萧烈点点头，表示同意他们的观点。接着又在黑板上画开了：

    内奸——“剑鱼”——中情局——赖文祥被杀

    内奸——“剑鱼”——中情局——辛闻被杀

    内奸——柳如嫣——“军情局”——萧烈停职

    “剑鱼”——中情局——刺杀柳如嫣（唐心玫）未遂

    “剑鱼”——中情局——刺杀唐心玫未遂

    萧烈说：“从这个示意图来看，内奸与中情局和‘军情局’都有联系。由此可见，‘剑鱼专案’真的实现了中情局和‘军情局’的合作。柳如嫣肯定是‘剑鱼专案’的重要成员，说不定还会是新任负责人！”

    古小天对着黑板思考片刻，一拍脑袋，吩咐手下：“马上把柳如嫣四十八小时内的监控资料都给我调出来！”

    “你们怀疑是柳如嫣杀了辛闻？”韩冰很意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事情能把柳如嫣和辛闻这条线索扯到一起，何况柳如嫣一直处于被监视状态下。“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与她接触。”

    “老板，有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古小天说，“上次你和柳如嫣遭遇袭击，谁能证明刺杀目标不是柳如嫣，而是唐心玫？”

    “你怀疑她演‘苦肉计’？”萧烈问，接着摇摇头，“柳如嫣躲避卡车撞击和狙击手枪击时的惊慌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是装出来的，那她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演员。”

    “老板，我也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韩冰说，“别的车照样可以撞死人，为什么他们非要用卡车？”

    萧烈和古小天互相看看，这一点，他们都没想过。

    “也许是卡车力量大吧？”古小天说。

    “或者，对他们来说，偷卡车更容易得手？”萧烈说，“要把这一条线也查一查。”

    一组负责调查被盗出租车的人员报告，在被遗弃的出租车上没有发现可疑线索，车上的痕迹全部被处理掉了。汽车将被拖回工作站暂时封存，有待近一步勘查。

    这时，有关柳如嫣两天来的监控资料全部送到。古小天把人员分组，交叉对比审查。

    资料显示，柳如嫣曾收到一张标题为“3C”的邮件，只有一张黄玫瑰图片，没有其他内容。再就是按时上下班，没有离开公司和住处。

    “实际上我们忽略了一个人。”萧烈说。

    “谁？”

    “出租车司机。”萧烈说，“现在的出租汽车都装有视频和定位系统，没人会冒险偷一辆出租汽车当作案工具，尤其还是用来逃逸的。除非偷盗者自己能准确把握好报警的时间差。”

    “你怀疑出租车司机是他们一伙的？”古小天说，“但这不合情理，如果出租车司机是他们一伙的，他们应该尽可能避免他被卷进来，他们可以盗用其他车辆，如私家车，这样更安全。”

    “一种可能是他们自作聪明，让我们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想。另一种可能是事发突然，他们仓促应变，考虑不周。否则无法解释，他们怎么会偷一辆出租车参与刺杀行动。”

    “有道理！”古小天立刻调来出租车司机的情况。出租车司机叫田伟，他自称车是在上厕所时被盗的。在他报案汽车丢失以后，他一直在街上找车。

    “监视这个田伟，暂时先不要动他。”萧烈说。

    “明白。我去安排。”古小天说，然后离开了。

    萧烈一边思索一边对韩冰说：“这个事件的逻辑链条应该是这样的：刺杀唐心玫是为了保护辛闻，由于两次刺杀都没能得手——姑且把刺杀柳如嫣当作是“误会”——敌人在发现辛闻即将暴露的情况下，转而刺杀辛闻，保护一个比辛闻更重要的人。”

    “这个人一定和辛闻关系密切，很容易被怀疑。”韩冰说，“其实他们只要把那个人撤走，没有必要冒险大开杀戒啊？”

    萧烈突然站起来说：“那个人一定有不能离开的理由！”

    韩冰眼前一亮：“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会不会是‘剑鱼专案’！”

    “很有可能。”萧烈说，“你马上派人调查辛闻身边所有的可疑人员！同时要盯紧柳如嫣，我感觉她正在谋划什么。”

    “好的。”韩冰说。

    “还有，马上把出租车还给田伟，以免引起他的怀疑。另外，明天找专家问一下，质子交换膜燃料电池，在军事上有什么用途。”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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