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知道了，有些东西，即便不用眼睛去看，也能够真切地感觉得到。只是以前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把自己困在那一方小天地罢了。
“嗯。”顾子非点头，看着青年那副放轻松的模样，倒也没有想太多。
他确是喜欢的，虽然并不能一同参与进去。
“那······我以后便与师尊一起看尽这世间繁华，如何？”似乎感觉到了顾子非的视线，青年这才转眼回望了过来。他零星灯光点缀的褐眸里满溢着笑意，语气极为地温柔平淡，似乎说出口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好。”顾子非深深地看着那双眼，几乎不做任何犹豫便脱口而出。
既然小徒弟想看，他便奉陪好了。反正，这修真的世界里，时间多得是，陪道侣的时间，他还是有的。花那么一点点时间，去哄青年······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顾子非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青年明显掩饰不住的喜悦面色，面上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维持着平时一贯的模样。但若是你细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眉眼实则柔和了不少，就连那泛着冷漠色彩的异色瞳里，都是难得一见的沉静之色。
得到应允的青年微眯起眼，催动脚下的黑剑，一一靠近城镇的上空。
城镇的上空，不知何时已是陆续升起了各色的天灯，造型大同小异，各个大小不一，却无意例外都带着凡界之人热衷的祝语。
青年牵着身旁之人，御剑轻巧地从一堆天灯缝隙中穿梭。不像青年亲手做的天灯那般简洁，近了，顾子非才眼尖地发现，凡界那些升起来的天灯，糊的灯纸多半都密密麻麻地写上了祝语。
那些祝语五花八门，爱情，亲情，友情，还有高中修仙等······
顾子非第一次；离这些带着祝语的东西这么近，内心升腾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甚至还留意到，其中一个小天灯上写的字又大又歪斜，看样子倒像是小孩子写的一般。
天灯暖黄色的光芒映亮了他的脸庞，亦将他那张平时冷硬的面庞映得更加柔软了些。他眼中窜动着天灯映落的浅亮光芒，神色看上去有些认真，似是将那些祝语一一研读一般。
闫旭没有打扰他，他只是微微地勾着唇角，默不作声带着人往前，速度却明显地慢了下来。他神色很温柔，却自始至终都只放在那一个人身上。
其实那些凡界之人的什么心愿跟他都无关紧要，他只是想把身旁的这个人沾染上人间的气息。自他认识师尊开始，这个人便一直高高在上，辟谷了也不想其他人一般想要进食一些食物，真的宛若传说中的神邸一般。
虽然顾子非一直就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没错，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恍然若失。大概感情里，先投入过多情感的人都会这样罢，可他总是会不安，生怕这人有一天就真的到了他不能企及的地方。
他做不到跟顾子非一样的高度，他的双手——
早就在尚未遇到他之前便被染上了无尽的血色污迹，既然他不能上升到那个神邸一般的高度，他能想到的办法也只有那么一个。把人给拖下来，只要他不放手，总是能够做到的。他要以爱之名，将人拉下来，束之于他名为爱的高楼之中。
诚然，他是能够做到的，但果然，他还是不忍。这是他爱的人，甚至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后来他听说，人间的繁华与爱，很容易让人迷了眼。
顾子非，他一直身在凡界没错。但自从那些恶心的事情发生了以后，他便不像是一个活在此间之人。他食用人间的食物，吃穿用度都像个人，可那双眼里却再也泛不起一丝的涟漪，像一潭漂亮夺目的死水。
远远望去美得惊人，近了却发现这潭看似活水的死水实则散发出一股恶臭味，腐朽不堪。即便是裹着这样一层漂亮的外衣，却也掩饰不了早已败坏的内心。
所以来到修真界，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个新的契机。
死水还是那一潭死水，他甚至连那一点的伪装都吝啬。真实而具有缺陷的性格彻底暴露了出来，他本人亦是将自己摆到了那样的一个位置上。可是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潭边不知何时飘来了一颗种子，日复一日地陪伴在他身边，萌芽，抽枝，开花，甚至在未来他不经意间开满了整整一潭的花。
而那潭死水，逐渐也在那繁花簇锦当中焕发出来了那么一点生机来。湖面开始映落点点花瓣，微风掠过之时，惊起了点点小波浪。
身在凡界，眼中装的那些别扭歪曲的字眼迅速掠过，顾子非却又似恍惚听见了那些凡人祈祷时的各种话语。他垂下眼睫，什么话都没有说。
虽然放了一整城的天灯，但到底这不过是一个小城镇，不一会儿他们便已穿过了天灯群。
黑剑忽又停下，顾子非正有些诧异的时候，却在转眼间看到了身旁之人那关切的眼神。他顿了顿，这才开口道：“我没事，走罢。”
青年只是轻眨眼，似乎听懂了顾子非的话。“师尊，没关系的，这人间的繁华之处，多着呢。”
“嗯。”顾子非点头，认可了小徒弟口中的话。他并不留恋，只是青年在关心他，便应了就是。
两道白色的身影，于夜色中轻踩着黑剑远去。身后的天灯映亮了大半边的夜空，一时之间竟是亮如白昼一般。也就是这样，才将两人那恍若天仙一般的身姿给清晰地映亮了出来。
那些专注于观望天灯的人发现了这两道身影，认出了大抵是修仙的修真者。换他们这边的话来说，那就是仙人了。
原来，仙人也喜欢他们的节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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