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明治维新2-一百二十年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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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新政府方面也撑不下去了,虽然他们在小田山等高地架起了大炮没日没夜的往会津城里灌炮弹,但因为那城造得实在是太坚固,外面被打的东一个坑西一个洞,可整体建筑根本连个变形都没有,更别说坍塌之类了,所以大家打着打着也就泄气了,心里非常绝望的想这轰到哪年才是个头啊。不但轰城无望,这冬天也越来越近了,眼看着北国之冬就要降临,所有人都巴不得能够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免被大雪给活埋了。

    基于以上这些原因,新政府方面也同意接受会津藩的降服,当然,一方面是无条件投降,另一方面肯定不能无条件接受,好歹要给会津人一点颜色看看,也算是弥补一下自己这几个月来的辛劳,安慰一下自己这颗快被会津城给折磨疯了的脆弱心灵。

    首先,会津藩最大的四个家老,西乡赖母,田中土佐,神保内藏助以及萱野权兵卫必须要代替藩主承担战争的全部责任;其次,交出会津城,包括松平容保在内的一切人员搬出城堡,居住在城下新政府指定地点听候处理。对此,松平容保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即便表示了什么,也不会有人听的。

    四个家老中,田中土佐已经在战时便重伤而亡,所以不予处理,西乡赖母则突然间就行踪不明了,找不到他,也就只能不了了之,剩下的萱野权兵卫和神保内藏助则先收押起来,等审讯之后再做处理。

    整完这一切之后,双方开始谈起了停战事宜,最终,正式停战的日子被决定在了9月22日,根据事先约定,到了那一天会津藩将打出白旗,表示自家主动停止交战,而周围的新政府军看到这面旗帜之后,也必须要放下手里的武器,停止攻击。

    22日,会津城上飘起了一面用绷带和破布条织成的白旗,因为城里已经连一匹完整的白布都找不到了。

    接着,便是投降仪式了。在城外不远的地方,新政府军总指挥伊地知正治拿了个椅子坐在正中央,左右陪坐的分别是板桓退助和谷干城,他们面前铺着一块红色的地毯,这地毯是投降仪式的主要场所,因为待会儿松平容保会跪在地毯上,恭恭敬敬的磕上一个头,表示自己诚心诚意的降服。

    大概在上午10点多,会津侯松平容保带领着重臣山川浩等人缓缓走出会津城,他们无一例外地将佩刀卸下,什么也不带的朝新政府军的受降地点慢步走去。松平容保这一天穿的是一身红色的阵羽织,就是用当年孝明天皇赏给他的那匹红绸子做成的。

    曾经穿着这件衣服,他在八一八的时候赶走了长州人;也曾穿着这件衣服,他在蛤御门挫败了长州人的阴谋;穿着这件衣服,他数次觐见天皇,这件衣服对于松平容保来说,有着太多的回忆,同样也有着无数的辛酸。

    “我们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一个人了。”

    当年他刚刚到任京都守护职,去参见天皇的时候,孝明帝曾这么说道。

    这个世道其实是很不公平的,明明非常诚心诚意地完成了谁都不愿意承担的使命,却因种种原因陷入了悲惨的境地,最终落得一个凄凉的下场。这种事情即便是在今天,也时有发生,这种人,也依然有着一大群。总而言之一句话,在这个星球上,各种各样的傻瓜永远是死不绝的。

    不过正是因为有了坂本龙马松平容保这样的家伙,整个人类社会才能安然存活至今吧。

    松平容保一步一步地踏上了红地毯,来到了新政府军三个指挥官跟前,双腿跪下,手撑在地上,伏下了身子:“罪臣松平容保,前来投降。”同时,双手奉上了降表。

    于此同时,会津城里到处都是拿着水盆抹布的女人,她们在城里做着最后的清洗工作。

    即便是要交给敌人,也要干干净净地体面地拿出手。

    “每当我想到会津的时候,就会觉得日本这个国家还不至于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著名历史小说家司马辽太郎曾经这么说。

    伊地知正治接过了松平容保递过来的降表,打开看了看,便站起了身子:“你也挺不容易的,就这样吧。”

    投降仪式就此结束。

    当伊地知正治他们在上会津城检查城内剩余物资的路上,一群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会津武士和他们擦身而过,这群人笔直地朝着受降点走去,尽管那里的人早已全部离开,只有那张红地毯因来不及被撤下而依然铺在地上。

    伊地知正治惊讶的发现那伙人全都聚集在了那张红地毯周围,一声不吭地盯着它看着。

    大概过了一两秒之后,沉默的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哀嚎,所有的人顷刻间泣不成声,他们一边哭着一边从怀里拔出胁差,狠命地朝着那块自家藩主跪过的红地毯戳去,刀刃在上面割着,撕着,整整一块红地毯瞬间被分裂成了无数小块,会津人将这些小红布紧紧地握在手中,之后又将其揣入怀中带走。

    至今在会津若松市的白虎队纪念馆里,依然能够看到一小块红色的毯子,下面的注解是“泣血毡”。因为那鲜红的颜色仿佛会津的血和泪一般。

    这一年的10月8日,神保内藏助切腹自尽,年52。

    不久之后,会津藩的处分决定也正式下达,全体人员被移送到了斗南藩继续生活,而松平容保自然是不能一起去的,他得留在江户反省自己这辈子的过错。

    斗南藩位于今天日本的青森县内,是本州岛最北边的地方,之所以叫斗南,是取自于“北斗之南”的典故,意思就是说,北极星下面紧挨着就是这地方了,当时极为荒凉,属于不折不扣的不毛之地,名义上说是3万石的石高,其实真正的粮食产量连7千都不到。之所以把会津人整那里去,那纯粹就是让他们过苦日子的。

    但不管怎么说,仗是终于打完了,这场战争的结束,标志着奥羽越同盟的彻底崩溃,虽然仙台米泽两藩尚未被敌军踏入,但早已战意全无,当下就跟在会津藩后头表示愿意降服。

    由于公元1868年是戊辰年,所以日本方面把在这一年爆发的这场新政府与幕府之间的战争呢个称之为戊辰战争,在这场战争中,总共有三个大转折点,一个是伏见鸟羽,一个是待会儿我们会讲到的北海道战役,还有一个便是会津战争了。

    因为这场战争,使得新政府彻底地掌握了本州岛,基本上算是统一了日本(当时北海道只有一小部分归日本中央政府管,其他的都是未开化地,归当地土著管)。

    当然,这是官方给的评价,虽然说的不错,但我在这里并不想过多地讨论。

    我想说的是,战争其实还没真正的终结。

    在投降之后,会津藩立刻被列入了全国头号朝敌,并交付长州藩监督管理,长州人似乎觉得把会津打成这副模样依然不能消解他们心中的仇恨,于是做出了一个相当惊人的规定:但凡在会津战争中战死的会津人,一律不得安葬。

    就这样,数以千万计会津人的尸体就这么被暴露在野外风吹日晒乌鸦咬野狗啃,惨不忍睹。一位会津的村长叫吉田伊忢志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在一个黑夜里偷偷地将家里附近的几具尸骨给埋葬了起来,结果第二天就被长州人给关到牢房里去了,并且还警告他说:“这次就只是关你几天算了,下次要再干这种事,直接拉出去砍了你信不信?”

    这些尸体暴露在野外一直长达半年之久,最终连萨摩人都看不下去了,跑来说这么多尸体放在外面你们也不怕得瘟疫?就这样,长州人才算勉强同意将他们都给埋葬了。

    但是,绝对不是什么按照军人的规格来厚葬,甚至连普通老百姓的级别都不给,而是随便叫了几十个人挖了个大坑,然后像丢垃圾一般把这些尸体都丢了进去再盖上土,踩两脚,算是完事儿了。

    埋完尸体之后,会津这边又发现了假币,就是伪造的金币,日语叫小判,这事儿其实是山川浩干的,这哥们儿因为当年在会津还负责造币工作,所以战后把模子都给带了出来重操起了旧业,大大扰乱了新政府在东北的经济秩序,自然,长州人是抓不到山川浩的,因为没那能耐,所以他们只得在会津当地胡乱抓老百姓来充数,一口气抓了54个人,连审问都不审便直接拉到村口一人一刀送其上路。

    相比长州藩这种苛烈的做法,监管庄内藩的萨摩人则要好得多,在西乡隆盛的指示下,萨摩人给予了庄内藩各阶层最大程度的支持和尊重,简单说来,庄内人在投降之前和投降之后的生活基本就没啥差别。

    态度不同,得到的回报也不同。

    明治十年(1877),西乡隆盛叛乱,引发了日本近代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内乱,史称西南战争,在这场战争中,有数以千计的原庄内藩藩士自动跑到萨摩,加入叛军也就是西乡隆盛的一方,和当时的明治政府抗衡。尽管最终他们跟着萨摩人一起战败了,但这种行为却被传为了一段佳话。

    另一方面,昭和六十一年(1986),曾经是长州藩大本营的山口县荻市向会津城所在的福岛县会津若松市提交了建立友好城市的建议书,但是被会津人非常干脆利落地给拒绝了。荻市市长自然明白是什么原因,于是又发了一封信过去,在重提了自己的要求之后,结尾还跟上了一句:“已经过去120年了啊。”意思是说戊辰战争的那段仇恨已经过去时间很久了,算了吧,将它给忘了把。

    结果会津市的回信就一句话:“才120年呢。”

    就算在今天,你跑去会津旅游,住旅馆的时候要是自称是广岛或者山口来的,还是存在着被店老板一扫把扫地出门的危险。

    其实日本人是一个非常牢记历史的民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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