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十二月,孝庄太皇太后临逝世时,在遗诰中回顾说,她很小被太祖努尔哈赤聘为儿媳;奉太宗文皇帝皇太极之命“赞助内政,越既有年”。皇太极在世时,她多年参与处理国家政务,已被公认。在诸王、大臣共同上给康熙帝的奏请节哀疏中,也提到这位太皇太后早在崇德年间,就曾辅佐太宗文皇帝“肇造丕基”,肯定她为奠定大清江山,做出重要贡献。
古代朝廷都有不许后宫介入朝政的规定。但事实上不是绝对的,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是虚伪的。许多有作为的皇帝,都有后宫智囊,得益于她们的帮助。凡家天下,国事与家事密不可分。家里人谈家国事,开诚布公,无所顾忌;与朝廷官员的谨言慎行,明哲保身,但求无过相比,皇帝在家中能听到真实、负责任的见解。除非后宫无才女。
布木布泰入宫之初,谈不上涉入朝政。随着知识增长,经历积累,才能提高,她展现出与众不同的境界和才智,并逐渐成熟起来。皇太极培养她作为处理朝政的助手。她是属于那种德、才、貌都不错,而德、才更胜于貌的青年女子。皇宫里美女如云,但德才出众的并不多得。皇太极和她在一起,与在其他妃嫔宫里会有不同的感受,话题广泛,有共识,能化解乃至消除烦恼;有些事,听听她怎么说有益无害。封永福宫庄妃后,特别是皇九子出生,皇太极更有意引导和指导她了解政治,参与朝政,常令她协助做一些具体的政务工作。她从皇帝对多变的形势的观察、纷繁的政务的裁断中,对官员品评、任用、升降及复杂的人事关系的处理中,以及言谈话语、待人处事中,学得更多,也更关心家国事。她不能到朝廷议事会发表见解,更不能发号施令,但可利用后宫的条件,借着与家族成员的日常接触、与亲戚朋友的来往,留心涉及朝政的大事小情,及时提供给皇太极。在用人行政方面,她的意见往往能对皇太极起补充或参考作用。
清朝国初有一件事,使布木布泰和她的侍女苏麻喇从不同的角度都受到人们的重视,这就是苏麻喇参与厘定清初服饰,立了功。
布木布泰出嫁时,带到盛京婆家一位侍女,名苏麻喇。苏麻喇是蒙古族姑娘,蒙古语名叫苏墨儿,意思是“毛制的长口袋”。蒙古族和汉族都有些父母用孩子降生时眼前见到的器物取名,毛制的长口袋是蒙古族日常随身携带的用品。满语和蒙古语相近,到清宫后,人们用满语称呼她时就叫苏麻喇,满语苏麻喇是“半大口袋”,意思基本一样。“苏麻喇姑”的“姑”,是她一生的功德博得了公认,人们对她的尊称。苏麻喇比布木布泰小几岁,是科尔沁草原贫苦牧民的女儿,长得虽不俊美,但吃苦耐劳,做事认真,勤奋好学,聪明伶俐。她从大草原来到后金国都,带来蒙古劳动人民的质朴、善良、节俭;也大开眼界,增长了见识。她在清宫陪伴布木布泰学习过程,凭着刻苦努力和聪明的头脑,精确地掌握了满语,写得一手漂亮的满文,并提高了整体文化素养。以至后来能担任康熙的启蒙老师。她在布木布泰身边,将日常起居、屋里屋外的事,处理得既利索又妥帖。她的才干和忠诚,足以使布木布泰信任,经常放手大胆地交给她更重要的工作。人们也认为她是孝庄文皇后心腹之人。
皇太极称帝,改国号为大清后,制定一系列新制度。清代官服的定制,始于后金天命初年,当时等级差别不大,只是贝勒穿一种带披肩领的朝服,以区别于大臣及其他官员。天命六年努尔哈赤颁布补服制度,以辨别等级。所谓补服,就是在衣服的前胸后背各缝上一块“补子”,是用金线和彩丝绣上不同的飞禽或走兽,作为官员品级的徽饰。皇太极除继承前朝的服制外,由于实行帝制,权力集中,等级制度严格,而且,扩大范围,直至后宫、王府家眷等,都有品级。所以,更强化服制的等级差别。不同等级、不同身份的人,用不同的服饰。服饰的材料、颜色、样式、图案等,全要体现出等级和身份。
崇德元年(1636年)在着手厘定清朝上下冠服诸制,物色人选时,庄妃推荐苏麻喇参与其事。苏麻喇擅长女红,除了熟习蒙古族服饰,又饶有兴趣地对比研究汉族和满族的服饰。根据朝廷的要求,她领会服制内涵,参与设计,在继承传统式样的基础上,吸收满、蒙、汉等北方各族服饰之长,精制,创新,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为后世认可。史书记载:清崇德初年,厘定上下冠服诸制,而其“衣冠饰样”,皆苏麻喇姑“手制”。
据史书记载,满族先世女真人的袍,左衽、无领或盘领、窄袖,袍幅略短,仅及小腿部位。清朝国初制定官服的长袍、马蹄袖,女真时代没有,很可能采自蒙古族服装。苏麻喇最熟悉本民族服饰,她能得心应手地在保持满族服饰基本特征不变的前提下,取长补短,锦上添花。
这是一项历史性的工作。崇德元年厘定的清朝皇室和上下各级官员的冠服,一直沿用到清朝末年,二三百年无大的改动。皇太极一再强调,服制是立国之经,为了不忘骑射,要按规定服朝衣,并告诫后世子孙遵守,不要变弃祖宗之制。表明他对苏麻喇等人制定的冠服感到满意,才这样肯定。清朝灭亡后,有些旗装仍受欢迎。如旗袍被反复改进,一直流传,深受女士们喜爱。追本溯源,应当也有苏麻喇姑的功劳。苏麻喇是布木布泰的人,又经其亲手调教、推荐,证明她知人善任,也是她的成功。
二 福临降生,庄妃曾做奇梦
皇太极称帝前,生有五位皇子:嫡长子豪格,1609年生,封肃亲王,其母是继妃海西女真乌拉部的乌拉纳喇氏。次子洛格,1611年生,11岁死。三子格博会,1611年生,7岁死。四子叶布舒,1627年生,封辅国公,其母是庶妃颜札氏。五子硕塞,1628年生,封承泽裕亲王,其母是侧妃海西女真叶赫部叶赫纳喇氏。称帝时册封的五宫后妃都未生子。而且,从1628年到1637年中间,九年无皇子出世;仅有八位皇女降生。可见,皇子是何等稀罕,不仅皇帝、后妃,乃至整个宫廷都期盼着天赐麟儿。
皇太极最宠爱的东宫大福晋海兰珠,于崇德二年(1637年)七月八日,在关雎宫生下一子——皇八子。皇八子的诞生,的确让年已45岁的皇帝兴奋不已。这一年,他连得三位皇子,唯独皇八子是有名号的皇妃所生。他的欣喜心情,溢于言表,以至开有清一代先例,在笃恭殿颁发大赦令称:蒙上天眷爱,关雎宫宸妃诞育“皇嗣”,故而大赦天下,使之都受“恩泽”。
文中称皇八子为“皇嗣”,说明皇太极已经明确将皇八子视为皇位继承人。皇帝颁诏,立即轰动国内外,引来八方朝贺,为清朝开国史上少见。翌年元旦,朝鲜国王李倧上皇帝、皇后贺表的同时,还上“皇太子”贺表及礼品。蒙古各部也纷纷献表文,贡方物,以示庆贺。此时的皇太极,政权巩固,诸事顺遂。娇妻产子更锦上添花,真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他向来贺者分别回赠厚礼,并大宴宾客,盛况空前。
遗憾的是,好景不长。崇德三年(1638年)正月廿八日,这个高贵而又幼小的生命,来到人世才半年时间,就患“天花”夭折了。皇八子之死,犹如晴天霹雳,柔弱的海兰珠无法经受这沉重的打击,终日郁郁寡欢,一病不起,多方求医治疗,也无济于事。太子夭折,宠妃卧病,皇帝闷闷不乐,整个后宫沉浸在哀愁之中。
永福宫庄妃布木布泰正身怀六甲,而且妊娠已11个月,超过预产期。她先有三女,当然渴望能生皇子。皇八子夭亡,无形中增加了对她的压力。果真能生皇子,既可抚慰皇帝内心的创痛,又能弥补由于皇八子之死带来的姑侄三人都无子的缺憾。但若又生一女,会尴尬到何等地步!她既担心不生皇子,又害怕发生意外。心神不安和情绪紧张,可能起了催生作用,在皇八子去世的第三天,即正月三十日晚上八时左右,皇九子福临、也就是后来的顺治皇帝,呱呱坠地。小福临的一声啼哭,划破了笼罩大清皇宫上空的乌云,露出曙光,人们奔走相告,脸上展现出宽慰的笑容。皇八子带走了皇后哲哲的希望和光明;皇九子给她带来一个惊喜。皇帝也因九子的出生得到极大的安慰。他应当欣赏自己的圣明:用“永福”命名次西宫。庄妃实在是一颗福星,这颗福星重新照亮了他的心,照亮了大清皇宫,让整个皇宫感受到“福”的来临。所以,为皇九子取名“福临”。不过,喜归喜,忧归忧,皇八子初丧,宸妃海兰珠呻吟在病榻上,皇帝、皇后放不下她。皇太极从皇九子得到的安慰,取代不了他对皇八子的痛惜。他处处谨慎行事,唯恐伤害海兰珠。所以,既不为皇九子诞生发布大赦令,亦不举行什么庆贺仪式,更不称之为“皇嗣”。
至此为止,皇九子是唯一的五宫后妃所生皇子,排在什么地位,将来可能坐上哪把交椅,谁都清楚。不论称不称太子,都不影响他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几天前还没有人预言庄妃会生皇子,现在,庶妃、宫女们纷纷回忆说,她们在婴儿降生前就看到了吉兆。有人说看到了红光,有人说闻到了香味。内国史院学士将此类传说记录下来,写入《清太宗实录》。顺治皇帝驾崩后,修《清世祖实录》时,又对他出生时的情景进一步加以渲染,说他的母亲孝庄文皇后怀孕时,经常有红光围绕在身上衣裙间,像是有龙在盘旋,侍女发现,以为是火,急忙走到她身边,可又什么也看不见。像这种事情,发生好多次,众人大为惊异。福临诞生的前夕,孝庄文皇后梦见一位神人抱一男孩交给她,说:“这是统一天下之主。”孝庄文皇后接过孩子放在膝上,那人便不见了。如此种种,无非是制造舆论,让天下人承认:皇九子不是凡人,是真龙天子。
三 劝降洪承畴的实情与传说
洪承畴(1593—1665年),福建南安人,生于明万历二十一年九月二十二日。23岁中举人,次年登进士,历任刑部主事、陕西布政使司右参政、延绥巡抚、陕西三边总督等职,并兼兵部尚书头衔,是镇压农民起义军的主要军事将领。因皇太极继天聪年间两次征明之后,又于崇德元年和三年先后两次大举进关,遍掠北京附近大多数州县,最远达到山东济南等地,致使明廷惶恐不安,京师一再戒严。于是,明崇祯帝将洪承畴调任蓟辽总督,全力对付清朝。不料,明清松锦会战,清军大获全胜,洪承畴于崇德七年二月十九日,在锦州正南的松山城被俘。
皇太极对洪承畴的重视非同一般,因为他是明朝重臣,是自明清开战以来,所俘明方职级最高的军事统帅,且此人富有文韬武略,是一位难得的人才。如能争取归顺,对大清的未来入主中原十分有用。于是多次派满汉官员劝降。然而洪承畴抱定必死决心,坚决拒绝降清。汉官前来劝降,便怒目而视,一语不答。据说当满族官员发怒举刀要杀时,他竟毫无惧色地伸出脖子,声称:“生为大明臣,死为大明鬼。”于是,皇太极改变方式,用逼辱和虐待来消磨他的意志,将他“拘锁北馆”,不给饭吃,只给豆汁喝。洪承畴以硬对硬,毅然绝食,“米浆不入口者七日”。
朝中智囊不会不懂“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争取洪承畴这样重名节的大人物,必须重在攻心,礼贤下士;逼辱和虐待只能逼他走绝路,正好“杀身成仁”,以死保住英名。通常情况下谋士们的意见是皇帝决策的基础。但朝廷的现实政策有误,智囊们很少敢直言纠正。
皇太极在永福宫遇到的会是完全相反的情形。以庄妃的智慧,她能看出问题的症结所在,更能直言敢谏,指出逼辱和虐待不可取,献计献策,探寻切实可行的办法。庄妃给皇太极出了什么主意,各种书籍记载不一,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她的计策起了重要作用。把有关记载和皇太极改变对待洪承畴的诱降之策结合起来,能看出大致的脉络。首要的是改变饥饿虐待之策,设法使他活下去,给他喝点人参汤,劝他进食,并以美食招待;不急于求成,适当等待,投其所好,顺其自然;重在攻心,导之以理,解开他心里的疙瘩,打消他的顾虑,使之心服;派去劝降的人要言行得体,待之以礼,必要时皇上躬亲前往。
皇太极差人以亲切体贴的态度送人参汤侍候洪承畴的同时,派内秘书院大学士、汉官范文程前去开导劝诱。
范文程(1596—1666年),沈阳人,汉族,出身名门,18岁中沈阳县秀才,天命三年(1618年)后金攻取抚顺时被俘,隶镶红旗下为奴。皇太极即汗位后,因其才华、智谋出众,效力有功,得到赏识,开户并任职。建立文馆,范文程被选入。后改文馆为内三院,被任命为内秘书院大学士,成为不可或缺的智囊人物。皇太极派他去说降洪承畴,除了他也是汉族外,主要因为他善于以理服人;同时他的学识、才能、地位使对方无法轻视。但洪承畴还是谩骂,范文程仍耐心安抚,边谈边留心观察,发现屋梁上的尘土偶尔落在洪承畴的衣服上,洪承畴一再用手拂去。于是,立即回报皇太极,肯定地说:“洪承畴不会死。他连一件衣服都这样爱惜,又怎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呢?”这一新发现,极大地增强了皇太极劝降洪承畴的信心。
光阴似箭,转眼月余。皇太极得知洪承畴不仅完全稳定下来,饮食正常,且颇有降意后,立即于五月初四日亲临其住处,以探望的姿态,嘘寒问暖。一则是表示大清皇帝器重人才的诚意;二则给洪承畴下台阶的机会。皇太极见他所穿衣服已经破旧,立即将自己身上的貂裘脱下,披在洪承畴身上,并轻声问:“先生还感到冷吗?”洪承畤以一敌国囚徒,蒙受皇帝的温暖关怀,内心不胜感激,两眼看着皇太极,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叹口气说:“真命世之主也!”于是,跪在地上向这位真命天子叩头请降。皇太极忙将他扶起,说一些赞赏欢迎的话,才启驾回宫。当夜就派人给他剃发。次日下午,在崇政殿召见。诸王、贝勒、大臣排列两边,洪承畴仍穿着破旧的明朝官服,当众行三拜九叩首大礼,正式向皇太极投降称臣。
皇太极赐穿清朝大臣官服,赏赐金银绸缎布匹,及其他大量日用物品,并陈百戏作贺。清朝诸将认为皇帝对洪承畴恩遇过隆,很是不满,质问:“洪承畴只不过是一个在押的囚徒,为什么待他如此隆重?”皇太极先反问:“我们大家之所以不辞劳苦,风里来,雨里去,究竟打算干什么?”大家回答:“想得中原啊!”皇太极笑着说:“比如说我们走路,大家都瞎眼,看不见路,现在得到一位引路人,我怎能不高兴呢?”大家听后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进兵中原做准备,都佩服皇帝的高瞻远瞩。
洪承畴投降后,皇太极优礼有加,得闲便与他谈论明朝的政教、礼制、风俗、军制等,但“不强令服官”,不急于委任,不事张扬,使洪承畴降清消息处于封闭状态。明朝崇祯皇帝,只知他被俘后“义不受辱,骂贼不屈”,不知他最终降清的事实,又轻信洪承畴被清军“碎体而亡”的谣传,以洪承畴为节烈忠臣,大加痛悼。后听说洪已降清,便长叹一声,始命罢祭。而此时,大明王朝自身难保,已顾不上其他。
总之,洪承畴归降一事完满解决。不需多说,起决定作用的是皇太极的高瞻远瞩,英明决策,并亲自出面,示之以诚。文臣范文程等做了大量说服工作,落实皇帝的意图。庄妃在背后辅助皇太极,在劝降的策略和工作过程,注入了她的智慧和女性特有的细密、缓和、关爱、周全的工作方法,是她为大清国奠基事业立下的一项功劳。
在庄妃如何帮助皇太极招降洪承畴的问题上,信史与某些野史演义作品或传说的歧义很大。归结起来,前者认为是用政治谋略攻其心;后者则大书特书庄妃亲自出马用色情诱惑其人,如《清宫秘史》等书甚至绘声绘色地描写庄妃与洪承畴同床过夜。
这种描写,毫无根据,与事实相距太远。首先,后妃未经皇帝准许,不能擅自离开后宫;而清王朝正处于上升时期,充满信心和活力,皇太极绝不会黔驴技穷到拿高贵的皇妃做赌注的地步。其次,庄妃为人安稳本分,有政治头脑,既不属于风骚轻佻女子,也根本不会提出亲自去勾引洪承畴的劝降方案;即使派去侍女,也主要是以女性的耐心与温柔,设法劝饮人参汤,延续他的生命。再次,当时摆在洪承畴面前最尖锐的是生与死、降与不降的矛盾。要死,必求美名;要降,不愁没有美女、佳肴。洪承畴是明白人,绝不会明知是当今皇妃,仍与她在床上厮混。因为这种事本身就是死罪,如此被杀与拒降被杀不同,那将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洪承畴传》作者王宏志,审阅史料,进行研究,结论是根本没有庄妃去看望洪承畴之事;洪承畴在个人生活上很遵守儒家道德,并没有什么风流之举。笔者相信这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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