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未央的事情。”魏青锋开口,满脸歉意地朝杜清明拱手:“是我魏家没有照顾好她,但人言可畏,还请亲家让她跟我们回去。”
杜清明板着脸道:“婚姻大事我们当父母的已经给她做了主,如今的情况,也轮到未央自己做一回主了。她要是不愿意回去,老夫无法强求。”
魏夫人一听就皱了眉:“还有这样的规矩?她不想回去就不回去?”
“夫人若是觉得未央这孩子实在做不好魏家的媳妇,大可以给一封休书。”杜清明平静地道:“我杜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多养她一个人还是养得起的。”
“杜大人三思。”羡鱼皱眉道:“未央是个很好的媳妇,我们家没有想休弃的意思。”
“是啊。”魏青锋道:“今日我魏家上下都亲自来迎,亲家也该看见我们的诚意。”
魏家上下都来了,诚意的确是挺足的,这也是杜清明让他们进门的原因。几个姨娘相互小声议论了两句,赵婉娴坐着傻笑,杜清明沉思良久,开口道:“若是你们能保证好生待她,不再让她干那么多的活,我便去同她说。”
“能保证的。”魏青锋拱手:“有劳亲家了。”
“不妨事,不过她刚刚被召进宫,现在府里没人。”杜清明道:“各位不如回府去等吧。”
这话架子够大的,魏羡鱼心里一紧,生怕自己娘亲生气。结果侧头一看,她虽然瞧着有点郁闷,却也没动怒。
怕是也知道自己折腾未央不应该。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魏青锋起身道:“等未央回来,请亲家务必转告。”
杜清明颔首。
魏家的马车停在杜府门口,已经引起了一阵围观。四周的百姓站在旁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哎,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啊?魏家怎么来人了?”
“你是没看见,魏家老夫人,老爷夫人全来了,看这阵仗,应该是想迎杜家小姐回去。”
“不能吧?先前不是还说杜家小姐不得魏家人喜爱,被赶回家的吗?”
“外头乱传的你也信?还是眼见为实,瞧瞧,要是不喜欢,能一家老小都来接吗?”
先前还唾骂嘲笑,一转眼又改了口风,听得门口的胭脂冷笑不已。
“我有个姐姐在贵人家当差的,听她说啊,这杜家小姐不守妇道,被赶回去是肯定的。”有个声音道:“这回人家来,指不定是来送休书的呢。”
此话一出,四周的人又碎嘴开了。胭脂皱眉,想出去给乱说话的人几个耳光!谁不守妇道了?
“让开让开!”后头突然来了一队禁卫,把拥堵的百姓统统清到两边,一个黄门太监端着漆盘,站到杜府门口就尖着喊:“圣旨到——”
百姓哗然,圣旨这东西在民间很是少见,难得撞见一回,连忙都竖起耳朵听。
杜清明刚送魏家人到门口就听见了这声音,忍不住皱眉:“怎么会有圣旨?”
魏青锋也是一脸茫然,拉着魏家的人站到一旁避开,看着杜家人去正门口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魏杜氏未央,善于机巧,德才兼备,故特封为四品千机使,监造宫防,谋福社稷,钦此。”
杜清明不是头一回接旨,但这旨意一出,他傻眼了,伸手掐了掐自己,喃喃道:“我是在做梦吗?未央怎么可能封官了?”
魏家众姨娘也很是惊愕,只有赵婉娴,看见那黄色的圣旨,“蹭”地就冲上去要抢。
“夫人!”杜清明连忙拉住她:“先接旨。”
“我就是要接旨呀。”赵婉娴高兴地道:“给我给我!”
“得罪。”杜清明让人拉住她,躬身双手接过圣旨,让人打赏了太监,送他出门。
四品千机使?别的大家都听不懂,但这个官职都听得清楚,外头的百姓也傻了,有人呆呆地问:“女子也能封官的?”
“亲家。”看杜清明捏着圣旨反复看,魏青锋忍不住笑道:“恭喜啊。”
呆呆地看他一眼,杜清明问:“怎么会这样?”
“我们也不清楚,但圣旨不会有假。”魏青锋道:“未央有出息,成当朝第一女官了。”
第一女官!
一阵喜悦直冲心头,杜清明咧嘴就笑,连忙让人把圣旨供起来,然后吩咐家丁:“去,给我上街发点心去,庆祝咱家出了个女官!”
“哎!”胭脂应下了,动作飞快,带上杜府嗓门最大的家奴,上街就喊:“恭喜杜家千金成当朝第一女官,都来吃点心喽——”
扬着下巴,胭脂心情好极了,拎着那家丁冲着刚刚嘲讽主子的那堆百姓吼了三遍,然后跑遍了小半个京城,一个家丁嗓子哑了,就换另一个,她非得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家主子是最了不得的女子!
魏家人自然也高兴,只是魏夫人脸上有点抹不开,闷闷不乐的,没多久就病了。
“什么?”未央瞪眼:“病了?”
“对啊。”魏羡渊换好常服:“我要回家去看看她,你自己小心。”
“等等啊!”未央一把拽住他:“我也去。”
魏羡渊挑眉:“她对你那么不好,你还去看啊?”
“你还能跟长辈记仇?”未央拉着他就走:“夫人那么又疼你,虽然对我是严苛了点儿,但病了的话,还是得去看看。”
魏羡渊深深地看她一眼,轻笑:“你这个烂好心的人,要是萧祁玉,她肯定很高兴我娘病了。”
萧祁玉就是睚眦必报的,她才不会管魏夫人是不是长辈,只要得罪过她,她就一定会巴不得她早点死。
“你家公主恩怨分明,我学不来。”未央没好气地道:“快点走,免得你娘又说咱们去晚了。”
眼里光华流转,魏羡渊看着前面这小不点,突然觉得心里挺舒服。
未央身上有萧祁玉没有的人情味儿,很温柔很舒坦,不会让人觉得冷硬不近人情。
“你看着我傻笑干什么?”前头的人回头,龇牙咧嘴地道:“别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回过神翻了个白眼,魏羡渊没好气地拎起她塞进宫门外的马车里,直奔魏府。
魏夫人发着高热说胡话,未央和魏羡渊到的时候,她正迷迷糊糊地拉着羡鱼的手道歉:“对不起,委屈你了……”
“怎么了?”未央小声问羡鱼。
看见她回来,魏青锋和羡鱼都很是欣慰,更觉得未央懂事。
“娘亲去了一趟杜府,兴许是受了风寒,回来就发了高热。”
未央看了看魏夫人的脸,正对上她的眼睛。
微微有点怂,未央赔笑:“夫人,我回来看看您。”
抿了抿唇,魏夫人道:“你不是记恨我吗?还回来看我?”
“这个事儿,有点误会。”未央干笑,蹲在床边道:“我没有记恨您,那天回家是因为……因为想家了。”
“那件事,是羡渊不对。”魏羡鱼也开口道:“不关您的事。”
要是以往,魏夫人肯定会跳着脚说:我儿子怎么会不对!我儿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然而现在,许是没什么力气了,夫人只叹息了一声,看了未央一眼,点点头就闭上眼休息了。
未央有点意外,要是没看错的话,夫人刚刚的目光可真慈祥啊,跟以往的完全不一样。
难不成是人生病了,都会变得温柔?
“走吧。”魏羡渊拉起未央就要出门。
“哎。”魏夫人连忙喊住他们:“你们不吃饭了?又去哪儿?”
“还得回宫里去。”魏羡渊道:“未央新任千机使,有很多事要她做。”
魏青锋负手而立:“你多照顾她,宫里可不比外头,规矩太多。”
“明白。”
未央被拽着走,心里有点奇妙的感觉。本来以为上次任性回家,魏家的长辈怎么也得生她的气才是,结果不但没有,好像对她态度更好了?
“你当时,怎么跟他们说的?”好奇地看了看面前的人,未央问了一句。
表情别扭了一下,魏羡渊道:“就说你赌气回家了,没别的。”
“那他们怎么可能不怪罪我?”未央瞪眼。
魏羡渊不说话了,出门就将她塞进马车。
眨巴着眼,未央锲而不舍地问:“你是不是帮我说话了?”
“我帮你说话?”魏羡渊冷笑:“你冲我发那么大的脾气我还帮你说话,我有病?”
未央:“……”
面前这人别开脸,鼻梁的线条好看极了,就是脸颊微微鼓着,像小孩子似的。看着看着,未央突然觉得这人好像比最开始顺眼了很多。尤其是跟顾秦淮那种表里不一的人比起来,魏羡渊倒是更让人觉得真实。
“大人。”一回到魏羡渊当值的区域,南城就跑了过来,皱眉道:“驸马转醒,说不追究魏杜氏,但现在公主在御书房里大闹,隐约提到提拔沈庭之事。”
未央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躲在魏羡渊背后打量他,就见这人相貌平平,一身气势却是有点特别,看起来武功很好,身形都不晃的。
“这是南城,我的……跟我一起当差的。”魏羡渊把她拎出来,先介绍了一下,然后就看着南城道:“你先去巡视吧,我去看看。”
“是。”
微微挑眉,未央看着这人的背影,张了张嘴,还是决定不问了。
“萧祁玉这个不长脑子的人,早晚会被人害得国破家亡。”魏羡渊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
未央吓了一跳:“什么意思?”
看她一眼,魏羡渊拎着她就闪到角落里,跟她面对面地蹲着,认真地道:“我问你,你要是有两个好朋友,他们之间在抢同一个东西,你帮谁?”
“谁也不帮啊。”未央道:“关我啥事?”
魏羡渊咬牙:“那要是你已经掺和进去了呢?”
摸着下巴想了想,未央道:“那就帮容易赢的那一个,这样好歹不至于自个儿也跟着遭罪。”
“可……”魏羡渊眉头紧皱:“要是不容易赢的那个对你家有恩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未央恼了:“管他们干啥?你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了,反正都里外不是人,那你怎么高兴就怎么来。”
家国大事,能凭他高兴?魏羡渊闭眼,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顾秦淮能马上和萧祁玉和离就好了。”
怎么又扯到这上头了?未央撇嘴:“你天天惦记人家也不会平白无故就和离了啊,萧祁玉还怀着顾秦淮的孩子呢。”
说起这件事,魏羡渊眯眼:“你不觉得她那孩子有点蹊跷吗?怎么会那么快就怀上了,而且……当真是顾秦淮的吗?”
未央一愣,看他的眼神当即就复杂了起来。
“你别瞎想!”伸手盖上去,魏羡渊没好气地道:“绝对不会是我的。”
“顾秦淮当时跟我说,那个孩子是他的。”未央拿下他的手:“他都那么说了,应该就是吧。”
可萧祁玉明明说自己被地痞流氓玷污过,这件事难道顾秦淮不知道?不可能,他们都已经成亲圆房了,祁玉一定会把情况告诉他的。那这样的话,顾秦淮凭什么还那么肯定孩子是他的?
“行啦,我先去把皇后宫里要布置的机巧图交了。”未央道:“工部尚书还送了点东西给我,让我好生看看。”
魏羡渊点头:“你晚上还是跟我睡?”
“不然呢?现在回家,你不在,我多尴尬啊。”未央撇嘴:“你那房间够大,我睡软榻上都行。”
微微有些迟疑,看了她一眼,魏羡渊点头。
因着皇帝的厚爱,魏羡渊自个儿有个小院子的主屋,旁边侧堂住的是南城,院子离皇帝的寝宫很近,有什么事他都能马上赶过去。晚上睡觉的时候,未央看了他一眼:“你以前都没点香的习惯,今儿怎么要点香?”
魏羡渊有点心虚,抿唇道:“宫里就这规矩。”
宫里的规矩是睡觉的时候点迷魂香?未央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躺下去,将被子蒙过头。
过了一个时辰,外头宵禁了,魏羡渊轻手轻脚地下床,喊了她一声:“未央?”
软榻上的人呼吸均匀,睡得很安稳。
看了看垫得单薄的软榻,魏羡渊伸手将她抱到床上去放着,安静地盯了她好一会儿,确定她是真睡着了,才悄无声息地出门。
门一合上,未央就睁开了眼,捏住鼻息踮脚走到门后去听。
侧堂的门打开,南城同魏羡渊一起出来,两人什么也没说,飞身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心情有点复杂,未央回去被窝里躺着,眉头紧皱。
魏羡渊出去了两个时辰,回来就连忙把夜行衣换下。结果刚扯开腰带,床上就有人开口问:“你去哪儿了?”
吓了一大跳,魏羡渊瞪眼看向坐起来的杜未央:“你……”不是都中了迷魂香了吗?
后半句没问出来,他伸手捂了捂自己的眼睛。医毒双通,他怎么就给忘记了?这丫头哪里是迷药能对付的!
努力镇定了一番,魏羡渊开口:“我换岗执勤。”
“半夜三更,穿夜行衣换岗执勤。”未央笑了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
“……”深吸一口气,魏羡渊脱了衣裳藏好,上床一把将她按在枕头上,自个儿也在旁边躺下:“知道得越少,死得越晚。你还是好好做你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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