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48小时-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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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院上映了一部电影,叫《我不是药神》。

    陈秩拿着手机翻着影评,“讲格列卫的故事啊,我知道的,看上去就很丧的样子,我们急诊icu已经很丧了,不想雪上加霜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科室的故事就可以拍个电影了。”

    “我看评价很好呢,正打算去看。”唐画对着其他人喊道,“有没有人一起啊?”

    “有啊,算我一个。”

    “我,我,我!”

    她问肖旭,“你去不去?”

    “不去,没空。”

    徐一然大手一拍,“还没请你们吃饭呢,不过真没时间,那就请你们看电影吧,每人电影券套餐,选好场次发给我。”

    全部人欢呼起来,“哦,好的,谢谢徐老师。”

    肖旭微微仰起下巴,“那你折成现金发个红包给我,谢谢啊。”

    他一巴掌拍上去,“你这臭小子,陪我去看。”

    “要去也是陪我姐啊,陪你几个意思啊?”肖旭无意识的回头,“找你基友啊。”

    此刻白术阖眼沉沉的昏睡在会议室的小沙发上面,那个沙发只有两个座位,他只能蜷缩着身子,一只腿勉强的弯着,一只腿干脆就挂在沙发扶手上搭拉到地上去。

    深蓝色的小盖毯遮着他的脸,听到吵杂的声音会忍不住往深处钻一钻,然后又一动不动。

    “大半夜又抢救了?”

    肖旭指指桌子上的资料,“11岁的小女孩,肝硬化继发全身器官衰竭,没救过来。”

    徐一然被那张图吸引住了。

    “这是什么?”

    像是葵黄色的猫眼石,宝石在强光照射下,表面出现一条细窄明亮的猫眼活光,这条反光把眼球和黑色的瞳孔分为两块。

    “这是kf环。”

    肖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徐一然吓一跳,“吓死人了啊,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肝豆状核变性造成的肝硬化?”

    肖旭点点头。

    肖砚张开手指,把资料铺开,一眼扫过去,问道,“才11岁,为什么不做肝移植呢?”

    “怎么做肝移植?”

    盖毯被粗暴的扯下来,怒气冲冲又烦躁的白术直起身子,他睁开眼睛对上肖砚冷漠淡然的眼睛,下一秒只剩愕然的看向她,眼眸里只有深邃透亮。

    “是你?不是,你听我说。”

    脸上那股清冷的白中隐隐染上了薄红,他拧紧眉头思索了会,走过来说道,“先要在器官移植等待者预约名单系统里登记排队,预付十万元押金,才有资格变成长长的等待名单中的一个,肝移植的手术要六十万,心脏也要六十万,肾脏要三十万,后续还有高额的服药费用,这不是一个普通家庭能够承担的。”

    “所以没有钱的家庭,只能这样。”他狠狠的按了按太阳穴,皱着鼻子说道,“这片子太丧了,看都不要看了,穷病是这部电影最大的痛点,戳中这个痛点,把这个痛点赤裸裸的展现给老百姓看,谁都受不了。”

    一上午科室里的气氛都怪怪的。

    唐画从陈秩位置旁边经过的时候多看了一眼,“哎,你在干嘛?”

    “没,没干嘛。”

    她不依不饶,点开最小化的浏览器,看着屏幕,然后再看看他,“你登记了?”

    网页上赫然是“中国人体器官捐献管理中心的网上登记系统”。

    陈秩点点头,“你呢?”

    唐画扯扯嘴角,“还没想好。”

    “你是医生,需要考虑那么多吗?”

    “你有想过这些器官的去处吗?这本身是一件无偿奉献和牺牲的事情,你只想过有人的生命会因此而延续,但是活着的那些又真的燃起了生的希望了吗?他们真的感激你了吗?当然你已经死了,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他茫然的看着唐画,她堪堪的垂下眼睑,微不可查的拧了眉头一下。

    “算了,瞧你这傻乎乎的样子,说了你也不会懂,真发生了你也不会懂的。”

    下午一点整,滨江大道上发生了一起严重车祸,重伤者立刻被送往最近的医院。

    肖砚立刻诊断,“脑干多出损伤,脑部弥漫性肿胀,中枢性呼吸循环衰竭,无法自主呼吸,是脑死亡。”

    肖旭点点头。

    而她脸上却浮现出深沉又偏执的表情,眼睛里面更是悄悄燃烧着火光,瞬间就可以燎原。

    “脑死亡。”她又固执的重复了一遍,“通知家属,我要跟家属谈器官捐献的事情。”

    肖旭大惊失色。

    这时候跟家属说这样的话题,不被打就不错了。

    不要说很多人根深蒂固的观念,生时讨论后事这种对死亡的忌讳,更不要说惨剧降临的时候,家属脑子一片糊涂,思维完全混乱,只知道嚎啕大哭。

    在家属最难过最伤心的时候,谈器官捐献,无异于再往他们伤口上捅上一刀。

    大多数悲伤的家属会生硬或委婉地拒绝,或是尖锐地质疑。

    “别,别。”

    “为什么?”

    他无法正面回答——

    因为这里不是美国,不是3.1亿人有近一半的人登记了器官捐献;因为中国人生来忌讳死亡,不理解活着只不过是灵魂借用的一副皮囊,死了化成灰回归土地,再无他用;因为这些人不是医学生,从没有向尸柜里的大体老师鞠躬,感谢他们为医学事业做出的奉献。

    与肖砚对视片刻,他稳了稳心神,转身跑远了,“我去找白老师谈谈。”

    跟感情的亲近毫无关系,这个人是个医生,她身上偏执般的责任感,让他无法拒绝。

    很快车祸伤者家属就来了,一个孱弱的年轻女孩扶着一个妇女,中年妇女看到病床上的插着呼吸机的病人,人如触电般惊立,腿顿时就软了,扑通的跪在地上,汗顺着脸颊往下淌,瞬间面色惨白,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女孩子双手死死的抠着床沿,整张脸白的像一张纸,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哥,你怎么了?哥,你醒醒啊。”

    她面对惊慌失措家属时候那种无措到冷酷的感觉又涌上来。

    肖砚伸出手,却在半路被挡了一下。

    “你什么都不要说。”

    白术挡在她的面前,挺直腰板,她惊异的发现他们之间的身高差。

    他的背影能完全遮住她的视线。

    他鲜少只穿蓝色洗手服,通常爱在外面穿一件白大褂,但是此刻他只穿了蓝色的洗手服,看来是刚从手术室匆匆赶来的,他肩膀宽厚,后背各种沟壑和线条流畅又成熟稳重。

    “让我们来谈。”

    他转过脸,看着肖砚,那一瞬间,他感觉从昨夜累积的寒冰般的悲恸“咔嚓”一声破裂了。

    “你的期望也是我的想法,所以你现在考虑的是,重新评估他的器官。”

    陆平安来了,徐一然也来了,医务科的陈主任也来了,白术带着家属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紧紧的关上,时不时传来崩溃的哭声和死寂样的沉默。

    “姐,紧张吗?”

    她抽出入导管的手微微一滞,然后认真的盯着屏幕报道,“右心导管检查正常,紧张什么?”

    “能不能说服家属的事情。”

    “不紧张,但是会遗憾。”

    “你知道吗?我念书的时候就登记了器官捐献,然后很认真的跟我爸说了这件事,我爸这个当了半辈子的医生居然说我脑子发热,不清醒。”

    “然后我问他,你是个医生,你难道不知道那些正在等到那些器官捐献人的绝望吗,我爸说,当然知道,所以他也登记器官捐献了,并且死后会把遗体捐给学校。”

    肖砚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所以面对骨血挚爱的时候,人都不能冷静啊。”

    那你呢?你遭遇了那等痛失挚爱的事情之后,你为什么从葬礼到现在还能那么冷静?

    他咬咬牙再要张口,忽然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

    白术走到她面前,说,“拔管,然后准备器官摘除。”

    她点点头。

    “还有,这件事可能会由媒体宣传报道。”

    “媒体?”

    他似是头疼的揉揉眉间,教育她,“就是演,请你摆出一副观音菩萨普度众生的表情,而不是现在看到的冷冰冰的讨债脸。”

    器官移植,眼角膜捐给十五岁失明的患者,肾脏捐给两名尿毒症的患者,肝脏捐给肝硬化晚期的患者,而心脏捐给晚期充血性心力衰竭的患者。

    她不是第一次参与器官摘除手术,但是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加震撼。

    宽敞的手术室因为很多人变得拥挤起来,这一次的默哀时间比以往她记忆中感觉的更长,更慢,更缓,更加哀伤。

    手术开始,全身肝素化,大动脉阻断,心脏摘除。

    “对该患者进行经胸超声心动图及心导管检查,未发现心脏挫伤迹象。因此,我认为该名患者的心脏适合作为供体心脏。”

    一切都很顺利,却在取出心脏供体的时候,发现在分叉下方肺动脉干的后壁有一处破裂,她不假思索道,“将该段肺动脉干从心脏上切除。”

    “左肺动脉瓣的尖端有个水平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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